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首都大學家屬小區最近有一項趣聞， 流傳在門口下棋的大爺口中。

　“聽說沒有，一號樓三單元頂樓那戶小情侶，睡覺睡得床塌了！”

　“小情侶？哦哦哦我記得我記得，兩個男孩子， 一個個子高高的， 挺俊的， 就是總冷著一張臉；另一個臉圓圓的， 頭髮自來卷，笑起來挺和氣的……我記得是隔壁的高材生對吧？”

　“是啊，高個子的才搬來不到一個月，小情侶也不知道在家裡怎麽胡鬧呢，就把床弄塌了！大清早那一聲巨響， 嚇得我家巧克力叫個不停， 我還以為地震了呢。”

　名叫巧克力的泰迪犬汪汪叫了兩聲， 像是在附和主人的話。

　“哦……我記得房東是老王家的吧？”

　“是啊，可不是，那小王心急火燎的趕過來， 他又是個暴脾氣，嚷嚷的全樓都聽見了。什麽‘這是我爸媽結婚用的床， 睡了三十年了都沒塌， 怎麽你倆睡了一個月就塌了’？”

　“謔，他這脾氣還和小時候一樣！那對小情侶怎麽回答的？”

　“這可就有趣了， ”大爺一邊不慌不忙地把棋子往前推了一步， 一邊低聲說，“那個小圓臉兒急赤白臉地說：‘我們才睡了一天！’”

　說完， 兩位大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年輕人啊，果然是火力旺， 臉皮薄。

　都同居一個月了，卻說隻睡了一天，難不成他家還有兩張床啊。再說了，那天去看熱鬧的人可多了，全樓的鄰居可都敲見了，那個beta男孩的後頸上帶著一圈吻痕――謔，一瞅就是在熱戀期。

　他們八卦的很開心，完全不知道，被他們掛在嘴邊念叨的人，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陸厭青和俞躍因為床塌事件，在這小區裡可是大大的出名了。家屬小區裡最不缺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他們走在哪裡，仿佛都能聽到嗡嗡的議論聲。

　倆人回家時，還被居委會阿姨攔下來，塞了一盒安全用品……

　俞躍窘得臉色漲紅：“阿姨，我們用不上！”

　戴著紅袖標的阿姨說：“這有什麽用不上的，別不好意思，這是街道免費派的，已婚夫妻、未婚情侶都能領！”

　俞躍就算磨破嘴皮子解釋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也沒人相信了。

　陸厭青拿著那盒安全用品，故意裝傻：“哥，這是什麽啊，氣球嗎？”

　俞躍撇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對，是氣球。你要想吹，哥現在就給你拆了讓你吹著玩。”

　“……”好吧，演過了。陸厭青不敢再開麥惹俞躍生氣，他趕快把那盒安全用品塞進書包裡，眼不見為淨。

　其實被人在背後議論兩句不是什麽問題，最煩人的是房東！

　按理說，家具出了問題，應該房東負責解決，但房東卻覺得，好好的床睡塌了是他們的責任，把壞床拉走後，根本不給他們安裝新床。

　於是俞躍最近這段時間，只能直接把床墊鋪在地上，每天打地鋪。

　天越來越冷了，暖氣還沒來，俞躍直接睡在地上，即使隔著厚厚的床墊和褥子，到了深夜依舊會冷到打顫。

　陸厭青想和他換床睡――雖然自己的沙發床吱吱嘎嘎亂響，但好歹是張床啊。可俞躍說什麽也不肯佔用弟弟的床。

　陸厭青勸他：“哥，要不買張床吧？”

　“不買，最近錢緊，不趁手。”俞躍搖搖頭，給了個含糊的答案，“我的錢是有其他用處的。我再忍幾天，過段日子來了暖氣就不冷了。”

　“……”

