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水是好東西， 不單是為了防止魔鬼商人借此完成找甜水的任務。

　衛洵也想試試這場景重演的東西能不能帶出去。

　能帶出去最好，不能帶出去的話被佟和歌喝了也不錯。他現在是植物人，最需要的三樣東西莫過於好水、好土、好肥。明十三陵的土是吉壤， 又摻了濃鬱龍氣， 好的不行， 這點已經得到了資深鑒土師玉米筍的認可。

　而這邊最好的水，莫過於玉泉山水。

　放佟和歌離開自己身邊可是很冒險的事， 去取水前佟和歌欲言又止望向衛洵， 想帶他離開，但衛洵卻沒有走。

　獨自一人是險境， 更是……誘餌。

　黑寡婦暫時無法出手， 奧古斯都等人窺伺左右， 衛洵倒想看看自己還能釣出什麽大魚來。

　當然，釣魚得離開皇宮才行。十五帝化身的木雕巨龍太嚇人，他們不一定敢靠近這裡。

　“真君，這塊令牌——”

　天啟帝已經冷靜下來， 他將亡明令牌歸還給衛洵。那將軍似的精神汙染並未消失， 它侍立於天啟帝身邊， 仿佛在保護他。

　“去真君身邊吧。”

　天啟帝卻輕輕搖了搖頭， 冷靜道：“朕不會死在這裡。”

　的確，皇宮是天啟大爆炸影響的邊緣，天啟帝運氣也好， 在災難毫發無損活了下來。

　但宮裡人卻死了不少， 尤其是不滿周歲的皇太子也在這大爆炸受驚而死。

　“你去保皇嗣吧。”

　衛洵覺得這也能是個將來的任務點，大方將亡明令牌的精神汙染派了出去——實際上他也無法控制對方。千家紙和剝皮先生這種沒有太多智商， 只剩本能的還好利用， 但亡明令牌的這位卻讓衛洵感到了危險。

　不如讓他去幹自己想做的事情， 衛洵顯得很通情達理。

　果然，聽他這麽說，那紅衣將軍衝他頷首，彷如在行禮示意。隨後他的身影便隱沒消失了。與此同時，衛洵望向手令牌。

　【明將軍的遺願清單！】

　這是衛洵將亡明令牌見皇帝後，彈出來的任務提示。之前在地宮五層時，亡明令牌就變成了一件‘任務道具’，只要完成相應任務，就能將其帶出旅程。

　而這任務現在才出現，冒險來皇宮見皇帝一趟果然不虧。

　【遺願清單：（完成任意五項，便能得到令牌的所有權——當然，完成的更多，能帶走的‘東西’越多】

　【1、面見陛下（已完成）】

　【2、國祚綿延（進行）】

　【3、再看一眼故土（已完成）】

　【4、嘗一杯故國的酒】

　【5、和故鄉的百姓聊天】

　【6、……】

　遺願清單的遺願非常多，但如果沒有這次天啟大爆炸的重演，絕大多數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什麽再看一眼故土之類的，之前衛洵在臂哪吒城時都沒激活這個任務，可想而知亡明令牌的精神汙染異常偏執，他眼的故土，只有明朝。而那些酒啊，故鄉的人啊，也只有在‘明朝’場景才能完成。

　完成五項屬實艱難，但這卻也證明亡明令牌這樣道具帶出去後能有多強大。光是讓衛洵殺了傀儡師傀儡的‘死亡山神精神汙染’這點，就讓他絕不會放過這枚令牌。

　現在就看能完成多少項遺願了。衛洵猜測能帶走的‘東西’，應當指的是亡明令牌的精神汙染。

　這真是件很奇怪的信物，明明‘將軍’已經離開，但這令牌仍存在著無數的精神汙染。它們既是一個整體，卻又是無數個體，與千家紙和剝皮先生皆有不同。

　“真君……這是否太冒險了。”

　安靜皇帝斟酌開口詢問，佟和歌和將軍精神汙染都離開了，衛洵身邊沒有保護之人。聽出皇帝語氣的擔憂，衛洵回過神來。他意識到什麽，饒有興致與皇帝對視。

　皇帝怎麽可能會為‘火德真君’而感到擔心呢？

　除非他看穿了衛洵的身份。

　之前拿到亡明令牌時皇帝的表情就有些微變化，衛洵了然，他笑道：“要是十五帝擔心我，不如幫幫我。”

