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個人看到的應該都不一樣。”

　見丙一沉默沒接a5話茬， 而a5已經挑起眉頭，b3主動開口接過話題，語氣輕柔：“我看到了病床……整個飛機殘骸就像包裹著我的病床， 它外表看起來十分可靠精妙， 但內裡卻是空的……對我沒有任何幫助。”

　“沒人能治好我的病。”

　“哦？你現在還在想你的病？”

　a5起了點興趣， 懶洋洋道：“我們現在都像變種人似的，還怕什麽病痛？過去那些事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魅魔尾尖一勾，挑起地上一塊巴掌大的黑色玄武岩落到手中。

　“現在想想， 過去那些煩惱真的幼稚可笑。這才是真正的世界……只要我變得更強，所有問題都將無法再阻攔我。”

　“哢嚓！”一聲，堅硬的黑色玄武岩被她捏的粉碎，細碎石粒混了雨水黏在手上， 看起來一片汙濁， 但a5卻享受般勾起嘴角，指尖摩挲將石粉碾得更細碎。她喜歡現在強大的自己，向往更強大的力量。

　雖然她當時在車上一直和丙一提起對死亡天啟騎士的恐懼， 但實際上a5並不算太怕。相反，她還有點興奮。

　她想要魅惑到它，讓它成為她的信徒。

　b3聽出a5語氣中隱藏的狂熱自傲，她低頭笑了笑， 沒有說話， 即使她的想法和a5並不相同。在她看來旅程這兩天就像夢一樣， 她獲得了力量， 也遇到了更多的危險， 見識過了之前人生中從未見過的種種場景，但當她午夜夢回獨處時，b3發現自己還是懷念過去的生活。

　即使她纏綿病榻， 但有父母疼愛，祖父祖母牽掛，她有最好的家人，有最溫柔忠誠的金毛犬派克，她愛他們，雖然病的快死了，b3也只是有些遺憾，擔心悲痛欲絕的父母，卻不後悔。

　但現在……

　b3背後黑色墮天使之翼輕拍，羽毛被冷雨打濕緊緊貼在翅骨上，沒了蓬松羽毛的遮掩，下面血跡斑斑腐朽的翅骨清晰可見。這不是正常的天使翅膀，倒像是霉爛骨架上貼了偽裝的羽毛。

　不僅是翅膀，她隱藏在導遊鬥篷下的身體也是千瘡百孔，甚至看起來比屍體都要更糟糕。而且她無法收回翅膀，更不能像丙一一樣變回正常人的模樣。

　而且b3隱隱感到自己的存在像是會帶來霉運與死亡。她很虛弱，仿佛失去了體內絕大多數的器官與血肉，更不能像a5這樣隨手捏碎堅硬的玄武岩。旅程如此危險，b3好幾次瀕死昏厥，醒來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但她隊裡的旅客卻一個接一個慘死，即使這些旅客們起初對她不那麽友善，但也讓b3難以接受，甚至有些抵觸自己獲得的超凡力量。

　這種情況下，即使將來有辦法遮掩這奇怪的外貌，b3此生恐怕都無法再回到父母家人身邊，她不想將厄運帶給她的親人，倒不如讓他們認為她已經死了最好。

　如果她能像丙導一樣就好了。

　風雨中b3抬眼望向沉默的東方導遊，他長長的白發即使被雨水淋濕也不顯得肮髒，反倒越發聖潔純白，雨落在他的身上，濺起的細小水花水霧如同縈繞在他身周的聖光。他看起來乾淨極了，也和善極了，即使沒有翅膀也讓人向往。

　其實一開始，b3是想跟a5交換旅程的。

　b3隱約知道是自己身體太過虛弱才導致力量失控，而在第一晚見到乙五時，她便隱隱感到在他身上像有什麽能吸特質，讓她忍不住被其吸引，為之著迷。本能的b3有種預感，只要能接近乙五，跟他同隊過旅程，她就有可能改變現在糟糕的情況，徹底掌握墮天使的力量。

　但那一晚最讓她難以忘懷的卻不是乙五，而是丙一。

　看到他的第一眼b3就心中烙印下了他的身影，再也無法忘記。多麽純白乾淨的翅膀，多麽溫柔的治愈聖光，他於角鬥場上殺戮渾身沾滿血腥，卻看起來仍舊乾淨如初。

　可能是墮天使天生懼怕天使，讓b3本能想遠離他，那一夜她一整晚都沒有主動去和丙導交流，但本能在躲避，理智上卻想要靠近。如果她的翅膀能和丙一一樣，她的力量能向丙一靠攏，那應該在未來還有恢復正常的可能吧。

