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底線都是在一次次的試探中後退的， 遭遇蓄意引誘也沒有生氣，阿洛已經預見到，檀無對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她向來是懂得得寸進尺的姑娘， 從小便學會了如何與人討價還價， 師父說她是打蛇隨棍上，別人讓一寸，她能進一丈。

　而今， 這種品質在檀無前表現得淋漓盡致。

　蓄意引誘不成便說不行， 這倒打一耙的功力， 恐怕師父紅砂在場， 也要衷地讚一句著實無恥。

　可惜刻，這裡只有一個小妖女， 以及一個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失手掐斷了自己的佛珠，即便被冠上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的“不行”，仍一聲也未辯駁，只是默默看了阿洛一眼，便又低下去， 從腳邊的草叢裡將散落的珠子一顆顆撿起來。

　有一顆珠子湊巧滾到阿洛旁邊， 她眼疾手快， 一把將褐『色』佛珠攥到掌心。

　這是她第一次『摸』檀無的佛珠， 入手觸感光滑細膩， 看材質似乎是木質，但又沉甸甸有著不屬於木的量。

　湊近了聞，還能聞見一股淡淡的檀香。

　也不是不是被整捏在掌中摩擦， 這佛珠應是染上了的體溫，帶著微微的溫度，並沒有阿洛想象的冰涼。

　藍衣僧人垂首低眉， 目光專注落在地上，修長指尖撿起一顆又一顆珠子，再細致地將那珠子新串上細繩。

　撿到最後，終於發覺似乎少了一顆珠子，在四周遍尋無果之後，的視線轉移到了阿洛身上。

　阿洛捏著珠子，把手背到身後去，昂著下巴道：“你、你看什麽，我才沒有拿你的珠子呢！”

　檀無黑眸寧靜，漆黑的眼瞳中跳躍著火光，溫和地看著她。

　阿洛抿抿唇，在和尚洞悉一切的注視中，死鴨子嘴硬道：“說沒拿就沒拿，誰稀罕你的破珠子呀！”

　見少女梗著脖子不松口，明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眼睛裡都是試探與不安，藍衣僧人無奈微歎，鴉羽般的眼睫落下，一點點將那少了一顆木珠的佛串系好。

　這佛珠戴了十多年，一共五十四顆，撥弄摩擦，幾乎爛熟於心。

　新將佛串掛上掌中，一顆一顆撥過，尾相接數完，五十三這個數字浮現腦海，竟叫感到一陣不適應。

　就好似那紅衣少女，突兀地闖入的生活，將波瀾不驚的世界，攪出層層漣漪。

　“檀無，我身上還濕著，你給我烘乾呀～”

　耳邊又傳來少女嬌氣的呼喊，她總是如，有哪裡不舒服了，張口便喊，那樣理所當然地將當做依賴的對象。

　檀無略一抬眸，便見少女柔白的小手大喇喇伸到了眼前，眼神裡寫滿了催促。

　神略微一頓，心中突然浮現點滴預感，恍惚感覺到，這樣下去不好，可到底哪裡不好，又無完全意會。

　從袖中『摸』出黑『色』的木板，用一塊白石在上寫道：“自行催動內勁。”

　偶爾檀無會用這板子與阿洛交流，但次數不多，阿洛瞧見那一行字，哼唧唧搖道：“不要，你的內力暖和，我的內力一點也不暖。”

　見『色』仍舊遲疑，阿洛直接了當地牽起的手，將兩人的掌心相貼。

　“你快點啦，不然我到候又生病了！”她說。

　檀無無，隻得默默給她傳輸內力，將她再一次烘乾。卻未曾察覺，對於她的觸碰，竟已習以為常。

　第天光破曉，人再次上路，阿洛坐在小『毛』驢上，捏著一根從裙擺上裁下來的紅『色』絲帶，給一顆褐『色』珠子編繩結。

　她動作毫不避諱，半點也不遮掩，被檀無無聲盯了好幾眼後，少女捂著珠子恬不恥道：“你做什麽，不許看我的珠子，這是我撿的，才不是你的！”

　一顆佛珠而已，即便她拿了，檀無也不會與她生氣。

　只是被她這樣欲蓋彌彰地悄悄撿走，又矢口否認，心中也跟著莫名滑過一縷微妙的緒，仿佛那佛珠有著某種奇特的意義似乎，說不清道不明。

　當著失主的，阿洛哼著歌兒給佛珠串上紅繩，然後將那一枚烏黑透亮的珠子，掛在了自己的腳踝上。

　少女膚『色』如雪，小腿線條纖細優美，腳腕伶仃，還隱約透著一抹淡粉。

　紅繩串著黑『色』珠子，垂在那細瘦的腕骨間，紅黑交織著粉白，莊嚴的佛珠映襯著少女的嬌嫩，瞧著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她的腿就垂落在身旁，隨著小『毛』驢的行走在半空中一搖一晃，還嘻嘻問：“檀無你看，好不好看？”

　檀無循聲望去，突然怔在那裡，被喚了兩聲才驚醒，隨即立馬偏開去，不為何再不敢看一眼。

　阿洛瞧見動作，忍不住撇嘴，小聲嘟囔：“連身子都看過了，還怕看我的腿嗎？是個呆和尚。”

　檀無不言不語，一聲聲默念經文。

　說是要另尋任務目標，阿洛倒不是說著玩的，為她還認向檀無請教了一番。

　“和尚，你不道如今武林中有哪宗師高手？”

