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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旅遊團[無限流]》藏北探秘(60)
衛洵感到自己心口一燙, 像是被烙鐵舔了下,暴雨下他渾身冰涼,這熱度分外明顯。

 但也只是燙了一點而已, 沒有任何其他的變化, 他身體裡也沒有多什麽新鮮玩意。那些囈語聲, 幻視幻聽也逐漸消失,衛洵的世界歸於正常, 是* * *收回了注視。

 這次試探沒有成功, 但也不算失敗。

 衛洵很平靜,情緒並沒有太多波動, 他也沒想著一次就能成功, 只是機會到了, 正好試一試。

 是* * *不行,種不了魔種?

 還是說心臟這塊不合適?

 反正還有機會,下次試試看別的地方?

 衛洵隻分出一絲心思去想這件事,絕大多數注意力都放在鷹笛傳人身上。

 他的變化很大, 是氣質上的。如果說他原本只是個沉默剛毅的藏族漢子, 現在他身上出現了股難以形容的威勢, 尤其是在直視旁人時, 他堅定目光的力量與威嚴非常明顯,這是一直身居高位才能培養出的氣勢,其還夾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凝成了這一股勢。

 除了衛洵外, 其他藏民在鷹笛傳人出現時都跪下行大禮,就連其他祭司也躬身行了半禮。

 要麽鷹笛傳人過去在藏拙, 要麽又有新情況, 然而鷹笛傳人身上沒有魔氣。衛洵望向他手的鷹笛, 這支鷹笛足有成年人的手臂長,在黑夜泛著淡淡的金光,映在白手套上——鷹笛傳人拿鷹笛的右手戴了手套。

 “王,我去帶祭品過來。”

 衛洵的打量不過幾秒,在鷹笛傳人注意到前他收回目光。

 “不必。”

 鷹笛傳人道,他的聲音也有些變化,語調上揚,聽起來有點尖銳,但卻飽含力量,讓人不自覺就想聽從於他。

 “會有人送祭品到祭台去。”

 “不。”

 衛洵被鷹笛傳人的語調影響,平靜拒絕,語氣甚至有些高傲:“我帶來的祭品是雪山白狼王,除了古辛祭司外,沒有任何人能製住它。

 “確實。”

 鷹笛傳人望了眼守在衛洵身邊的白狼王,他像是完全沒看到剛才衛洵和白狼王配合默契殺死兩名祭司般,並沒有質疑白狼王的身份,也沒有讓衛洵就現在抓住白狼王帶走,而是說:

 “半個小時。”

 “好。”

 衛洵利落應下:“我會如時到達祭台。”

 “衛哥!怎麽樣?!”

 衛洵一回到建築物內季鴻彩等人就圍了過來。

 “祭祀快要開始,你們任務完成度多少了?”

 “基本夠了。”

 秦欣榮道,最後景點的任務是讓他們搜集有關血腥祭祀的證據,旅客們分處三處,都收集到不少證據。

 任務的難點反而在收集完證據後,該如何安全離開。畢竟按錯差喇嘛推測,恰巴拉仁大惡魔要獻祭一切開啟湖之門,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死。

 如果旅客不懂見好就收,想要更高任務完成度,很可能就會深陷入祭祀,無法脫身。

 衛洵道:“趁祭司們離開的時機先逃出去,想辦法跟其他人會和。”

 除了衛洵外,其他幸存的祭司都帶著各自的祭品和鷹笛傳人走了,丁一也不例外。衛洵控制著他跟上鷹笛傳人,也是想獲取更多情報。

 衛洵有古辛人皮,又有白狼王做‘祭品’,他比央金大祭司更接近古辛祭司,鷹笛傳人會用他,卻絕對不會信他。鷹笛傳人給衛洵這半小時的準備時間,他自己肯定也有事情安排。或是與祭祀相關,或是為了限制衛洵,一切皆是保證祭祀成功。

 “他已經瘋了。”

 錯差喇嘛冷聲道,語氣再無之前提起鷹笛傳人時的關切擔憂:“我和央金會去色林錯加固補全封印。”

 在剛才動蕩,央金大祭司心口魔種萎縮消失了,錯差喇嘛沒感到* * *的存在,倒覺得看到了衛洵身後虛幻凶悍的狼頭——是狼王護法!

