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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旅遊團[無限流]》醉美湘西(50)
厲鬼萍萍的記憶畫面透出股不詳壓抑的灰暗, 像是堆滿了灰塵的故紙堆,展開舊書頁時灰塵肆意飛揚,密不透風兜頭罩來, 讓人喘不過氣來。

 直到清脆樂聲響起, 打破死一般的寂靜。

 記憶畫面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看起來十分年輕,在楓樹下吹著竹葉笛, 葉笛聲悅耳如鳥鳴。畫面男人的背影越來越近, 像是有個人正在走近他,而苗芳菲等人正是用那人的視角。

 近了, 更近了, 男人覺察到有人接近, 轉過頭來,笑聲道:

 “萍萍,你來了。”

 “我練了新的曲子,吹給你聽……”

 記憶畫面在這一刻終止, 破碎, 苗芳菲猛喘了一口氣, 呼吸急促, 渾身都在發顫。那種濃烈的,無法抗拒的愛意與悲傷如情緒炸·彈般在她心炸裂開來,情緒濃鬱道讓她生理性作嘔, 心臟跳的快如擂鼓。

 其他人有的反應大有的反應小, 但皆是同樣感覺。還沒等這情緒平息,熟悉的世界震蕩分離感再度傳來, 他們又被卷入了萍萍的記憶裡。如熊熊烈火般的憤怒與悲慟席卷而來, 好似滔天洪水將所有人吞沒。

 記憶畫面裡正是今日這般場景, 萍萍一襲侗族嫁衣,焦急等在楓樹後,她與阿誠定情的地方。約定與她私奔的情郎按時到來,身旁卻跟著另一個女人。

 這人正是芳芳!萍萍看到她手腕上的銀鐲,看到她與阿誠你儂我儂,嘲諷戲弄,整個人都沉浸在不敢置信與被背叛的痛苦。她撲上去想要阿誠的解釋,卻反手被阿誠捆住了手腳,放在楓樹下,要讓她冷靜冷靜。

 萍萍想要掙脫反抗,但她身體卻意外癱軟虛弱,沒有半點力量。當阿誠與芳芳的聲音逐漸遠去,被綁住手腳,蒙住雙眼的萍萍隻覺得周圍安靜到可怕,她無助悲傷哭泣,試圖喚來從小養大的飛狐,卻沒有任何回應。

 反倒是她的呼喚聲引來了一群禽獸不如的人。

 萍萍的衣服被撕開,濃鬱到極致的恐懼與痛苦如萬千刀刃割裂記憶畫面,黑白記憶在晃動染上血一般的猩紅,如她流出的血,又像厲鬼的血淚,掩蓋住了那夜晚發生的慘烈惡行。

 趙宏圖忍不住吐了起來,惡心的想把胃嘔出來,是共情,是記憶片段太過真實富有衝擊力,唯有曾在軍隊服役的侯飛虎和意志堅定的王澎湃等人還撐得住,但瘋了的厲鬼不會顧及他們的情況,沒過幾秒他們又被卷入了記憶的狂潮。

 私奔的萍萍被抓了回去,她的村長父親沒有對她處以村裡的私刑,而是好好照顧女兒。萍萍幾次生志全無,想要尋死,都被村長救回。父親的悉心照顧,還打算讓她成為下一任村長,這讓萍萍生出濃濃的愧疚,而她最後一次趁父親外出不在尋死時,卻是被阿誠救了下來。

 原來這些天阿誠一直在村長家外守著,擔心萍萍的情況。他滿身疲憊,雙眼唯有望向萍萍時才仍有光亮。在阿誠愧疚心疼的目光,萍萍知道他從未愛上過芳芳,一切都只是芳芳下的蠱。現在芳芳已經按村規處死,村長這些日子如此忙碌,正是在查那日玷汙過萍萍的人。

 蒼老的父親,仍舊忠誠的愛人,最後的守墓人血脈,讓一心懷死志的萍萍猶豫,徘徊,最終堅強決定走出來,重新生活。

 從此她真正走進了噩夢。

 接下來的記憶片段飛速掠過,沒給旅客們任何喘息之機,從發現懷孕,到最終決定接受這個孩子,再到秘密搬去山洞,由阿誠悉心照顧,這段記憶的情緒如被泡過百遍的茶葉,早已索然無味。

