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隊啊， 衛洵真不是跟你同一條道兒出來的？”

　旅社虛擬大廳，評審團與特邀嘉賓們盤踞的出征大廳中，已經不止一個人問安雪鋒這個問題了。

　衛洵在機場一打五保護魔鬼商人， 多疑SAN值狂降到米蘭達等人臉色慘白， 在酒店與豪華遊艇上收集情報， 開槍射擊腐爛鯨尾等等場景，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目前預熱對抗賽的直播頂流。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尤其是曾見識過年輕安雪鋒的資深老旅客們，一個個忍不住揶揄調侃安隊。

　倒沒有多少人懷疑衛洵是安雪鋒精神控制的，丙一被安雪鋒精神控制都更有可能， 畢竟是深度聯結嘛， 衛洵跟安雪鋒不過是旅客和旅隊長而已， 沒那麽深的聯系。更何況衛洵愛好（人外）十分穩定， 堂堂安隊難道會說出什麽‘我喜歡小公馬’這種話嗎？

　這指定不能啊！

　倒是有人暗搓搓覺得丙一跟衛洵好像有點什麽，但這話可不能拿到安雪鋒面前說， 安隊戴沒戴綠帽子不知道，敢這麽說的人恐怕得被安雪鋒用拳頭教訓明白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但觀眾們當然更關注緊張刺激的旅程，冰島直播間裡很多人討論究竟是要選擇腐爛鯨脂那條路還是有可能指向虎鯨的那條路。

　“說起來丙導該是目前恢復實力最多的導遊吧，深淵蠕蟲都出來了，還有那條狗！”

　“不不不，你們是沒看丹麥那邊的旅程，陰陽蝶已經殺人了！”

　很多人都不清楚陰陽蝶的真實年齡，他向外也一直宣稱自己六十九歲。然而失憶陰陽蝶的表現卻讓觀眾們懷疑他是不是個未成年小孩，顯然他隊裡的西區旅客們也是這樣覺得的。以至於他們真把陰陽蝶給陰死時還沒反應過來， 乙二大導遊陰陽蝶， 多心狠手辣的恐怖存在啊， 就這樣死了？

　沒有準備的代價是慘痛的，歸零後的陰陽蝶竟然重傷三人，秒殺兩人！而歸零結束後他雖然失去了受襲和殺人時的記憶，卻想起了自己的稱號，陰陽蝴蝶在他身旁飛舞，陰陽蝶手持染血長刀，讓隊裡西區旅客們不敢再下手。

　但襲殺乙二導遊獲得的積分極高，在目前預熱對抗賽積分榜上，丹麥-陰陽蝶隊中的西區旅客們積分獨佔鼇頭。他們目前隊裡三個弱旅客重傷，五個強旅客全都恢復記憶，就算陰陽蝶似乎叛逆起來不配合旅程，第一個景點恐怕完成度堪憂，西區旅客也有不小的優勢。

　不僅是他們，衣魚隊中西區旅客也發起了偷襲，只是失憶後的衣魚和導遊時給人的感覺不同，他過於精明謹慎，反倒讓西區旅客吃盡了苦頭，雖然沒人死亡，但也有不少人受傷。其他幾支旅隊也都大同小異，明明目前只是第一個景點，大家的火藥味卻都很重。

　而冰島這邊反倒是最和諧的，丙一和魔鬼商人竟然並隊了，這簡直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魔鬼商人好像就是會乾出這種事的人。

　“別看現在西區積分高，我敢打賭，第一個景點過完榜首肯定是我們探索者的，旅程最重要的還是要比景點完成度！”

　“堪比巔峰旅客難度的景點啊，要是完美完成，這景點完成度該有多高！”

　“每一天積分最高的旅隊都會受到旅社的額外獎勵，許願我們東區隊能拿滿七次獎勵，祈禱nia”

　“我看懸，不死人就算好的了，丙一手裡那張照片是怎麽回事，觸手虎鯨看起來也太邪惡了，真讓人瘮得慌。”

　討論景點的觀眾們當然注意到了丙一新拿出來的那張照片。

　“長滿觸手的虎鯨？為什麽丙一會有這種照片？”