 對衛洵身上的雪豹護法是怎麽變成狼王護法這事,錯差喇嘛並不奇怪,他對衛洵有迷之自信,在他眼衛洵是有雪山三聖獸守護的,萬裡挑一的除魔使者,只要有他在,惡魔的計劃必不可能成功。

 既然央金大祭司心口魔種沒了,大惡魔恰巴拉仁肯定會有所覺察,於是錯差喇嘛不再遲疑,央金大祭司也神情堅毅。他們是要不惜一切加固封印,阻止惡魔複蘇了。

 “不用。”

 在衛洵要將古辛人皮唐卡交給錯差喇嘛時,喇嘛搖頭:“主持國王祭祀,您披著它,會更能感應到雪山聖湖。”

 不僅是古辛人皮唐卡,那阿瑪拉給的九眼天珠手串,鑲金嵌銀骷髏頭,輻射黑石礦等物,喇嘛全讓衛洵穿戴在身上,一番打扮後,好端端的墨綠色鬥篷被弄得很像那種原始大祭司。

 “使者,國王祭祀不能成功。”

 他們兵分兩路,錯差喇嘛和大祭司去加固封印,衛洵這邊也不能拖後腿,國王祭祀不能成功。

 季鴻彩建議道:“殺了鷹笛傳人?”

 殺了鷹笛傳人,相當於直接少了‘象雄王’,祭祀當然成功不了。

 但錯差喇嘛聽衛洵詳說了鷹笛傳人身上異樣是,凝重搖頭:“他手裡有金翅大鵬鳥的骨笛,是受到金翅大鵬鳥的庇護,百邪不侵,金剛不毀。”

 和衛洵想的一樣,鷹笛傳人恐怕已經用邪招,把自己差不多搞成正經象雄血脈了,就差登基成為新王。

 “用不著殺了他,我是大祭司。”

 衛洵微笑:“破壞祭祀的辦法有很多。”

 秦欣榮皺眉,他雖然沒季鴻彩想的那麽粗暴,但也傾向於在‘讓祭祀辦不成’,而不是祭祀開始後再破壞。畢竟這種邪派祭祀誰知道有什麽么蛾子,萬一開始後就終止不了,或者強行終止會遭到反噬怎麽辦?

 但衛洵一路上的表現,讓他相信衛洵的選擇。

 不過十分鍾的功夫幾人便商討好了,錯差喇嘛又按自己過往經驗和經卷上記載的,向衛洵講了些苯教祭祀的要點。

 “殷白桃和徐陽我會注意。”

 臨別前衛洵道,要說最難從祭祀脫身的,肯定是被選為巫女巫童的殷白桃和徐陽,但是危險也是機遇,看他們如何把握了。

 “多保重。”

 “保重。”

 都是老手旅客,也各有自己的路要繼續走。已經到了最後一個景點,是離開還是繼續呆在危險祭祀奪取更多機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衛洵之前只是建議,不是命令。秦欣榮他們也不會要死跟著衛洵,求他的保護。

 “衛哥,多注意安全啊。”

 翡樂至把自己的通訊器給了衛洵,滿心擔憂,他們之最危險的自然是要親涉險境,主持祭祀的衛洵。數天旅程下來,翡樂至曬黑了不少,也結實了不少。那種找不到人生方向的輕飄飄的茫然磨沒了,整個人變得更沉穩可靠。

 同為‘新人’,現實裡也有接觸,翡樂至對衛洵的擔心關切更真誠。

 “放心。”

 衛洵戴上兜帽,提著水晶燈盞,嘴角微勾:

 “要注意安全的不是我。”

 從進旅程到現在,每次更危險的,永遠是他的敵人。

 “我不扛著你,你不能亂跑。”

 衛洵低頭,白狼王正看著他,雪白狼耳扭轉著,警惕四方動靜,冰藍狼眼裡卻沒有太多的情緒,沉靜仿佛北極的海。它似是知道要走了,從蹲坐到站起身來,自發走在衛洵身前。它骨架大,站起來後肩高能到衛洵大腿。

 “白毛實在太顯眼……”

 衛洵低語:“以後有機會,得給你染個黑的。”

