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過後, 方遠果真沒和蕭情說一句話。
如果有消息要傳達,莫小凡就成了信使,咬著一片玉簡來來回回。
蕭情十分配合, 回回書信來往還會蓋上自己的私印,落款寫上名字, 還有開頭兩句情詩,雷打不動。
“……”方遠指尖發癢, 很想一撕了之。
但他不能, 因為周圍山地發現了魔族的痕跡, 他大致摸索過, 已經確認了那東西藏身的地方。
就在一處山窪。
*
月黑風高。
方遠帶著莫小凡, 在山地上疾行追蹤,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一道奔跑在草叢中的漆黑影子。
他們之前妖鬼見的多了,倒是少見到魔族, 因無人管束, 連上周邊的大小村落, 這頭魔族殺的人已過四百二十四人, 不是一個小數目。
再放任下去,屠村只是時間問題,再發酵發酵, 就是一方禍害了。
“二階巔峰魔獸,”方遠神識一探, 把他交給了莫小凡,“你去。”
入境期巔峰, 正好和莫小凡同階,練手再好不過了。
於是在覃清手下凶厲難對付的魔獸,卻被莫小凡壓製得動彈不得, 血狼喉間發出嘶叫,青色毒牙陡漲一截,明顯是要殊死一賭的意思。
它全身都是腐爛漆黑的,魔氣森森,但隱有暗傷。
在莫小凡要徹底了解它之前,方遠道:“留它一口氣,那些被殺凡人的血氣不在它身上,它必有主人。”
果然不出方遠所料,在故意放魔獸逃開之後,他們釣到了一條大魚。
瀕臨咽氣的魔獸帶著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坳。
這裡月冷風陰,枯草茂盛,不是有鬼,就是有魔。
方遠讓莫小凡開好陣盤,退在後面,自己則上了山坡,腕間纏著一截千蛛藤。
隱隱約約,他覺得還有誰在看著他。
魔獸最終哀鳴一聲,倒在了枯草間,化為飛灰。
方遠不由垂眸看了它一眼,就在這一瞬,身側忽然一陣陰寒,一隻乾枯蜷曲的手憑空出現,以一個詭譎角度,妄圖插進他的心脈。
方遠冷哼一聲,以身法避開了,同時千蛛藤纏住了來者手臂,一借力將他拽了出來。
毒素發作,那隻手臂很快黑了。
來人也露出了真實面目——一個瘦骨嶙峋,脊背佝僂的老者,全身都披在黑袍下,扶著拐杖的手布滿瘡疤,十分可怖。
方遠微微皺眉:“你是魔修。”
魔修和魔族不一樣,後者是天生,前者大多都是半路棄道入魔的人修。
老者沙啞笑道:“小小入聖,也敢殺我愛寵。”說罷魔元一震,手臂上的毒素頓時為之一空。
他修為是入聖中期,比方遠高了一大截,且魔修戰力向來橫甩道修,是以這話說得十分自然。
若非他受了傷在此修養,又怎會被凡人發現蹤影。
索性一一端了做補品,正好補充血氣,尤其是自動送上門來的。
方遠靈力湧動:“小小魔修,頂著咒伽印還要說大話。”
老者臉色一變:“你竟看得出來。”
方遠不懂他在說什麽,這魔修身上的佛光都快閃瞎他的眼睛了,瞎子才看不出來。他一躍而上,召出佛手藤,結印一甩,攻勢十分快狠。
“佛手藤!”魔修疾疾後退,這道修什麽來路,怎麽會有佛門之物?!
但他也不是紙皮老虎,權杖一頂,遠勝於方遠靈力的魔氣便傾湧而出,直直對了上去。
佛手藤尖嘯刺入,無視防禦——似一隻慈悲巨掌,要將老者拍滅掌下。
“就憑你,也想降服老夫——!”
老者怒喝暴走,死裡逃生。
樹芽泛起燦金,方遠靈力對魑魅魍魎、魔怪妖邪的天然壓製力在此時淋漓盡顯,魔修縱然聲勢驚人,卻始終無法突破他的藩籬,方遠道心澄明,靈力如湖水動蕩,一層層擴開,綿綿無盡,溫厚穩固。
框死了老者的界限。
佛手藤如巨蛇環繞周圍,方遠踏空而起,忽得一道指法打出,擊中了老者勉力支撐的結界弱點。
一擊即碎。
連人帶皮。
少年道袍鼓舞,風華初露,落在了原地。
這時候就顯出佛手藤最大的好處了,在地上拖一圈,連一點血跡骨骸都不會有,是個好的掃地藤。
“精彩。”
蕭情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沒有戴面具,笑意幽深,注視著他。
方遠不理人,也不和他說話。
隻悶悶的彎下腰,找能向村民證明魔修已死的東西。
“這魔修應是從東陸逃竄而來,路上不知殺了多少人才穩住咒伽印,你殺了他,是一件功德。”
方遠無動於衷,一直扒拉草堆。
蕭情見此微微一歎,玩味道:“方郎好狠的心啊,來日要遁入空門,始亂終棄,如今便已經開始冷落我,連話都不肯多說兩句。”
“隻可憐我每日數著信件,隻盼多攢一件,日後聊作慰藉。”
這話是仿女子嗓音,像極了木棲吾。
方遠終於破功了:“你不要胡說!我什麽時候始亂終棄你了,是你不要我!”