 歲月到底已經過去百年,支持厲鬼萍萍留存至今的是那些深到恐怖的怨念與恨意。很快的,記憶畫面再次染上血色,萍萍痛苦在山洞產下孩子,卻還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得知了孩子的死訊。懷胎十月,喪子之痛,萍萍身子垮了,她不願離開山洞,在此療養,整個人渾渾噩噩,沒發覺阿誠來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態度也越來越敷衍。

 到後來,阿誠甚至幾天都不再來一次,帶來的食水餿了也沒人更換。

 如果不是意外,恐怕萍萍會悄無聲息昏死在山洞,再沒有將來。直到一次偶然,她從虛弱昏迷蘇醒過來後,見到了芳芳。

 阿誠口口聲聲說,已經被村裡私刑處置,殺死的芳芳,並沒有死。

 又出現在了她面前!

 “阿誠在主持胎肉宴,我出來采些野菜。”

 記憶畫面芳芳身影模糊不清,唯有那雙飽含複雜目光的眼睛格外清晰。她語氣仍舊嘲諷不屑,卻給萍萍處理了山洞的狼藉,帶來了新鮮食水,甚至還有手指長的參。

 “你不會還蠢到那天晚上的事是偶然嗎?!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村子裡不歡迎你!”

 芳芳為什麽還活著?

 為什麽會舉辦胎肉宴,哪來的胎肉?

 為什麽是阿誠在主持,她的父親去哪裡了?

 是誰在說謊?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真相究竟是什麽?

 萍萍最恨的是誰?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淒厲的問句回蕩在所有人腦海,鬱和安淚流滿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可人像壞了一樣,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哭的快要背過氣去。

 其他人也如他這般,林曦甚至已經哭的昏厥過去,悲極傷身,更何況這是百歲厲鬼情緒的浸染,就連侯飛虎也沉浸在悲慟無法自拔。

 場仍舊還能保持冷靜的只有王澎湃。

 這樣下去不是事兒啊。

 王澎湃發愁,只能站出來飛快回答厲鬼的問題。

 “芳芳一直都沒死,她只是被關在家裡,不讓你見到。”

 剛才隨著記憶畫面響在眾人腦海裡的問題,確實是厲鬼問出的,需要他們解答的問題!

 這種考核極度刁鑽,饒是王澎湃也怎舌,不愧是超難度的醉美湘西旅程。在經過一番情緒浸染洗禮後,能保持冷靜的人基本沒有幾個。而且受慣性思維影響,恐怕大多數旅客都會順理成章以為,這只是對接下來萍萍記憶片段的鋪墊,不會知道,這其實是厲鬼問的問題。

 最陰險的是提問時,並沒有旅社提示!

 不回答當然也沒問題,那就會繼續沉浸在厲鬼的記憶片段裡。但是只是一輪旅客們就廢了大半,這樣繼續下去,他們最終都會承受不住死亡。

 如果能根據前期得到的線索還有從前面記憶片段裡得知的情況,答對了厲鬼的問題,就能跳過這個問題對應的記憶片段。答得越詳細,跳過的越多。

 這次問題竟然有七個!饒是已經基本捋清事情脈絡的王澎湃都覺得牙疼,要知道答問題這種事原本在旅隊裡就不是他乾的活,但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了。

 “你生的孩子被殺死,作為了胎肉。舉辦胎肉宴是為了壓住被殺嬰兒的怨念,還有阿誠一人吃胎肉太引人注目。以村長重病為由召開胎肉宴,在眾多人赴會,許多胎肉被煮湯吃掉的情況下更不顯眼。”

 “你父親重病臥床,因為阿龍殘魂在他身上太久,供應不起兩個意識的身體開始飛速衰弱,阿誠是你父親選定的,阿龍複生的最終對象,所以阿誠主持宴會。”

 “所有人都在說謊。芳芳沒死,阿誠沒被芳芳下蠱,切壁村村長知道輪·奸你的人都有誰,他沒去調查。”

 王澎湃腦門隱隱滲出冷汗,在厲鬼壓迫下記住七個問題並且盡可能詳細回答,實在不是件容易事。這就像過去學生時代語卷子的閱讀理解題,學霸能用最簡潔的話把幾個要素答全,得到滿分,學渣則有可能寫了一堆,卻沒一個在正點上。