 語尾隱沒在狂雷暴雨,在翡樂至季鴻彩等人的注視下,一人一狼走進漆黑雨夜,逐漸被黑暗吞沒。

 這一刻翡樂至注視著衛洵的背影,忽然發現旅客原來是這樣。

 他們走在沒有盡頭的漫漫長夜。

 走在後面的人很多,弱者會自發抱團,他們會有夥伴,有朋友互相扶持。

 走在前面的人很少,他們走的太快,無人能追上他們的步伐,強者歷經危險磨練,披荊斬棘,強大而孤獨。

 就像在這個旅程,翡樂至並不知道衛洵經歷了多少的危險,就連江宏光這般老手旅客們都無法追上衛洵的身影。他總是獨自消失在深夜,獨自去冒險。

 翡樂至喜歡朋友,喜歡無論何時都熱熱鬧鬧的,在哪都有朋友作伴。衛洵不只是朋友,更像個‘大哥’,像他小時候那些二代朋友圈子裡的‘領頭人’。起初翡樂至下意識學習衛洵,模仿衛洵,但很快他發現自己學不會。

 他做不到衛洵那種肆意,享受冒險,享受獨處。他也追不上衛洵的腳步,不能和他一起去冒險——

 追不上那就不追了,翡樂至覺得自己的最大優點就是‘從不為難自己’,只是每次衛洵離開,翡樂至仍忍不住擔憂,神經緊繃著,無法放松下來。當衛洵回來後他會短暫放心,但又會擔心,會不會在哪次衛洵再也無法回來。

 偶爾他會想,一個人畢竟會有很多不便。如果有個強者能和衛洵一起,那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算了吧,人哪有動物靠譜。”

 翡樂至嘀咕,人也不是都好的。不說垃圾導遊,就說旅客,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利益糾紛,就會有陣營存在,像他們這小臨時旅隊裡就有導遊舔狗派,立派,新人派啥的,好在也就衛洵一個實力突出。萬一再來個實力突出的敵方份子,那可就亂了套了。

 絕對信任這方面,人不比動物純粹。衛洵和豹哥……狼哥,也挺好的。

 翡樂至拍了拍腦袋,對啊,他剛才傷春感時啥呢,衛哥這也不孤獨,有白狼王作伴呢。這狼可比他們旅客強,衛哥和它相處也融洽的很。

 都到旅社,也不用搞啥狹隘的‘同類才是同伴’論,畢竟衛哥都能變豹子,說不定他和豹哥……狼哥,交流相處也挺好的。

 “錯差喇嘛,大祭司,我們也先走了。”

 翡樂至揮去雜念,重新精神抖擻起來,站到季鴻彩的身邊。季鴻彩正與錯差喇嘛交流,在翡樂至走近時他沒回頭,但是卻拍了拍翡樂至的肩膀。

 男人間的無聲交流,不用說太多。新人進入旅社自然會有陣痛,有迷茫,季鴻彩他們也是這麽過來的。翡樂至等人沒有受到導遊太多磋磨,沒遇到過太多生命危險,又有衛洵這個妖孽新人對比,是好事也是壞事。

 看他自己腦子能轉過彎來,季鴻彩心裡也高興。

 可不是誰都能轉過彎的,尤其是性子太要強的。

 有時候人會鑽牛角尖,看到別人成功,會想是不是我不夠努力,而拚命努力。

 但在驚悚旅社這地方,越努力就越危險,尤其是在實力不夠,看不準自己實力,卻想要拚一把的時候。

 沒有導遊的磋磨,就很難認清這個旅程有多殘酷。之前不經受打擊,後面可能會遇到加倍的危險。

 * *

 發絲被雨水浸濕,黏在殷白桃臉上翻卷的傷口處。傷痕被雨水泡的發白,看不到血了卻更顯得可怖,長長一道,從左臉橫過鼻尖,割到右臉,破壞了殷白桃的美貌。

 這是她用自己藏的刀片劃的,沒個輕重,手抖,劃成了這樣。但殷白桃不後悔。

 她動了動僵硬冰冷的手臂,她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黑裙,或者說黑袍更為恰當,手被麻繩反捆在身後,周圍都是神情麻木的人牲,他們像牲畜般被捆著,跪在黑石祭壇下。

 一列人經過,鞭聲響起,人牲們全都伏低身子,恭順把頭埋在泥水。殷白桃同樣俯下身來,她跪在最外側,階梯旁。殷白桃側過臉,眯著眼,透過滂潑大雨看到濡濕的黑色裙擺,是祭祀的巫女。

