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驚弓之鳥, 被水嚇到理智全失,手臂如蛇尾緊纏來者脖頸,臉頰也不知不覺間貼緊對方耳處。紹布被我這般無禮對待, 卻沒有推開我, 而是雙手抱緊我腰身, 將我從水裡帶上岸。
從水中出來, 我依舊未從驚恐中脫身, 面上的覆眼布條被水打濕, 水珠從我臉頰流下。我仍緊抱著紹布, 和紹布貼著的胸口不意間似乎碰觸到什麽。
因我此時害怕,並未深究碰觸到的東西。
一件外袍披於我身上, 但沒能遮全, 我的小腿還露在外面, 夏風灌入, 吹得衣袍微微掀開。
我窩在紹布懷裡,牙關打顫。紹布一直沒說話,只是抱著我, 明明我和他並不熟稔,他也沒做什麽多余動作,但我卻覺得他在安撫我。
漸漸的,我終於從驚恐中抽離,抽離後, 我才發現自己和紹布現在的樣子極其不雅。
我立刻想站起, 可我看不見,手忙腳亂站起來的結局是不慎踩到紹布一腳, 我聽及他一聲悶哼,自己也因此又跌摔回對方懷裡。
“別亂動。”紹布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有些低啞, 他摁住我,“你看不見,我幫你穿衣服。”
這幾日一直是紹布在幫我穿衣服,但今天我不太想讓他幫我。我以手推開他,看不見的感覺太糟糕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他的哪裡。
“我自己穿。”
紹布聞言慢慢松開我,我嘗試著從他懷裡起來,又往旁走了幾步,再彎腰去摸先前放在馬扎上的衣物。
但我不辨方向,摸了好一會都沒摸到,最後還是紹布將衣服遞給我。
“謝謝。”我擰著眉道了謝,摸索著開始穿衣。我也不知道我最後穿成什麽樣,但我感覺自己沒穿對,裡面的衣服疊皺成一塊,我還找不到我的鞋襪。
無奈之下,我只能向紹布求助,“紹布,你……”因為不好意思,我後面的話聲音很小,“你幫我穿吧,我穿不好。”
紹布倒沒嘲笑我,他走過來幫我穿衣,因為我穿得亂七八糟,他需要先幫我把衣服一件件脫了。
他給我脫衣的時候,我鼻尖又聞到那似有似無的藥香味。
原來這個世上真有那麽相似又不相似的人,如果不是我已經確定紹布面具下的臉,我恍惚間都要認為此時幫我的人是林重檀。
我嫉妒林重檀,所以我有時候會故意欺負他,讓他幫我做些事情,穿衣這件事便是。我跟他在太學的那段日子,我和他同浴的時候,都是他幫我穿衣服,這樣會讓我覺得他像我的下人。
只是後面我就不大喜歡這樣欺負林重檀了,因為他穿到一半總要親我,還不是親臉和唇,親的旁處。我受不住,明明是欺負他,最後求饒的人又成了我。
“腿。”紹布要我將腿抬起,我依言照辦,同時我小心翼翼提出一個請求。
“如果下一個城鎮,你能給我買本佛經嗎?錢的話,我回到宮裡會還給你的。”
紹布聲音還是低啞的,“要佛經做什麽?”
我手指輕輕蜷縮著,聲音不自然地更低,“最近……應該快到中元節了吧,我想、想有了佛經,鬼魂就不會來找我。”
我的話剛落,紹布手上的力氣突然增大,我被褲腰帶猛然一勒,不由地嘶了一聲。
“抱歉,我力氣有點大。”紹布跟我解釋。
我現在是俘虜,也沒立場給紹布擺臉色,萬一擺了,他不管我,也許我這輩子都回不到京城了。
“沒事。”我忙說。
紹布像是隨意開口,“你怕鬼?”
我搖了頭,又點了頭。
怕嗎?我自己也不確定,如果林重檀的鬼魂回來找我復仇索命,我該怎麽辦?
他肯定是恨我的,畢竟我讓他身敗名裂,大好前程一朝無,最後成了亂葬崗的一培土。
我要佛經,更大原因是我覺得我最近思緒不定,老是想起林重檀,夢裡也夢到他。國師說我不能斷抄寫佛經,可我自從被太子關起來到現在,別說抄寫,我連佛經都挨不著。
現下眼睛看不見,我只希望能有本佛經,抄不了,摸摸上面的字也好。
紹布一邊給我穿上外衣,一邊說:“既然你怕,那下次進城給你買一本。”
我同他說謝謝,而下一瞬,我的表情就僵了一下。
“你腳髒了,要洗。”他說。
我才從水裡出來,現在萬萬不敢再下水,聽到這話,我縮了下腳,遲疑著說:“要不不洗了吧?拿絲帕擦擦?”