這話一出,四周便靜了。
莫小凡仍是人形,站在不遠處,抖了抖耳朵尖。
聽到了一絲細微的哽咽。
“明明是你不要我。”
盟誓後,木棲吾就不要他了。就在那一天,再也不回來了。
蕭情目光垂下,微撫少年臉頰,聲音低緩:“我與木棲吾本為一體,又怎會拋棄你。”
“不必了,”方遠冷淡,“在前輩眼裡,晚輩再如何傷心,都在前輩的股掌之間,總會回來的。”
他頓了頓,還是說了:“因為你知道,我喜歡你。”
方遠說完就走了,留下蕭情一個人留在原地。
蕭情神情難得有些松怔,過了會兒,他的唇角提起,五指張開,覆在了臉上。
像一張面具,擋住了裡面的表情。
卻擋不住從肺腑發出的,低低沉沉的笑。
*
那晚過後,方遠就更平靜了。
他不再吝嗇和蕭情說話,也不抵觸擁抱和親吻,但始終像隔著一層什麽,平靜得寡淡。
相比蕭情近乎寵溺的溫和,他呆愣而笨拙,像一隻受到了傷害的烏龜,爆發後縮在了殼裡。
旁人可以輕而易舉的靠近它,甚至把它拿在手裡,但烏龜始終都是慢吞吞的,也不會回應你。
它就蹲在桌底,你不要他時,它就自己離開了。
通透不代表不難過,這種難過會在某一時某一刻反撲出來,反反覆複的消磨少年人純純的戀慕。他不相信蕭情了,所以會觀察他、試探他。
這種傷痕最是難治愈,玩弄人心如蕭情,也同樣感到棘手。
而另一邊,因為解決了魔修,村中人都十分高興,麗娘來得更頻繁了,一日還抱來一隻受傷的小鳥,求方遠治療它。
這只是小事,方遠就順手注入靈力,讓它的傷口愈合了。
小鳥痊愈後,在方遠手心蹦蹦跳跳,還用鳥喙輕啄他的手。
麗娘捂唇笑道:“前輩,它好喜歡你。”
方遠也笑了,摸了摸小鳥的翎羽,溫柔的逗他的頭。
“我從前也養過一隻鳥。”
“真的嗎?前輩養的是個什麽樣的鳥?”
方遠面不改色:“我說錯了,是一隻禿毛雞。”
麗娘噗嗤笑了:“那也太醜了。”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才分開,方遠送走她,下意識看了看隔壁的門。
緊閉著。
方遠就也回臥室打坐了。
第二日,麗娘又帶著鳥兒來了,今日她換上了一件碎花襦裙,更加清麗動人。籃子裡裝著的小鳥,也是剛見到方遠就喳喳叫。
但這一次,還沒等他們氣氛變得自然,窗台忽然一聲清越鳴叫,一隻麗娘平生所見最華貴的鳥兒落在了窗台上。
“啾——”
它只有巴掌大小,長長的尾羽卻像孔雀一樣,微展著拖在了後面。羽毛是翠、青、金、紅交加的,渾身明豔火紅,冠羽高高挺立,神情驕傲。
方遠臉上頓時出現一言難盡的表情。
蕭情……又玩哪一出。
麗娘撿回來的鳥兒一見到鳳凰,就跌跌撞撞朝他飛過去了,仰起頭,陣陣嘶鳴。
但鳳凰隻理了理自己的翎羽,就展開翅膀,飛到了方遠的手背上。
那灰撲撲的有何好看,怎及得上他。
方遠半天沒有動作。
但手裡的鳳凰卻輕輕啄了啄他的手腕,俶爾小幅度的張開翅膀,撲在了他的懷裡,輕輕一蹭,親昵的吻方遠的唇角。
就像曾經的啾啾一樣。
方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了,是木棲吾,還是小雛鳥。
微涼的鳥喙壓在唇瓣上,有些濕,又有些嫩。
方遠最終還是輕捏住了他的翅膀,把它展開在掌心,摸摸翅膀根。
好好摸。
麗娘莫名覺得有一種氛圍在方遠和這隻漂亮的鳥之間,讓她插不進去,微微一頓,就提出告辭了。
方遠朝她笑:“再見。”
麗娘點點頭:“嗯……上仙,你們會走嗎。”
“後日就走了,”方遠神色是溫柔的,“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我特地給你準備了禮物,臨走時送你。”
禮物是一件防禦法器,凡人生存不易,女子更是。如果再有下次,方遠希望她不會被當做禮物送出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方遠就繼續摸小鳳凰。
但摸著摸著,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都說鳥沒有JJ,不知道鳳凰有沒有。
他摸來摸去,把鳳凰摸得眼睛微微眯起,很舒服的樣子。
這樣的溫存,一直持續到方遠不自覺低喃出聲:“好小。”
蕭情緩緩睜開了眼睛。
方遠很快發現他摸到的是羽毛根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但已經來不及了,“鳳凰”漆黑的眼珠,正直勾勾的盯著他。
“你身形好小。“方遠面不改色的找補,隨後捧起鳳凰,主動親了一下他:
“啾!”
作者有話要說: 方方旅遊完心情就好辣!下章到佛寺了23333
那麽方方可以變成方丈嗎╮(╯▽╰)╭
十八羅漢:得罪了方丈還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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