 開過慧的巫女是神的明妃,她們將高高立於祭台第四層。

 如果殷白桃沒有果斷劃破自己的臉,她也會站在高處,而不是淪落為將要被放血殺掉的人牲。但巫女是要被‘魔王’開慧的,想到當時的場景,女子尖利刺耳的痛苦慘叫,殷白桃仍覺得不寒而栗。

 但她不後悔。

 【隨機任務:祭祀的巫女】

 【任務等級:困難】

 【任務描述:很多時候得深入敵營,潛藏在敵人,才能獲得更多的情報。您是否願意作為巫女,潛入到這場邪惡的祭祀,探尋到更多信息,揭穿這愚昧原始的祭祀?】

 【任務已失敗】

 【您探索到四條線索:

 1、巫女們的來歷與選擇標準

 2、外祭台與內祭台

 3、開慧

 4、魔神】

 【根據探索到的線索,您可在景點結束後獲得相應獎勵】

 正是因為接到任務,殷白桃才在祭司挑選巫女的時候,吹響了作為考驗的鷹笛——吹出聲來就算成功,沒吹出聲就算失敗。

 殷白桃曾和鷹笛傳人套過近乎,以鷹笛為話題討論過幾次,過去也學過樂器,吹出聲對她來說還算簡單。

 但殷白桃沒能強忍著去被魔神‘開慧’,巫女偽裝自然是失敗了,懲罰就是她成了人牲。

 但她也探到了更多的線索,一切付出都是有收獲的。只要能活著,只要能活下來。丁一成了祭司,也許她能用線索換的丁一把自己撈出來。或者是其他同伴,如果他們會大鬧祭祀,她也能有趁亂逃走的機會。

 殷白桃更擔心徐陽,巫女都有那麽多醃臢惡心之事,徐陽被當做巫童帶走,恐怕也有許多折磨。當時殷白桃和其他巫女一起等候在祭壇外時,她聽到‘踢踏’,‘踢踏’好似動物蹄子落地的聲音。

 隨後便有某種力量影響了殷白桃的神經,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盲目聽從命令。

 如果不是殷白桃聽到猖狂大笑的心聲,那滲人的邪惡與恐怖讓她驟然驚醒,恐怕她也來不及劃傷自己的臉,就要渾渾噩噩,麻木茫然的走進祭壇。

 徐陽可沒有她這樣的稱號啊,萬一來不及發現危險怎麽辦?他還小,又是盲眼,導盲犬和盲杖都沒在身邊。

 雖然殷白桃知道徐陽聰明,但更知道他性子倔,驕傲自負,更渴望變強,他崇拜衛洵,想也變得有用,強大,想讓衛洵能對他刮目相看。

 但這種想法會讓他更容易陷入危險!

 殷白桃胡思亂想,她此刻腦子裡想的特別多特別快,情緒無法冷靜,身體在暴雨發顫。畢竟她之前有不過只是個成長與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在前兩個景點時並沒有遇到太多危險,直到現在。那種血腥殘酷與野蠻,讓她渾身戰栗。

 這個年代還會有如此野蠻的血腥祭祀?還會有那種惡心的開慧‘儀式’?她聽說過古時候西方的哪個國家視公牛為神明的化身,被選出的聖女要在沐浴淨身後侍奉公牛,和公牛交·媾,她當時隻當故事,卻沒想到如今社會竟然還真有這種惡心的野蠻殘余。

 這裡到底是現實,還是旅社構造出的幻境?藏北是真的藏北,還只是虛幻?

 一時間殷白桃不知道到底是虛幻恐怖,還是真實更恐怖……不行,不能再亂想。她勉力拉回思緒,繼續去想衛洵。唯有想到衛洵,她心裡才會生出諸多勇氣,才能更冷靜下來。

 徐陽有自己的主意,他隻肯聽衛洵的話。如果衛洵在,衛洵能來,衛洵肯定會在祭祀前到來的,他不可能死在路上。

 殷白桃對衛洵的盲目崇拜不比翡樂至少多少,一想到衛洵她就安心了。如果衛洵來了,她要將這四條線索都告訴他,衛洵肯定能分析出更多東西,徹底破壞掉祭祀。殷白桃甚至在想,衛洵的身份會不會和他們不一樣。