　他口稱十五帝，但實際上指的卻是明十三陵的十五帝！

　沒錯，眼前的皇帝在拿到亡明令牌的刹那間，就被木龍化作的十五帝取代了。皇帝是不可能拿到亡明令牌的，也不可能提前預知明滅亡的結局。

　雖然現在只是場景重演，真正的歷史無法改變，但這其也暗含了某些規矩。甚至於皇太子將死這點，衛洵也不確定‘將軍’能否改變。

　如果能保下，那遺願清單上的‘國祚綿延’任務就能成功，反之失敗。但無論成功失敗都沒太大問題，皇太子本身身體就極為虛弱，哪怕不再這場大爆炸嚇死，隨意一場風寒都能讓他脆弱的生命終止。

　而就算他活下來，歷史上明年十五帝就會死亡，繼承皇位的可能性更大還是他的弟弟，末代皇帝朱由檢。

　無論如何影響不到未來，所以‘救皇子’這件事，是有可能成功的，也許這裡成了景點後，也會成為一項任務。

　將眼前的皇帝帶入外面的十五帝，如此一來，他詢問的‘是否太冒險’，不是問衛洵獨自一人留下是否冒險，而是問的幫明七帝歸皇陵這件事！

　衛洵乾脆打了個直球。

　既然您覺得冒險，那您就幫幫我吧。

　“你確實很聰明。”

　皇帝歎道，也不稱朕了，語氣甚至頗為平和：“你知道，問題在於皇陵。”

　如果不是明七帝曾經的皇陵，被十四帝佔據了，他也不會這麽為難。

　這兩位的根本矛盾就在這裡。

　“七帝不過只是想要個正統而已。”

　衛洵微笑，平靜道：“七帝不會願意佔據後輩的陵寢，您也知道，我這令牌藏著條真正的龍魂。”

　雖然明七帝什麽都還沒說，但衛洵替他說了。

　無論旅客們還是老紙人們都覺得，他們與十四帝必會根據陵寢成為對手，但衛洵不這麽覺得。

　陵寢真有這麽重要嗎？

　歸皇陵歸皇陵，屍骨早就葬在玉泉山景泰陵了，百年過去，遺骨還如何歸皇陵？

　歸皇陵已經成了執念，但明七帝最想要的，無非是‘正統’二字。

　“即使沒有葬在十三陵，明七帝仍然是明七帝。”

　衛洵道。

　歷史不會忘記他，無論是史書上，還是網絡上，朱祁鈺沒有因為以親王禮下葬，而被史學家記載為‘親王’。

　他是明朝的第七位皇帝，在現代人眼也是如此。從十五帝木雕長龍的化形上，衛洵就有了猜想，他認為皇帝的化形其實在本質上，和哪吒靈沒有太多區別。

　都是由人的認知構成的！起碼會被人的認知影響！

　哪怕這世間沒有真正的龍，但皇帝的象征是龍，這個認知早就深深烙在人心了。

　既然如此，明七帝化形是蛟非龍，衛洵更覺得是他的心沒能走出來，路走窄了。

　這是心理問題，只要明七帝釋然，真正放下過去，他便能化蛟為龍！回皇陵重要嗎？重要，只要回皇陵，這直接就能讓他真正解脫，自己是皇帝，不是什麽親王。

　但它不是必要的！

　“如此甚好。”

　十五帝緩緩點頭：“父皇也不願牽扯事端。”

　如果不是涉及到皇陵歸屬，他們小輩可真不願摻和長輩這邊的事。長幼尊卑很重要的。

　“父皇那邊，我願去說和，不過……”

　十五帝欲言又止，最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實話，他並不是十四帝喜歡的孩子。只不過是十四帝偶然臨幸宮女所生，十四帝很是忌諱這件事，甚至不願承認。最後是無可奈何，才被迫認了這件事。後來更是遲遲不肯立下太子。

　能不能勸，能勸多少，十五帝也不敢打包票。

　“無妨。”

　衛洵道，卻不是很擔心這事。

　在他看來，十四帝能難為的只有旅客，他絕不可能對明七帝動手。

　只要明七帝表示不會佔皇陵，十四帝絕對會不再摻和這事。

　相比之下，倒是明帝更為棘手。他身為七帝哥哥，佔了‘長’字，這對兄弟之間的仇怨無比之深，難以化解。

　“陛下覺得，天家之能有兄弟嗎？”

