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詢問飄『蕩』在廣袤寂靜的雪原上, 隨著風聲傳出極遠,天空飄落的雪花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雪原四周,遠遠近近盤旋著無數修士, 隔著一段距離觀望此處。
無數雙眼睛定在那對師徒上, 白衣白發蒼冷若雪的道尊陸蒼,以及他懷中緊緊抱著的嬌粉衣少女林洛音。
事實上,許多人到這時候, 才恍然原來道尊陸蒼還有這麽一位小徒弟。
她名聲不顯那麽多, 一朝聞名宗門, 卻是這樣令人震驚的場面, 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聽到掌門的問話,阿洛面『色』一白, 心下漏了一拍,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否認:“有,掌門,您誤會了,師父只是來救, 們絕無私情!”
師徒相戀, 在此世間相當於『亂』.倫, 是會無數人恥笑的醜事。
她絕不會讓師父承擔這樣的名聲, 他是那般孤高自傲的強者, 是所有人眼中至高無上的道尊,阿洛無法想象,有一天他會人辱罵唾棄。
他一生清白無暇, 該高高在上地立在山巔,俯瞰芸芸眾生,而不是她拖到淤泥裡, 沾上一洗不的汙痕。
阿洛深愛他,正因為愛他,才不願看到那樣的情景。
道源真人略松一口氣,神情威嚴地道:“是嗎?陸蒼,林洛音所說之言,你是否讚同?”
不到萬不得已,掌門其實並不願陸蒼對上,陸蒼不僅是赫赫有名的道尊,也是歸元仙宗的底牌強大的保.護.傘,這來他消滅不少作惡多端的魔族大能,歸元仙宗名望大漲,因此得到不少好處。
所以哪怕陸蒼殺了黎遇,道源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隻這師徒相戀一事,在注重名聲的修仙界內,絕對不容姑息。算他不計較,那活了幾千的長老們,為了維護宗門的榮譽名聲,也不可能容許這樣的醜事發生。
道源的話語聲逐漸消散,陸蒼卻無端靜默,久久有出聲。
空氣一寸寸靜下來,氣氛逐漸變得凝重僵硬。
阿洛急了,掙扎著想要下來,扯著師父胸口的衣襟,小聲道:“師父,您快說句話呀?”
陸蒼長長的眼睫一顫,驀然抬眸,一手將小徒弟猛地抱緊,一手向前一招,一柄冰雪凝成的琉璃長劍便他握在掌心。
“來吧。”長劍直直指向道源人,他眸中一點寒芒熠熠生輝,冷冷開口道,“是,陸蒼心慕林洛音。你們若要阻攔,便從劍下過一場!”
這一刻,風雪寂靜,萬籟無聲。
阿洛瞪大眼,呆呆地注視著他,耳朵裡只剩劇烈的、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聲。
他承認了,在這無數人的注目中,相當於在全天下面前,拋棄他那一的光輝,毫不猶豫選擇了她。
一時間,阿洛心情複雜難言,隻覺酸楚地想要落淚。她心肚明,一旦承認這份不容於世的感情,今日他們或許連這宗門都走不出,歸元仙宗不會讓他們在一起,必定下死手阻攔,最大的可能是將他們滅口以示清理門戶。
但這時,她突然不想在意這了,死又怎麽樣呢?
在那秘境之中,她以為自己要死,但因為能夠死在傀儡師父的懷裡,便覺得也有了遺憾。
此時此刻,她在真正的師父懷裡,聽他言他心意,為她不惜世間為敵,那即便是死,阿洛也能笑著面對。
眾人嘩然,不少人倒抽一口氣,無數細小的議論聲傳來。
在陸蒼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這萬丈雪原又有了巨大的變化,冰層破裂、霜雪消融,那棵立在他後的高大櫻樹,一次拔高,根系蔓延,哢擦哢擦破開無數冰層,粉花漫天,徹底將這片純白雪原染成了粉『色』的海洋!
他的冰雪道境,終究還是生出了無法彌補的巨大裂痕。
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最初,只是對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女一時惻隱之心,一眼間的心念微動,一個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善舉。
大概從那一刻起,便有一顆小苗從雪地裡鑽出,冒出嫩綠的芽。
秘境裡無聲的默許,陸蒼不僅聽見少女的喘.息告白,還聽見自己的道心一下下龜裂的聲音。
他每一次的放縱,都是對自己的道心毀滅『性』的打擊。
最終,他妄圖及時止損,收回分.進閉關。只要他能堅持下,或許他們會重新回到原來的關系,可惜他失敗了。
當他從閉關中驚醒,發覺她的處境時,第一反應便是救她。那一刻,他甚至聽見耳邊傳來道境中雪山崩塌、冰層融化的轟隆巨響。
當他親口在世人面前承認,他愛她。
陸蒼的冰雪道境,悍然解體。
一個聲音遙遙傳來:“陸蒼,你的冰雪道破碎了,何必執『迷』不悟!”
