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崽(2)
蕭昀被江懷楚拽著坐下, 眼神還不住往外瞟,似乎和江懷楚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他那個給他即將出生孩子打的書架就再也做不好了。
江懷楚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坐在他對面, 修長的指敲了敲桌子, 蕭昀這才回頭:“楚楚。”
屋子裡只剩下他二人, 江懷楚開門見山, 溫聲道:“蕭昀, 你是不是這幾天壓力太大了?”
蕭昀:“沒有!”
江懷楚見他還是一驚一乍的,越發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感受, 聲線溫柔:“那你是不是思慮得稍微有點多?過於擔心孩子了?”
蕭昀滿眼不理解, 像是不明白他怎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怎麼能那麼若無其事:“我那明明都是正常的擔心, 我還嫌思慮的少呢!生孩子這麼大的事啊!又要生, 又要養, 本來兩個人, 馬上三個人, 生活馬上翻天覆地地要變了, 這是小事嗎?怎麼能叫過於擔心?!”
江懷楚忙道:“……我錯了我錯了, 是我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多麼重大。”
“楚楚, 為什麼你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蕭昀匪夷所思道。
江懷楚道:“……我擔心沒用啊。”
他擔心不擔心, 孩子都要生的, 到了時辰, 他怕不怕疼,都會疼的。
那他擔心有什麼用?
蕭昀納悶說:“沒用你就能不擔心了?”
江懷楚道:“……不然呢?”
蕭昀道:“你怎麼做到的?”
“……”江懷楚被他問住了, 柔聲說, “那咱們好好聊聊, 你擔心什麼?”
蕭昀整個人看上去還是繃得緊緊的,他本來頭髮就偏硬,如今更是根根又粗又槓,他本來表情就囂張誇張,略帶一點浮誇,為人處世在正常人和不正常間危險徘徊,眼下之前的誇張被放大了些,更顯得神經質無釐頭了。
拴住他的繩子顯然已經繃不住了,他要滑落神經病那一行列了。
蕭昀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麼了,他總是前一秒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強大稱職的父親,潔身自好、疼愛媳婦兒、英俊、還是皇帝,後一秒卻又覺得他屁都不是,除了身份地位高些,養孩子方面不比旁人厲害多少。
他在極度自戀和極度自卑中反覆橫跳,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這種高低的巨大落差,讓他歷經千帆,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整個人都像個陀螺,一停下來就心砰砰亂跳,手心發汗,非得為孩子和江懷楚忙起來轉起來,乾些極端的需要消耗巨大體力的事,才能讓他精神有一刻安寧。
他百般準備、搜集信息,原本只是為了叫自己心安,卻未承想知道的越多越緊張焦慮,腦海里充斥著各種恐怖的事故,在他閑下來的時候一遍遍循環播放。
眼下善解人意的媳婦兒坐在對面,蕭昀踟躕片刻,難得低落道:“……你懷孩子夠辛苦了,我不想把情緒傳染給你。”
江懷楚道:“你現在這樣我很擔心,我也會有情緒的,你放心跟我說,我心態好得很,不會受影響的。”
他實在不明白,只是生個孩子的事,無數人都走過,蕭昀怎麼能焦慮成這樣。
蕭昀看向他,沉默幾秒,終是交握著手,沮喪道:“楚楚,我好怕是個女兒。”
江懷楚一怔,心頭猛地一沉。
他不知道蕭昀重男輕女。
自己兒子女兒都愛。
可蕭昀居然能為擔心是個女兒焦慮成這樣。
他一國皇帝,肯定想要兒子。
自己怎麼就想不明白。
江懷楚抿了抿脣,有幾秒的時間一句話沒說,終是平復下心情,神色稍淡,依然溫和道:“為什麼怕?”
蕭昀眼巴巴地看看他。
江懷楚茫然地蹙了下眉。
一說起這個,蕭昀明顯焦慮了一個度,道:“你是你皇兄辛辛苦苦養大的,結果被我……”
“我好怕是個女兒,我辛辛苦苦養大的,一不留神被不知道哪個狗東西拱了,還沒及笄就懷孕了,大著肚子回來口口聲聲說非他不嫁……”蕭昀兩手掌心狠狠抵住了眉骨,顯得有些崩潰。
江懷楚:“……”
好半晌,江懷楚一句話都說不出,和蕭昀呆久了稍厚起來的臉皮也紅了個徹底,他這話雖是在說女兒,倒像是故意讓他羞恥似的。
蕭昀眼巴巴看著他:“楚楚,我求求你生個兒子好不好?我不要女兒,我兒子拱人家閨女兒我肯定替人家做主,只要別是我自家閨女兒,我會瘋的。”
“……不會的不會的。”江懷楚輕聲安撫道。
“會的會的!就算按天道好輪迴,我幹了這缺德事,老天說不定也要報給我呢,”蕭昀絕望道,“而且我特地叫人調查了下這類事,母親未婚先孕的,女兒就是比人家明媒正娶後再懷孕的容易未婚先孕……”
江懷楚臉色微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就好像父親是個到處尋花問柳的敗類,兒子也很容易這樣,是一回事!”