　按理說，俞躍根本不缺錢，但不知為什麽，俞躍卻連一張新床都舍不得買。陸厭青推測，俞躍最近可能把錢拿去投資了，一時套在裡面拿不出來。

　直到這時陸厭青才猛然驚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吃哥哥的、用哥哥的，從日常買菜到衣服鞋襪，都是俞躍一手置辦。

　他一分錢沒掙過，淨是在花錢。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陸厭青默默做下了一個決定――他要找工作，他要賺錢，他要把他賺的第一份工資，給哥哥買一張又大又軟，怎麽滾都可以的大床！

　……

　陸厭青想要打工賺錢，第一個想法是找校外工作，他是首都大學的學生，簡歷很漂亮，但可惜很多公司要求實習生每周至少坐班三個工作日，不適合剛上大一的新生。

　思前想後，他只能求助於師兄。

　一次班會課結束後，他找到許沫凡，問：“師兄，我記得開學典禮時校長提起過，學校給學生們提供各種勤工儉學的崗位，我要想打工的話，去哪裡看到這些招聘消息呢？”

　許沫凡大驚：“你要打工？發生什麽事了，你家破產了嗎？”

　陸厭青的樣貌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養出來的，平時穿的衣服、用的東西都印著奢侈品的logo。同學們都私下猜測他家裡的背景，有人說從政的，有人說從商的，但無一例外都認定他家裡非常有錢。

　這麽一位大少爺居然說要“勤工儉學”？不可思議。

　陸厭青搖了搖頭，回答：“我家沒有破產，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

　許沫凡關切地問：“什麽小意外？師兄看看能不能幫你。”

　“我被逐出家門了。”

　“……”許沫凡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學校辦公樓一層的學生勤工儉學委員會看看吧，所有的校內招聘信息都在那裡有刊登，你師姐王瀟瀟就在那兒負責整理資料，應該可以幫到你的。”

　陸厭青向許沫凡道過謝，轉身就走向了學校辦公樓。

　勤工儉學委員會就在辦公樓一層，陸厭青到那裡時，剛有一位女同學滿臉喜氣的離開，看樣子她已經找到了滿意的工作。這讓陸厭青對此行更是充滿了信心。

　他推門進屋，王瀟瀟正低頭整理著桌上的資料，見陸厭青來了，她便把手頭的文件推過去，非常得意地說：“陸師弟，你的事情我已經聽許師兄說了，你別難過，不就是被逐出家門嘛，有姐在，不會讓你睡大街的！”

　陸厭青很想說，他現在住在俞躍家，不需要睡大街。但他想想俞躍家那還停留在八十年代的裝修，還有那張已經報廢的床，感覺自己和睡大街也差不太多。

　王瀟瀟指著資料，熱情地為他介紹：“你們藝術學院的學生兼職我都給你挑出來了。這個不錯，可以去美術館雕塑館做學生解說員，每周六日，早八點到晚五點，管兩頓飯；還有這個，給幼兒園小朋友上藝術啟蒙課，輔導機構工資高，就是時間不太靈活，每天晚上六點上課。”

　她逐一介紹著手頭的工作，陸厭青垂眸翻看。從他眉頭微皺的表情來看，他對這些工作都不太滿意。

　哎要不然說帥哥有優待呢，若其他學生這麽挑三揀四，王瀟瀟肯定不會這麽有耐心。但碰上這麽優質的alpha師弟，王瀟瀟看在他顏值的份上，耐著性子問：“要是這些你都看不上，那你告訴我，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工作？我幫你在後台搜索一下。”

　陸厭青想了想：“因為我大一課多，所以想找一個能下課後再去工作的。”

　“嗯，然後呢？”

　“彈性工作製，不要打卡。”

　“嗯。”

　“公司福利好，要包晚飯，有夜宵，還能報銷打車費。”

　“……”

　“領導好說話，同事好相處，不要有太多辦公室政治，不要勾心鬥角。”

　“……”

　“最主要的是，工資高，而且能預支一個月的薪水。”