 景點任務上寫的是【作為正義感超強的旅客,你們決定混進祭祀活動,收集足夠的證據並交給警方】,殷白桃不信涉及到魔神祭祀這種東西,正經警察能管的過來。

 她更是在想,衛洵會不會就是‘警方’?畢竟衛洵與他們分開,他們先進入祭祀收集信息,都找到了不少線索。如果衛洵進來,殷白桃相信江宏光他們都會把線索和各種證據全部告訴,交給衛洵。

 那衛洵不就是任務描述裡的‘警方’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後殷白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成長在現代社會下,‘警察’這個詞總讓人本能感到安全。雖然衛洵現實裡職業並不是警察,但他如此冷靜可靠又強大,殷白桃願意這樣想,她一遍遍回想自己找到的線索,生怕有任何遺忘。

 同時她還在找機會。

 畢竟‘警察’總是來遲一步,殷白桃也不是內心脆弱,遇到困難就消極抵抗,只等待救援的人,她一直想找時機逃跑。

 可惜所有人牲都跪在一處,任何動作都格外顯眼。她本想著也許能聯合季鴻彩翡樂至等人逃跑,但殷白桃並沒有在人牲裡見到翡樂至他們。

 這讓殷白桃更願意相信衛洵已經來了。翡樂至他們是作為丁一的祭品,丁一不可能好心救他們。他們能逃跑,極有可能是衛洵出手。

 等待,耐心,巡邏看守的人手裡有槍,不能著急。

 殷白桃緊咬嘴唇,劇痛讓冷到麻木的身軀顫動,再打起精神。

 踢踏,踢踏。

 殷白桃臉色驟然煞白!

 她又聽到了,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是當時作為巫女,在祭台外聽到的,動物蹄子落地,讓她恍惚失神,那不是正常的,現實裡的力量,那是恐怖的,靈異的,無法解釋的——

 踢踏。

 驀然間,那聲音停住了,就停在殷白桃的身邊。殷白桃渾身顫抖,她更深匍匐下去。

 惡魔。

 “神並不需要不完整的祭品。”

 冰冷的少年響在雷鳴暴雨,殷白桃一時辨不清聲音的主人。

 “拖下去。”

 兩個藏民守衛立刻抓起殷白桃往下拖,他們就像抓小雞崽似的,鋼鐵般有力的大手攥緊殷白桃的肩膀。但她卻沒有掙扎,而是奮力抬頭。

 她聽出來了,這是徐陽的聲音!漆黑夜色下,狂風暴雨,殷白桃本來看不清太多事物,但她能看清徐陽。徐陽同樣是一身寬大黑袍,露出細白脖頸,他手裡捧著一個黃金燈盞,上面燃燒著火焰。

 明明沒有燈罩,但暴雨卻也無法澆熄那蓬勃燃燒的火苗。

 三色火焰……是衛洵的火焰!

 殷白桃瞬間冷靜下來了,她極快看了眼徐陽身前,那頭巨大黑色的羊,然後立刻垂下頭去,沒等藏民守衛壓住她的腦袋,或者直接用‘直視神’的罪名將她脖子折斷。

 徐陽這是在幫她離開,起碼離開人牲圈裡,殷白桃此刻頭腦無比清晰。她現在要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衛洵。

 殷白桃被粗魯拖走,渾身都疼的要命,但她沒有掙扎,而是溫順的,盡最大可能保護自己。

 但就在下一刻,拖著殷白桃的兩名藏民猝不及防猛然跪地,連帶著她也再被強按著跪下,臉直接被按在泥水。

 咕嚕嚕咕嚕嚕。

 殷白桃嗆了口汙水,窒息的痛苦讓她本能拚命掙扎。但她越是掙扎藏民按得越用力,殷白桃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響,就在她近乎窒息絕望的時候——

 “你是……吹響了鷹笛的人?”

 殷白桃聽到藏語,她沒聽懂,耳朵裡又都是汙水。是藏民守衛緊張把她提起臉來,殷白桃劇烈咳嗽,睜眼看去,卻見面前是被眾人簇擁著的鷹笛傳人。

 他穿著傳統的象雄王禮服,修剪了胡須與頭髮,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更顯出幾分威嚴。鷹笛傳人似乎在聽藏民的匯報,端詳審視的目光落到她被劃傷的臉上,然後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緊接著,在藏民們不可思議的震驚目光下,鷹笛傳人竟然彎下腰來,衝殷白桃說了兩句,然後向她伸出手——但同一時間伸手的人,不只有他!