江懷楚臉色驟變,忽然握緊了手。
蕭昀說得對。
蕭昀道:“所以還是生個兒子好,而且你想啊,閨女兒還得給別人生孩子,多疼多危險不說,孩子還跟別人姓。”
江懷楚臉色微白:“很疼麼?”
蕭昀剛要將他這些天派小太監們去民間搜刮的生育過的女子的經驗之談分享給江懷楚,見他臉色變化,到嘴邊的“疼瘋了”瞬間咽了回去。
他這突如起來的欲言又止和幾秒沉默,叫江懷楚的心猛地降了降:“……沒……沒有那麼疼吧?那麼多人不都過來了。”
他猛地一想,也有很多人沒過來,臉色更白了。
他之前怎麼那麼樂觀?
蕭昀見情況有點不對勁,忙道:“……楚楚,你別多想,現在擔心焦慮沒用的,該來的還是回來的,好好休息,心情最重要……你有我啊!神醫相公,我太爺爺在,你不可能有事的!”
“不啊,你不懂,”江懷楚眼神微微焦灼起來,“就算生沒問題,孩子在肚子裡看不出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不不……不會的!”蕭昀道,“你別瞎想!!它那麼活蹦亂跳的,你看旁人的孩子不都沒事!”
“可是也有天生就有……”
“楚楚,你千萬別瞎想!!你要往好的想!!”
蕭昀恨不得割了自己先前說話的舌頭,他就知道他躲到謝遮府上睡是對的,焦慮真的會傳染,慌慌張張無頭蒼蠅似的站起來,手都無措地沒地兒放,懸在半空,最後乾脆大步流星撲上去,一把抱住了自己急得眼睛微微發紅的媳婦兒,揉揉他的鬢發。
“沒事的!你別瞎想!你看你肚子明明比人家大,人家長密密麻麻的紋,你一丁點兒都沒有!”
江懷楚臉色更白了:“那會不會我運氣全在這上面耗盡了,所以生的時候……”
“呸呸呸!!!”蕭昀恨不得扇自己倆耳光,“咱們是誰,皇帝和王爺呢!本來就是天運之子!”
“你剛說我肚子比人家大一圈,”江懷楚扶著蕭昀肩膀的手微微發抖,“我會不會難產?”
“……”蕭昀心頭猛地咯■一聲,心道完了。
完了完了,他還沒想過這個,自家媳婦兒的肚子,老頭看了都有點緊張,叮囑不要多吃了,萬一難產怎麼辦啊?
……
接下來的幾天,小夫夫一個比一個精神緊張。
兩人緊張起來還是兩個極端,蕭昀是到處撒歡使力氣,一刻不停,江懷楚則是悶在房間裡發呆,不是人勸,根本一動不動。
二人正好配合上了,蕭昀知曉是自己闖的禍,也不去謝遮家了,天天寸步不離地粘著江懷楚,拖著他到處活動,嘰裡呱啦在他耳邊說個不停,替他按摩。
許是知曉他兩個爹太難熬了,本來估計要晚幾天才會有動靜的肚子,提前了七八天疼了起來,殺了在外遊玩的江懷楚和蕭昀一個措手不及。
蕭昀橫抱著疼得臉色煞白的江懷楚往府裡面衝刺,驚慌道:“來人!快來人!!太醫!!老頭!!楚楚要生了!!”
他這一吼,無數人很快衝了過來。
所幸的是一切早就準備妥當,他們雖慌卻不亂,立刻該準備的去準備了。
蕭昀抱著人大步流星往後院裡去,聲音發抖:“楚楚!”
江懷楚依偎在蕭昀懷裡,脣色蒼白,深吸了口氣,艱難地從齒縫裡擠著字:“……我沒事。”
蕭昀拖著他的手都在抖,指尖僵的冷的仿佛失去知覺。
“這麼疼嗎?!”