　就算和乙五同隊能徹底掌握墮天使的力量，那也終究是墮落腐爛的天使。不是b3真正想追求的東西。在艱難抉擇後，她最終選擇和b1交換旅程，來到丙一身邊，甚至不惜對上一看就極難對付的乙二。其實在中了乙二劇毒後她身體狀態極差又昏迷過去，但好在醒後發現自己仍在冰島，沒有去什麽其他地方後，b3忍不住笑了起來。

　希望她能得償所願。

　她也衷心希望a5能離丙導遠點——她可是惡魔啊，還是魅魔！萬一誘惑丙導迷失可怎麽辦？於是憂心忡忡的b3一路上都在明裡暗裡提醒些丙導親信的旅客，希望他們能更上心一些。眼下見丙導一直沒有反應，b3心中一凜，擔心他陷入了什麽a5的魅惑中，不動聲色翅膀一聳，把舒舒服服窩在自己兜帽裡的渡鴉給拱了出來。

　“嘎啊——啊——？！”

　冷不丁面對疾風冷雨的渡鴉被淋懵了，撲扇著翅膀發出不滿尖銳的鳴叫聲。它的叫聲穿透力極強，讓丙一和遠處飛機殘骸前的旅客們瞬間清醒過來。

　“我也看到了生病時的場景。”

　回過神來的丙一目光從飛機殘骸上轉移，順著b3的話笑道。他當然說的是假話了，從a5和b3說的話來看——如果她們說的是真的，那飛機殘骸的幻覺中他看到的應該是記憶最深刻，或者說最恐懼的畫面。

　那為什麽他會在飛機殘骸中看到一隻蝴蝶？

　沒錯，他確實在飛機殘骸舷窗處看到了一雙眼睛，但再仔細觀察後丙一確信那不是人，而是一隻蝴蝶，所謂的‘眼睛’是蝴蝶翅膀上的眼斑。

　這麽大的蝴蝶不可能出現在冰島，更不可能在這種氣溫下生存。他看到的應該是幻覺，但為什麽會是蝴蝶？

　難道是故事會中阿鋒的話，對他真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丙一下意識屏息，靜聽心臟跳動的聲音。在來到旅社前他的心臟很久沒有跳動的如此有力，難道說他的心中真的生出了一隻蝴蝶？

　那蝴蝶的卵又是在何時鑽進他的皮膚，毛蟲怎樣在他血肉中孵化成長，最終羽化成蝶的？是在睡夢中無意間張嘴，還是它被冷風吹進了他的耳孔眼窩？

　不，這也不一定是幻覺。在涉及到神話的旅程中，說不定飛機殘骸中真有蝴蝶！但丙一再看向飛機殘骸時卻發現那雙眼睛消失了，讓人想要近距離走到飛機殘骸內去找尋蛛絲馬跡，卻又像某種狡猾獵物設下的陷阱。

　丙一並沒有上前，他發現在渡鴉的叫聲中他的思維變得無比敏捷，不愧是代表‘思維’的福金。趁著渡鴉還在發泄般尖叫，像小型黑色戰鬥機般與b3的翅膀搏鬥，a5哈哈笑著看熱鬧時，為了映證自己的猜測，丙一心中問玉米蛇它看到了什麽。

　嫩黃色的小蛇從他袖口中探出頭，抵著狂風冷雨艱難瞅了瞅前面。

　‘父，蛇什麽也沒看到耶！’

　是蝴蝶消失了，還是玉米蛇本身就看不到幻覺？他用拇指安撫搓了搓小蛇頭，把它收回袖子又抱起小狼，玉米蛇本身發育不如芬裡爾狼好，就像雙胞胎出生時弟弟通常會弱一點似的，玉米蛇現在甚至不能說是洛基二子耶夢加得，只能說是將來有成為它的幾率。

　但小狼就不一樣，它最先蛻變，又被大喬治喂了很多好東西，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份獲得了‘奧丁’的認可。

　丙一想抱著它試試看，他抱著濕漉漉的小狼再望向飛機殘骸，但不等他詢問小狼看到了什麽，丙一瞳孔忽的驟縮。

　飛機殘骸舷窗旁那對眼睛竟又出現了！它隱藏在黑暗中，面無表情同他對視，只不過眼睛形狀好像有點變化……嗯？

　丙一仔細看了眼，隨後心中詫異。

　那雙眼睛竟不是源自蝴蝶翅膀的眼斑了，仔細一瞧它竟是一頭蜥蜴的眼睛，飛機殘骸深處的黑暗中隱約能看到蜥蜴的輪廓，它極為龐大，眼珠閃爍著金色、威嚴恐怖的光，像是龍的眼睛。和剛才一樣，也是一晃神再看過去，這對眼睛同樣消失在黑暗中——嗯？？

