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對師尊大逆不道呢");
妖族祭典已經結束了,
中央的高台之上,幾個小妖正在敲著歡天喜地的鼓點,
一群五彩繽紛的妖修圍著台子跳舞。
宮梧桐百無聊賴地坐在位子上,聽宮確和佛子在那談佛法,煩躁得要命。
縱雪青湊過來,用木簽插了塊水果湊過去,笑著道:“啊。”
宮梧桐“啊嗚”一口將水果叼住,嚼吧嚼吧吞了。
“謝謝娘。”
縱雪青笑眯眯地摸著他的頭,道:“我剛才瞧見你舅舅去做壞事了。”
宮梧桐挑眉:“他做壞事?他一門心思隻想找個繼任者,哪來的閑情去做壞事?”
縱雪青笑得不行:“挖自家外甥牆角算不算?”
宮梧桐一怔,
愕然道:“他去找我徒兒了?”
“是啊。”縱雪青支著下頜,
笑得紫眸都彎了,
宮確無意中看來,她熟練地衝宮確一眨眼睛。
宮確口中的佛經打了個磕巴,垂下頭不再和她對視了。
縱雪青控制不住笑了出來,見宮梧桐已經著急忙慌地站了起來打算找縱嫌明算帳,
無奈把他拉了下來:“你那三個徒兒倒是警覺,已經逃走啦,
別著急。”
宮梧桐還是皺著眉。
縱雪青淡淡道:“他八成是想早些找到繼任者,
然後代替我和你父親前去守護天魔結界吧。”
宮梧桐一怔。
吃了個悶虧的縱嫌明已經回來了,瞧見縱雪青一直衝著他笑,沒好氣道:“看什麽?”
縱雪青面不改色道:“看我哥高情遠致。”
縱嫌明:“……”
宮梧桐也在目不轉睛盯著縱嫌明看。
怪不得他看到的天命中,
明修詣成為魔尊後,便再也沒了縱嫌明的消息,
這些年宮梧桐一直以為他舅舅隕了,沒想到是去天魔結界之處了。
祭典結束,宮梧桐也湊完了熱鬧,
起身裹好大氅,趁著宮確沒注意,在縱雪青和縱嫌明的掩護下偷偷溜了。
年節其實也就熱鬧些,妖修早已辟谷,口舌之欲很少,雖然擺得五花八門,但實際上很少有人去吃。
宮梧桐順走了幾顆桃子,哼著小曲去找他徒弟。
花不逐給他們四個安排的住處很近,走過一條葡萄藤架便是,宮梧桐啃著桃走過去,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裡面明修詣溫溫柔柔的聲音。
不知是選妃日的影響,宮梧桐一聽明修詣的聲音就歡喜得不得了,直接踹開門,一副庸君的架勢,吊兒郎當道:“愛妃,還不來接駕?”
踹門聲讓說話聲戛然而止,坐在涼亭裡的明修詣抬眸看來,神色無奈地起身前來“接駕”。
妖族哪怕冬日吹拂而來的風都是帶著暖意,明修詣一襲青衫從涼亭石階走下,腰封綁著纖瘦的腰身,寬袖垂著只露出半截修長的五指,層疊衣擺被吹拂而起,好似一步步踩在春意上。
宮梧桐看得一愣。
他從見明修詣第一面就知道這孩子長得好,但明修詣慣會糟蹋他這副皮囊,平日裡總是灰袍黑衣,連個正經的發冠都沒有,往往都是用自己削的樹枝發簪或者發帶草草綁一綁就算湊合,唯一一件能上台面的大概就是及冠時九方宗特意為其做的法袍了,可那也是黑色的,不怎麽打眼。
宮梧桐前些年一直沉迷陰鷙叛逆的徒弟,看到那話本裡的土地都是穿黑衣,索性也沒讓他換,還期盼著有朝一日他小徒兒能和話本裡那穿黑衣的叛逆徒弟一樣對他大逆不道。
此時宮梧桐看著青衣墨發的青年朝他走來,心間的悸動幾乎比他第一次看到陰鷙徒弟清冷師尊話本時還要強烈。
宮梧桐怔然看著眉目溫柔的明修詣,心想:“去他的陰鷙,那些徒弟可沒有我的之之好。”
沒有人不喜歡被溫柔對待,哪怕宮梧桐這種追求叛逆刺激的,也招架不住如水似的柔情。
明修詣走到宮梧桐身邊朝他笑,很配合師尊地輕聲道:“弟子來接駕了。”
宮梧桐安靜看著他,眸裡全是沉迷。
明修詣早已習慣了選妃日宮梧桐對他的愛意,也習慣了選妃日過去後那重新變回無情無感的眼睛,見宮梧桐嘴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麽。
明修詣微微低頭:“師尊說什麽?”