江懷楚不想說話。
他只覺得疼,密密麻麻喘不過氣的疼,剛才還好,這一陣疼得厲害,是他這輩子都沒經受過的劇烈絞痛。
腰上腹部繃得緊緊的,很硬很重。
蕭昀抱著人把人輕放到了床榻上,時辰還沒到,要等,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江懷楚說:“……你出去吧。”
“要生了我再出去!”
他和江懷楚約好了,江懷楚不想讓他看到,所以無論他說什麼,他也不讓他留在他身邊。
“你……”一陣疼,江懷楚抽了聲氣。
蕭昀大驚,二話不說撲上了床榻,捧住了他的臉,從江懷楚額角觸到一手冷汗,越發覺得手心發涼,心頭燙得焦灼。
江懷楚虛弱道:“你幹什麼?”
蕭昀抱著他腦袋,下巴緊緊抵著他鬢發,像是要和他黏上了:“楚楚,都怪我!我是個混蛋!”
江懷楚在疼的間隙笑了:“跟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
江懷楚陡然皺緊眉頭,像是小時候被門夾到了手,疼得好半天動也動不了,只言片語也說不出。
裡面大概是個混世魔王,稍稍動一下,就讓他疼得難以忍受。
蕭昀眼睛霎時紅通通的:“媳婦兒。”
這麼一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這麼多年都沒掉過眼淚,愣是被眼下嚇得六神無主,兩眼紅紅,江懷楚疼極了,竟是沒忍住,笑了:“……你丟不丟人?”
“不丟人!”
江懷楚抬手,摸了摸他俊美峻然的臉龐,像是在安撫,動作溫柔又飽含依賴。
蕭昀原先還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倏然瞪大了狗眼,聲嘶力竭道:“不!!!不許交代後事!!!”
“……?”江懷楚拍了下他的肩,“我沒有!”
他被氣笑了,硬撐著的一口氣松了,疼又密密麻麻地浮了上來。
蕭昀立即去吻他的手,從細細的指尖吻到手腕兒,他原先這麼吻,都是溫柔又疼愛的,如今卻因為心境的劇烈動盪,吻得又急又亂,仿佛害怕失去,害怕出任何丁點兒意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找回一點真實感和安全感,一遍遍確認。
饒是明明知曉幾乎是萬無一失,他依舊害怕那微乎其微的噩夢。
江懷楚看著他,像是通過這無聲的語言,讀懂了他的心思,心頭一暖,不知道為什麼,臨要生了,前幾日的緊張反倒消弭了,眼前只剩下了這個眉目濃墨重彩的男人。
“蕭昀,”他輕輕說,“我好希望孩子長得像你。”
從前他是喜歡孩子,但如果不是老莊主,他絕不會為了生個孩子,做出這種事來。
現在他因為喜歡蕭昀,心甘情願為他生孩子。
蕭昀卻因為太緊張慌亂,並未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只呵呵說:“它要是聰明就長得像你,它要是長得像我,生出來屁股我都給它打爛!像你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江懷楚瞪他:“你再說它要不肯出來了。”
蕭昀驚恐,猛地坐起翻下了床,瞪著江懷楚的肚子,生怕裡面的聽不見似的,指著它,大聲道:“你待會兒要是敢折騰我媳婦兒,生出來老子給你倒掛在樹上抽聽見沒?!”
江懷楚:“……”
蕭昀陰沉著臉:“我他娘勸你識相點,不然老子說到做到!”
江懷楚又撲哧笑了,一口氣又松了,又是一陣疼上來,他去輕輕推蕭昀趕他出去。
這人在這兒,真是沒完沒了了。
……
老莊主來了後,讓蕭昀抱著江懷楚,把他放進了一池溫水裡。
蕭昀眼也不眨地江懷楚的腿,像是要看看那裡會不會變成魚尾巴似的。
江懷楚天生就會水,他入了水之後,烏發浸了水散在身後,整個人像個海妖和神仙的私生子,又勾人心眩,又清皎如月。
更何況他現在懷著他的孩子,原本纖細的腰變得臃腫沉重,原先流暢纖細的線條美消失了,卻不是走向了醜,反而被另一種更複雜奧妙的美取代,它的名字也許叫做,他是蕭昀的人。
一個孕夫,任何人看著他的肚子,就會立即想到那些夜晚,想到他的另一半,這是蕭昀在他身上留下的昭然若揭、會隨時間一天天壯大的痕跡。
是一種完完全全的占有,肆無忌憚的生長。
他和蕭昀有無數美好的回憶,他是蕭昀的人,他願意為蕭昀生兒育女,這個暗示,就比先前所有的美還要震撼。
蕭昀心頭被不知名的情緒充斥填滿,身側的手微微發抖。
江懷楚接觸到水,神色明顯緩和了些,他輕輕游動。
蕭昀知曉他們楚楚有鮫人的血脈,可真正看著這幕,還是呆住了。
楚楚懷孕之後還變漂亮了,除了剛懷上那會兒吐得難受,後來基本沒有任何不適。
老莊主跟他說,這是他的血脈原因,包括他異於常人的瑩白膚色,也是因為這。
所以叫他不用擔心,南鄀史書記載,七百年前的南海的鮫人易生產。
……
蕭昀在外面急得團團轉,踱步來踱步去,上躥下跳,晃得身後的一眾朝臣眼都花了。
他們也是汗流浹背,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發汗,聽著裡面的一聲聲隱藏著劇痛的悶哼,精神高度緊張。
陛下著急,他們的著急可不比陛下少。
光這聲音就能叫人感同身受,頭皮發麻,皮膚隱隱發痛,心頭耳邊嗡嗡直響。
皇帝眼睛紅通通的,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掛兩串眼淚:“怎麼還沒出來啊!!”