　阿洛的話實在太多，檀無習慣保持靜默，因著修習閉口禪，不僅不開口說話，以往連木板都很少拿出來，向來隻當自己是個啞巴，或是一棵扎根在泥裡的樹，不言不語不聲不響，極少向人述說想。

　可在小妖女的軟磨硬泡下，不不覺間，已經習慣在她開口詢問後，掏出木板寫字回答她。

　事實上，若不回應，她便會在耳邊一直念叨，猶如一隻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少女的胡攪蠻纏不是常人能領教的，也幸虧檀無『性』格好，若是旁人，早被她煩得不行了。

　檀無寫一個名字，阿洛便念一句。

　“楚雲天？這是蜀山派掌門吧？不成不成，如今都四十三歲啦！那樣老，都能當我爹啦！”

　“鬼見愁桑仲？和尚，你是不是不曉，桑仲這外號便是因長相奇醜無比，鬼見了也怕？那樣醜的男人，我都下不去口！”

　“紅塵一刀祝賀昆？人還可以，但我聽聞是個浪子，紅顏己遍天下，我懷疑有花柳病。”

　檀無陸陸續續寫了幾十個名字，有江湖聞名的，也有不名的，幾乎將整個武林內的宗師都翻了出來，可哪一個在阿洛眼中都有著致命缺陷。

　數到最後，阿洛人都要暴躁了。

　“哎呀和尚，你舉例的都是什麽人呀！一個個的不是老就是醜，要麽便已成了家，就沒有既年輕、又好看還潔身自好的人嗎？”

　檀無指尖微頓，緩緩抹去黑板上的字跡，片刻後寫下一個名字：虞霄。

　“虞霄？”阿洛眼前一亮。

　虞霄這名字，她是聽過的。

　當今武林中有一位武林盟主，乃是整個白道選出來的白道領袖。

　武林盟主名叫虞霆，虞家乃是武學世家，家傳絕學雷霆刀出類拔萃。聽聞虞霆如今年過五十，便已跨入大宗師之境，是武林中已最年輕的大宗師。

　虞霆子女稀薄，虞霄是獨子，年十三，據傳自小體弱多病，一直在家中靜養，甚少現於人前。

　“虞霄不是體弱多病麽？竟然也是宗師？”

　檀無眉眼微垂，慢慢寫道：有過接觸，確為宗師。

　出家人不打誑語，和尚也從來不說假話。

　阿洛霎得眉眼彎彎，喜不自禁道：“太好了！那接下來我們去蘇城吧！我要去找虞霄做任務！”

　藍衣僧人眼睫輕扇，抬眸看向那滿臉快樂的少女，靜靜瞧了兩眼，隨後又悄無聲息收回目光，默然點了點。

　之後兩天，兩人便轉道向蘇城行去，好在蘇城距離不遠，第天黃昏便遠遠望見了蘇城外的洛西山。

　秋將樹葉染上金黃的顏『色』，洛西山上一片黃綠相間，映照著背景裡金燦的霞天，遠遠望去猶如一幅漂亮的畫卷。

　本來們應該能在晚上趕到蘇城，偏偏和尚是個濫好心，路過一個村子化緣的候，聽聞村上有位樵夫上山砍柴，卻一去不複返，已經兩不見人影，家中又隻余老母與妻孩，整以淚洗，和尚便又要管上這一事，去山上尋那樵夫。

　一般在其事上，檀無一貫順著阿洛，任她予取予求。但要是這種救人的事，便換成阿洛來順著了。

　阿洛也曉的脾『性』，在這種事上，她都表現得格外乖巧。

　雖然她外表任『性』又乖張，可暗地裡，她早將這和尚的底線給『摸』了個透。該放肆的候使勁放肆，該貼心的候，她也能比誰都帖心，她玄陰教妖女可不是浪得虛名呀。

　經過一番尋找，最終在一處山溝裡找到樵夫，原來砍柴踩空，跌下那山溝裡爬不出來，幸運的是未有受傷，檀無救出樵夫，還一路將餓極了的樵夫背下山，得到樵夫一家的千恩萬謝，以及一碗珍貴的白米。

　當晚兩人便歇在這村子裡，一戶人家空置廢棄的宅院中。

　聽聞這家人有個混江湖的兒子，後來不惹了誰，遭人尋仇一家子一夜間都死了，村子裡人說起這，語氣裡都是驚懼。

　人死了，宅子還留著，看著倒很氣派，村人卻是不敢住的，覺得那裡不吉利，便任其荒廢下來。

　阿洛半點也不怕鬼神，她又是好奇的『性』子，拉著檀無偏要去住那鬼宅。

　這宅院中種了一片花草，一兩年無人打理，全都肆意瘋長，阿洛坐在院子裡一顆梨樹枝丫上，搖晃著腳看檀無收拾院子，生火給她做吃的。

　她雙手擱在膝蓋上，捧著臉頰，望著下方的藍衣僧人，嘻嘻道：“和尚，你今怎麽願意給我做肉吃啦？”

　不殺生，也不食肉，阿洛跟著素了大半個月，不料今和尚突然轉了『性』子，收下樵夫送的一隻雞。

　那雞是現殺好的，送到和尚手裡，脖子上的血都沒乾透。

　樵夫說：“我瞧著大師身後跟了個姑娘，姑娘年紀小，給補補身子。”

　阿洛眼睜睜見愣了愣，而後合掌微念一聲佛，平靜接下了那隻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