　王瀟瀟聽不下去了，把手裡的資料一摔，沒好氣地說：“大哥，要是有這樣的工作，我自己早去做了，我幹嘛還要介紹給你啊！！”

　陸厭青茫然問：“沒有嗎？”

　王瀟瀟的語氣冷冰冰：“沒有。”

　陸厭青：“我記得你之前在朋友圈說過，你特別喜歡新出道的某某女團，我剛好有一個親戚在娛樂圈工作，能拿到她們的簽名專輯……”

　王瀟瀟立刻臉色一變，笑顏如花：“哎呀陸師弟，你瞧我這記性，我剛想起來，昨天有一位已經畢業的學姐給我發消息，說想招個學生兼職做助理。他們是互聯網創業公司，你的要求那家公司都能滿足，只是加班特別多，你下課後至少要在公司待四個小時，上項目時可能還要通宵……”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櫃子裡扒拉起來。翻了好一會兒，終於從角落裡拽出一張皺巴巴的表格。

　陸厭青接過那張表格，上面填寫了崗位職責、時薪、hr聯系方式等等條目。

　而招聘的公司，叫做“靈芝科技有限公司”。

　……

　陸厭青遞交了簡歷，很快收到了hr的郵件，通知他周六去面試。這是陸厭青第一次應聘兼職，他並不打算現在就把這件事告訴俞躍，他打算等面試通過、拿到正式入職offer後再和俞躍慶祝。

　周五晚上吃飯時，兩人坐在充當餐桌的茶幾旁，陸厭青說：“哥，明天上午我有點事要出門，我會把早飯提前做好放在桌上，你記得吃。”

　俞躍一聽，停下筷子：“你要是忙你就別做早飯了，我明天上午剛好也要出門，我在路邊隨便買點吃就行。”

　陸厭青好奇：“哥你去做什麽？”

　“大人的事，幾句話和小朋友解釋不清。”俞躍含糊著，反問道，“你呢？明天你應該沒課吧，你出去做什麽？”

　陸厭青有些不高興了，瞟了他一眼，故意說：“那小朋友的事情，我也不想和你這種大人講。”

　“……”

　“……”

　一個十八歲，一個二十一歲，兩個人誰也不像成年人，倒真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了。

　……

　陸厭青第一次找工作，對此非常重視，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了床，洗澡、吹髮型、換上一套得體的衣服，鏡中人神采奕奕，眼神明亮。

　他拿好自己的簡歷，並沒有打擾酣睡的俞躍，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老舊的防盜門撞上時會有一點噪音，俞躍迷迷糊糊地聽到關門聲，煩躁地在床墊上滾了滾，提起被子蒙住了腦袋，很想繼續他的回籠覺，但想到一會兒還要出門辦事，他只能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陸厭青要去的靈芝科技公司在城南科技園區，有一趟公交車直達，陸厭青上了車，搖搖晃晃地坐了一個小時，終於抵達了科技園。

　科技園裡多的是那種寫字樓，一個個待孵化的小公司擠在格子間裡，等待著天使投資人的降臨。

　沒人知道哪家公司會是下一個獨角獸企業，也沒人知道在這些格子間裡會誕生多少手握股份的千萬富翁。

　靈芝科技在這些小公司裡算是走在前列的，公司的ceo凌芝畢業於首都大學計算機專業，她是一位才華橫溢的alpha，畢業後帶領幾位同校學弟創辦了靈芝科技，主要做的是軟件研發，最近有某款產品要上新版本，實在忙不過來，所以凌芝才聯系了學校的勤工儉學部門，想招一位學弟或者學妹給她打下手、當兼職助理。

　陸厭青在來的路上已經讀完了公司的所有資料，這個崗位不知道有多少競爭人，但陸厭青對它勢在必得。

　他在前台填寫了面試資料――在此收獲了前台小姐姐的奶茶一杯、麵包一個、糖果三塊外加一枚印著公司logo的充電寶。然後，又被前台領到了旁邊的小面試間裡，讓他在這裡稍作休息。