他像是忍無可忍要衝進去陪江懷楚了,過來人劉韞一把扯住他衣袖:“陛下,這正常的!您莫急,這才剛開始啊……您省點力氣,別待會兒……”
“剛開始?!”蕭昀瞪大了眼睛。
他轉頭看向其他有妻有子的朝臣,他們都點點頭:“陛下,這還早,才小半個時辰……”
蕭昀霎時崩潰,揪著自己的頭髮:“……還……早早啊?!”
“拙荊生犬子時,足足一夜。”
“臣妻亦是。”
“陛下稍安勿躁……皇……才卿肯定會沒事的。”
“一夜?!”蕭昀頓時感覺世界都灰暗了,想想接下來那麼多個時辰楚楚要遭受的成倍的痛苦折磨,那麼大個人,實在沒忍住,兩滴眼淚就落了下來。
朝臣大驚,忙涌上去勸慰,蕭昀眼淚還掛在臉上,就見太妃急急忙忙地跑出來,高興地聲音發抖道:“生了!生了!”
蕭昀:“……”
朝臣:“……”
蕭昀一把抹掉那兩串自作多情的眼淚,欣喜若狂地衝上去,握住她兩隻手腕,忙不迭顫聲問:“楚楚怎麼樣?”
太妃喜笑顏開道:“沒事!別擔心!都好著呢!”
蕭昀提在嗓子眼的心霎時歸了原位,心頭沉甸甸的,頗有劫後餘生的虛脫感,鋪天蓋地的幸福在心尖油然而生,讓向來不信命信天的他由衷感謝上蒼,他握著太妃的手微微發顫:“是兒子還是女兒?”
一臉狂喜的朝臣也都看了過來。
太妃說:“兒子。”
劉韞和一眾老臣霎時老淚縱橫:“先帝爺啊,我們有臉去看您了!咱大寧有皇子了!”
他們還沒嚎完,意識到重男輕女不好,剛要補上一句是公主他們也愛得緊,肯定卻聽蕭昀比他們更誇張地大笑道:“太好了!!是兒子!!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
蕭昀轉頭,像是難以遏制喜悅激動之情,衝上來,一把緊握住了劉韞的手:“老頭,你聽見了嗎?是兒子!!太好了!!不是女兒!!太好了!!”
身後太妃臉色陰了陰。
她怎麼不知道蕭昀重男輕女?這要是個女兒,楚楚該多心寒?
劉韞暗朝他們已經不成人形的皇帝使眼色。
更想要兒子心裡想想就好了,他怎麼能表現得如此直白?未免太過冒犯。
劉韞拼命咳嗽,其他朝臣也在暗中提醒,蕭昀卻沉浸在了不是女兒的喜悅裡,眼中旁若無人,如釋重負地一遍遍重複:“不是女兒,不是女兒,太好了,不是女兒,不是女兒就好,楚楚真棒……”
他剛念叨了幾句,又一在宮裡德高望重的老嬤嬤跑了出來,抱著兩個襁褓。
蕭昀看著那兩個一模一樣的襁褓,表情僵住了。
身後的朝臣也表情也凝住了,過早出來的太妃也是呆若木雞。
老嬤嬤臉上的贅肉激動得直晃蕩,大喜過往,揚聲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公子生了一對龍鳳胎!!”
一陣死一樣的寂靜,朝臣狂喜嚎叫,老淚縱橫,有誇張的甚至瘋了似的開始手舞足蹈。
立在階下的蕭昀卻渾身開始發抖:“龍……龍什麼……?”