　衛洵問道。

　“那是自然。”

　十五帝毫不猶豫點頭，像是回想到了什麽，神情都變得溫柔起來。

　“我與阿弟關系極好。”

　明朝歷史上僅有兩對同父異母的兄弟皇帝，其一對是帝七帝，另一對則是十五帝與十帝。但這兩對兄弟的關系卻大不相同。

　前者反目成仇，後者關系卻非比尋常的好。

　“聽說崇禎帝年幼時，曾想與您共坐龍椅？”

　衛洵說的，是傳說十五帝剛登基時，年幼的朱由檢出於好奇也跟著一起上朝，而後他竟然跌跌撞撞，走到了龍椅邊，拉著哥哥的手天真道：“我也想坐龍椅。”

　而群臣震驚的時候，十五帝卻沒有生氣，反倒拉著弟弟的手，和他一同坐到了龍椅上。溫和道：“你年齡尚小，等你長大後這個位置哥哥就讓給你坐。”

　這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看十五帝提起弟弟時的表情便知道，他們之間關系確實不錯。

　這讓衛洵心忽然生出個點子。

　“時間快到了。”

　十五帝準備離去，不再附身於場景重演的皇帝身上，然而衛洵卻叫住了他：

　“陛下是位好哥哥。”

　衛洵邊說邊從儲物道具內，取出了那件猩紅鬥篷，感歎道：“我也有位好哥哥。”

　這鬥篷上彌漫著強大恐怖的氣息，讓十五帝眉心微蹙，但衛洵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眉頭舒展開來。

　“這是我另一位好哥哥教給我的。”

　三昧真火燃起，衛洵將火焰燃在鬥篷上，毫不在意將白貂身形展露在十五帝眼前。想了想，他又變成了幼年雪豹，含蓄道：“這……也是跟一位‘好哥哥’學的。”

　“你究竟有多少位好哥哥？”

　他的話讓十五帝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好哥哥總是不嫌少的，對嗎？”

　豹崽衝他眨了眨眼，叼著燃燒了三昧真火的鬥篷走到十五帝面前，與他低語一番。十五帝時而皺眉，時而猶豫，最後被衛洵說服了，微微點頭。

　“我希望這世界上，能有更多的好哥哥。”

　“咚——”

　賭徒之骰落地，旋轉，豹崽戴上王冠項鏈，逆轉不幸。最後這二十面骰子落到了‘’點上。

　還是沒能扔出更高的點數，除了在陽壽鎮時耗費了一張茅小樂幸運符，扔出七來後，衛洵就再沒有扔出過以上的數字。

　但那些都是未知的，有好有壞，衛洵不想冒險。

　他現在需要的，就是‘倍’的力量。

　“得罪了。”

　叼著猩紅鬥篷的豹崽跳到了十五帝的腿上，輕喝道：

　“冒險。”

　“冒險。”

　* *

　魔鬼商人離開了皇宮，走到紫禁城外。從探知到佟和歌的存在，得知他取走了所有甜水後，魔鬼商人就是苦笑。

　“果然，都在小翠的意料之啊。”

　有亡靈君主在，他當然可以去搶佟和歌。但魔鬼商人甚至無法確定，佟和歌拿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甜水。

　說不定小翠直接就‘出生’在這皇宮裡，早就把所有甜水都換了，這會再大張旗鼓的‘取甜水’，正是要讓他上鉤呢？

　魔鬼商人相信小翠有這個實力和手段。

　如果他拿到虛假甜水，那還不如不拿。

　但他飛快離開，卻是因為看到了一隻黑貓。

　梅恪爾也在這裡！現在旅社規則減弱，東區人是能殺了他的。而魔鬼商人也不信奧古斯都他們，所以他才飛快離開。

　但此時此刻，盯著皇宮的人著實不少。

　“站住！”

　一聲厲呵，魔鬼商人當場轉身就跑，但他卻仿佛陷入瀝青泥沼，動作慢了無數倍！

　好在他動作雖慢，思維卻不慢，鬼氣森森，亡靈君主當場就要顯形，然而——

　“呔！此乃東方京城，哪來的西方鬼怪！”

　“噗。”