　“是導遊道具吧，魔鬼商人說不定也有？”

　“回來了，都回來了，什麽腐爛鯨脂還是虎鯨的選擇，丙導當然全都要！”

　絕大多數觀眾不知道這張觸手虎鯨的照片是安雪鋒，因為安雪鋒用它鎮壓心靈幻境很多年了，這些年基本沒用過觸手虎鯨的動物態。所以安雪鋒將照片給衛洵，第一是讓他能安撫西區巔峰旅客，穩住他們的SAN值（長了觸手的虎鯨根本不稀奇！），第二是他精神控制的衛洵化身，如果能拿到這張照片的話，就能解封一定的力量。

　這張照片非同尋常，旁人看來是觸手虎鯨，但安雪鋒看來卻是他自己的人形。

　第一個景點就要出海面對極高難度的景點，安雪鋒為衛洵做好了完全準備。

　但是——

　看著直播鏡頭中，‘衛洵’微妙的表情變化，安雪鋒總覺得這事似乎脫離掌控了。

　* *

　“能讓我看一眼照片嗎。”

　即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但安雪鋒臉上仍舊維持著原有的表情，他用好奇的口吻向丙一討要來了照片，目光克制的從照片上，那疑似老了十歲，約有三十多歲的自己臉上劃過，然後和苗芳菲討論起來。

　“你覺得怎麽樣？”

　“我沒有見過觸手虎鯨。”

　苗芳菲斟酌道，要是跟她對話的是西區巔峰旅客，那她肯定要說‘觸手虎鯨還挺正常的，這張照片又不是合成的，說明它本來就是存在的生物！’，但現在她面前是衛洵啊，她當然是要衛洵起疑心越多越好！

　“看起來不像是現實中該存在的生物，那些鯨尾鯨脂也是。”

　苗芳菲苦笑道：“我真覺得這次旅程很危險，說不定我們會都死在這裡。”

　然而安雪鋒絕大多數注意力卻只在她第一句話上。

　第一個疑點，丙一、苗芳菲和尹光遠等人，似乎都認為照片上的是一隻長滿觸手的虎鯨，而不是人像的照片。

　只有他看成是人像。

　第二個疑點。

　“苗芳菲，關於貝蒂耳中觸手的事，我還有些問題。”

　把照片還給丙一，借口帶苗芳菲去船尾兩人獨處，但安雪鋒開口問的卻不是貝蒂觸手的事情，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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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了丙一很久吧。”

　安雪鋒一瞬不眨盯著苗芳菲的眼睛，他決定冒險，幾乎將事情挑明。

　“他有喜歡的人。”

　“啊這，這，對，對對，是這樣的。”

　苗芳菲語無倫次了，安雪鋒發現她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在慌亂什麽？心中種種猜疑，確定的不確定的線索就像混亂的毛線球糾纏在一起，而這次終於要揪出線頭。

　“他喜歡的人是誰。”

　安雪鋒咄咄逼人，一連串的發問，使用審訊的技巧，根本不給苗芳菲思考的時間。而苗芳菲確實心中混亂極了，被逼問的鼻尖冒汗。

　臥槽不會吧，不會衛洵真喜歡丙導吧！

　他是不是快要恢復記憶了，要不要再刺激他一下？

　現在在直播啊，這種話說出來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這麽說嗎？

　“丙導確實有喜歡的人。”

　借著雨聲苗芳菲壓低聲音，近乎耳語，祈禱直播沒有收錄到他們的話語聲。

　“他……他有一米九五，是最強的人，有最強的勢力，他有很多強大的夥伴和下屬，他——”

　“他叫安雪鋒。”

　轟隆！

　震耳欲聾驚雷炸響，雪亮電光撕破濃雲雨幕，映照的衛洵臉上一片雪白，

　他神情罕見的近乎茫然，無數混亂思緒情緒翻湧，這一瞬間安雪鋒原本的世界觀近乎覆滅。

　丙一對衛洵感興趣，丙一疑似對衛洵用藥控制，言語誘惑。

　丙一喜歡安雪鋒，苗芳菲他們都知道丙一喜歡安雪鋒。

　他是安雪鋒，他穿越成了衛洵。他追蹤了那麽久的失蹤的鬱和慧，正好出現在丙一身邊。

　那張照片所有人看都是觸手虎鯨，只有他看是三十多歲的自己。

　……

　早在手指於刀鋒上劃出傷口時安雪鋒就發現，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這是現實還是一場恐怖驚悚的夢？