“龍鳳胎!!”老嬤嬤以為他是太高興了,生怕他聽不清無法將天大的喜事傳遞給他似的,一字一字高聲道,“公子生了一個皇子,一個小公主!”
劉韞高興的表情都有些不協調了:“陛下!!大喜啊!!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喜得愛子愛女!”
眾朝臣齊齊涌到蕭昀跟前祝賀,蕭昀腦海里卻循環著那句“一個小公主”,心道一聲完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第116章 崽(3)
皇帝連日精神高度緊張,沒休息好,兼之龍鳳胎的消息刺激程度過高,他過於“高興”,暈了過去。
蕭昀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猛地睜眼,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就聽見了細微的說話聲。
他一個翻身望向門邊,聞訊趕來的江懷逸在和謝遮輕聲說話,說了幾句,江懷逸就淡笑衝他點頭,走了,謝遮轉身進來。
他見蕭昀醒了,松了口氣:“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昀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了謝遮的慰問。
“……陛下?”
“哈哈哈哈哈,”蕭昀穿著靴子就在床上打起滾,“我怎麼就當父皇了呢?好神奇,好不可思議,就……就幾個時辰,我就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哈哈哈哈……”
謝遮看著床上扭得像個泥鰍一樣的蕭某,表情一言難盡。
“楚楚真厲害,不對,還是朕厲害,朕當爹了,朕有兩個孩子了哈哈哈……”
原本整齊的被褥被他滾出無數褶皺,錦被半邊掉在了地上,帳幔也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震動,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承受塌了下來。
眼下是冬日,冷得很,蕭昀卻像是吃了春|藥,他旁若無人地“哈哈哈”好半晌,臉色忽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在謝遮憐憫的眼神裡,表情微變,“我暈過去多久了?”
謝遮不確定道:“兩個時辰……?”
蕭昀臉色僵住,暴起下床:“完了完了!!楚楚以為我有了孩子不疼他了!!”
“你為什麼不喊醒我啊!!”
蕭昀怒而衝出,剛■到江懷楚臥房門口,就見一群人圍在外面。
“讓我抱抱讓我抱抱!!”
“別吵!!我才剛沾上手呢!!”
“放屁!你都抱好久了!!”
“我官齡長,下一個該我,你讓開!”
蕭昀面色倏然黑了下去,難看至極。
在他昏迷過去的兩個時辰裡,他的兩個小寶貝兒,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抱過了。
兩個襁褓轉了一圈,終於到了劉韞手裡,劉老先生一手抱一個,手、臉都在微微發抖。
蕭昀黑著臉,大步流星走過去。
劉韞看見他,臉上笑開了花:“陛下!!您終於醒了,快過來瞧瞧!!”
蕭昀走到近前。
劉韞立馬湊上來,襁褓裡的小臉近在咫尺,肉嘟嘟的,柔滑水潤:“小公主可真好看,長得特像您,濃眉大眼的!”
他想讓蕭昀看小皇子,明明是換個側面的事兒,他卻神經兮兮地原地轉了一圈:“小皇子長得像才卿,你看這眉眼……”
蕭昀:“給我!”
劉韞這才從“哈哈哈”的狀態裡回轉,注意到了皇帝異常黑沉像是要把捷足先登的他們都殺了的臉色。
蕭昀伸手,劉韞依依不捨地盯著兩個孩子看,最後還是在皇帝發飆地前一刻,把倆孩子都遞給了他們父皇。
蕭昀一手抱一個,手臂沉甸甸的,心霎時跳得亂七八糟的,腳步也有些飄。
他抱著倆孩子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屋,徒留身後目光依依不捨的朝臣。
江懷楚躺在榻上,臉色微有些蒼白,卻算不上憔悴,只是有些虛弱,他鬢發散著,微蜷縮著,蓋著錦被,見他來了,沉靜的眼睛都亮了幾個度,蕭昀看著,越發內疚自責。
楚楚肯定一直在等他,他倒好。
蕭昀:“楚楚……我來晚……”
“快抱過來讓我瞧瞧。”
蕭昀:“……?”
“楚楚?”
“你愣在那兒幹嘛?快點抱過來。”
蕭昀滿臉不可思議:“……楚楚?”