　一聲氣球刺破似的輕響，亡靈君主還未出現就消失了。如此力量，讓魔鬼商人眼露出一分絕望。他眼底粉光閃爍，危急時刻魔鬼商人仍未放棄，拚命使用紫色稱號‘魔鬼商人’意圖與什麽鬼魂亡靈交易，獲取一線生機。

　但是沒有，都沒有，這座古老的城池乾淨到匪夷所思，竟然沒有半點亡靈存在！

　“看到了嗎小天，哪怕不用問天，你副團我都這麽強。”

　剩下的事魔鬼商人就不知道了，因為他被半命道人一手擊昏過去。

　在紫禁城門口發生這種事原本絕對會引起明人注意，但半命道人一手持三茅令牌，身後白小天手拿著幾把小黑旗，兩人便像隱性一樣，不被人群注意。

　正巧魔鬼商人出來時也隱藏了身形，隱形對隱形，這次抓捕是真方便。

　“隱形看起來挺好，能到處跑，但你就無法和明人交際。”

　半命道人扛起魔鬼商人，帶著白小天往城外的方向走。

　“對一個新景點來說，‘參與’比用眼睛看更重要，明白嗎。”

　“但隱形也挺好的，不隱形哪能逮到這條大魚呢。”

　半命道人頗為高興的顛了顛魔鬼商人，又把他鬥篷掖了掖，跟裹打包紙似的。

　白小天問道：“副團，我們不去皇宮了嗎？”

　“不去不去，皇宮裡有‘龍’在，翠導不會出事的。”

　半命道人擺了擺手，白小天從善如流換了話題：“我們要對他做什麽？”

　“先搜魂，再殺了他。”

　半命道人道：“搜魂把他的對抗任務信物找到，拿出來，這對抗任務不就穩贏了。”

　“殺了他，翠導就是唯一主導了，咱們也能都在翠導手下幫他……唉，我是想這麽做的。”

　“哦，那挺好呀，為什麽不做呢？”

　白小天虛心求問。

　“那當然是因為……”

　當然是因為，這個景點裡有黑寡婦在了。

　半命道人不確定她有沒有進入這場景重演，會不會對丙二五零動手——雖然現在牽絲仍在，半命道人也沒有感到任何問題，但保不準丙二五零已經落到黑寡婦手了。

　他這邊要是殺了魔鬼商人，黑寡婦絕對會有感應，到那時她會做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當然是因為，這是翠導的對手了。”

　半命道人義正言辭道：“聽著小天，你沒有什麽煉屍的天賦，也不可能像我一樣養成個心意相通的僵屍旅客，所以將來你估計還是得聯結導遊的。”

　“所以你得學習怎麽跟導遊相處！”

　“雖然這旅社絕大多數導遊都是傻逼，但也有幾個好導遊的。心好，實力高的導遊，更是鳳毛麟角，人家憑什麽看上你？”

　“什麽？隻呆在有導遊的旅隊裡就行了？那可太窩囊了！要我說都有導遊了，你還不去掙個聯結機會？哪怕你不是旅隊長，拿不了戒指，那也沒事啊，只要能聯結就好嘛。”

　“我跟你說，這旅隊裡的旅客也是分三九等的，導遊精力有限，頂多用心照顧幾個，剩下幾個就只是有最簡單的精神紓解了。拍灰，誒你知道吧，就把你身上精神汙染拍一拍，隨便拍拍灰。”

　“不管精神汙染有沒有扭曲你的精神，也不管你的精神幻境是不是有什麽大問題——他沒工夫管，你懂得吧。”

　半命道人借著這件事向白小天傳授哄導遊秘訣：

　“你想想，要是知道我把魔鬼商人殺了，翠導會不會覺得高興？”

　“不會。”

　“我要是對他說，我實在是關心你，我是對你好呢？”

　“也不會。”

　白小天道：“翠導軟硬不吃。”

　半命道人讚道：“這就對嘛，小夥子路走寬了。導遊就像貓似的，你得順著毛捋。”

　“無論你做什麽，只要你是替導遊在做決定，絕大多數導遊都會生氣——你誰啊？這是我的事又不是你的事，不要瞎管。懂嗎？”

　“懂了。”

　白小天點頭：“所以要把魔鬼商人交給翠導？”

　“我們先檢查檢查。”

　對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哈德門邊，那裡早有人在等他們。

　“周隊！”