 因此他絞盡腦汁: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那天晚上萍萍吃的豬肝被下了藥,所以萍萍才會渾身無力。已經控制了阿誠的阿龍,用私奔的借口把萍萍騙出來,捆在了楓樹下。他強·奸了萍萍,為了讓她懷上孩子。但畢竟阿龍已經算是陰魂,即使重新佔了人類的身體,仍舊體質偏陰,正常情況下孩子生不下來。所以為了增加陽氣,那個,切壁村的男人輪……咳咳。”

 王澎湃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感到厲鬼的煞氣如鋒利刀刃般刮過,毛骨悚然的危機感讓他識相住了口。反正這個問題回答地差不多了,王澎湃換了下個問題。

 真相究竟是什麽?

 王澎湃組織語言,力圖不落下一星半點。

 “真相是,阿龍重病將死,切壁村長用了禁忌的移魂術,將阿龍的魂魄分別放入飛狐和村長自己體內。然後選了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阿誠作為阿龍的最終複生對象。哭嫁時的算計讓萍萍成功懷上子嗣,吃掉嬰兒的是阿龍,目的是讓阿龍的殘魂在阿誠體內更穩固。”

 汗流淌下來,王澎湃沒有擦,他謹慎隻說能確定的事情,其他的例如‘這子嗣究竟算是阿龍的還是阿誠的?’‘村長到底什麽時候變成僵屍的?’這種沒把握的話題,完全不碰。

 他本來就不是最擅長分析的,旅隊裡刷題時就沒得過滿分。畢竟這只是危險級的旅程,應該答得大方向不錯就好。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後的問題,王澎湃心裡松了口氣,但面對這答案該是最簡單的問題,他卻犯了難。

 萍萍最恨誰?

 是恨輪·奸她的禽獸們,是謀劃一切的阿龍,還是恨欺騙她的村長?這幾個人萍萍都是極恨得,但要分出個排名來就很難。

 而且王澎湃還得思考這個問題是在什麽情境下,問的是此刻記憶畫面,山洞裡的萍萍最恨的是誰,還是最終成功復仇,化身厲鬼的萍萍最恨的是誰?

 厲鬼煞氣怨念越來越重,她沒有任何耐心,王澎湃心一橫,乾脆賭了一把。

 “萍萍最恨阿誠。”

 如果是此刻山洞裡,剛得知芳芳還活著的,並且知道那晚輪·奸並非偶然的萍萍,最恨的,應該是一直在欺騙她的阿誠。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濃。

 愛情這玩意王澎湃超懂的!

 “回答錯誤。”

 啊這,王澎湃表情僵硬了。沙啞刺耳如老梟的聲音響徹耳畔,變為厲鬼後的萍萍失去了悅耳的嗓音,說話時如指甲刮過黑板般尖銳刺耳,令人渾身冷戰。

 眼看著世界再次開始震蕩,厲鬼記憶即將再將他們裹挾,王澎湃不幹了。

 他奶奶的,就算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他該是只有最後一個問題答錯了,但王澎湃有信心,他前面都答得、九不離十吧!要說厲鬼本就不講道理,一個個瘋癲偏執的很,過去確實有明明隻答錯一個問題,卻被厲鬼全盤否定,直接重來的。

 要萍萍是鬼王,王澎湃也得認慫。但她不過只是個厲鬼而已,王澎湃不慣她這毛病!

 就在王澎湃準備掏道具硬上的時候,忽然間,震蕩搖晃的世界停下了,就像一切都恢復如常似的,而沉浸在厲鬼濃烈情緒的旅客們也一個個醒了過來。侯飛虎瞳孔驟縮,猛地回神,他連忙扶起癱軟在地的趙宏圖,又攙起仍在乾嘔不止的苗芳菲。

 剛才到底怎麽了?理智飛速回籠,好像王澎湃回答了萍萍的七個問題?

 原來那竟是真需要回答的問題!

 侯飛虎瞬間反應過來,心裡一陣後怕。他下意識望向王澎湃,卻見這人正神情不善,盯著厲鬼萍萍懷裡那人。

 “萍萍,你恨我嗎?”