　它竟然沒有消失！那頭蜥蜴甚至還把頭搭在空洞洞舷窗邊上，從他吐了吐信子。

　丙一不動聲色眼角余光瞥了a5和b3，發現她們就跟沒看到似的，臉上沒有半點異色。

　“果然有問題！”

　就在丙一來了興致叫出佟和歌，準備抱著他看飛機殘骸看有新沒有變化的同時，苗芳菲他們那邊也有了發現。渡鴉啼鳴聲讓原本正在飛機殘骸內外探索的諸旅客精神一振，思緒像是突然清晰了不少，一時間諸多碎片的靈感像用線穿起來的珍珠連在一起，在飛機殘骸外的苗芳菲忽然閉眼，直接向飛機殘骸撞去，速度快的旁邊人根本拉不住。

　但就在她即將撞到飛機殘骸的刹那間苗芳菲突然停住，她身體發抖，片刻後猛一大喘氣睜開眼睛，臉上還殘存著恐懼驚駭的表情，隨即卻變成驚喜。

　“我明白了！”

　閉上眼睛舍去視覺，拋去理智雜念撞向飛機殘骸的刹那間苗芳菲眼前出現幻覺，飛機殘骸中陡然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蜘蛛和各種毒蟲，如洪水般向苗芳菲湧來，會飛的會跳的向她身上眼睛裡撲去，就好像殘骸深處藏著一個劇毒蟲窩！

　但苗芳菲有金蠶蠱硬是忍住了，任由毒蟲爬滿全身趁機細細感受偵查，等她終於忍不住退開後幻象陡然消失，眼前再出現飛機殘骸的影子，那些毒蟲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這是我當初獲得蠱婆稱號時的場景。”

　苗芳菲興奮對圍到她身邊的紹元等人說到：“是給我留下最深心理陰影的……和飛機殘骸融合在一起，這就是我們要拍的飛機殘骸。每個人都對應著不同的飛機殘骸，所以行程單上說‘飛機殘骸不止一架！’。

　“但要小心。”

　苗芳菲摘下手套，露出的手背高高腫起，像被鞭子抽過一樣。毒蟲爬過她的身體留下殘酷痕跡，那些幻覺不只是幻覺，只要你被影響投入進去，它就會是真的。

　“真能拍下照片，我拍到飛機殘骸的照片了！”

　小魔女隊裡，一弱東區旅客陡然睜開眼睛興奮道。他剛才聽了苗芳菲的話後自己嘗試了一下，果然看到過去某個旅程中他差點死掉時，讓他記憶最深最恐怖的場景。他從幻覺中醒來時渾身衣服驟然變得破破爛爛，皮膚上滲出無數血痕，像被數不清的細鐵絲纏繞緊勒過一樣，最可怕的是他脖子上那道深入皮肉的勒痕，差點就要割斷他的氣管，再深恐怕連頭都能勒掉下去。

　但他興高采烈揮舞著相機，上面正拍到了飛機殘骸的照片。苗芳菲等人湊過去看，就見照片上破損的飛機殘骸中密密麻麻遍布成千上萬鐵絲，像是張巨型的蛛網，暗紅鐵絲染血彌漫著股難聞的腐爛氣味，地上有一堆堆腐爛焦黑的物質，像是爛成黑水的內髒和人肉，看著就讓人觸目驚心。

　“紀修，你再試試看，還能進去嗎。”

　在找小魔女核實過照片能完成景點後，紀修總算放下心來，開始忍痛處理身上的傷。就在這時鹿道人笑眯眯走過去同他耳語幾句。紀修先是猶豫，隨後在接過鹿道人給出的藥貼後終於點了點頭，閉上眼再衝向飛機殘骸，隨後——

　“咚！”

　一聲悶響，紀修結結實實撞在了飛機殘骸的金屬外殼上！撞得他頭暈目眩額頭腫起大包，跌跌撞撞往旁邊倒，被同伴及時扶住後他大驚失色，卻不是為自己身上的傷。

　“幻象消失了！我看不到那個，那個場景了！”

　他被扶到飛機殘骸前，閉眼試著又輕輕撞了幾下，確定剛才發生的不是意外。

　“被拍到後本人對應的幻象就會消失嗎。”

　苗芳菲等人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苗芳菲剛才只顧著多待一會搜尋線索，倒沒有拍照。她稍一思索，衝向飛機殘骸又來了一次，片刻後她身上添了不少傷，額頭隱隱多了抹黑氣，像是中了劇毒。

