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上的意外事故發生沒幾天,京城裡突然開始傳出一道流言。
蘇家嫡女蘇洛嫣不甘受辱,要出家了!
這消息來的莫名,卻傳得有鼻子有眼,幾乎沒兩天便人盡皆知了。就和當年那句“朕欲與蘇卿結秦晉之好”一樣,一夜間便廣為流傳。
要知道皇城腳下,老百姓們最喜歡聽那些達官貴人的八卦了。
各家府上的小廝、門房,街上擺攤的小販走卒,空閑之余,都愛拿那些個東家常西家短的來嘮嗑,而且他們一般知道的還真不少。
從太子與蘇小姐當年婚事的由來,到那蘇小姐為等參軍的太子回來成婚,白白耗費了花樣年華,等到十六歲成了個老姑娘,這些事兒人人都能說上一嘴。他們好像親眼所見了似的,還能說出太子出入蘇府,背地裡與那美貌庶女暗通曲款的情景。
至於前兩天長公主府裡,太子殿下英雄救美的事跡,而今即便幾歲的小孩子,都能繪聲繪『色』地講出來。
太子殿下不顧落水的未婚妻,眾目睽睽中救下蘇府的庶女,以至於讓蘇洛嫣在大庭廣眾之下失了名節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這個故事裡,太子成了薄情寡義的代名詞,未婚妻為他空耗年華,他卻與她的庶妹勾勾搭搭。在倆姐妹一同遇險之際,更是棄未婚妻於不顧。
而那原本名不見經傳的蘇府庶女,也一時間出了名,被冠上個“狐狸精”的名號。
不知多少府上的當家主母,因此一事開始敲打府中庶女,京城庶女們恨蘇白薇恨的牙癢癢。庶女本就難尋好親事,那蘇白薇自己不要臉,還把她們庶女的名聲都抹黑了。
蘇洛嫣要出家的流言,就是在這時候冒出來的。
聽說是蘇府一小廝吃了酒,跟人吹噓時說漏了嘴。
那蘇小姐啊,自落水後日日閉門不出,聽她的大丫鬟說,她覺得自己被那遠亭候世子救了,汙了名聲配不上太子,要自證清白出家修行去。
有人便問:“她既然被那世子碰了,何不乾脆嫁給世子?”
又有人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遠亭候世子也是個修行之人,他師父乃是長雲寺的清一道長,道長當初收他為徒時可說了,叫他這輩子都不許娶妻呢!”
眾人不禁唏噓一片,為那苦命的蘇小姐歎惋。
茶樓上層的包廂中,男子端坐窗邊,修長白皙的手指端著一隻茶盞。他側耳聽著下邊傳來的交談議論聲,在陽光下越發剔透的琥珀『色』眼眸微微失了焦距,變得有些無神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人一看,便知他這是陷入沉思中去了。
“世子在為何事煩憂?可是下方所說的蘇小姐一事?”
聞人瑾緩緩回神,唇邊習慣『性』浮現一絲清淺笑容,還帶了點細微的歉意,為自己的走神感到不好意思似的:“叫周兄看笑話了。”
周兄笑道:“世子若有難處,可說來商討一二。在學問上我比不過你,其他方面我可不服輸。”
不著痕跡轉了轉茶杯,聞人瑾沉默片刻,溫聲道:“周兄火眼金睛,我正在想那蘇小姐。”
周兄眉梢一挑,語調上揚:“哦?竟真是蘇小姐?”
聞人瑾不在意他這調侃的語氣,自顧自說道:“蘇小姐『性』情剛烈,你剛才也有所耳聞,她若為此出家,一生常伴青燈古佛,豈不是瑾之過?”
周兄反問道:“你何錯之有?難道你覺得你救人錯了嗎?”
聞人瑾輕輕搖頭:“不曾。”
周兄又問:“那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你還會不會救她?”
聞人瑾毫不停頓地答:“自然會。”
“這便是了,你平日素有想法,怎麽今日躊躇不前了?”
聞人瑾輕歎一口氣:“這終究因我而起。”
周兄認真看他兩眼,見他神『色』平靜,道:“我看你似乎已經有了決斷?”