 隻一句話,就讓發瘋的厲鬼萍萍安靜下來的,當然只有她懷裡的那個人!王澎湃憤憤覺得不公平極了,他在這裡累死累活答題,還不落好,結果丙九就他娘的好運當了個小白臉,直接把萍萍給哄得找不著北。

 這種事誰能心理平衡啊?而且王澎湃總覺的這小子醒的時機實在太巧,正敢在他王澎湃要抄道具超度厲鬼的時候。現在可好,危機解除,其他旅客都醒來了,王澎湃隻得心裡罵罵咧咧把道具又揣回去,冷眼看丙九表演。

 衛洵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男人,卻被厲鬼萍萍公主抱的羞恥心,他甚至還摸了下萍萍的臉頰,指尖沾了滴血。難得輕柔道:

 “好姑娘,不要哭。”

 衛洵早在旅客們被卷入萍萍回憶的時候就清醒過來了,但他沒急著動,而是也跟著去看了遍萍萍的記憶。洵暫時還沒有得到完成任務的提示,也許是因為任務要求他阻止特殊飛狐孵化或殺死它吧,但此刻他胸口處心跳仍有兩個,只是對方體內的阿龍殘魂卻已被吞噬了,幼狐意識正睡在裡面。

 也許旅社評判也需要時間,但衛洵不急,幼狐吞噬了阿龍記憶後,他得到了阿龍的部分記憶,這其包括萍萍的復仇,和阿龍最終失敗的下場。

 得知了這段記憶的衛洵已經確定萍萍最恨的人究竟是誰,他始終沒有動作,卻是在思考景點完成時的事。作為導遊,衛洵知道這次景點完成後,他們要趕上旅社派來的車,一起乘車回歸。等車到達終點後,才可以選擇是回到旅社虛擬大廳,還是下車回現實。

 王澎湃很可能會在車上出手,他有無數手段,衛洵也難以保證自己不會被掠走。衛洵習慣掌握一切的主動權,就算是去接近安雪鋒的旅隊,他也不打算以丙九的身份,或者以丙九相關者的身份。

 所以他不想乘這趟車。

 未雨綢繆,衛洵現如今就在思考解決方法。就在這時旅社提示聲姍姍來遲:

 【滴,您收服了異化飛狐幼崽!】

 【異化飛狐幼崽,特階巔峰怪物,擁有正常飛狐與屍化飛狐兩種形態,正常飛狐狀態[變異],特點待發掘。屍化飛狐狀態下全身包含猛烈怨毒】

 【新景點飛狐山林開辟進程100%,旅社為擁有您這樣優秀的導遊而感到自豪!尊敬的丙九先生,您得到自由選擇一項獎勵的權利!】

 【獎勵1:20000積分,san值升高藥水一瓶】

 【獎勵2:特殊任務一個】

 如果是要其他導遊看到衛洵的獎勵,恐怕都會嫉妒到質壁分離!兩萬積分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那瓶san值升高藥水!要知道絕大多數導遊都沒有固定旅隊,san值一旦降低恢復起來就非常麻煩。偏偏導遊的必殺絕招歸零,使用時死亡倒計時歸零,就意味著他那時絕對進入了瘋狂掉san的情況。

 誰都絕不想發瘋變成怪物,這時候如果能有一瓶san值升高藥水,簡直就是導遊們的福報!這種藥水稀少至極,不能買賣,只有在完成任務時才有可能獲得。如果衛洵選擇第一獎勵,到時候將藥水帶出去放到旅社裡拍賣,恐怕會賣出個難以想象的天價!

 但衛洵乾脆就沒想著賣錢,他目光輕飄飄就從獎勵1上掠過,落到了獎勵2上。

 完成了新景點開辟任務的獎勵,卻是又一個特殊任務?