 殷白桃原本心裡一驚,腦內瘋狂在想鷹笛傳人這到底是在做什麽,是什麽意思。她現在的處境不能更糟,無論如何是不是該握住他的手,然後她聽不懂藏語,不知道鷹笛傳人說的是什麽,握住後會不會有更多危險——

 但當她看到另一個,向她伸出手的人時,什麽鷹笛傳人危險不危險的,全都被殷白桃直接扔到腦後去了。

 她眼綻放出驚喜的光,毫不猶豫直起身體,用盡全身力氣,手越過鷹笛傳人,直接緊緊攥住了那人的手!

 鷹笛傳人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眼底全是怒火,卻還壓抑著:“古辛祭司,你這是做什麽。”

 “王,你又想做什麽?”

 衛洵一把拉起殷白桃,垂眼目光飛快掃過她全身,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旁人幾乎發覺不到他看過殷白桃,而不是一直注視著鷹笛傳人。

 “她是與神有關的女人,自然應該交予我來處理的。”

 “她雖然沒有被神選享用,卻也足夠優秀。”

 鷹笛傳人雙眼微眯,沉吟道:“古辛祭司,歷代象雄王在國王祭祀時,都有王妃共同受禮。她能吹響鷹笛,有資格侍奉這大鵬金右翅的骨笛,我與她同行時也觀其品質良好,我並不是隻注意容貌的俗人,更看重品格。”

 “我願讓她成為我的王妃,你看如何?”

 鷹笛傳人說的一直都是藏語,衛洵看殷白桃又驚又喜,只看想他,對鷹笛傳人只有警惕的眼神,微微笑了。

 他自然知道鷹笛傳人為什麽會突兀這麽說。

 其實也不算突兀,在發現鷹笛傳人並沒有被惡魔蠱惑心智後,衛洵就明白了。

 在衛洵和白狼王一起離開建築物,前往祭台的路上,他被一藏民攔住。這藏民對他十分恭敬,給衛洵看了金色的大鵬鳥勳章。

 這是鷹笛傳人佩戴在胸前禮服上的勳章。

 衛洵便跟著藏民往外走,繞來繞去,果然在一處堆積的黑石後,他看到了鷹笛傳人。

 鷹笛傳人是專門在等他,要與他密探。

 其實從錯差喇嘛對鷹笛傳人態度轉變,衛洵就琢磨出了點什麽。如果鷹笛傳人真是被惡魔附體,錯差喇嘛並不會露出那種冷漠,甚至到冷酷的眼神。畢竟喇嘛知道惡魔本性邪惡,也知道被惡魔附體的人會做出種種錯事,這並不是他們真心所願的。

 除非鷹笛傳人是仍保有理智,卻不顧惡劣後果,仍要與惡魔合作的。

 之前衛洵看鷹笛傳人時,就發現他身上並沒有魔氣。

 果然,和鷹笛傳人稍微一聊,衛洵就明白了。確實,鷹笛傳人確實沒有被惡魔附體,他理智的很,甚至明白。在惡魔幫他提純血脈後,助他成為真正象雄王后,就會卸磨殺驢,用他和古辛祭司兩人獻祭,打開湖之門。

 這些鷹笛傳人都知道。

 鷹笛傳人可是被阿瑪拉從小帶大的,這位隨手一摘就是串九眼天珠的老人,手裡好東西無數,鷹笛傳人身上的各種飾品,寶石,佛像,全都具有大法力,能保佑他不被惡魔附體。

 在隨意向衛洵展示了自己身上的寶物後,鷹笛傳人閉口不言,凝望著他,是在等衛洵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他明明清醒著,知道惡魔最後也會害他,卻仍要與惡魔合作?

 笑死,這難道還看不透嗎?還用問為什麽?

 不就是與虎謀皮,再來他怎麽怎麽委屈,怎麽怎麽不甘,怎麽怎麽艱難,要怎麽證明自己之類的抒情。

 所以不管是衛洵帶了頭白狼王當祭品;是他搞掉了大祭司,卻無人過問,反而他的名聲還飛速傳播,讓眾人對他尊敬;還是衛洵又殺了二祭司,五祭司,七祭司,變沒了十祭司,結果旁邊持槍藏民都跟傻子一樣站著,衛洵都殺完了鷹笛傳人才姍姍來遲。

 而且根本就沒怎麽質問衛洵,還給他半小時來處理殘局。

 鷹笛傳人想拉攏他,這人既瘋狂,又冷靜理智。

 無論是白狼王,還是衛洵這一番對被惡魔控制的祭司們的殺戮,都讓鷹笛傳人認為,他是要跟惡魔對著乾,這旅社要跟惡魔對著乾。

 而且衛洵還有這種對著乾的實力。

 這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嗎!

