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陽光灑進樹屋,把桌案上的果子映得鮮翠欲滴,饞人得很。
一隻半透明的手拿起了一個果子, 啊嗚一口,啃了小半。
方遠已經醒了, 迷迷糊糊被抱到椅子上束發。他仍是樹靈的模樣, 小小一隻, 維持著孩童的外表,柔軟的黑發垂到眉眼,臉龐細膩紅潤,眼瞳水潤得驚人。
蕭情唇角微提,抽出一截青色發帶,把他的頭髮仔仔細細束在了腦後。
人雖然變小了, 但養起來別有一番趣味。
蕭情從不擔心他恢復不到原本的樣子, 這是血脈覺醒的返靈期,支撐的力量不夠時便會如此。
他曾經與莫小凡分薄了天水湖的力量, 只是莫小凡血脈追溯不深,所以精進禿了毛, 他卻返了祖,退回了幼年。
而七彩雷劫時,方遠在他體內, 同樣與他分享了天道饋贈,現在從頭長起, 也在意料之中。
蕭情問道:“你可還記得我。”
他沒有期待男孩說出什麽話,但方遠在鏡子裡盯了他一會兒,忽然轉過頭,彎起眼睛笑了:“鳥鳥。”
“漂亮鳥鳥。”
他抬起手, 小心摘下肚肚旁邊的藤蔓藤上最圓潤的一顆果子,捧在手裡,遞給蕭情:“甜、甜的。”
蕭情心中驀地一軟,彎下腰,按了按他的眉眼:“給我的。”
方遠點了點頭。
蕭情便攬著他低低的笑了,慢慢吃完了這一個酸澀的果子。
竟嘗出了一絲甜味。
淡黃色的果肉散發清香,相比昨天,似乎成熟了些許。蕭情目光一動,仔細感知,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爐鼎”的味道。
現在沒了偽裝,完全顯露出真實的氣息,究其本質,比爐鼎霸烈百倍。
曾經方遠露出的味道,是爐鼎中的極品至純之體。即可以接納任何一人靈氣,也可以輸給任何一人靈氣,只要與之交合,就能提升根基。
但這只是扶桑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末枝,只要他修煉下去,生死枯榮,皆在一念之間。
小方遠一個一個吃完了所有的果子,臉頰有些羞赧的紅了,抱著盆子,推到了一邊。
蕭情輕笑:“飽了?”
方遠不說話,他下了椅子,然後小跑到窗邊,看了看窗外樹海,又看了看蕭情。
意思很明顯,他想出去玩。
蕭情卻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個古樸的棋盤,放在了方遠面前。
方遠:“?”
下一刻,棋盤放出光亮,黑白交錯的盤面上現出兩個巴掌大的小人,用靈力做成,栩栩如生,一人執劍,一人握刀。
蕭情放下一子,兩個小人便對打起來,你來我往,十分精彩。隨他棋子一顆顆落下,小人演示的道訣也越來越複雜,其中精妙,讓方遠不知不覺看呆了。
“喜歡麽。”
小方遠眼睫撲閃,用手去戳了戳小人的臉。
“此物名為演天棋局,今日送予你。”
方遠珍惜的拿過棋盤,趴在花壇裡,睡著泥土玩棋子,看小人打架,忘卻了剛才想要出去的欲望。
藤蔓從寢宮的邊緣垂下,窗玖也爬滿了小花,陽光明媚,鳥鳴歡唱。這裡受結界影響,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果真如一個漂亮的樹屋一般。
蕭情唇邊含笑,捧著書卷,將外層的禁製又布下一層。
層層交疊,盡是殺機。
……
……
*
一連十幾日,方遠都被棋盤哄住了。
但漸漸的,看小人打架的樂趣消退,方遠趴在窗邊,安靜的看著下面的森林、泥土,還有清澈的河。
是夜,蕭情熱好了羊奶,耐心喂了方遠一大碗。
他剛洗完澡,乾淨得軟乎乎,身體已經不再會變成半透明,而是由實實在在的骨血、皮膚組成。除此之外,方遠的身形也在變高,到現在為止,已經和六歲孩童差不了多少。
擦去小孩沾上的一圈奶漬,蕭情提起唇角:“睡罷。”
方遠就乖乖縮到了被子裡。
燭光熄滅,細碎螢蝶靜靜飛過,蕭情靠坐在床,原本還在翻宗卷,卻有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轉過頭,方遠窩在點星的微光裡,小聲道:“睡。”