　“走，進廟再說。”

　周希陽頷首，一行人悄然進了哈德門火神廟。天空濃雲密布，明明是在白日，卻黑的好似夜晚。蒼穹之上的火球不見了，但那種陰霾，壓抑的氣氛卻沒有絲毫緩解。

　彷如滔天暴雨將至，但這場災難卻比暴雨更可怕。

　現在距離天啟大爆炸還有一個多小時，這場景重演的時間似乎比正常時間流逝的更快。原本覺得四小時短暫，但現在看來，供他們探索的時間恐怕只有預期的一半。

　知道這點後周希陽簡略探過王恭廠後，就直接到了火神廟裡——王恭廠附近有軍火庫，儲存了不少火藥。有人認為天啟大爆炸是軍火庫爆炸，但以明朝時的□□，完全不可能造成這種程度的爆炸。

　更何況這與天啟大爆炸後‘不焚寸木’、‘焚燎之跡全無’更不相符。

　史書記載上王恭廠甚至沒有太多異樣，不如這座火神廟。

　歷史上在災變前一刻鍾的時候，火神廟會有異動，仿佛火神顯靈，走下大殿。參與了這件事，比在街上閑逛一小時都更有用。

　“十月十日沒跟你在一起？”

　“她去暗保護翠導了。”

　周希陽接過半命道人肩頭昏迷的魔鬼商人：“黑寡婦也在場景重演。”

　“正好。”

　半命道人嘴硬：“我正想會一會她。”

　“如果他們要動手的話，恐怕會選天啟大爆炸的時候。”

　天啟大爆炸發生時，旅社的規則恐怕會被削弱到極點。這會出手殺人，受到的限制最低。

　“雲天河和雲良翰？”

　“他們在探城區。”

　周希陽對旅客們的動向了如指掌。

　“找到丙二五零了嗎？”

　“梅恪爾傳來消息，半小時前他在皇宮裡見到了佟和歌。”

　皇宮外的西區三狼被十月十日、梅恪爾和鬱和慧攔住，宮裡又有十五帝在，半命道人一聽就放了心。

　“皇宮算是大爆炸邊緣，不會有太多波及。只要撐過爆炸，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雖是這樣說，但半命道人仍憂心忡忡，忍不住嘮叨：“三大自然未解之謎——我記得死亡谷地是五階極度危險吧。”

　死亡谷底便是古印度‘摩亨佐達羅’遺址，即是死丘。

　“那個有核輻射，這個沒有。”

　周希陽道。

　死丘遺址地面，包括那些殘存的骨頭上，都檢測出了足以與核襲擊死難者相當的核輻射量，而遺址更是極像原子彈爆炸過後現場。

　但這是四千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了，四千年前怎麽可能會有原子彈呢。

　“通古斯大爆炸更恐怖。”

　半命道人嘮叨：“這還算好的。”

　的確，通古斯大爆炸相當於原子彈爆炸能量的一千倍，而且也帶來了嚴重的輻射，甚至導致了不少動物變異。那個景點可是真的恐怖，哪怕是巔峰旅客去到那裡，都是九死一生。

　相比之下，天啟大爆炸還算好的。爆炸范圍不算太大，死傷雖然很多，但沒有什麽輻射。

　最有特色的，莫過於死者皆是‘裸·體’，以及許多生還者的衣服也全都消失了。

　但如果是在大爆炸央，那也是必死無疑的。

　“行了，乾正事吧。”

　半命道人拎起魔鬼商人，點了根引魂香開始搜魂。周希陽手持武器，戒備周邊。大風刮得門窗嗡嗡直響，像是有隻巨手在用力拍門。明明沒有下雨，狂風卻有深紅色的亮光，像是閃電，又像是某種火焰。

　那深紅仿佛映照在了火神像上，讓火神的眼睛都微微一動。白小天狀若隨意抬頭，正看到這火神像。

　“這小子還挺麻煩。”

　一刻鍾後半命道人睜開眼，額頭起了一層薄汗，氣喘籲籲：“旅社影響還在，我只看到了個大概。”

　“懷表，任務物品是懷表。”

　“有旅社干擾，不一定準確。”