陸蒼嗓音淡漠,俊的面孔冷然,不帶一絲感情,持劍而立道:“即便有冰雪道境,亦可將爾擊敗。”
“哼!狂妄!”
那人冷哼著,卻並不敢上前。陸蒼之所以稱為道尊,便是因他天生道骨、萬法於心,有了冰雪道,他還有劍道、殺道、生死道。
不過所有人都道,那道都是旁道,陸蒼的心之道便是那極致純粹的冰雪道,冰雪道一碎,不用多久,他的境界會下跌,若要對付他,到那時即可。
此事攔在前方的長老們,便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陸蒼比誰都清楚自的情況,他持劍徑直向前走,那人慢慢退後,似乎打算他僵持到底。
他們不打,他卻要打。此戰必不可免,只有用武力將世人震懾,他們師徒人才能真正走出。而他的時間,不多了。
陸蒼一步踏出,瞬息間便來到一人前,在對方還未反應過時,一劍扎穿那人丹田。
那人眼底還帶著驚愕不可置信,神魂卻已然離體。
“陸蒼!你!”
“要麽讓們離開,要麽便戰!”
“好好好,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也別怪們無情了!”
十幾人互視一眼,齊齊攻了上來。在這間隙,阿洛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著,送到了戰場邊緣。
陸蒼一襲白衣,手握琉璃長劍,一威壓不收斂,盡數釋放而出。
強烈的氣勢席卷周圍數十裡,樹木摧折、鳥獸伏地,不少離得近的修士來不及躲避,修為低的當場壓地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阿洛修為也不高,卻並有影響,那威壓似乎獨獨繞過了她。
陸蒼長老們都是大乘期修為,境界差距太大,阿洛仰著脖子提著心看了半天,根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看到無數個殘影在空中飄飛,不時有一個人掉線的風箏一樣從上方落下來。
每當有人脫離戰局,阿洛的胸口會揪一下,好在那掉下來的人,有一個是她的師父。
她一個個地數,掉下來十個,天空上的人便只剩了那麽一個。
高大冷漠的男人立在空中,雪白的衣袍染上了一道道血痕,他臉龐白地可怕,一雙黑眸遍布血絲,透明的長劍染成了紅『色』。
“還有何人?陸蒼奉陪到底!”傲然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卻無一人應答。
阿洛仰頭望著他,緊繃的體終於放松下來,還蓄著淚水的眼眸情不自禁彎起,心底全是自豪驕傲。
這是她的師父,那樣強大,那樣舉世無雙。
在這時,他像是感到她的注視,低頭定定朝她看來。
雪發四散,衣訣飄飄,高高立在天穹下的白衣道尊,這一眼竟恍若無情無欲至高無上的神明。
“師父……”阿洛突然生出一點恐慌,害怕他那麽隨風而。
這念頭剛起,他便形一晃,來到她的面前。長劍拖在地上,他腳步緩慢遲鈍,一步步靠近她,在她前停下,伸出一隻寬大修長的手,微微俯,低聲道:“來。”
阿洛將手放入他掌心,隨即便他牢牢握住,拉向他懷中。
一位躺倒在地的長老嘶聲道:“陸蒼,你們師徒逆倫,有違天道,罪孽滔天,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陸蒼冷聲回應:“既然為天所不容,那便讓天道來製裁,陸蒼又有何懼!”
他手臂攬住少女的腰,帶著她直直升上天空,迅速朝一個方向飛,將整個歸元仙宗拋在後。
阿洛依偎在他臂彎裡,環抱著他的脖頸,想要湊上看他的臉『色』:“師父,您有有事?要不要緊?”
陸蒼抬手撫上小徒弟的後腦,以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的臉按向自己肩頭,聲音喑啞低沉:“無事。”
他不讓她看,阿洛反而擔心了。
她臉頰貼著他頸側,語調裡夾著細微的哭腔:“師父,您這樣都是為了,您是萬人敬仰的道尊,以後卻要因為受萬人唾罵,這一切都是造成的……”
“其實在您說出那句話後,這一輩子便也不會奢求什麽了,最想要的東西已得到了。傾慕您,隻想要您好好的,像以前一樣,當您那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道尊,您清白一世,到這最後關頭,為何要為染上那一泥汙?”
她眼淚止不住往下淌,淌到他微涼的肌膚上,竟似火焰般灼燙。
陸蒼無聲垂眸,眼簾下的瞳孔悄然轉為暗紅,他蒼白失『色』的唇微啟,語速緩慢,近乎一字一頓道:“無法騙過的心,曾壓抑著想要否認,卻心魔叢生、痛苦不堪。”
“而今,接受了。的的確確,對你心生妄念。這是的選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