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顯露威壓的那一瞬，滿場惶恐。

　聖者！是入聖高階的大修士！

　在場弟子大多都是入靈期，方遠一類天賦卓絕的還能展望一下道途，他們窮盡一生能到入師巔峰就已經是幸運了。而從入師到入聖，又是一道天塹。

　東海諸島資源有限，入聖期就已經能做一門之主，比如樊愈真人，然而這個老者顯然和樊愈真人不是一個級別的，氣息渾厚，不怒自威，一看就功力高深。弟子們本能的低下了頭，不敢窺視，聖者要殺他們，就跟殺一隻螞蟻一樣。

　哪裡還敢追究之前的事。

　莫成谷又驚又懼：“你怎麽可能還活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老者淡淡道：“是啊，為師不僅還活著，還突破了天命壽數，到了入聖三階。”

　這話讓所有人都震驚了，老者是莫成谷師尊，而莫成谷……弑師？？！

　這是一個經典的農夫與蛇的故事，老者原是藏龍嶺門主，也是莫成谷師父，從小悉心教養他長大，而莫成谷也不負所望，修為穩打穩扎，擠進了東海諸島修士的一流行列。然而與此同時，師徒二人的矛盾卻越來越大，老者看透莫成谷本性，不願將門主之位傳給他，隻給了他一個長老位置。但莫成谷野心勃勃，怎會滿足，索性殺了師父自己當上了門主。

　老者墜海不死，僥幸得一線生機，又因為一番機緣，不僅突破了入聖，還成了中土五品宗門神天宗的客卿長老，受神天宗庇護。

　所以今日，他特來尋仇。

　在場數千人為這天道好輪回的經歷驚歎不已，方遠卻十分小心的注意著那個白衣青年，他像是覺得無聊，已經彈了袖子三次灰了。

　方遠心裡始終緊張著，這個青年看似是個為聖者駕車的，但實際上，他才是這裡真正說話的人。

　謝卿書，一品上清仙宗主脈精英弟子，劍修，二十三歲，入師境巔峰。

　上清仙宗傳承百萬年不朽，在中土實際是超一品仙宗的龐然大物，所出天才子弟數不勝數，而謝卿書，即是這一代中最有資格競爭主位的人選。不僅如此，他還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謝家家主。

　剛才那一道金光其實是他的劍光，他是變異金靈體，雷屬性，二十歲悟出風雷劍意，又冒死闖進某一尊者的蛻凡雷劫，不知用什麽辦法收服了一道天雷，威力幾可比擬頂級異火。劍意與天雷結合，將他的道種天賦發揮到了極致，同階之間基本沒有和他比較的意義。

　哪怕是越階一戰，尋常聖者都奈何不了他。

　只是現在他刻意低調，掩藏了修為，加上所有人都被聖者吸引了目光，自然會以為剛才的一切是聖者做的。

　而且以常理看來，就算是入師境也不會有如此實力。

　方遠摸了摸袖子裡的莫小凡，原書中謝卿書是莫小凡的情敵，一直想把木棲吾帶回上清仙宗，不過兩人卻沒怎麽對上——因為蕭情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謝卿書與蕭情之間，幾乎是勢同水火、不死不休。

　而那邊，已經進行到老者親手廢去莫成谷丹田，要把他帶回神天宗處置了。

　正當眾人以為事情結束，可以去回天穴的時候，老者卻忽然撫了一把長須：“老朽還有個願望，不知在場諸位可否為老朽實現。”

　曲瀟綾皺眉，原本以為只是單純尋仇，現在看來不止那麽簡單。

　老者道：“當年莫成谷為奪門主之位，殺我門徒數千，一直是老朽心結。後來老朽去了神天宗，又教了不少弟子，才有所慰藉。我原出自東海，又是藏龍嶺門主，欲分走一千名額給我門下弟子，不知清風劍派與紫楓山莊認為如何？”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這……”紫楓山莊的長老啞口。

　曲瀟綾：“藏龍嶺原屬東海，自然能分得名額，只是現在前輩並未帶弟子前來，回天穴又已開啟，不如先讓這一批弟子進去，然後我們再商議下次分配，前輩以為如何？”

　這話說得誠懇，其他門派紛紛附和。

　但老者卻隻掀了掀眼皮：“不如何，即使現在我在神天宗的弟子來不了，也大可空著這一千名額，告慰我那無辜枉死的門徒。”

　曲瀟綾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弟子群中也起了騷動，一個個握緊了拳頭。

　仗勢欺人！直接分去一千給死人，那他們怎麽辦，又該怎麽分？大多數弟子為這個機會不知吃了多少苦，準備了多少東西，沒人願意放棄。

　而散修則已經徹底絕望了，他們沒有靠山，注定擠不進去。

　老者老神在在，並不在意他們怎麽分配。

　方遠知道他們想做什麽，神天宗是上清仙宗附屬宗門，謝卿書來此第一是因為無聊，第二也有試探東海的意思，謝家想向南洋擴張，分走一杯羹。

　要走一千個名額，就是個下馬威。

　烈日炎炎，太陽升到了正上空，所有帶隊長老聚在了一起，爭論不休，卻不敢真正動起手來。眼看回天穴的入口離關閉只有一刻鍾了，駕車的青年忽然開口：“我看不如這樣算了，誰能先跳進入口，誰就能進去，這樣豈不公平得很？”