　周希陽很冷靜。

　懷表太寬泛，可以是表針，也可能是某個表上的數字，甚至是表內藏著的什麽東西，也許早就被魔鬼商人拿出去了。

　而且半命道人竟然還真搜魂到了相關信息，這更讓周希陽陷入沉思。

　他發現這次東西區對抗任務，東西區雙方的力量——實在相差太懸殊了。

　之前他想的一直都是，這種相差懸殊，恐怕會給丙二五零帶來更多困難，所以一直沒有殺掉西區三狼。

　但現在想想……為什麽不可能是對抗任務的設定，本身就對丙二五零極其不利，所以才導致這次京郊殯宮旅程東西區勢力失衡呢？

　對抗任務，本身對丙二五零不利……

　“誒，我就知道像導遊都有錢。”

　半命道人已經把魔鬼商人從上到下摸了一遍，沒找到任何東西，遺憾收手：“沒有半點常識，怎麽能把好東西藏在儲物道具裡呢？萬一被旅社禁了可怎麽辦。”

　像他們這些老手旅客，都不會把雞蛋全都放到一個籃子裡，重要的東西有一部分貼身隨帶，不會全都放到儲物道具裡的。

　對於旅社，他們更多一分警惕。

　“殺了他試試。”

　周希陽忽然道。

　“啊？你說什麽？殺了他？”

　半命道人一驚，不讚同道：“這家夥可不好殺死。”

　導遊死亡是歸零，魔鬼商人的異化是幽靈態，要徹底殺他除非將幽靈都全都泯滅，耗費時間就要更多。

　費時多，只要不能秒殺，那黑寡婦就極有可能會出手。

　“不。”

　周希陽搖了搖頭，眉心緊鎖：“我懷疑……”

　他懷疑，魔鬼商人在對抗任務，是不是無法被殺死？

　“不要殺他。”

　就在這時，他們背後的火神像突然開口說話了！

　火神蘇醒了？這是半命道人第一反應，隨後便覺得不對。

　“一刻鍾？不，還有半小時啊！”

　距離災難前一刻鍾火神才會有異象，現在還遠遠不到時間。

　“你不在皇宮？”

　周希陽反應卻比他更快，驚愕出聲。

　丙二五零怎麽會在這裡？！

　“讓他們認為我在皇宮不是更好嗎？”

　這時半命道人也反應過來了，他們看到一個火球從火神像後滾了出來，火焰散去，露出丙二五零的身影。

　“鬱和慧和佟和歌還都在皇宮裡？”

　周希陽眉頭緊皺：“你一個人出來？”

　“是啊，我來找魔鬼商人。”

　衛洵應道，他在發現西區人都被牽製住，而隱藏實力的米婭並不打算出手後就離開了紫禁城，在完成了不少諸如‘喝酒’，‘談話’之類的遺願清單，確認亡明令牌的精神汙染能初步為他所控後，衛洵本想去找魔鬼商人，卻正好發現他被半命道人掠走了。

　他現在參與度應該是最高的，實力恢復也最多，更重要的是火焰曾與火德真君的火焰混合燃燒，染上了一分他的氣息，更完美融合到了此刻的場景重演。

　半命道人沒有發現他，周希陽也沒有。倒是白小天應該注意到了他，不過也沒事。

　“不能殺他。”

　衛洵再次道，兩句話，不同的兩個字，偏向的意思卻截然不同。這會就連半命道人都臉色嚴肅起來，慎重問道：“無論怎樣都不能？”

　“不能。”

　衛洵走到魔鬼商人的身邊，蹲了下來，隔著鬥篷摸向他的腹部。

　平坦的小腹，但衛洵卻仿佛能隱約感到另一個微弱的心跳。

　【象雄王的期盼：王妃腹內懷著王國最純粹的血脈，是象雄王國的未來，您將不能攻擊懷孕的王妃！】

　這是接下對抗任務後，他的兩條限制其之一。從知道魔鬼商人是男性後衛洵就在想，‘懷孕’的王妃，究竟什麽算是懷孕？

　鬼嬰，鬼胎，甚至只要肚子裡的東西有意識，恐怕都會算作‘懷孕’

　而這條一直沒被激活的限制，在昨晚魔鬼商人成為領隊導遊後激活了。

　是他和芷爺爺間的某種交易？

　還是他和亡靈君主之間有什麽算計？

　又或許是吸收了剝皮先生精神汙染後的一些變異？

　但無論如何，魔鬼商人不能殺。否者他腹內的東西一旦失控，會極其危險。

　“而且我也沒打算殺他。”