 那這任務該有多稀奇,多特殊啊。

 衛洵蠢蠢欲動,反正他有姓名牌,也暫時不缺積分,衛洵沒多猶豫,就選擇了這獎勵2。

 當接到這個特殊任務後,衛洵瀏覽一遍,然後挑眉。

 果然不虧。

 有這個任務,衛洵想到避開乘車,回歸旅社的辦法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通過第三景點。

 衛洵適時回過神來,正好聽到王澎湃回答問題,在他答錯最後一問,厲鬼萍萍再次發瘋,衛洵從王澎湃那邊感知到醞釀著的威脅感時,他卡著最後時間點,‘蘇醒’過來。

 王澎湃有能殺死厲鬼萍萍的道具。

 衛洵從萍萍懷裡下來,站到地上。感到萍萍原本抓著他的手一緊,衛洵反手拉住萍萍的手,表面露出茫然的神情:“這,這是怎麽了?”

 “發生什麽事了?”

 “你剛才昏過去了。”

 苗芳菲不動聲色道,情緒的爆發是極消耗體內能量的,尤其是與厲鬼共情。但到底都是老旅客,不會在最後關頭拖後腿。苗芳菲讓斑斑咬了下她,蛇毒注入令她打了個寒噤,蒼白臉上升起兩團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卻精神起來。

 旅客們都戒備望向阿誠,不清楚他現在究竟是被阿龍附身還是恢復原態。實際上旅客們還沒有做什麽,他們要面對的該是被阿龍附身的阿誠。

 但看他牽著厲鬼萍萍的手,而之前厲鬼萍萍又出手抽了紙人芳芳的魂,一切又好似早已脫離了正常任務流程。

 按理說接下來的任務應該是驅逐附身在阿誠身上的阿龍,改變歷史,幫萍萍與阿誠私奔,但實際上,整個切壁村,乃至第三景點的任務,都在厲鬼萍萍的絕對掌控,她想怎樣做,就能怎樣做,任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涉及到厲鬼的任務就是會發生這種事,極其考驗旅客們的隨機應變能力。

 這邊苗芳菲與阿誠溝通,那邊侯飛虎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這麽會功夫竟然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再有兩個小時就要到第天的零點。

 最重要的,是厲鬼萍萍想要得到怎樣的結果。

 但是被阿誠牽住手後,厲鬼萍萍就不再動作了,她只是安靜站在阿誠身後,眼裡只有阿誠的身影。

 “多謝你們幫了我和萍萍。”

 阿誠誠懇道,他牽著萍萍的手,時不時焦急望一眼身後,似是擔憂村民們會再追上來一樣:“萍萍,我們快走吧。”

 之前還煞氣四溢的厲鬼萍萍就這樣溫順被阿誠拉著走,這場面實在讓苗芳菲等人覺得匪夷所思。保持安全距離,他們跟在阿誠與萍萍身後,苗芳菲落後幾步,到了林曦的身邊。

 “紙條。”

 寫著故事的破紙在林曦手裡,上面的話語已發生改變。那句【姑娘再次選擇相信男人,決定與他私奔。但在約定好的今天晚上,男人卻並沒有來……】的話已經消失了,變成了血紅的【約定好的夜晚,男人如約到來】

 而破紙的背面,又出現了兩行新的黑色小字:

 【兩人互訴真情,互相安慰,最終決定去山林裡生活,離開從小長大的村子……】

 “他是阿誠!”

 趙宏圖興奮低喝道,轉而疑惑:“阿龍殘魂是怎麽解決的?”

 “整個第三景點都在厲鬼萍萍的操控下。”

 苗芳菲壓低聲音,神情卻並不輕松:“那些切壁村裡的紙人,芳芳,村長,甚至是阿誠,恐怕都在她的掌控下。”

 “相當於咱們陪她在玩過家家。”

 林曦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哭嫁,哭嫁的項目結束了,這後續任務做不做都行,咱們只要活到車來就好!”

 剛才阿誠蘇醒時所有旅客都收到提示,哭嫁項目已完成,接下來萍萍與阿誠私奔算是旅社贈送項目,旅客可以自由選擇是在切壁村休息,還是體驗項目,第天凌晨的時候,旅社專車會在切壁村外等待。

 旅程馬上要結束,馬上就能再見到丙九,林曦實在是興奮極了,他急聲道:“還跟著他們走做什麽,車會在切壁村啊,到時候還得再回去!”

 “你要回去就你回去。”

 趙宏圖不耐煩嗆聲呵斥道:“少說話!”