　他顯露的氣機只有入靈期的水平，但卻是跟著聖者來的，眾長老一時拿捏不準他的地位，猶豫在地。還有一部分乾脆當做沒聽見，猶自爭論著。

　只有方遠幾乎是他話音剛落，就踩著邊界往前躍出：“清風劍派，隨我入境！”

　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連謝卿書都愣了一下，隨後有些驚異的笑了。方遠握著劍，一往無前的跳下了懸崖，衣袖如白鳥展翅翩躚，目光鎮定的望著下方，毫無恐懼。

　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視線裡。

　平台鴉雀無聲，第二個飛躍下的是木棲吾和常安，木棲吾蒙著面紗，在越過謝卿書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莫名弧度。

　連續三個人跳下都未被阻攔，所有弟子頓時如夢初醒，爭先恐後的要往下跳，但此時已不太容易，後面擠著的人不會甘心前面的奪走自己的機緣，隻一回眸間人群中就倒下了數十人。散修殺的尤為激烈，平台上頓時一片混亂，慘叫和斷肢橫飛，有人寄希望於長老，卻發現往日還能維持表面關系的長老下手遠比弟子狠辣，內鬥不止，為把自己門派的弟子送下去不惜一切代價。

　曲瀟綾長鞭展開，卷著十幾個清風劍派弟子往下甩，一手放出火靈，殺紅了眼。

　“毒婦！你今日殺我七傷門弟子，來日必將百倍奉還！！”

　曲瀟綾一個躍起，手掌穿過七傷門長老的胸膛：“老匹夫，不用來日了，今日就來算個總帳！”

　修真界庸人多如沙數，需要的是天才，清風劍派中要是能有弟子在回天穴找到大機緣，增加幾分入聖的可能性——甚至是洞虛，清風劍派的地位便不可動搖。

　終於，在第四千個弟子跳下山崖後，聖者放開了威壓：

　“停——！”

　明明還能進去一千人，剩下的弟子卻只能雙目赤紅的跪倒在懸崖邊，手指死死的抓著泥土，咬牙恨恨的看著下面。

　謝卿書總算看出了些樂子，輕哼了一聲。

　這場比起中土那些大教的入門考核還差些意思，起碼進了回天穴的不必擔心出來時的小命。而幾乎每一個大教的入門考核，高階弟子最好的殺人時機都是在秘境將結束、眾人聚集之時。

　那樣收割起來格外豐厚。

　不知想到什麽，他吹了個口哨，忽然跳下戰車，跟著跳進了回天穴。

　……

　……

　*

　回天穴.

　秘境裡與入口的荒蕪截然不同，山脈連綿起伏，草木異常茂盛，青藤灌木處處野蠻生長，高木枝乾遮天蔽日，組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綿延的密林。

　只有天空是一樣的灰蒙蒙，像被什麽遮蔽著一樣。

　方遠鼻子嗅了嗅，聞到一股很淡的硫磺味，秘境裡很熱，熱氣像從地下傳來一樣，才走了一會兒，他的額上就全是汗。

　這也難怪，這些山其實都是活火山，原書裡就是因為火山爆發了，所有人才結束了為期一月的探索，提前離開了秘境。

　他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個分岔前。

　往山上走是密林，往右走是一片綠地灘塗，方遠毫不猶豫走了密林在的那條路。

　開玩笑，原書裡原主覺得密林危險，就選了綠地那條路，結果走了十幾天連根毛都沒找到，最後好不容易發現個極品仙草，卻和謝卿書碰見了，然後被暴揍一頓。直到小師妹及時出現，才把他救了出來。

　須得知富貴險中求！衝！

　方遠提氣在林中跳躍，然後一遇上分叉口就隨便拋個小樹枝佔卜，朝小樹枝倒下的地方飛，還挺美滋滋，覺得是天命指引。

　結果一連三天一無所獲，還不慎闖進了蛇巢。

　方遠看著這片蛇沼被他驚動起來的大大小小的紅環蛇，心臟驟停。嘶嘶的吐信聲和樹葉窸窣混在一起，仿佛密林正下著一場連綿的大雨。整片蛇沼都活了過來，泥漿中心滾起讓人頭皮發麻的細線，潮水一樣朝他湧來！

　紅環蛇，一階妖獸，堪比入靈修士，毒性猛烈，尋常丹藥無解——

　更何況還有這麽多！只會把他啃得連渣也不剩！

　“打擾了！”方遠眼含熱淚，撒開腿逃命，什麽富貴險中求啊？

　老天對他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