江懷楚微微茫然地看著他。
蕭昀忽然不想把孩子抱過去了,他不情不願地扭過去,把孩子排排座放在江懷楚床頭。
江懷楚的目光霎時被孩子完全吸引住了,輕撐著身子,像是要坐起,卻嘶了一聲,蕭昀立刻去扶他,看著他含著笑,用細白的手指去摸孩子粉雕玉琢的臉,從這個摸到那個,心頭又軟又酸意涌動。
江懷楚像是也沒什麼真實感,觸摸地很小心翼翼,像是在一遍遍確認這是他和蕭昀的孩子。
兩個孩子都很乖,睡著了,不哭不鬧。
他們大驚小怪,神經兮兮那麼多天,卻沒想到生的時候那麼容易。
孩子也健康,一點問題都沒有,還漂亮得緊。
江懷楚從沒想過會生兩個,心頭浮現濃濃的滿足感,身上的氣質也越發溫柔起來。
蕭昀蹲下身,蹲的和兩個孩子齊平,蹭在他們邊上,不高興地說:“楚楚,我也要。”
江懷楚茫然看向他:“要什麼?”
“要摸。”
江懷楚一噎,還有些蒼白的臉霎時就紅了:“你走開。”
“我要摸,就要,你不能厚此薄彼。”
“蕭昀你幾歲了?跟個孩子爭風吃醋——”
蕭昀哼了一聲,已經先一步拉過他的手,往自己冒著胡茬的臉上摸去,還賭氣似的摸過來摸過去。
“我就爭風吃醋,你之前還跟我說,孩子間一碗水要端平,我和孩子,你也要端平!他們有的,我也要!不能少了我的!”
江懷楚愣是給氣笑了:“蕭昀你有毛病……他們喝奶你也喝?”
蕭昀還真認真想了想,往江懷楚身上看了眼,咧嘴一笑:“也不是不行?”
“……”江懷楚臉色通紅,又羞又怒地抽手,“你走開。”
蕭昀非但沒走開,反倒窩到他臉跟前了,扶著他,將他輕靠著自己,也不插科打諢了,聲音溫柔:“楚楚,疼不疼?”
手都被蕭昀的小胡茬磨疼了,蕭昀依然沒鬆手,江懷楚說:“還好。”
疼是很疼,所幸時間短。
江懷楚雖是和蕭昀說著話,眼睛卻一直往床頭看,終是忍不住道:“兒子還是閨女兒?”
蕭昀納悶說:“你不知道?”
江懷楚道:“嗯,當時裡面太吵了,沒聽清,後面累睡著了,剛醒孩子就不見了,說是被搶著抱出去玩兒了,我剛喊太妃出去抱進來,你就來了。”
蕭昀松了口氣。
原來楚楚也沒第一個抱到自己的孩子。
那群二狗,居然敢背著他們,剝奪他們先抱兩個小寶貝兒的機會。
這一會兒工夫,他們都能排到百來號以外了。
太沒規矩了!
蕭昀說:“一個小公主,一個小皇子。”
江懷楚愣住了。
他想過是小閨女,也想過是兒子,卻沒想到一次都有了。
他正沉浸在喜悅裡,床頭的一個孩子忽然哇哇哭了。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霎時手忙腳亂起來,江懷楚抱起它,低頭看了眼,見它眉目如畫,溫聲道:“閨女兒不哭。”
蕭昀身子往前探了探,仔細看了看,臉色微變,摸了摸鼻子:“那個好像是兒子……”
江懷楚手僵住了:“……”
江懷楚微微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向床頭另外一個五官深邃、眨巴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的嬰兒:“……這個是閨女兒?”
“嗯……我聽劉韞說的,我不知道,我看看。”
為避免冒犯小閨女,蕭昀很淡定地掀開了江懷楚抱著的那個孩子的襁褓下頭,冒犯地盯著仔細看了眼,目光深沉:“對,沒錯,你抱著的是兒子,那個是閨女兒。”
江懷楚:“……”
蕭昀:“我不打閨女兒,兒子可能是怕被我和他舅舅打,所以故意長得和你像吧,你看多聰明。”
江懷楚:“……”
……
因為寵孩子的太多,江懷楚和蕭昀往往一不留神,孩子就不見了。
所幸府上都是嚴格盤查後的自己人,根本不會出半點問題。
事實證明,帶孩子的壓力都是他們臆想出來的,那麼多人幫著帶,江懷楚不叫人去找去要,壓根見不著,他有時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生孩子。
以至於剛開始幾天,蕭昀不是在找孩子的路上,就是在討孩子的路上,因為他往往剛趕到據說是抱走了孩子的人那裡,那人就會忿忿地告訴他,某某中途來他家,趁他不注意把孩子抱走了,蕭昀又趕到某某那兒,某某卻又說,孩子被某某某抱走了,無休無止。
到後來蕭昀也懶得找了,只是讓暗衛時時刻刻盯著。
這樣倒也好,反正江懷楚又不用喂奶,提心吊膽大半個月的蕭昀和江懷楚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蕭昀也能陪著江懷楚好好休息。
江懷楚恢復得很好,幾天就可以下床了,他這日午睡起來,見蕭昀坐在案邊,一反常態地一手舉著書,一手執著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心下納悶,走到他身邊,見他身前宣紙上畫著黑黑紅紅的小人,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這是什麼?”