 鷹笛傳人對衛洵是一通連打帶拉,透露了許多消息給他。又說等國王祭祀後,惡魔意識會降臨到一隻黑羊裡,還為了交好衛洵,把徐陽給叫了過來——他就是侍奉惡魔的捧燈童子。

 甚至衛洵和徐陽單聊了十分鍾,鷹笛傳人也十分大度的同意了,並且裝作沒看到徐陽手裡多出來的那團三色火焰。

 但衛洵一直沒跟他談攏。

 或者說,衛洵只是笑,壓根沒跟他談。

 這把鷹笛傳人給搞不明白了,眼看祭祀在即,他強壓下怒火,跟衛洵和其他祭司們往祭台處走,走著走著他臉上怒意消去,又變得平靜了。

 衛洵知道鷹笛傳人在想什麽,他肯定在想‘反正你們得殺惡魔,不可能讓國王和祭司被吞噬的,否則湖之門就會開啟。既然如此,衛洵肯定會保護‘國王’的安全。就算他現在不答應,那也沒問題。

 但鷹笛傳人心裡恐怕還是不放心,所以路上他看到殷白桃,才會做如此決定。他當然不是什麽王子突然愛上沾滿泥水的灰姑娘之類的。

 鷹笛傳人是認為殷白桃好用。

 首先殷白桃被魔神選,卻沒有受到魔神蠱惑,雖然是劃傷臉落到人牲地步,但這也說明她能抵抗惡魔的誘惑。

 其次,殷白桃是旅隊裡唯一的女性。鷹笛傳人作為引路人,他雖然和旅社間只是交易,但也知道旅社有多強大。

 正如他所說,國王祭祀不只是國王登基的儀式,國王與王妃間的關系也會得到神山聖湖的認可,通常參加國王祭祀的王妃,都會是象雄王國未來的王后。

 國王與王妃間,會增加某種聯系。

 鷹笛傳人正是企圖與殷白桃之間建立這種聯系,從而獲得旅社的庇護!

 在他看來,能被旅社派來解決惡魔問題,解決他象雄王國問題的人,應該都是旅社裡的重要人物吧,如果他與殷白桃之間有了聯系,會不會也能進入到那神奇的旅社裡?

 鷹笛傳人想再給自己上個保險。而他說到要讓殷白桃來捧金翅大鵬鳥的骨笛,更是在拉攏她。

 但殷白桃聽不懂,衛洵阻止了他。

 鷹笛傳人眼裡怒火幾乎快要溢出來,但他估計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一會衛洵才是和他並肩站立的古辛大祭司,衛洵的好感比虛無縹緲的旅社更重要。

 於是鷹笛傳人終究還是沒有堅持,甚至給了衛洵五分鍾時間,讓他和殷白桃交談。

 殷白桃立刻挑重點,把自己獲得的重要線索全告訴了衛洵。時間很緊,衛洵聽完殷白桃最後一句話,他就在鷹笛傳人忍耐的催促下,和他與祭司們一起,向著祭台走去。

 七層的黑石祭台就像是金字塔般,矗立在狂風暴雨,矗立在荒蕪的色林錯湖畔。

 祭台外面跪的是祭品,祭台第一層跪的是奴隸。

 衛洵與鷹笛傳人並肩而立,一步步登上祭台。

 【滴,你獲得了旅客們收集到的全部線索與證據!】

 祭台第二層往上,就都是站著的人,唯有在他們經過才會跪下。

 祭台第二層跪的是象雄遺民們,祭台第三層跪的是那些手持武器槍械的藏民,他們是‘象雄戰士’

 都這個時代了,竟然還真能給鷹笛傳人來整出個像模像樣的祭台來。看起來滑稽好笑,但細想卻又覺得細思極恐。

 祭台第四層,跪的是被‘神’開過慧的巫女,她們表情麻木,臉色蒼白,年齡都不大,瘦弱的身軀跪在地上,就像狂風暴雨脆弱的蒲草。

 在現代社會,卻仍有警力無法觸及到的偏遠山區,有多少世人無法知道的陋習惡習,就像上個湘西旅程裡的切壁村同樣。

 【您是此次行程,所有旅客們認定的警方!您獲得特警的身份!請你主持正義,解救保護無辜的人,讓有罪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主持正義?特警身份?

