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雷劫便沒有了心魔強行製造出來的幻境, 但明修詣每一道還是挨得極其艱難。
花不逐仗著自己被雷劈不著,和紅素一起跳到了雷劫范圍不遠處,見明修詣馬上要倒了立刻將妖族氣運灌過去, 強行讓他避開雷劫劈下的致命處。
天道大概也想劈一劈這兩隻小妖怪,但不知為何天雷醞釀半天, 還是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了。
花不逐和紅素扔得更起勁了。
紅素在雷聲轟鳴中小聲說:“主上,首尊真的能救下小聖尊嗎?”
花不逐目不轉睛盯著明修詣傷痕累累的身體, 好久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道:“但願如此吧。”
紅素見他眸子有些黯然落寞,猶豫了好一會, 輕聲道:“若是明首尊挨不過去,紅素可願入雷劫中, 為其擋雷。”
花不逐的手指一頓, 冷冷看她。
紅素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立刻垂下了頭:“紅素失言。”
“再說這種蠢話, 我就拔光你的毛。”花不逐凶狠地瞪她。
紅素被這種孩子氣的威脅說得似乎想笑, 但還是忍住了,不知是不是花不逐的縱容給了她勇氣, 她又抬起頭來, 道:“主上不是想要救小聖尊嗎, 若是紅素一條命能夠……”
花不逐沒等她說完,氣不打一處來,朝她眉心狠狠一拍, 厲聲道:“給我變回去。”
紅素被他拍得直接變成了一隻狐狸,花不逐大概怕她真的不要命衝進去傻乎乎的給明修詣擋雷,捏著她的後頸塞到了自己的衣襟裡,冷聲道:“就算之之雷劫撐不過去, 也是他們的命數,我也不至於把別人的性命這麽不當回事。”
紅素輕輕“嘰”了一聲,兩隻雪白的爪子扒著花不逐的衣襟,默默不吭聲了,那耳尖正在微微發紅。
花不逐越想越氣,一邊將自己的妖族氣運扔向明修詣一邊忍無可忍地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個這麽混帳的妖嗎?”
紅素不吭聲。
花不逐大概回想起自己一天撩八百個女修的英勇壯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我這不是已經在改了嗎。”
天道就在這時,大概也忍無可忍了,直接一道雷朝花不逐劈了過來。
花不逐動作極快,一把把懷裡的小狐狸抱著往地上一趴,任由天雷劈在他的後背。
只是這道天雷沒太大殺傷力,花不逐齜牙咧嘴了半天,其實根本沒傷到根本。
見天道氣了,花不逐才忙不迭地溜了。
雷劫正當中的明修詣正努力保持著清明,迎接最後幾道雷劫的到來。
對他的修為來說,能撐到這時已經很不容易了,明修詣將舌根的靈丹咬破,頃刻將身上的傷強行治愈,但下一瞬又被天雷劈得身上一片焦黑。
雷的威力越來越大,落在身上也越來越沉越來越痛,痛得明修詣幾乎麻木了。
他面無表情地在天雷中保持著道心,任由天魔如何蠱惑都不為所動。
密密麻麻的紫色天雷劈裡啪啦落下,明修詣的唇角全是鮮血,猛地嗆了一口,咬著牙硬生生挨了一道。
四十八道雷劫已經落完,還剩最後一道。
明修詣緩緩呼吸,感覺鼻息全都是血氣,他對著頭頂那好像能將他直接劈成齏粉的天雷絲毫不懼,連心跳都沒有加快。
在外面眼睜睜看著的眾人全都不約而同提起了心。
生死,只在這一瞬間了。
瓢潑大雨傾瀉著落下,將明修詣臉上的鮮血洗乾淨,烏雲籠罩幾乎讓周圍都變成了黑夜,只能看到那可怖的雷在雲間醞釀。
直到一片煞白的閃光響徹天際,最後一道天雷終於落下,劈裡啪啦像是能將整個天空都劈開一樣,轟然落在明修詣身上。
那尾音,像是一聲微弱的歎息。
***
宮梧桐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荒唐大夢,鼻息間全是明修詣那小白花的香氣,讓他睡得更沉,美夢一個接著一個,全都是他霽月光風的小徒兒。
只是不知過了多久,鼻息間的冰雪花香好像摻雜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若有若無,嗆得宮梧桐直想咳嗽了。
宮梧桐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拚了命地想要睜開眼睛,羽睫卻像是被什麽粘上了似的,用盡全力都無法動上分毫。
無論如何都醒不來,鼻間縈繞的血腥氣卻越來越重,宮梧桐焦急得要死,一瞬間突然悔恨起來自己為何要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就在這時,一隻穩如磐石的手輕輕將他散落在頸窩的一綹發拂了上去,而後輕輕在他脖頸處摩挲了一下。
宮梧桐感覺自己好像打了個寒顫,但實際上身體卻分毫未動,好像一具美豔的屍體似的。
他用自己的心頭血做了可以將自己強行喚醒的紅繩綁在脖子上,長此以往那修長的脖頸極其敏感,輕輕一觸碰就能讓他渾身寒毛直豎。
宮梧桐聽不到看不到,卻能感受到那隻手正在輕輕摸著自己的紅繩。
被李南枝一碰那紅繩立刻鑽回脖子裡變成血線,但此時宮梧桐根本興不起絲毫反抗的心思,任由那人將自己的紅繩摸了個遍。
除了明之之,沒人會這麽對自己。
宮梧桐這樣一想,都情不自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死了,此時許是被什麽秘法將神魂禁錮在了身體中。
宮梧桐突然心尖一抖,不可置信地心想:“之之難道瘋了嗎?”