蕭昀太聚精會神了,這才意識到他起了,興奮地拿過去給他看:“我給孩子寫的小人書!”
“……這才出生幾天。”
“胎教都要呢,生出來當然更要了!”
江懷楚怕他又喋喋不休和他說幾天兒童教育的重要性,忙附和道:“你說得對,那這畫的什麼?”
蕭昀匪夷所思道:“這看不出來嗎?!”
江懷楚:“……”
一陣尷尬的沉默,沒得到媳婦兒的認同,蕭昀徹底沮喪了:“我翻了很多歷史書,找了好多小例子,選了好事三十六件,壞事三十六件,打算畫成插畫,配上簡單的文字,要教他們善惡分明。”
“算了算了!”蕭昀扔了書就要站起,“這不適合我,我還是打書架去!”
“……”江懷楚溫和一笑,“那我來畫,你寫字。”
蕭昀眼睛瞬間就亮了。
江懷楚聽著蕭昀的描述,拿著筆畫著,蕭昀看著畫上栩栩如生的小人,又看著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容色沉靜的江懷楚,越發意識到了兒子從小學習琴棋書畫的重要性。
一個男人,如果會琴棋書畫禮儀,多有魅力,能輕易叫世人心折。
江懷楚隨口道:“我看你這兩天和皇兄關係不錯?”
“……”
蕭昀每每看著女兒的臉,就提前十餘年,和江懷逸有了某種隱晦的感同身受,有了這份感同身受在,關係自是緩和了許多。
江懷楚道:“皇兄好像和謝遮關係不錯?”
昨日他出去,瞧見了謝遮陪他皇兄下棋。
蕭昀道:“好多年前,謝遮在邊關被人偷襲,受了重傷,上過彌羅山莊療傷,那時大概十幾歲吧,他那會兒不知道他是南鄀皇帝,和他交了朋友,交情好像還不淺,具體我不知道,後來傷好後,就各自分道揚鑣了,很多年沒在聯繫過。”
“原來如此。”江懷楚道。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初謝遮會私放他了。
也許當初冥冥之中他覺得謝遮親近,就是因為他身上有皇兄的影子。
正好說到舊事,蕭昀頓了頓,道:“那你的毒……”
江懷楚:“那你的醫術……”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完互相對視一眼,沉默幾秒,都笑了。
蕭昀道:“你們南鄀的老祖宗,是不是……”
江懷楚:“是,當年她還活著,教了我用毒,後來就雲遊四海去了。”
南鄀多毒蟲,南鄀用毒也天下聞名。
說這話時,江懷楚眼裡有淡淡的想念。
那個人在他最早的幾年裡,從未給過他溫情,卻教會了他怎麼保護自己。
她在他學成的夜晚,悄然離開,孑然一身。
江懷楚看向蕭昀:“你們老祖宗,後來搬去南鄀,是不是也是因為……”
蕭昀說:“嗯,當初因為身份之別,辜負了她,後來後悔,拋下一切虛名去找她,結果她再也不願見他,他再也沒找到她。”
他嘆了口氣:“遍布天下的彌羅情報網,只是為了找她,這才是彌羅山莊成立的初衷。”
江懷楚說:“也許是原諒了,但是已不在人世了呢。”
蕭昀說:“到底是個念想,也許她有一天會回來。也許他撮合你我,歸根結底,是想圓年少時遺憾的夢。”
他從後摟住了江懷楚,笑說:“世間情愛難明,在一團亂七八糟裡能選中最正確那個的選擇,我好幸運,但幸運是因為我自己足夠聰明。”
江懷楚轉頭笑了,他難得深沉一把,最後還要自誇一下。
他看著被烈陽籠罩的男子。
換了任何人,都不會回來找他。
所以這世上只有一個蕭昀,獨一無二的蕭昀。
他為這個男人心折,時時刻刻,怦然心動。
……
晚間,燈火闌珊,江懷楚出去,看著眼前的一幕,臉卻僵住了。
蕭昀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將粉粉紅紅的小閨女抱在腿上,拎著她兩條肉嘟嘟的小胳膊,臉懟著她,道:“你父皇是天下第一的流氓,所以套路到了你另一個爹爹,為了防止你被天下第二的流氓騙走,你聽好了啊!”