 他渾身緊繃,竟是比之前與厲鬼萍萍對峙時更緊張,其他人神情也並不輕松,甚至堪稱凝重!林曦意識到隊裡氣氛不對,張了張嘴,卻沒再說話。

 “沒有結束。”

 苗芳菲輕聲道,盯著走在前面的萍萍與阿誠,看他們走得越來越快,兩邊的山林景物卻似沒有變化般,她心情越發沉重:

 “要活到凌晨一點,而且必須要出了切壁村才行,車在切壁村外等待。”

 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出了切壁村了?

 林曦心疑惑不滿,但他見隊伍裡,和自己同樣疑惑的似乎只有鬱和安,其他人都是那種極為沉重緊張的表情——難道他智商還比不過鬱和安嗎!林曦咬牙沒有去問,而是努力自己思考。

 但直到那張破紙從苗芳菲手裡傳到王澎湃手,再到侯飛虎,趙宏圖,等傳了個遍,最後到林曦手裡時,他還沒有想明白。林曦隨便掃了眼破紙,見上面最後的字仍是【兩人互訴真情,互相安慰,最終決定去山林裡生活,離開從小長大的村子……】,沒有改變,便要將這張破紙傳回……

 林曦突然愣住,見了鬼似的死盯著破紙看,瘋魔了似的喃喃:“黑字,為什麽是黑字……”

 實在是這句話太像故事的結尾,以至於林曦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都沒注意這張破紙上出現的黑字,都是待解決的問題,而猩紅血字才是已改變,已解決的!

 就像之前的黑字【約定好的今天晚上,男人卻並沒有來……】的話,在阿誠蘇醒後,變成了血紅的【約定好的夜晚,男人如約到來】

 而在這之後新的黑字出現,【離開從小長大的村子……】

 林曦不敢置信左右四顧,山林卻黑漆漆的,樹影似張牙舞爪的怪物。從剛才到現在,他們起碼走了一刻鍾,難道還不算是離開村子嗎?!

 是整個村子的范圍太大,還是,還是……

 “萍萍,你累不累?”

 前面的阿誠溫柔問道,走山路是極耗體力的活,狹窄濕滑,稍不留神就會滾落下去。再加上大山野林裡有各種毒蟲毒蛇,必須要時刻緊繃,小心警惕才行。

 “我來背你吧。”

 萍萍沒有回應,衛洵就當她默認了,自顧自把萍萍背了起來,他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哼著歌。

 正是萍萍記憶,阿誠曾給她用葉笛吹得調子!

 “我們在臨溪的地方搭一棟房子,養些雞鴨,聽說山外邊有許多有趣的,只不過在打仗,很危險。”

 衛洵絮絮叨叨,語氣輕柔,似是在暢想與萍萍的未來。萍萍始終一聲不吭,是個分外沉默的聽眾,他也不在意,繼續自言自語,說的都是一聽便讓人心生美好向往的未來。

 但苗芳菲他們心情卻不美好,破紙上的字跡一直都沒有變化,也就是說他們看似一直在往外走,其實卻根本沒有離開過切壁村!這一認知讓眾人都毛骨悚然。

 “阿誠,路是不是不太對。”

 又過了一刻鍾,情況仍舊沒有任何改變,侯飛虎與苗芳菲對了眼神,苗芳菲凝重點頭,上前一步,委婉開口。

 “苗阿嫂,你們還在啊?”

 阿誠略顯茫然的話噎了苗芳菲一下,她卻沒工夫顧及這些。苗芳菲擺了擺手,頭向右側方示意:“你看那座墳,我們都經過三次了。”

 “經過三次?”

 阿誠順著苗芳菲的目光看過去,那個墳包並不高,基本沒有凸起,若不是它上面沒有半點雜草,土色乾乾淨淨,是不會輕易被發現的。

 大山草木生長極快,沒人打理的情況下墳包很快就會被雜草覆蓋,這座野墳的情況顯然不正常。而且能經過它三次,也就是說,他們其實一直都在繞圈子。

 鬼打牆!

 “是的,好像是有印象。”

 被提醒後的阿誠終於發現異樣,他遲疑想了想:“萍萍,咱們之前路過這裡,對嗎?”