　他是人還是冰島馬？？

　是所有人都瘋了，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瘋了？？！

　這是——

　身後襲來的風聲讓精神近乎崩潰的安雪鋒條件反射回身動手，情緒混亂沸騰如岩漿他出手狠厲至極，但身後那人竟硬扛著挨上一拳吐血也飛撲到他身上，將他直接撞倒在地。混亂中苗芳菲憤怒叱罵，揮拳對上偷襲衛洵的人，出手就是殺招。但那人卻不肯後退，聲音尖銳到近乎淒厲。

　“衛洵！菲利普快死了，只有你能救救他！”

　“菲利普快死了，只有你能救他！”

　有人快死了，有人在求救。

　“誰要死了？！”

　安雪鋒條件反射喝問，積年累月執行任務下他對這兩句話格外敏銳，就像雪亮的利刃撕碎混亂失控的精神，讓他刹那間清醒。米蘭達，安雪鋒發現了，從背後偷襲他被他打吐血的女人是米蘭達。

　“菲利普，菲利普快死了！”

　米蘭達尖叫道：“就在船頭，就在那邊！”

　“好。”

　安雪鋒審視盯了她一眼，略一點頭向船頭奔去。他走後正與苗芳菲過招的米蘭達像虛脫一樣軟倒在地，甚至根本不躲苗芳菲的招式。她臉色慘白，嘴角染血，簡直像要死的人是她一樣，就連瞳孔都有點渙散，久久不能回神。

　衛洵SAN值差點歸零了，就在剛才！

　衛洵SAN值最危險，米蘭達怎麽可能會放心他跟苗芳菲等人獨處，她剛才被嚇得幾乎肝膽俱裂，急中生智的喊出了那句話——從進旅程起衛洵一救魔鬼商人，二救貝蒂，救人對他來說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事情，他具有極強的責任心。但就連米蘭達都不確定能不能成功的情況下，在懷疑人生和有人要死需要他去救援的二者間，衛洵果斷選擇了後者。

　這讓米蘭達對他心情極為複雜，甚至心中升起一絲敬意。

　衛洵是一個罕見的，真正的好人。

　但好人該死，衛洵驟降的SAN值都不再下降，卻停在了一個極危險的數值上。

　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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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SAN值只剩下一點。

　高級五星，比他們都要更強。而且米蘭達不確定，衛洵恢復記憶會不會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喻向陽等人記憶恢復。

　“你剛才做了什麽？該死的，是不是——”

　苗芳菲也覺出了異樣，她陰冷給了米蘭達一拳，匆匆向衛洵離開的方向追去。但米蘭達沒理她，她緩緩站起身，嘴角血液被大雨衝淡，嘴唇異常蒼白。

　她已經想好了殺死衛洵的計劃，只不過需要隊員們以及接下來景點的配合。

　“近了，我們距離近了，就在前方，我看到它就在前方。”

　安雪鋒匆匆趕到時菲利普正在船頭髮癲——這確實是個極危險的姿勢，他竟爬到了船頭欄杆上，一副將要跳海的樣子。尤其是他隻用腳背勾住欄杆，雙手胡亂揮舞著，單薄的身體在風雨間搖搖欲墜。

　但安雪鋒趕到時他已經被羅傑撲了下來，大塊頭的橄欖球運動員把菲利普像揪紙片一樣揪了下來，狠狠壓在甲板上，奪走他手中的紙和筆。但菲利普仍舊像瘋子一樣又哭又笑，用怪異的詠歎調吟誦不通順的語句，就像在吟唱詩歌。

　“它是肮髒的，是腐爛的，是邪惡的。”

　“它又是可憐的，是無辜的，是悲傷的。”

　“它是一具屍體，但它又是活的。”