小閨女:“嗚嗚嗚嗚嗚嗚。”
“父皇跟你說,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男人都是油而不自知的大豬蹄子,下半身思考,見異思遷,野花永遠比家花香,滿嘴甜言蜜語,其實全部都是為了哄你上床或者騙你大肚子了好成親,這樣就連彩禮都能省了一大半。”
“他們都是畜.生,想偷父皇辛辛苦苦養了那麼多年的小公主,想讓小公主背井離鄉離開父皇和爹爹,想讓小公主那麼疼那麼疼地給他們生孩子,小公主才不會呢,對不對?不會讓那麼愛你的爹爹和父皇生氣難過。”
小閨女哭得更凶了:“嗚嗚嗚嗚嗚嗚。”
“我跟你說,男人送你禮物,其實是為了那事,男人送你說愛你,其實也是為了那事,男人……算了算了,你現在也聽不懂,那我教你啊,以後狗男人如果靠近……”
蕭昀抬起了小閨女的腿:“就這麼踹。”
小閨女眼淚簌簌直掉:“嗚嗚嗚嗚嗚嗚。”
蕭昀揮舞著小閨女的粉拳:“父皇以後教你學武,讓你練成天下第一,踹,就使勁兒踹!踹壞了讓他來找父皇!你千萬別學你爹爹,要學你父皇強取豪……”
“楚楚!!”蕭昀一抬頭,目眥欲裂。
江懷楚似笑非笑。
果然,狗男人時而是男人,時而是傻狗。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兒就全文完結啦。
然後有些碎碎念念,這本我其實沒想過會有那麼多寶們喜歡,它不是純甜文,也不是宏大權謀,只是我一個心血來潮很想寫的梗,毒點也很明顯,我本來覺得應該會屬於挺小眾的文,自己也不擅長,但實在喜歡就衝了,所以連載一直有你們陪伴,很意外,特別感謝。
思索再三,番外還是不準備詳細寫養崽了,因為蕭狗和楚楚的每一天,都是他們羞羞答答在過,寫崽一晃就一歲了,一晃就幾歲了,就意味著蕭狗和楚楚那麼豐富多彩的生活要一筆帶過了,我實在不忍心,他們在我這兒是鮮活的人,只是故事結束了而已,他們的生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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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下本文案,看過的不用再看!】
【時隔十八年,全國各地被鎮壓下去的鬼氣再次大面積復甦,各地鬼氣凝結,形成了無數難度不同的鬼據點,需要人類再次踏平
這是鬼怪挑戰人類的死亡遊戲
也是人類世界權力重新洗牌的遊戲
……
謝隙,十八歲,清祂中學高三學生
過高的智商、過於不祥的驚人長相、過於恐怖的洞悉人心的能力、過低的道德感和社會性、過於肆意顛覆的言行舉止
讓他成了周圍人眼中的瘋子、神經病
危險又紳士,像是披著羊皮隱藏在人群裡的叢林法則奉行者
謝隙有個秘密
那個新聞報道裡衣冠楚楚、被人奉為神明的現任最高當權者、第一次鬼氣復甦的top1沈晏,是撫養了他十八年的人
……
無數人涌入第一個鬼氣復甦的城市清祂市
只要能攻占城中難度最大的鬼據點,最高獎勵和這座城就歸屬於攻克者
無數天之驕子志在必得
遊戲結束,遊戲面板上,清祂市的地界卻早已插上了一把血色旗幟,上面寫著“城主:謝隙”
眾人多方查探,發現那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生
隨後卻看著謝隙以神跡般的速度攻城略地,掃蕩據點,讓旗幟遍插九大鬼城
後來,全國鏡頭下,沈晏摸了摸謝隙的頭,全國嘩然,終於有人扒出來,謝隙是沈晏的兒子
後來……他們接吻,他們有傷風化。
全國:……
沈晏:瀉藥,媳婦兒。
謝隙:瀉藥,我從五歲起,每年的生日願望是,沈晏孤寡。
輸出滿分騷斷腿控制欲炸裂抖s我行我素鬼才受x道貌岸然斯文敗類絕對理智高高在上賭神攻
年上,兩隻衣冠禽獸的愛情,攻比受大18,劇情向爽文,受負責衝鋒陷陣,攻負責運籌帷幄,最完美的棋子,和最理智的下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