宮梧桐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毫不羞赧地直言道:“真好看呐,師尊能和你纏綿一會嗎?”
明修詣:“……”
在涼亭裡正在給宮梧桐泡新茶的睢相逢和越既望不約而同嗆到了,差點把自己嗆得從凳子上翻過去。
宮梧桐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其他人在,隻好撇撇嘴,抓住明修詣的手晃蕩到涼亭裡,嗅著茶香,滿意地點點頭。
睢相逢將泡好的茶推過去:“師尊,請。”
清清心吧您。
別一見了美色就不分場合地調戲人。
宮梧桐翹著腿,本能地往椅背上靠——他都懶習慣了,平日裡坐得都是有椅背的椅子,能讓他隨時隨地就能往後靠著偷懶。
只是現在是在涼亭裡,那石凳子哪裡來的椅背讓他靠。
眼看著宮梧桐就要直接仰栽過去,明修詣立刻上前站在宮梧桐背後,才沒讓他直接栽倒。
宮梧桐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沒有絲毫訝異,反而愜意至極地把徒弟當椅背靠著,一邊吹著滾燙的茶一邊對越既望隨口道:“我舅舅說的話你隨便聽聽就是,不要放在心上。”
越既望點頭:“是。”
睢相逢和明修詣對視一眼,心想:“他果然是為此而來的。”
否則妖族這麽多故人要敘舊,宮梧桐也不會丟下爹娘兄長和舅舅來找他們三個徒弟閑聊天。
宮梧桐沒察覺到兩個徒弟在用眼神交流,他吹茶吹得煩了,反手抓住明修詣的手指,將他的指尖在茶杯底部輕輕一點,寒冰靈種的寒意立刻襲來,將茶的熱意直接去了一半。
明修詣:“……”
他都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種用處。
宮梧桐滿意地喝了半杯茶,靠在明修詣身上伸了個懶腰,聲音裡全是困意:“今天過節好玩嗎?”
其實也沒什麽好玩的,就是比九方宗熱鬧些新鮮些罷了,但三人都很給面子地點點頭。
“好玩。”
見宮梧桐喝完了茶,差不多也要感覺到明修詣身上的冷了,打了個哈欠,道:“那你們……”
與此同時,明修詣也開口:“師尊困了嗎?”
宮梧桐道:“的確有點了。”
明修詣笑著道:“要睡片刻嗎?”
宮梧桐想了想祭典那邊,本來還想再回去,但他已經好幾日沒有睡覺了,猶豫了一下,索性點點頭:“好。”
說來也怪,他當年明明好多年不睡一次都可以撐得住,現在幾日不睡竟然都忍不了了。
宮梧桐心想:“溫柔鄉真是要不得啊。”
話雖如此,他還是顛顛被“溫柔鄉”拉著進了內室。
明修詣的房間雖然隻待了兩日,但已全是冰雪的氣息,宮梧桐進去後嗅了嗅,覺得十分滿意,讓他恨不得抱著明修詣將臉埋在他懷裡吸一吸。
明修詣將床幔拉開,讓宮梧桐坐下後開始幫他寬衣解帶脫鞋子。
宮梧桐在那晃腳,疑惑道:“只是睡片刻,用得著脫這麽乾淨嗎?”