 衛洵低頭,掩住微笑勾起的嘴角。他忽然想到安雪鋒。記得安雪鋒似乎在現實裡,正是個警察吧。

 首都公安的刑警大隊長。

 安雪鋒如果遇到這種事,會怎麽做?

 是射殺敢於反抗的罪人,射傷膽敢逃跑的罪犯,將這些罪人全都擒拿,解救那些無辜可憐的巫女巫童?

 刑警大隊長的槍法應該很準吧,他的格鬥術,肯定也很厲害。就算藏民手裡有槍,他和他的隊伍肯定也是不怕的。

 那些跟隨他們的祭司們走到祭台第五層時,就不再往上走了,這是苯教巫師該站的位置。再往上,祭台最高的第七層站著代表神明的黑羊,以及供奉神明的巫童。

 象雄王國和古辛祭司,站在僅次於神明的第層。走到這裡,只有鷹笛傳人和衛洵能並肩而行。

 過去在象雄王國,古辛祭司的地位比國王要更高,是宗教和權力的雙重頂峰。唯有在國王祭祀的時候,是國王先一步上祭台,然後再是古辛祭司。

 看到近在咫尺的第層祭台,明明身上被冰冷暴雨淋透,鷹笛傳人卻滿心火熱,激動到難以自拔。多少年了,他等待這一刻多少年了。

 年少時在小林寺,當聽到錯差喇嘛說‘他不是金翅大鵬血脈’時,阿瑪拉驚愕不敢置信的眼神如一道荊棘長鞭,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這道傷口至今仍然沒有愈合。

 恥辱,不甘,憤恨,不信,痛苦。

 年歲漸長,那傷痕卻並沒有愈合,反而更流出惡臭的濃漿。尤其當阿瑪拉和過去那般,同樣溫和對他的時候,象雄遺民對他仍然尊敬的時候,甘旦白居越是痛苦,越是憤恨。

 他覺得阿瑪拉的溫和,藏著鄙夷和輕視。

 否則為什麽一直阻止他再上窮宗山!

 是不是覺得他不是象雄血脈,是個雜種?!

 他覺得象雄遺民們恭敬帶著審視。

 他們知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是不是也覺得他不配?!

 是阿瑪拉從小教育他,他是高貴的金翅大鵬鳥血脈的,是這些遺民們教導他,他有多麽尊貴的。

 怎麽現在卻又說他不是了?!

 他求佛拜神,痛苦不已,隻想問問為什麽。

 但神出現過嗎?佛出現過嗎?

 只有惡魔一拜就出現了!

 既然如此,他就舍棄神佛,他要讓那些人都看著,他就是象雄王。

 他就是王!

 鷹笛傳人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然後他毅然決然邁步,要登上第層祭台。

 但他的胳膊卻被人給拉住了。

 這人力量實在大,鷹笛傳人也愣了下,沒能第一時間掙脫開,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衛洵先他一步,登上了第層祭台。

 鷹笛傳人:??

 “第層祭台,該是國王先登——”

 鷹笛傳人咬緊牙關,要不是不想毀了自己的國王祭祀,他恨不得直接喊出來。

 該是我先登的!

 “是啊,是國王先登。”

 衛洵微笑,他想過一名真正的警察,如安雪鋒這般的人,在這種場景時會有的種種反應,種種手段。

 但他到底不是名正經警察,衛洵只會用自己的手段,讓惡人知道什麽才叫痛徹心扉。

 在眾目睽睽之下,鷹笛傳人震驚不敢置信的目光裡,衛洵摘下兜帽,他拿出了大鵬金翅鳥的王冠,戴在了自己頭頂。

 雪亮閃電劃破天際,那王冠上千年的鑽石珠寶黃金仍璀璨耀眼至極。

 “誰說古辛祭司就不能兼職國王了?”

 衛洵一把奪過鷹笛傳人手裡的鷹笛,如持權杖般拿在手,扶正王冠。

 “這國王,我倒也想當一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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