 萍萍仍舊沒有說話,阿誠背著她走到墳堆前,他放下萍萍,然後鄭重跪在墳前,嘰裡咕嚕似是在說些什麽。懂苗話侗語的苗芳菲側耳聽了聽,卻沒聽懂,隻猜測阿誠說的可能是當時方言。但就算聽不懂,他們也能看明白阿誠在做什麽。

 顯然是在說他們不好意思驚擾前輩,將來一定會補償供奉,還請前輩看在他們前路艱難的份上高抬貴手之類的。

 他們以為是墳主作祟,導致的鬼打牆。但苗芳菲他們卻明白,這景點裡不可能不明不白突然出現了個墳,它一定和之前有聯系。

 看阿誠他跪了幾跪後起身,背起萍萍繼續往前走,侯飛虎有不祥的預感。

 “整個第三景點都在萍萍的掌控,她無法走出切壁村,就是被困在了這裡。”

 苗芳菲道:“墳是關鍵。”

 “能困住厲鬼百年,墳裡肯定有不一般的東西。”

 趙宏圖聲音略顯興奮,眼裡閃光。要知道能克制厲鬼的靈異類道具一向少有,這墳裡要是真埋了件能困住厲鬼萍萍百年的寶貝,可想而知它究竟有多珍貴。

 果然要跟著做後續任務!來醉美湘西一趟,還已經看到活著出去的曙光,趙宏圖忍不住想多得點東西,天馬行空:“說不定是馬老司埋得東西,比如說他來烏螺山趕屍,發現萍萍有便厲鬼的傾向之類的。要麽他堂堂司魁怎麽會離奇被黑僵撲死,最後一輪運屍怎麽讓他的徒弟馬苗二來。”

 “馬老司他們趕屍那會萍萍還沒有死。”

 侯飛虎搖頭,不很讚同:“如果真是能封印厲鬼萍萍的珍貴道具,也不該被埋在這一小土堆裡。”

 說話間他們再一次來到墳前,見再次走到這邊,阿誠明顯愣了下。他似乎回頭與萍萍說了什麽,然後背著她走到墳邊。阿誠再次跪下,叨念,比剛才更誠懇,甚至磕了幾個頭,腦門上沾了黃土。但苗芳菲他們知道阿誠這是無用功,幾人已經商量著,一會再走時留兩個人,研究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實在不行就把墳挖開。

 現在都快十一點了,還有一個小時車都該來了,不能再繼續耽誤,必須趕快破局才行!

 討論間苗芳菲注意到,王澎湃又是許久沒有開口。這次她留了個心眼,沒有直接開口問,而是順著王澎湃的目光看去。他一直都在看阿誠他們,這很正常……等等!

 苗芳菲驚愕看到阿誠拉了拉萍萍的衣袖,似是想讓她也跪下來求求墳裡的前輩。

 但誰能讓厲鬼下跪!

 丙九這不是找死嗎!

 王澎湃一直心不在焉琢磨事,但注意力也從來沒從丙九身上移開。見丙九這舉動他心裡直罵娘,要可知道這阿誠不是真阿誠,是丙九扮演的啊,他不會真演著演著昏了頭,以為自己能讓厲鬼萍萍下跪吧,除非這墓是——

 操。

 王澎湃暗罵了聲,他終於知道自己最後一題錯了離譜,知道厲鬼萍萍最恨的究竟是誰了!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萍萍被阿誠拉著衣袖,竟然真跪在了他身邊,跪在了墳前。似乎有一陣陰冷的風以厲鬼萍萍為心,向四周吹去,冷的所有人打了個寒噤。下一瞬侯飛虎瞳孔驟縮,趙宏圖倒吸一口冷氣,旅客們目光落點完全一致,都在那野墳處!

 只見墳上的薄土被冷風吹開,竟露出具雪白的人骨!這確實是人的墳,不是趙宏圖想的埋著法器。但這埋法無棺無槨,屍骨上只有一層薄薄浮土,基本等同於曝屍荒野。

 不用多說,在墳裡白骨露出來時,他就滴了牛眼淚,使勁眨了眨眼然後去看。許晨昏迷,無法看到怨念死氣,關鍵時刻得鬱和安頂上。

 但鬱和安看了一眼,卻疑惑出聲:“怎麽啥也沒有啊?”

 “什麽也沒有?”

