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來說, 明修詣化神境的修為放在其他門派早已經自立門戶了,只是他年紀相對其他化神境修士來說還小,所以宮梧桐和明修詣兩人都沒有想過這一茬。
但這次闡道會, 明修詣作為明寂之子,勢必是要將明峽島光明正大取回來的, 而到時明修詣到底是留在九方宗還是回明峽島, 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了。
明修詣還沒想好怎麽說, 就見宮梧桐道:“算了, 不想這麽多了,等你先打敗他再說,我聽說楚譽這些年修為……”
“師尊。”明修詣突然打斷他的話, 目不轉睛看著他, 道,“您昨晚說的話, 作數嗎?”
宮梧桐不高興地說:“什麽話?”
看他迷茫的眼神,明修詣心中一咯噔, 意識到宮梧桐是真的忘記了, 或者根本只是隨口一句迷迷瞪瞪的夢話, 勉強一笑:“沒什麽。楚譽之事師尊就不必擔心了,我自有分寸。”
宮梧桐疑惑看他:“哦,我到底說什麽了?什麽重要的事嗎?我最近睡得有些多,總是迷迷瞪瞪的, 記性也不怎麽好了。”
明修詣也看出來了, 道:“師尊應該是剛能睡著不太適應,再過一段時日就會好了。”
宮梧桐點點頭:“所以我昨晚到底說了什麽?”
明修詣噎了一下,無奈道:“無論師尊說了什麽,我永遠都是您的徒弟, 哪怕奪回明峽島此時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宮梧桐幽幽地說:“哦,所以你還是要回那什麽島的。”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明峽島畢竟是明寂一生的心血,現在明修詣已經能獨當一面,身為人子的孝心亦或是其他原因,於情於理宮梧桐都不願讓明修詣舍棄了這偌大基業。
宮梧桐也沒有多說,見闡道會馬上要開始了,憋著氣帶著若有所思的明修詣趕了過去。
前來參加闡道會的眾人都聚集在金丹期的論道台上,妖族之主花不逐還沒到,眾人都在三五成群地聊天打發時間。
宮梧桐要先去給他爹和師尊打招呼,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明修詣在人群中去尋睢相逢,但是闡道會上魚龍混雜,他尋了半天沒見睢相逢半個影子,隻好隨意尋了出安靜的地方坐著,等闡道會開始。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角落,基本上沒人往這邊靠,明修詣難得清靜,只是還沒坐一會,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明修詣倏地張開眼睛,偏頭看去。
原本空著的位置上正坐著一身紅袍的女人,她將手肘撐在座位的扶手上,手指支著下頜,一雙紫眸中全是風情萬種,嗔著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明修詣瞳孔一縮,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就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能來參加闡道會上的紫眸魅魔,只有縱雪青一人。
明修詣難得無措,正要起身行禮,縱雪青卻笑了起來,伸手在他手臂上一點,淡淡道:“不必多禮。”
明修詣隻好不尷不尬地繼續坐著了,他一時不知要如何稱呼縱雪青,只能輕聲道:“方才師尊去那裡了。”
他還以為縱雪青是來尋宮梧桐的,便給她指了個方向。
縱雪青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自己的墨發,懶洋洋道:“他野得很,我找他做什麽?”
明修詣愣住了:“那您……”
“我是來找你的。”縱雪青笑著說,“你就是修詣吧,我和你父親曾有過一面之緣,你和他長得可真像啊。”
說到明寂,明修詣的心都軟了下來,方才的尷尬緩緩消泯,他輕聲道:“許多人都這般說。”
縱雪青難得見比宮確還要一本正經的人,笑得不行,宮梧桐的性子隨她,說話做事全憑喜惡,從不會拐彎抹角。
性子直的縱雪青開門見山說:“你喜歡梧桐?”
明修詣:“……”
明修詣驚恐地看她。
縱雪青被他這個神情給逗笑了:“怎麽,我說了什麽令你害怕的話嗎?”
明修詣心中那股好像偷了別人家的珍寶被主人抓包的驚慌消退後,取而代之的便是濃烈的尷尬和羞赧,他訥訥道:“您……對不住。”
見他第一反應是道歉,縱雪青這下徹底沒忍住,直接笑了出聲,惹得不遠處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
“對不住什麽啊?”縱雪青笑完後,眸子溫柔地看著他,“情感這種東西,誰能控制得住,愛便是愛,恨便是恨,不必害羞壓抑。”
這是魅魔的處世之道,愛恨分明,但尋常人卻根本做不到這般灑落。
明修詣沒說話,手已經在拚命地摳袖口了。
遠處宮梧桐已經尋到了宮確,但還沒過去就被縱嫌明一把薅住,滿臉痛苦地聽著他舅舅跟他嘚啵嘚啵,恨不得多長出八條腿逃得無影無蹤。
縱雪青撐著下巴溫柔看著他,沒忍住輕輕一笑。
明修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明明兩人坐在隱蔽的角落裡,宮梧桐也不知道哪來的神通,遠遠就瞧見他們,被縱嫌明攬在懷裡逃不走,還騷氣衝天地衝他眨眼一笑。
明修詣紅著耳根垂下了頭。
縱雪青突然說:“他自小就不讓我們去管他的事,哪怕入了九方宗也沒有人能管得住他。”
明修詣一愣,這句話很熟悉,宮確也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縱雪青說完後,像是窺探又像是歎息地呼出一口氣,那雙紫眸溫和地注視著明修詣:“他能依賴你,很好。”
明修詣心間猛地一顫。
縱雪青抬手輕輕撫摸著明修詣的頭,像是對待孩子似的,柔聲道:“我的梧桐,就辛苦你啦。”
明修詣怔然抬頭,看著這張和宮梧桐有五六分相像的明豔臉蛋上浮現一抹釋然的笑,轉身離去。
明修詣孤身一人在那呆怔坐了許久,才後知後覺起來。
縱雪青從未見過自己,為何會知曉自己對宮梧桐的心思?