紹布冷冷說:“你每日與我都睡在馬車裡。”
他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又變得冷淡至極,我明白他是拒絕了我這種行為,可我看不見後更怕水了。
我猶豫不定,紹布再度開口,“算了,送佛送到西,我幫你洗,你待會別亂動。”
他伸手過來抓住我手腕,我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只能被他扶著往前。紹布讓我坐在先前放衣服的馬扎上,我剛坐好,腳就被人抓了起來。我心裡有些尷尬,但不好意思說什麽。
紹布洗得細致,指腹輕柔地在我足底擦洗,我腳趾不自覺地蜷縮起,但很快就被他逼著舒展開,他還拿了澡豆幫我洗。
他的手指灼熱,我被接觸的肌膚也變得燙起來,洗到腳踝處的時候,他的手指還會伸進我的褲腿裡,我實在沒忍住,“夠、夠了吧?”
我聲音居然在發顫。
丟人!
我說完就抿緊唇,想裝作剛剛那麽丟人的聲音不是自己發出的。好在紹布沒嘲笑我,但他也沒停下動作。
終於洗完,他給我穿羅襪的時候,我在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我回到馬車上,紹布卻沒有上來,他說他剛剛的澡還沒洗乾淨,要重新洗一個,讓我在車上等他,別亂跑。
我嗯了一聲,我面上遮眼的軟布已經換了一條,是紹布幫我換的。我手指在馬車上摸索,摸到小幾上的茶壺時,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有些口乾。
我將一杯水灌入肚裡,又拿手去貼自己的臉頰。
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呢?也不知道宮裡現在是什麽情況。眼下還沒入秋,莊貴妃應該還沒有去封地,我必須要在入秋前回到京城才行。
-
夜裡睡覺,不僅是我們睡,也是外面馬的休息時間。我窩在馬車的座位上睡,紹布不跟我一塊,他靠著馬車入口處休息。這樣一來,外面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他也很快就能發現。
我有時候懷疑他根本沒睡,因為我每次半夜醒來,剛爬坐起,他就問我有什麽事。
今夜也是如此。
“我想喝水。”我說著,想去摸小幾上的茶壺。
紹布問我,“要我幫你嗎?”
我連忙搖頭,“不用,我自己能喝,我傍晚的時候也是自己喝的。”
紹布沒再說話,我按照下午做的那般,拿起好不容易摸到的茶壺倒水,只是不知是我沒睡飽手抖,還是什麽,倒好水的茶杯被我打碎在地上。我心裡一慌,想伸手去撿,但被紹布攔住。
“你不要碰。”紹布似乎踢開了茶杯碎片。過了一會,我感覺到有茶杯遞到我唇邊,“喝吧。”
他似乎準備喂我喝,我愣了一下才就著他的手喝水,我低頭喝水時,我感覺到有手指輕撫過我的耳後皮膚。
我沒敢動,隻繼續喝水。待喝了大半杯後,我將臉扭開,“可以了,謝謝你。”
紹布將茶杯端開,隨後我聽見他在喝水的聲音。小幾上的茶杯一共兩個,被我打碎一個,就只剩下一個。他好像沒將我剛剛喝剩的水倒了。
我隻當我沒聽見、沒發現,重新躺回榻上。
我不想讓紹布發現我的異常,可大抵我躲他的行為太明顯,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將我困在馬車角落處,逼問我:“你最近總是拒絕我幫忙,換藥貼都要自己換,為什麽?”
北國人嗜香,不過紹布身上的香料用的不重,但縱使如此,他身上的香味還是罩住我。我很是不適,但面上不敢顯露,“我覺得太麻煩你了,能自己做的事情我想還是自己做。”
“你是想自己做,還是發現了什麽?”紹布問這句話的時候,手指玩弄著我的耳垂。
我逼自己不要慌,“我發現了什麽?我只是想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每日要趕車,還要弄吃的,已經夠累了。”
紹布似乎笑了一聲,因為聲音太輕,我聽得不真切,因此不敢確定。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發現我對你有想法了,說實話,我這輩子還沒弄過皇子,你給我弄弄,我就不找你父皇要城池,你覺得怎麽樣?”
他的話讓我身體都僵硬住,現在的情況對我來說極其不利,別說我看不見,就算我看得見,我也未必能從紹布的控制下逃脫。
我不明白為什麽他為什麽突然對男子起了興趣,難道是因為我的身份?
“說話。”紹布捏了下我的耳垂。
我背越發貼緊車壁,聲音不自覺結巴,“不、不好。”
“為什麽不好?陪我睡覺,換三座城池,這種好生意,你都不做?”他好像湊近了我,聲音離我很近,“還是說你嫌我醜,覺得我身上傷疤難看?”
“不是,我……沒嫌你醜,是我、是我不喜歡男人。”我慌張說道。
紹布好像別有深意地哦了一聲,繼而道:“你喜歡女人?”
我認真想了會,搖頭。
紹布說:“既不喜歡男人,又不喜歡女人,難道你喜歡動物?”
“沒有,我什麽都不喜歡,我早就一心向佛,這輩子就打算自己過一輩子。”
我的話讓紹布生氣了,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生氣。他擒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當即想將手抽回來,可他死死攥著。
“不行,我做不到!”我倉皇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