相聚總是短暫,離別才是常態,這是向晚晚悟出的人生哲學。
春節過後,她淚眼汪汪地站在市裡的火車站進站口,揮著手一一送走了所有外出的親戚。
她說了無數次的“再見再見”,也說了無數次的“一路平安”,到最後,她望著遠去親人的背影,難過得不能自已,衝進向爸爸懷裡,嚎啕地哭成淚人兒。
向媽媽連忙從口袋裡取出紙巾遞給手足無措的丈夫。
“別哭了晚晚……”向爸爸最怕女兒哭,大掌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接過紙巾,拉著女兒坐到等待區空出來的一個椅子上,細心地為她擦拭滑落的淚水,“到年中你奶奶七十大壽,大家就回來了……”
“為什麽還要那麽久……”她討厭離別,太討厭了,“我不想和他們分開……”
“寶貝,這點爸爸也沒辦法的,”向爸爸深知女兒的細膩,又心疼又有些無奈,他苦笑著說,“就像咱們家晚晚,長大了不也要告別我和你媽媽往外走……”
向晚晚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嘟著嘴皺著小臉,剛想反駁:“我才不會,我就要一輩子陪著爸爸媽媽!”腦海裡卻浮現不久前自己和盛辰洸的約定,唇舌輾轉,欲言又止,她終究沒能將反駁說出口。
情緒倒流,她難過至極,再次埋進爸爸懷裡,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
……
返家後,她悶悶不樂一段時間,接著寒假結束,她便在極度憂鬱的日子裡迎來了開學。
成長是疼痛的,這無法避免,但時光的長河衝刷過來,多多少少會卷走一部分的悲傷。
這句話是盛辰洸安撫她的,他給她回復的短信數量不多,每條字數也少,她都存在存稿箱裡,沒有刪掉。
中學生涯忙碌且充實,有了時光的調養,她重回到以往那個軟萌乖巧又無憂無慮的向晚晚。
向晚晚越長越好看,身形嬌嬌軟軟,惹人憐愛。
到了初三,有幾個同年齡的男孩追求她,明裡暗裡地表白過幾次,有一個膽大的甚至死纏爛打地跟到她家裡去,被向爸爸看到,氣急敗壞地抄了棍子追著四處打。
少女漸漸有了別樣的心事。
每次想起那個人,就會有一種在碰罌粟的錯覺。
罌粟是什麽?
不能碰的毒藥。
這些年,她活得太乖了。
一直走在正道上,單純乾淨又善良老實,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
水晶好嗎?好。但不做水晶又如何呢?
她其實有強烈的衝動,想嘗試做一件離經叛道的事情,像冒險一樣。
不乖,不管不顧,叛逆,究竟是什麽體驗?
她想試一試。
她趁著父母不在家的某個周末,跑去很遠的地方買了一包煙和一瓶啤酒,用書包背回來,一個人坐在家裡的天台上,仰頭望著夜空,雄赳赳氣昂昂地準備“不乖”,準備“叛逆”。
她點煙,先是嘗試著吸進去一小小口,接著又忙不迭地吐出來,皺著眉不習慣地咳了好幾聲。
“咳咳咳……”
她苦不堪言,不得要領。
後來她盯著燃燒的紅星尾巴,一不做二不休地閉眼猛吸一大口。
待喉嚨裡都裝滿煙,她才松口,嗆得前胸貼後背,擠出滿眼的淚,煙噴出來的時候火燒火燎的,難受得她要死。
“他奶奶個……”煙抽完了,她還想學著班上那些不聽話的男生,說一句髒話,可是她忘記原版是什麽了……
“奶奶個……”她停頓著,冥思苦想老半天,回憶不起來,乾脆現場編了一個,“他奶奶個孫子!”
她自導自演地開懷大笑,她不知道學到位沒有,反正自我感覺還不錯。
她瞧了眼啤酒,有些嫌棄,又躍躍欲試,為了不讓自己半途而廢,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瓶蓋掀開,兩隻手捧著酒瓶子,仰頭朝著漫天星河,咕咚咕咚狠狠地喝了一口。
“啊噗——”剛喝下去,她又紅著眼彎腰吐出來,一股奇怪的味道充斥在唇齒間,難喝,依舊是那麽難喝。
她努努嘴,臉上有了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惆悵。
那樣的向晚晚,一點都不“向晚晚”。
可她就是向晚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真實的、情竇初開的向晚晚。
“喂——”
她望著夜空中的某顆星子喃喃,胸口悶悶的,灼灼的,有一種東西藏了很久,已經發酵。
她從來不敢主動去梳理,更不要提說出口,這一晚是個例外。
她悄悄地傾吐出來。
只有她自己聽得到。
“……我知道這樣很奇怪……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她閉眼苦惱地灌了口啤酒。
對你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
——這是不被允許的,是嗎?
夜空寂寂,星子沉睡。
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
後來,二姑母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故,向晚晚隱隱約約聽到消息,盛辰洸父母離婚了,而盛辰洸則出國,去了墨爾本留學。
兩人至此,便徹底斷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