聞人瑾點點頭,幾日來始終染著輕愁的眼底重新變得明澈起來:“是,周兄幾問叫我豁然開朗。既然此事因我而起,也該因我而滅。”
*
故意吩咐下人散播流言,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的第三天,阿洛收到了一封信。
送信的是個小乞兒,把信封往門房跟前一塞就跑了,門房恰巧認得幾個字,見信封上寫著“蘇小姐”的字樣,便將信遞到了阿洛跟前。
阿洛捏著雪白的信封,彎唇『露』出一個笑,賞了門房一個月月錢。
她一個人鑽進房中,沒急著拆開信,先仔細打量了幾眼。
這信封正常大小,捏著卻很厚,而且硬硬的,裡面應該不止裝了信紙,還有其他東西。
信封口封地很工整,一面空白,一面是濃墨寫就的幾個大字:蘇小姐親啟。
蘇洛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可這寥寥五個字,一筆一劃棱角分明,橫平豎直間自有一番寫意風流的氣度,叫人見之難忘。
光看這字,阿洛頓時就明白蘇太傅為什麽對聞人瑾讚不絕口了。
看完外邊,她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指尖探進去,片刻後拿出來一張硬質信箋,以及一枚雕刻成白鶴展翅狀的『乳』白『色』羊脂玉佩。
玉佩不過女子巴掌大,小巧精致,華光內斂,觸之溫潤,竟是難得的極品溫玉。雕刻的白鶴也栩栩如生,白鶴腳下踩著幾朵流雲,展翅欲飛,恍如仙鶴一般。
不用想就知道,這玉佩絕對價值連城。
阿洛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好一會,才去看那信箋。
月牙白的信箋上寫了一段話,字跡與封面幾個字相同。內容也簡單,對方先自報家門,自稱名叫聞人瑾,表示對阿洛如今處境的歉意,接著便禮貌詢問,蘇小姐是否願意嫁給他。
若願意,就請收下玉佩,不日他會來蘇府求親。
若是不願,可將玉佩返還,他便知曉她的意思了。
原書裡並沒有出現這封信,蘇白薇嫁給聞人瑾,是她發現自己懷了孕,又無法嫁給太子,特意跑去侯府述說出自身的艱難,要求男配給她負責,聞人瑾才過來蘇家提親。
雖然知道這與女主不同的“特殊待遇”是自己算計來的,阿洛心中還是一陣歡喜。
她自讀者意念中產生,天生便對男配有著不一般的好感。與人相處真不真心其實不難察覺,她真心喜歡那些男配,他們才更容易接納她。
阿洛看著看著,突然將信箋舉起,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一股若隱若現的淡淡香氣飄了過來。
竟然不是她的錯覺,這香氣不知哪裡來的,清幽淡雅,卻又勾人心弦。或許是墨裡,或許是信箋裡,又或者……是那寫信之人的身上。
阿洛突然想到那一日,她狼狽撲入他懷中時,他寬大的袖擺拂過她的面龐,撲面而來的青松翠竹般的幽香。
“春喜,我想出去散散心,你著人安排一下。”阿洛走出房間,對自己的貼身丫鬟吩咐道。
做戲做全套,為了讓流言更『逼』真,這幾天阿洛足不出戶,日日參禪禮佛,一副鐵了心要出家的超脫樣,看得周圍侍奉的下人都擔憂不已。
突然聽到小姐說要出門,情緒似乎也有所好轉,春喜忙積極地張羅起來。
“咦,小姐,這玉佩奴婢怎麽沒見過?”春喜注意到掛在阿洛腰間的白玉仙鶴,隨口問道。
阿洛唇畔不經意帶了絲笑,好似隨意道:“我今日第一次戴它,你當然不曾見過。”再多卻是不說了。
春喜也沒多問,那玉佩質地不凡,精巧不似俗物,她便以為是太子殿下往日送小姐的禮物,只是今日才拿出來。
“小姐今日想穿哪件衣裳?”
阿洛抬眼瞧了瞧,偌大的衣櫥裡,全是些深藍、暗紅、濃綠顏『色』的衣裙,看著便叫人感到心頭壓抑、暮氣沉沉,著實不像才十六歲少女穿的。
“那件吧。”她抬手指向一件沒那麽暗沉的。
被她挑出來的是條上白下青的裙子,外邊罩了一層白稠紗。下面的裙擺是清新的雨過天青『色』,上邊的罩衫月白,朦朧中透著清雅之意,好似那籠在蒙蒙細雨裡的江南春景,給人一種飄然脫俗之感。
春喜望著換好衣衫的阿洛,張著嘴好一會兒才道:“小姐穿這身可真美!”
蘇洛嫣長相不差,只是平時被端莊的儀態與老成的裝扮壓著,縱使十分的顏『色』,旁人看來也只有五六分了。
阿洛今天穿的這身雖然素雅,卻也仙氣十足。她沒有梳以往的發式,隻松松挽了個髻,其余發絲順直披在腰間。烏發間『插』了一支黃蕊白玉蘭花簪,下邊墜兩顆淡黃『色』的瑪瑙珠,走動時輕輕搖晃,碰撞時叮叮作響,雅致間帶一點嬌豔。
少女垂首鄭重將玉佩掛上腰間,白玉仙鶴之下的淺藍『色』穗子,由她親手編織而成。飄飄欲飛的仙鶴壓住裙擺,與白紗青裙相映成趣。
往日裡老成持重的蘇家小姐,竟然轉眼間成了渾身仙氣繚繞的世外仙姝。
從阿洛出房門,到坐進馬車,一路上碰見她的丫鬟小廝們都一副吃驚的表情,好像突然不認識她了。
阿洛也沒計較,她讓車夫駕車去她常去的首飾鋪子。那家店名叫珍寶閣,售賣各種珍奇寶貝,東海的珍珠、西域的羊脂玉、北境的雪山參、南疆的玉檀香,應有盡有。
珍寶閣背後的老板也很隱秘,至今無人知曉其身份,見這裡的寶物大都來自天南地北,有人就說老板是四處行商的豪商。
阿洛卻知曉,這珍寶閣神秘的老板,是遠亭候世子聞人瑾。
她來這裡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偶遇他。
原劇情裡,蘇洛嫣大婚前來珍寶閣買首飾,蘇白薇當時跟來了。以女主的事故多發體質,不意外地與別的貴女起了衝突,被那貴女當面嘲諷,是聞人瑾出面解救了她。
女主能遇見他,她或許也可以?阿洛心底暗暗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