蕭情注視了他一會兒,嗓音低沉:“好。”
他放下宗卷,稍稍把小孩抱在懷裡,輕按他的後背,自己也闔上了眼睛。慢慢的,一股草木清香散發了出來,蕭情柔按的動作停了,呼吸也平穩起來。
方遠張開眼睛,又窩了好一會兒,才悄悄下了床。他赤腳走到窗邊,本能禦使風流,順利飄下了地。
踩到了濕潤的泥土上。
方遠彎起眼睛,心裡是純然的快樂,繞著塔走了三圈。
他不去別的地方,隻想在塔附近玩一玩。
撿了一塊石頭,方遠把它放進袖子裡,然後順著小河,摸索著往前。
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森林中,草尖沙沙,到處都隱藏著細小的生機。有雪白的寒梨花在枝頭搖動、有小小的甲蟲在推舉土塊,還有漫天驚起的流螢、倏然落下的靈果。
木靈氣湧過來,匯成一條淺淺的銀河,挨著他的鼻尖。
方遠撲進了水裡,又滾進了草叢,怎麽高興怎麽來,只差在泥裡打個滾。
他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了。
高樹遮蔽,他看不見高塔。
方遠茫然的看了周圍一會兒,悄悄後退,想順著來路回去,卻在此時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刨土聲。
“嗷嗚。”
不遠處的草叢下,一捧一捧的土被刨出來,還有一條蓬松的大尾巴。
方遠好奇的走過去,他的氣息被有意收起來了,跟普普通通的一根草差不多,連蕭情都發現不了,更不要說專心挖地道的莫小凡。
莫小凡並非是半夜閑心發作,出來挖土。
事實上,已經在禁製邊仔細觀察了十幾日,只是都未曾發現破綻,只能向下突破,找到禁製的邊界,想辦法繞過去。
蕭情不讓他見師父,也不見他。
就在莫小凡壓製妖力,努力挖地道時,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尾巴,還捏了捏。
莫小凡眼神一厲,猛地轉身咬了過去,卻在看到那張臉時戛然而止,僵在了原地。
方遠咧開嘴笑了,又捏了一下尾巴。
“嗷嗚。”他學它叫。
莫小凡慢慢不動了,軟軟的叫了一聲,他已經長得有半人高,英姿勃發,凜冽凶惡,輕微一撒嬌,給人的並非可愛,而是怪異。
但方遠聽不出來,他高興的抱住莫小凡,手指輕而易舉探過了禁製,沒有引起一絲波瀾。包括將莫小凡拽過來時,禁製都未曾察覺。
“嗷嗚。”他學莫小凡學上了癮,一邊彎著眼睛親親抱抱,一邊小聲叫著。
惡犬熱情的舔他的臉頰,尾巴繞了一圈,閑閑的點地。
“嗷嗚,嗷嗚!”
已經很久很久,他們沒有這樣親昵了。
莫小凡生來親緣淡薄,他不善言辭,思念在百年來淪為棄犬的折磨中變得沉默,永遠說不出來,只在來之不易的陪伴裡會稍稍表露。
然後平息、反覆。
暖暖的體溫合著絨毛,像一個小火爐,方遠快要抱不住他,就用臉頰貼了貼,想把他抱回去。
就在這時,方遠忽然聽見了腳步聲,踩在松枝和灰石上,不緊不慢,甚至像是閑庭散步,卻莫名危險。
“啪嗒。”
莫小凡也停了撒嬌,縮在方遠懷裡,轉頭看從樹林深處走出來的人。
蕭情提著燈,深紫色的華服被映亮一角,暗紋流光,腰間仍配著扇和簫,垂落流蘇。
他唇邊仍噙著一抹笑,看向了方遠被弄髒的衣物。
方遠的小綠紗早就換掉了,每日都是蕭情為他選衣穿戴,束發梳頭。還會教他練字習文、畫畫演算,無一不溫柔,無一不體貼。
小方遠歪頭看他。
那一瞬間火光跳躍,蕭情的臉半是晦暗,但眨眼之間,又變成平靜。
只是唇邊的笑有些淡了。
他嗓音平常:“回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 老蕭會控制寄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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