　“它體內藏著一座火山，一座真正的火山，當火山噴發時，整片海洋都將被岩漿覆蓋，海洋中的魚將成為岩漿中的魚”

　“和它一樣又是屍體，又是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菲利普！該死的羅傑，你要把他內髒壓出來了！”

　查理趕到，咆哮著把又哭又笑的菲利普從羅傑身·下救了出來。奪走菲利普手中的紙臉色陰沉看了一下，轉交給匆匆趕來的米蘭達。菲利普是中級三星旅客，是米蘭達小團體中最弱的人。但他卻有特殊的紫色稱號‘詩人’，能寫出預知危險的詩。

　“菲利普稱號失控了，他不該在這裡寫詩。”

　米蘭達讓查理一個手刀把菲利普擊昏，但即使是昏迷了菲利普身體仍在抽搐，發出混亂的，沉悶的笑聲，而且漸漸地開始七竅流血。身為詩人，菲利普精神十分脆弱敏感，很容易被汙染侵蝕，癲狂寫下他自身無法承受的詩句。

　他剛才誦念的，正是他寫出來的詩。查理掐住他下頜，米蘭達往他嘴裡塞了一顆冰島魚油——她用女巫藥劑高價從苗芳菲手裡買來了五顆，隻買到了五顆。菲利普總算不抽搐了，但米蘭達寧願他繼續抽搐，她用眼角余光觀察衛洵，發現他跟導遊丙一走到了一起。

　看到這一幕時米蘭達心中詭異松了口氣，或許是因為丙一是歸途聯結導遊的原因，他跟衛洵在一起時衛洵的SAN值總會相對穩定甚至回升一點。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導旅情吧。

　“真有趣，世界上果真有些超凡的力量。”

　安雪鋒精神混亂至極，雖然感受不到疼痛，但他也能感到自己瀕臨失控——不，不能在丙一面前失控，他是多敏銳警覺的人，安雪鋒已經感覺到丙一饒有興致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似乎發覺了什麽。

　“但那些力量看來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按壓仿佛在跳動的太陽穴，安雪鋒竭力保持冷靜：“貝蒂和菲利普接連出事，這場出海觀鯨旅程不應該再進行下去。”

　“你說的對。”

　出乎意料的是，丙一竟然讚同點頭。

　“雨水不停的下，氣味真不好聞，我有點想回去洗澡了。”

　“景點目標就在前方，我們很快就能返航了。”

　景點目標就在前方？安雪鋒眼神微動，難道說——

　“腐爛鯨脂到頭了，前面沒有了！”

　一直緊盯海面的尹光遠緊張道。

　菲利普剛做出了預言詩，他說腐爛的屍體就在前方，正是無數腐爛鯨脂的盡頭！

　“老天海上飄著的那是什麽，它好大！”

　豪華遊艇仍在風雨海浪中前進，當一個黑點出現在視線范圍中時，原本混亂的遊艇上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遊艇逐漸靠近，那黑點越來越大，那是一個巨大的球體，圓鼓鼓的，它大的誇張，就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黑色小島，和它相比人、遊艇乃至整個海面都像在縮小。

　“狗屎。”

　腐屍惡臭彌漫開來，雨水都無法淡化這種臭味

　，就連沃克都情不自禁發出了粗魯的驚歎聲，丙一的目光簡直是黏在那頭龐然大物身上，他捏著鼻子，無法壓抑心中的激動與喜愛。

　漂浮在海上的，是一頭翻肚的，巨大的鯨魚屍體，它正在腐爛，體內充滿死後產生的氣體，就像一個快要炸裂的巨型氣球。

　無數魚群縈繞在鯨屍旁邊，其中甚至有兩頭看起來像小型的鯨魚。

　“哢嚓！”

　拍照聲響起，竟是喻向陽，他下意識拿起相機，條件反射的拍下來眼前讓人震撼的一幕。

　“好樣的，你拍到了鯨魚！”

　在一片震驚導致的寂靜中，這聲快門的哢嚓和B1熱情洋溢的聲音同樣刺耳。

　“快拍照啊我的旅客們，我們終於找到了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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