明修詣柔聲哄他:“好不容易睡一會,當然要舒舒服服的才是。”
宮梧桐仔細一想,也對,便任由明修詣將他脫得只剩雪白僧袍,將錦被蓋上。
越既望已經將炭盆放在腳踏旁,整個床幔都全是溫暖之意,沒讓宮梧桐凍著。
宮梧桐將脖子上的繩子解下,舒舒服服地躺在溫暖的被子裡,嘟囔道:“我好啦。”
明修詣眉目都軟了,他抬手將指尖點在宮梧桐眉心,熟練地將靈力輸送進去。
很快,宮梧桐微微偏頭,陷入了沉睡。
下一瞬,越既望做賊似的偷偷開門,讓睢相逢喊了進來。
睢相逢也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看到宮梧桐難得沉睡的睡顏,乖巧得要命,絲毫沒有平日裡的狂傲矜貴,無聲問道:「你確定他醒不了?」
明修詣點頭:「有我在,不會。」
睢相逢這才松了一口氣,踮著腳尖走上前,坐在了床沿。
明修詣輕輕將宮梧桐的手腕從錦被裡拿出來搭在一旁。
睢相逢之前給宮梧桐探過脈,但也隱約只能探出他體虛,再深的宮梧桐就不讓他再探了。
睢相逢擦了擦手,將手指按在雪白的手腕上。
沒一會,他將手收起來,示意明修詣將被子掀開。
錦被下,宮梧桐睡姿難得安分,雪白僧袍下是纖瘦的身形,一呼一吸間胸口腰腹微微起伏。
睢相逢催動著醫修的靈力懸在宮梧桐眉心,一點點地從頭到腳去探查。
這種事情他們隻敢在宮梧桐睡著的時候做,否則宮梧桐直到肯定一腳一個把他們踹牆上,撕都撕不下來的那種。
睢相逢也知道此舉膽大包天,他額角很快就起了薄薄一層冷汗,那十分耗費心神的靈力也逐漸衰弱下去,直到他探完宮梧桐全身,差點眼前一黑趴下去。
越既望一把扶住他:“量力而行。”
睢相逢塞了一顆靈丹在嘴裡補充耗費的靈力:“有點問題,我要再查一查。”
明修詣看了看旁邊的時間,輕聲道:“快些。”
睢相逢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麽,喃喃道:“他一直就只能睡這麽短的時間嗎?”
明修詣點頭。
睢相逢眼圈微微紅了,卻沒有再廢話,再次將靈力覆在宮梧桐身上,只是這次卻是在心口腰腹來回試探。
明修詣不敢催促他,只能再次將靈力灌入宮梧桐識海,讓他再繼續睡。
睢相逢眉頭皺得死緊,最後竟然將靈力撤去,將手按在宮梧桐的心口和腰腹,像是在摸骨似的。
逐漸的,睢相逢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明修詣看著睢相逢慘白的臉色,恍惚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睢相逢的神色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過,哪怕是當時越既望拿到了那把魔劍也沒見他如此失態。
就在明修詣忍不住催促他時,睢相逢突然將手一收,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兩人一愣。
越既望皺著眉頭:“我去看看。”
明修詣估摸著宮梧桐馬上要醒了,點點頭。
越既望剛剛將門關上,宮梧桐就迷迷瞪瞪地清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看了看周圍,沒有越既望那個礙事的在,笑著拽著明修詣的衣襟,道:“之之,和師尊一起纏綿纏綿吧。”
明修詣還沉浸在睢相逢那個難看的神色上,而且他也不懂纏綿到底是哪種意思,猶豫了一下才問:“怎麽纏綿?”
宮梧桐朝他一笑,還有些惺忪的神色浮現一抹慵懶的曖昧,他伸出舌尖,含糊道:“這樣呀。”
明修詣:“……”
宮梧桐正要笑,鼻息間突然察覺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微微皺眉,拽著衣襟放在鼻間輕輕嗅了嗅,果不其然嗅到了一股不屬於明修詣的冰雪也不屬於他的桃香的氣息。
那味道……
是睢相逢幾乎浸到骨子裡的藥香。
2("說好對師尊大逆不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