 “嗯,沒有半點怨念,怪了啊哞,血腥味這麽濃,墳裡這人肯定是被虐殺而死的,怎麽可能完全沒有怨念哞。”

 鬱和安捂住嘴,差點打了噴嚏。他嘟嘟囔囔,拿著裝牛眼淚的小瓶:“我再滴幾滴看看……”

 “鬱老哥,別用了。”

 王澎湃隨手薅了把草,在鬱和安眼前揮了揮,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你快變成牛了,不能再用牛眼淚。”

 只見鬱和安臉頰到下巴處長了褐色毛發,乍一看還以為是胡須,其實那是牛毛!這一趟旅程鬱和安用牛眼淚過量,已經開始異變,從過凶骨棧道時,他如牛般跺腳,再到現在,他甚至已經能嗅到骸骨上的血腥味,說明鬱和安此刻狀態基本到了極限。

 “被虐殺而死,卻沒有怨念?”

 苗芳菲一心都在破局上,等結束了旅程回到旅社,一切問題只要有積分都能解決,關鍵是他們能回到旅社!

 “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事,難道說……”

 “萍萍你看,這人骨旁邊是不是有一個銀鐲?”

 忽然間,阿誠疑惑的話打斷了苗芳菲的思緒,她呼吸先是一滯,頃刻間豁然開朗。

 她明白了,所有疑點都在最後全部解開。

 這是阿誠的墓!

 “真的好奇怪,你看呀萍萍,這銀鐲樣式都是一樣的。”

 衛洵低聲道,他感到自己身旁的溫度越來越低,就像挨著個冰箱。他明白現在情況已經到了最凶險的時候,但衛洵不慌不忙。他將銀鐲好好放回到人骨旁邊,耐心用浮土將它們埋起,然後牽著萍萍站起身來,意有所指道:

 “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巧合,我們與前輩有緣,他肯定也會祝福我們的,對不對?”

 衛洵微笑望向萍萍。厲鬼漆黑的眼瞳望向他,其似有無數複雜情緒,最後歸於漠然。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會祝福所有真正相愛的人。”

 萍萍嗓音淒涼:“但是我不行。”

 說話間兩行血淚淌下,霎時間怨氣四溢,周圍景物瞬時變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竟回到了阿誠家外的楓樹下!

 楓樹仍在,卻不是之前看到的一人多高,而是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樹影婆娑,不遠處的阿誠家早已成了廢墟,連同更遠處的切壁村,全都坍塌在了百年的光陰裡。

 不再是厲鬼萍萍構建出的舊日幻象,現在的切壁村是百年後的現實,而那個墳包就在楓樹下。猩紅如血的怨念籠罩在切壁村上空,這一次所有人都看的真切,黑沉肮髒的怨念如水桶粗的鎖鏈衝天而起,匯聚在切壁村上空,怨念交界處隱約可見道黑紅交織的恐怖身影。

 歷史上厲鬼萍萍已經復仇成功了,她殺了所有切壁村的人,殺了村長,殺了阿龍,殺了一切曾辱她算計她的人。就算萍萍死了,她也不該有任何遺憾,更不應該怨念深重成為厲鬼。

 “故事裡,唯一沒有負過她,卻被她殘忍虐殺的人,讓厲鬼自願被困在這裡,也困住了一切。”

 王澎湃沉聲道,他不知何時已到了阿誠的身邊。

 這個人正是阿誠!

 看過阿龍記憶衛洵知道的更明白,當初萍萍是懷著何等瘋狂的仇恨,將阿誠虐殺。仇恨有多少,在她知道阿誠其實是被阿龍附身時,就有多痛苦絕望。

 明明被虐殺而死,但阿誠的骸骨卻沒有半點怨念。

 因為他的靈魂仍在,只是被阿龍壓製而已。但卻因萍萍殘忍的虐殺手段,一切全都煙消雲散了。

 厲鬼萍萍的濃重怨念,困住了切壁村的所有舊人舊事,也困住了她自己!其他人或事全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唯獨親手虐殺愛人的厲鬼萍萍,仍被困在其。

 衛洵把玩著一柄漆黑的匕首。

 萍萍的怨血匕首,對萍萍最怨恨的對象殺必死。

 百年歲月流逝,仇人早就已經死亡凋零,此刻萍萍最怨恨的對象,只剩下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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