　第一次面試的陸厭青：？原來面試是這麽好的事情嗎，不僅有吃有喝居然還有紀念品拿？

　他哪知道，前台小姐姐見多了公司裡不修邊幅穿著拖鞋上班的程序員，乍然見到一個清清爽爽高個子的大帥哥，激動到眼淚都要從嘴角流出來了。

　不過感謝她的熱情態度，讓陸厭青原本有些緊張的狀態放松了不少。

　這家公司還在起步階段，公司裡的人算上保潔阿姨只有二十六個，hr同時兼任後勤，忙得腳不點地，粉底都遮不住黑眼圈。

　實話實說，hr收到郵箱裡陸厭青傳過來的簡歷時，本來不想面試他的。

　首都大學的學歷在別的地方金光閃閃，但他們公司80%的員工都是他的師兄師姐，根本算不了什麽。最主要的是，他才讀大一，還是藝術學院的……他們招的是能立即上手幫忙的助理，不是來過家家的小朋友。

　雖然但是――可陸厭青實在太帥了。

　證件照堪稱照妖鏡，任你七分小美女也能被照成大餅臉。可是陸厭青發過來的簡歷證件照，英俊標致，眼神熠熠，他在鏡頭前沒有露出笑容，顯得格外冷峻。

　hr正直地想：她對這種年紀的小弟弟可沒一點興趣，她就是單純想完成hr的工作任務罷了。

　今天她約陸厭青來公司面試，已經做好了見到一個繡花枕頭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陸厭青給了她滿滿的驚喜！這個崗位title是總裁助理（對於小公司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全能打雜），除了要協助總裁的日常工作，還要負責協調各個部門之間的工作脈絡，定時向總裁匯報。

　陸厭青雖然話少，但思路清晰、表達能力很強。他自我介紹是第一次來面試，但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緊張，氣質沉穩。

　他會聆聽、會表達，雖然他對軟件開發方面並不了解，但聽hr介紹了一些相關常識，很快就能舉一反三。

　現在的大一新生都這麽強嗎？？

　hr趕快喝了一口咖啡壓壓驚。

　畢竟是同一所學校出來的學弟，hr對他坦誠以待：“實話實說，你給了我很多驚喜。你的簡歷上寫你就讀於藝術學院，但從你剛才的回答裡，我能聽出你也有一些經管的底子。你是修了經濟學院的雙學位嗎？”

　“沒有。”陸厭青搖搖頭，矜持地說，“不過我母親名下有幾家公司，我從小耳濡目染，所以對這些稍有涉獵。”

　聽聽，聽聽。

　這一看就是誰家的小少爺來體驗生活了！

　hr對他非常滿意，不過根據規章，之後還要進行第二輪面試。

　“陸同學，我這邊沒什麽問題了。最近因為有產品新版本要上線，所以工作節奏會很緊湊，每天都要加班四五個小時，周末也要24小時開機。當然，你最終能不能入職，還要看凌總的態度，畢竟這個崗位是給凌總做助理。一會兒凌總忙完了就會和你面談，不過你要在這裡多等一會兒――今天是我們每月一次的股東會，公司的主要投資人會來聽月報。”

　陸厭青心裡閃過一絲意外。

　科技園裡賣房燒錢苦苦等待天使的小公司數不勝數，沒想到靈芝科技已經早早拿到投資了。

　hr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與有榮焉地坐直了身子：“我們公司發展的這麽好，除了要歸功於凌總和幾位大牛的技術以外，還有一位投資人的卓絕眼光。他是凌總的學弟，在公司創辦之初就拿出了兩百萬入股，之後又陸續追加到八百萬……啊，他們會議結束了！”

　隨著她的話，他們隔壁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幾道身影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