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快被雷哲氣瘋了。然而,名聲在外的她卻不能明晃晃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因為她是孤高的,冷傲的,淡泊的,優雅的。
她對金錢一點兒也不在乎,也對周圍瘋狂追求自己的男人視若無睹。她面臨任何境況都能從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應對。
於是,她衝簡喬略微頷首,低聲說道:“不能擁有它真是我的遺憾。剛才是我冒昧了。”
“不,是我們沒有向您解釋清楚。”簡喬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然後把放置在黑色天鵝絨盒子裡的項鏈重新鎖回櫃台。
加西亞的目光還粘在那條似雛菊一般清新可愛,卻又像晨曦一般光華綻放的項鏈上。它躺在盒子裡,黑色絨布越發反襯出它絢爛的光影。那是幾乎能把所有人的靈魂都奪走的美麗。
有那麽一瞬間,加西亞真想砸破櫃台的玻璃,把項鏈取出來,然後推開門奪路而逃。
但她終究還是按捺住了這股衝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艱難地移開視線。
沒關系,這條項鏈不能買,還有別的寶貝在等著我。這家店鋪的每一件珠寶都是精品,要想找到值錢的東西不要太容易。來來來,讓我看看第二值錢的寶貝在哪裡。
加西亞一邊在心裡念叨,一邊遊走於各個櫃台之間,眼眸漫不經心地掃過所有珠寶。
她扭著纖細的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蔥白食指輕觸玻璃櫃台,一路滑過去。
她看上去那麽優雅淡然,就仿佛只是在自家的花園裡玩耍,然後順手摘一朵玫瑰,臉上帶著完全不被眼前這些浮華光影所迷惑的慵懶。
她果然如傳說的一般,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店鋪裡的男顧客們全都在暗暗關注著加西亞,眼中莫不流露出欣賞的光芒。
唯獨簡喬眉心微蹙,神情憂慮。
這個女人演技十分精湛,又很懂得塑造自己美好的形象,一般人碰上她,少有不被騙的。
簡喬了解她的真面目,但是,作為一名紳士,他不會在公眾場合說一句不利於對方的話。所有被欺騙的男人們,哪一個不是心甘情願的?哪一個不樂在其中?
他如果真的戳破了加西亞的算計,這些人不會幡然醒悟,只會源源不斷地來找他的麻煩。
本就極度害怕麻煩的簡喬最終還是決定緘口不言。他只要保護好雷哲一個人就夠了。
於是,當加西亞的指尖點向一枚鑽石胸針,柔聲喚道:“雷,你來幫我——”
簡喬也同時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雷,我有東西要給你,你跟我來。”
他的嗓音不如加西亞清亮婉轉,也不如加西亞高亢尖細,聽在雷哲耳中卻像塔樓的鍾聲,令他的心臟為之一顫。
這絕對是伯爵先生第一次用昵稱呼喚他。
“好的簡。”雷哲立刻跟上了簡喬的步伐,嘴角往兩邊咧開,笑得陽光燦爛。
簡喬也發現了兩人之間稱呼的變化,於是回頭看了雷哲一眼,瞳孔裡放射出微微的亮光。
雷哲感受到了他的愉悅,於是自然而然地快走兩步,將他的肩膀摟住,在他耳邊又喚了一聲:“我最最親愛的簡,你要給我什麽?”
“我最最親愛的雷,你看了就知道了。”簡喬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兩人完全不知道此刻的他們看上去有多幼稚。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才會像他們這樣,你一聲我一聲地喚著對方的乳名,然後莫名其妙的開心。
再次被忽略的加西亞:“……”
她的指尖還觸在櫃台上,而台面下的那枚鴿子蛋大的藍鑽胸針正散發出勾魂攝魄的光芒。
“美麗的女士,需要我幫您把胸針取出來嗎?”店員禮貌詢問。
加西亞僵硬地搖頭:“不了,等一會兒我再過來。”
她是絕對不會主動開口向任何男人討要任何一件珠寶的,因為她是冷傲孤高的加西亞,淡泊名利的加西亞,不畏權貴的加西亞。同時她還是不庸俗,不貪婪,不放蕩,不卑賤的加西亞。
她只需說“你來幫我看看這個怎麽樣”,就會有大把大把的男人把她看中的寶物買來,苦苦哀求她一定要收下。
到了這個時候,她便落落大方地回一句:“謝謝。”
她不拒絕,卻也不喜悅,更不會為此而放低姿態。價值連城的寶物在她眼裡也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
然後,當她終於綻放笑容時,為她傾盡所有的男人們就會深刻地理解到“受寵若驚”這個詞的含義。
可是,這種無往而不利的手段,今天卻失靈了。雷哲沒有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緊張不安地關注著她的神態,然後為她的需求服務。
這個該死的男人像一隻餓了三天的小狗,圍著那個花都伯爵轉前轉後,汪汪直叫!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加西亞差點維持不住自己優雅淡漠的人設。
連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才款款走向站在角落裡的兩個人,後槽牙磨了又磨,很想咬人。
簡喬從櫃台的暗格裡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低聲說道:“還記得上次在安德烈親王的宴會上,你借給我一條手帕擦汗嗎?我把它洗乾淨了。”
他打開盒子,取出一條潔白的絲質手帕,帕子上噴了古龍水,正散發出冰雪積壓在松柏樹上所形成的冷冽香氣。而捧著這條帕子的手,也似冰雪一般純白,隱藏在肌理下的淡青色血管,正如松柏蔓延的枝杈。
眼前的場景,是一幅帶著氣味的圖畫。而雷哲已經被這幅美麗的畫作攝住了心神。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手帕,置於鼻端嗅聞,然後嗓音沙啞地喟歎:“真香。”
“這是我專門為你設計的香水,它叫《暖》。”簡喬從盒子裡取出一瓶琥珀色的香水。
“可是它聞上去很冷。”雷哲的嗓音變得更沙啞,更乾燥了。與此同時,他的心臟也在怦怦直跳。
專門為自己設計的香水?所以,在融合這些氣味時,簡的心裡一直在想著他,是這樣嗎?