　“我還能看到，而且幻象變得更可怕了。”

　苗芳菲艱難喘息著喝了幾口水，放出斑斑蛇讓它吸毒，和紹元對視一眼。

　如果按紀修那樣第一次看到幻象就直接拍，就算能完成任務，恐怕景點完成度不會有多高。而熬過第一次幻象再進入，幻象將變得越來越可怕危險，拍攝難度飆升，但想也知道照片質量肯定會提升，完成度也會相應拔高。

　但……這對他們而言不算好事。

　單憑硬實力，他們即便有兩天金平果的拔高，但稱號等級是升了，身體素質和使用稱號的熟練度還沒跟上，真實實力並不如紙面實力高。面對幻象苗芳菲估摸著自己最多只能承受到第四輪，這已經非常危險了。

　而旁邊——鹿道人玄一問過紀修後，在飛機殘骸旁衝衝退退，他們這些真的經驗豐富的強旅客的實力與心理素質，不是他們能媲美的，即使失去記憶但在兩天的旅程中大多回憶找回了核心稱號，實力不弱。眼看不過幾分鍾鹿道人竟已經有四五個回合還遊刃有余。

　但他san值卻降得極快，第四次進入幻象後再出來就已經歸零了！

　“有沃克他們在……”

　尹光遠低聲道，卻被姚靜荷製止：“不行。”

　“他們san值會降得很厲害。”

　姚靜荷嚴肅道，示意眾人望一眼丹林。就見聖子丹林頭頂的san值竟赫然降到了七十五！這還是他隻嘗試看到了一次飛機殘骸幻象。

　強旅客們san值維持在五十以上最保險，都按丹林和鹿道人來算的話，沃克他們最多在第二輪看到幻象時就得拍照了，根本沒有優勢，和平均次數比起來反倒算是劣勢。

　這讓苗芳菲他們有點發愁，平心而論，兩天的景點完成度第一已經養大了他們的野心，他們還想拿第一。雖然今天算是有兩三個景點，但只有飛機殘骸景點在行程單上提到過，這個景點絕對最為重要。

　但現在的情況是別說全旅隊景點完成度第一了，單看小魔女隊和黑天使隊旅客綜合實力，他們想拿組內第一都沒什麽機會。

　“不過我們人多，交的照片也多，不一定沒有轉機。”

　狄飛羽安慰道。

　“或許咱們能從根本處入手，為什麽飛機殘骸這裡我們能看到幻象呢？”

　姚靜荷也提議道。

　“但我們時間不多了，只剩下十分鍾。”

　總共他們就只有一刻鍾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多做些什麽，其他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拍成照片了，只有他們隊目前無一所獲。但大家都不願放棄。幾人兵分兩路，紹元他們帶著沃克等人繞著飛機殘骸周圍排查，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線索。而苗芳菲在擰眉思索過後，卻找上了鹿道人。

　“我看他們也沒什麽稀奇的。”

　苗芳菲他們思索商量時，其他隊的旅客們也都在觀察他們的行動。連續兩天拿到景點完成度第一，這個旅隊絕對有幾把刷子。然而看了一會後，這些強旅客們卻有點失望。

　雖然苗芳菲第一個衝向飛機殘骸算是思維敏捷，但如果只有這個，今天他們恐怕是拿不到第一了。畢竟大家都是經驗豐富的強旅客，試探幾次就把飛機殘骸景點的規則試出了大概。

　“前兩天估計是有丙導參與吧。”

　有人望了眼仍停在不遠處，沒有上前參與景點意圖的丙一：“這次丙導沒參與，他們就原形畢露了。”

　那語氣中有一點不屑，又隱隱有一點嫉妒。憑什麽他們現在還能全員存活，不就是跟了個好導遊？為什麽丙導對其他旅客而言都是生存的希望，但昨天講的故事卻害死了他的兄弟。

　不公平，不甘心，負面情緒猶如毒草瘋長，侵佔著他的心靈。

　“他們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表現也算可圈可點了。”

　他的同伴低聲勸道，太過偏執會讓幻象趁虛而入。同伴便轉移他注意力道：“你看，苗芳菲找上了鹿道人，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說些什麽？肯定是尋求幫助唄，還能有什麽——啊？！她這是要做什麽？！”

　那人嗤笑的話還沒說完就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失聲驚叫。飛機殘骸周圍旅客們紛紛向那邊看去，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驚訝。

　就見苗芳菲和鹿道人交談幾句後拉住了他的手，隨後兩人竟然一起向飛機殘骸衝去！

　而與此同時，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的丙一終於抱著小狼，向飛機殘骸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