而且她最後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將自己的兒子托付給自己?
明修詣想到這裡自己都覺得自己未免太過癡心妄想,縱雪青八成是知曉自己能夠讓宮梧桐入睡,才說了那句話。
明修詣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運氣,就算天上掉了餡餅砸到他,那餡餅肯定也是劇毒無比見血封喉的。
但縱雪青的態度又太像把兒子托付給他了,讓明修詣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不可自製地想入非非。
正在被縱嫌明糾纏的宮梧桐還不知道他娘已經把他“托付”出去了,還在和他舅軟磨硬泡:“……真的啊,我真有急事,舅舅,求求了。”
縱嫌明不高興地扯著他的衣服往外撕:“有什麽急事有比和舅舅敘舊重要嗎?”
宮梧桐拚命護住自己的衣服,都要尖叫了:“舅舅!光天化日的!你怎可撕我衣服毀我清白?!”
縱嫌明大吃一驚:“你小子竟然還顧及清白?”
宮梧桐:“謝謝,我勉強還算是個人的。”
縱嫌明依然攬著他不讓他跑:“那我們找個屋子,我再撕,給你留個顏面。”
宮梧桐頭疼得要命,眼尖地瞧見縱雪青溜達過來,忙喊道:“娘,娘親!救命啊!”
縱雪青挑眉走過來:“喲,這又是哪一出啊?”
縱嫌明哼道:“我想探探他的魔骨長得怎麽樣了,他誓死都不從。”
縱雪青是個牆頭草,聞言說宮梧桐:“你怎麽不從呀?”
宮梧桐羞憤道:“哪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撕衣服的,我還是要臉的?!”
縱雪青又說縱嫌明:“你怎麽撕他衣服呀?”
縱嫌明瞪她:“一邊玩兒去,我今兒非得摸摸他的骨頭不可。”
縱雪青隻好找宮確玩去了。
宮梧桐一看親娘都靠不住,隻好施苦肉計,眼淚啪嗒地說:“舅舅,我苦。”
這招百試百靈,哪怕知道宮梧桐的眼淚是裝的,縱嫌明還是沒忍住將他放開,給他順毛:“你哪裡苦啊?”
宮梧桐低聲說:“唔唔唔……”
縱嫌明:“什麽?”
趁他分神的功夫,宮梧桐使出吃奶的勁,腳底抹油直接溜了。
縱嫌明:“……”
宮梧桐成功逃脫魔爪後,找到宮確塵無暇,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後,便去尋花不逐了。
闡道會是在妖族辦的,再怎麽說東道主花不逐還是要在開場時上去說幾句,他正坐在椅子上抖腿,紅素站在後面為他梳發。
宮梧桐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等會開場比試的事。
花不逐挑眉道:“你確定?楚譽可是入了化神境好幾年了,之之他這才突破幾日啊,而且這幾天一直都在為你耗費靈力讓你睡覺,你真的相信他能打敗楚譽?”
宮梧桐將他扯開,坐在椅子上翹著腿,冷哼一聲:“他可是我徒弟,無論做什麽都有可能,萬一他這次直接把楚譽按在地上打呢?”
花不逐哈哈大笑:“師兄,雖然之之是我師侄,但我還是要說,這樣就有點癡心妄想了,這三界這麽多的化神境,為何就獨獨楚譽得到了首尊之位,難道真的只是靠明寂庇蔭和修為嗎?”
宮梧桐不滿道:“是代首尊,他還不是首尊呢。”
“好吧。”花不逐聳肩,“我就是想勸師兄,還是別抱太大希望,之之應該算是三界最年輕的化神境了,年紀修為在那已經足夠優秀了,沒必要冒險。”
宮梧桐不說話,眉梢吊著幾個字“你怎麽那麽多廢話?”
花不逐隻好道:“那我先去了。”
宮梧桐悶聲點頭:“嗯。”
花不逐起身離開,紅素也跟了上去,邊走邊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花不逐腳步一頓,匪夷所思地看著紅素,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翹著腿滿臉不開心的宮梧桐,駭然道:“你確定?就他?我大師兄?!你沒認錯?!”
紅素朝他一眨眼:“我從不會看錯。”
花不逐被那句話震得倒吸一口涼氣,迷迷糊糊上了台。
本來他準備的話應該是“妖族恭迎諸位前來闡道大會”,但他滿腦子都是紅素的那句話,對著無數門派弟子和當世大能,保持著虛假的微笑,開口。
“妖族恭迎諸位前來芳心破碎。”
紅素:“???”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