　衛洵微笑：“真可惜，我不是‘哥哥’。所以……”

　魔鬼商人對伊芙真的不錯。

　想要完成接下來的計劃，衛洵需要一位好哥哥。

　* *

　醒來。

　快醒來。

　醒來——

　“呼！”

　魔鬼商人猛然驚醒，渾身冷汗津津，像是做了一場極其恐怖的噩夢。他蘇醒的刹那間就變為了異化態，幽靈態能免疫絕大多數傷害。

　“你醒啦。”

　小翠的聲音讓魔鬼商人逐漸回神，有些怔愣的望向他。

　沒有半命道人，沒有其他東區人，這間廟內唯有他和小翠。

　“黑寡婦差點殺了我，半命道人他們對你動手，我們扯清了。”

　黑寡婦對小翠動手了？？

　魔鬼商人還沒冷靜下來的大腦差點再次沸騰，他開口，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一樣，聲音艱澀沙啞：“你……你沒死？”

　“是啊，你不是也沒死嗎。”

　這能一樣嗎！黑寡婦和半命道人能一樣嗎？！

　但聲音發出前，魔鬼商人就咽了下去，心有些苦澀——的確，對他們而言，無論是黑寡婦還是半命道人，都是一樣的，都能輕而易舉掐死他們。

　尤其是在旅社規則不起作用的時候。

　“……那你可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魔鬼商人最後歎息道。

　小翠和他的限制應該不同，但身為王妃，魔鬼商人在這場對抗任務確實佔盡先機。

　【象雄王的愧疚：國王將不會傷害您，無法攻擊您】

　僅憑這點，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而限制是不相通的，他不知道小翠的限制是什麽，小翠也不知道他的。

　當然——也許小翠早就推測到不能對他動手了。畢竟他那麽聰明。

　“什麽好機會？殺了你嗎？”

　衛洵輕笑：“還是說，發現你肚子裡有孩子這種事？”

　“什麽孩子？？你在說什麽？？？”

　魔鬼商人驚得直接跳了起來，像個直男一樣在肚子上亂拍：“看清楚，我是男的！雖然我是王妃，但我是個男人！”

　“你不會一直都以為我是女人吧？？”

　他看起來表現得很真實，但衛洵不信他不知道。只不過魔鬼商人腹內應該卻是不是一個狹義上的‘孩子’。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

　衛洵一語雙關：“不過現在看來，你也真的很會冒險。”

　“不冒險怎麽能趕得上你。”

　魔鬼商人背後全是冷汗，放下捂住肚子的手：“說實話，哪怕我現在是領隊導遊，我都沒有百分百勝過你的把握。”

　實話，假話？

　衛洵不在意這個。

　他站在魔鬼商人面前，兩人距離極近。近到魔鬼商人能透過面具，看到小翠深藍近黑的眼睛。

　“我也很期待，和你的最終對決。”

　小翠說，他很期待。

　魔鬼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心湧現出無數情緒，但那些情緒卻最終被理智壓下，他輕歎道：“是啊，我也很期待。”

　可是期待又有什麽用呢？

　他們的對決，絕對會被那些強者們所干擾。

　就像黑寡婦這次對小翠出手，而他被半命道人掠走一樣。甚至魔鬼商人現在都無法感受到，半命道人是不是藏在暗處，偷聽他和小翠之間的對話。

　“……讓他們滾一邊去吧。”

　“什麽？”

　陷入沉思的魔鬼商人沒聽到小翠前半句話，下意識問出聲來。

　“我說。”

　衛洵微笑著，重複了一遍，聲音只有魔鬼商人能聽得見：“讓那些強者滾到一邊去吧，有時候他們真的很煩。”

　衛洵的語氣很平靜，就如在訴說什麽正常人都知道的真理：“他們都將是過去，而我們互助會才會是未來。”

　我們，互助會。

　魔鬼商人瞳孔驟縮，心跳亂了一拍。不只是為了小翠某句話，還是他透露出的意思。

　將強者甩到一邊？怎麽可能呢。黑寡婦是他的監護人啊，完全無法甩開。而吞噬者更是他的主考官，兩人之間已經有了聯系，哪怕領隊考核已經結束都無法斷絕。

　“你打算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