“它怎麽會冷呢。你再好好聞一聞。”簡喬把香水噴在自己指尖,然後輕輕塗抹於雷哲散發著灼熱溫度的手腕,繼而又握著對方的手腕,放置在自己面前,用鼻端一寸一寸嗅聞。
他的輕嗅聲像小動物的抽噎,聽上去可愛至極。
手腕處的皮膚本就十分敏感,而他的鼻尖會有一下沒一下地微觸這脆弱之地,激發出令雷哲渾身酥麻甚至軟倒的電流。
若不是經歷了戰場上的生死歷練,心志鑄就的無堅不摧,雷哲恐怕早就變成一個面紅耳赤的傻瓜了。
他感覺簡喬握住的不是自己的手腕,而是自己的命脈。對方輕輕一嗅,便把他的靈魂也攝走了。
雷哲像根木樁子一般杵在原地,簡喬不放手,他就一動也不敢動。
“你聞聞,它是暖的。”簡喬把他的手腕還了回去。
雷哲這才舉起又軟又麻的手臂,置於鼻端嗅聞。然後,他湛藍的眼眸裡便散發出晶亮的光芒。
“是暖的。”他興奮地低喊。
松柏與冰雪的冷冽慢慢消散過後,一股沉香木在火爐裡熊熊燃燒的氣味便散發出來。這股余韻是持久的,綿長的,熱烈的。
簡喬雙手撐在櫃台上,身體前傾,深深望著雷哲,嗓音柔和而又緩慢:“這就是你帶給我的感覺,初識很冷很硬,像冰與雪,松與柏。然而越是了解便越是明白,真實的你是一團火,一束光。你照耀著我,並帶給我溫暖。你是陪伴我安然度過嚴寒冬日的壁爐。所以,這就是你的氣味。”
他一邊描述自己真實的內心感受,一邊噴了一點香水在雪白的手腕,置於鼻端深深嗅聞,由衷感歎:“我喜歡你的氣味。”
雷哲:“……”
shit!又來了又來了!伯爵先生的甜蜜進攻又開始了!
雷哲在心裡哀嚎,卻完全無法樹立起防禦機制。當簡喬蒼白的唇瓣一開一合地吐露心語時,他就已經繳械投降了。他早晚會溺死在這些甜言蜜語裡。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雷哲接過這瓶香水,用自己滾燙的掌心將它捂熱。
“不過,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氣味做一瓶香水送給我?我想那會更好聞。”他立刻補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麽氣味。”簡喬舉起另一隻手腕聞了聞。
“你是蜜糖的氣味。金盞花、銀蓮花、玫瑰花,各種美麗的花流淌出的蜜水。而且這蜜水裡還混合著絲滑的牛奶,帶著濃鬱脂香的可可,以及熬製了很久的焦糖。你聞上去很甜,你是一切甜蜜的東西。”雷哲舔了舔自己尖銳的虎牙,仿佛剛剛才吃完一顆蜜糖,正在回味。
簡喬一臉茫然。
加西亞就在這時走過來,攤開掌心說道:“這瓶香水能給我聞一聞嗎?”她必須插入兩人之間的對話,然後引導他們繼續選購珠寶。
雷哲皺著眉頭看向她,語氣十分不悅:“你沒聽見嗎?這是我的專屬香水。它有多寶貴你不知道嗎?你有什麽資格使用它?”
從未被男人拒絕的加西亞:“……”
“噗嗤!”周圍的女客發出嘲諷的低笑。
加西亞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發燙,這是難堪和憤怒導致的。
這兩個該死的臭男人!他們兩個乾脆在一起好了,還找什麽交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