李南枝那個瘋子為了不讓心上人忘記自己,強行將白羽的神魂禁錮在屍體上,最後讓那好姑娘落了個神魂破損的悲慘下場,難道明修詣都不長教訓的嗎?!
只是他在腦海中編排了一下明修詣一意孤行不想讓自己死去,強行把自己的神魂禁錮在身體中的樣子,又覺得他小徒兒好像終於有點陰鷙徒弟的影子了。
——就是方法用得不怎麽對,要是自己真的醒了,肯定一巴掌把他拍到牆上去撕都撕不下來。
生平第一次,宮梧桐開始怨恨起來“陰鷙”這個詞。
宮梧桐焦急得不行,心中盤算著就算自己死了,神魂若是僥幸沒散,得狗天道垂簾能夠直接入輪回,那用不了多久就能投胎轉世。
“這樣明之之就能找到我,把我養大了啊!”
宮梧桐看得話本有點多且雜,就這麽會功夫已經飛快地從“陰鷙徒弟”到“輪回轉世再續前緣”裡轉了一遭。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感覺心口傳來一陣微弱的疼痛,像是針扎了一下似的,不過很快就消失了,脖子上的紅繩也不知為何緩緩消散,脖頸處重新綁了一根帶著冰雪氣息的繩子。
宮梧桐正疑惑著,又察覺到心口中不知為何源源不斷湧進來鋪天蓋地的生機,頃刻間就盈滿他的身體。
手腕處縫風的紅繩被緩緩解下來,宮梧桐驚駭地發現自己的五感竟然在一點點地恢復。
怎麽回事?
宮梧桐驚魂未定:“我……我難道是要活過來了嗎?”
他一點都不為自己能活過來覺得慶幸,滿腦子都是:“我只是睡了一覺外面到底過了多久,不會已經幾百年了吧?之之到底做了什麽?他瘋了嗎,殺人了嗎,奪了別人的生機想要復活我嗎?還是他傷害了自己?”
宮梧桐急得羽睫一直在劇烈顫抖,但還殘留著毒傷的身體一直醒不過來。
直到一股溫熱的氣息輕輕噴灑在他耳畔,明修詣的氣息挨了過去,溫柔地附耳說道:“別怕,已經沒事了。”
宮梧桐一怔,聽著那溫柔如初的聲音,心中那些無數可怕的猜想立刻煙消雲散,他幾乎瞬間就隨著明修詣的聲音陷入了安眠。
明修詣察覺到宮梧桐的羽睫再次安分了下來,輕輕一笑,直起身來。
他從雷劫中存活下來後,便馬不停蹄地來到宮梧桐身邊,此時渾身血汙還未來得及收拾,臉龐更是還殘留著被雷劈過的裂紋焦痕,看著極其可怖。
他直起身掐訣將自己身上的髒汙驅除,又到屏風後換了身乾淨的青衣,大乘期的修為正好像暖流遍布全身,將他被雷劈到的傷處緩緩治愈。
等到他從屏風出來,臉上的焦痕已經消失,重新變回了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明修詣將披散的長發輕輕攏了攏,在他的脖頸處,也有一根紅繩纏繞,將他的生機氣運源源不斷輸送給宮梧桐。
這是明修詣在雷劫中得到的天道恩賜——「共生」。
有了這一秘術,兩人便能同生共死,宮梧桐甚至都不用再承受那靈骨衝撞的痛苦,明修詣隨隨便便就能進入他的經脈中,用寒冰靈種撫平那些靈力的碰撞。
睢相逢正蹲在宮梧桐的床榻旁,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似乎不敢相信明修詣真的能將宮梧桐從鬼門關拉回來。
“怎麽了?”明修詣走上前,蹲下來輕輕擦了擦睢相逢臉上還沒乾的淚痕,失笑道,“不是應該高興嗎?”
睢相逢嘴唇輕輕動了動,茫然看他:“之之……”
明修詣柔聲應道:“嗯?”
“之之!!!”睢相逢猛地蹦起來,一把抱住明修詣的脖子,在他耳邊尖叫,“之之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啊啊啊你就是神啊!天呐,嗚……”
明修詣哭笑不得,揉著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輕輕將睢相逢推開,無奈道:“你先和大師兄他們說一聲吧,等會我們就回九方宗。”
睢相逢擦乾眼淚,拚命點頭:“嗯嗯,嗯嗯!是要給他們說,還要給其他人也說一聲。”
睢相逢歡天喜地地將這個消息告知其他人,明修詣笑著把他拉起來,讓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又看了宮梧桐一眼,出了小芥子。
宮確在一旁等著,見他出來,立刻道:“如何?”
明修詣笑道:“沒事了。”
宮確二話不說就進了芥子裡,雲林境和花不逐也衝了進去。
確定了宮梧桐的確安然無恙,兩個師弟也沒多留,從小芥子裡出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明修詣,大概從來沒想到之前還是個小小少年給師尊一調戲就臉紅的明修詣到了最後竟然獨挑大梁,硬生生靠著自己將宮梧桐救了回來。
明修詣被他們看得莫名其妙,輕聲問道:“師叔,師尊有哪裡不妥嗎?”
“沒有。”雲林境輕輕搖了搖頭,“只是……唉。”
他走上前,在明修詣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你師尊……往後就交給你了。”
花不逐也走過來,鄭重其事地拍著明修詣另外一邊肩膀:“就他那個臭脾氣,也只有你能招架得住了。之之,往後苦了你了。”
明之之:“……”
他兩位師叔是受刺激太大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之之得到師叔の肯定*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