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隱運很好, 從這邊進入大殿的只有三個人。
一個魔修,剛剛已經敗於她手。
而另一個亦敵亦友。
金碧輝煌的殿堂之中,只有他們二人俯仰而立,
傅重光坐在金玉台上, 模糊不清的臉龐定定地看著下方的陳隱。
“你想和打?”
他失真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中更顯縹緲, 分不出情緒好壞的話語中, 分明暗藏殺機。
陳隱驟然攥緊了中的大刀。
她當然想。
關愛憎,是面對勁敵時的血『液』沸騰、不甘, 全都化為湧動的戰意慢慢爬上的她的心頭。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壓抑的情緒, 纏繞在陳隱周身的意之力緩緩包裹住她手中的大刀。
那半人高的刀背被銳沾染,刀面輕顫著。
隻肖持刀人一抬手,如山一般的殺技便會傾如山倒, 殺像金玉台上的白衣傅重光!
就在這時,兩人腳下的金『色』磚地震顫起來,頭頂有金灰飄落。
震動幅度很大, 仿若有什麽沉睡中的蟄伏巨獸被踏入大殿中的不速之客們驚醒。
陳隱身子不穩,猛地將中的大刀『插』入地面。
堪堪站住,她腳下的金磚便裂開數條地縫。
碩大的金玉台也被這股地動掀翻,台面傾斜轟然倒塌, 重重的砸在地上。
金石破碎之際,整個大殿都揚起陣陣飛煙和塵土,巨大的轟鳴聲在抖動的殿宇中久久回『蕩』。
而在石台坍塌的一瞬間, 有一抹皎白的身影直入穹頂,消失在瑟瑟落下的金石間。
陳隱在地面裂開的那刻,便抽出手中大刀。
她運起靈氣微微借力,整個人如同飄絮一般蹬上了盤龍柱上的凸起;
落腳之處亮起一點熒光。
她再一曲身,走蚓驚蛇, 躲過幾塊巨大的金『色』碩石,翻身退到大殿的邊緣。
落地時她稍稍矮身,鬢角的青絲被衝擊氣流吹的飛揚,視線一瞬不瞬地盯著正中上升的流沙台。
打鬥之中,諸人早就將那緩緩流淌的沙漏拋擲腦後。
不知何時,那漏鬥中的金沙已經流到了底,宣告著平靜被徹底打破。
隔絕個殿堂的禁製也在流沙淌盡後徹底破開。
只見周的鏡像仿若水紋,泛起了動『蕩』的漣漪,禁製碎成了數塊。
登時陳隱的視野內,便多了好幾個人。
……
大殿之中,肆虐的動『蕩』並沒有阻止打鬥中的人。
隨著台柱斷裂,一個壯碩的身影被猛地打飛出去,狠狠撞在盤龍柱上。
轟隆隆的巨響和抖動聲遮蓋了焦尺的悶哼,他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好幾圈;
剛剛停止,魔凜然的青年又轟出一拳,直接將他上頭搖搖欲墜的碩石轟碎。
數破碎的大小石塊砸了下去,煙塵滾滾,很快就在盤龍柱下堆積了一座小山。
砸落的響聲讓人頭皮發麻。
想想也知道,被這大石頭砸在身上,恐怕被錘成一灘肉醬。
這個殿中的幸存者還有兩個,其中一個就遠遠地站在盤龍柱旁邊。
他眼睜睜看著焦尺被砸進石頭堆裡沒了動靜,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圖予猽的段十分狠毒。
他不直接殺戮,而是像玩弄獵物似的瘋狂折磨人。
尤其是焦尺這個敢‘挑釁’他的傻大個。
魔修臉龐猙獰陰狠,慢慢朝著盤龍柱走去。
路過一個幸存的男修時,那個修士瑟瑟發抖,不停地往後退。
可滔天的魔和惡鬼瘋狂撲向那修士,不出片刻,慘叫的人便沒了聲息。
狂嘯的惡鬼哭著撲向了最後一個幸存男修,將那人嚇的面『色』巨變。
“別殺!求求你別殺!”
圖予猽緊皺著眉頭,剛下令讓惡鬼吞噬這人,便聽到陣陣機關撬動之聲。
他一回頭,看到遠處流光了的沙漏正在緩緩上升,而周圍的禁製也隨之破碎。
其他幾個殿的幸存者身形逐漸顯『露』。
他一揮手,惡鬼尖利嘶吼著,撲上去撕碎了最後一人。
謝千柉一雙珈藍佛眼無聲地流轉,赤著的上身傷痕累累,側腹處的血洞皮開肉綻。
整個大殿只剩他一人。
周圍碎石隕落轟鳴不斷,可青年像是聽不到也看不到一般,情漠然。
而他身前腳下,主的法器落了一地。
察覺到空間的異動,他抬頭望去,只見隨著金『色』漏鬥不斷上升,視野可見的人又多了好幾個。
這邊大殿中,奚存劍被兩個女修追著滿大殿的跑。
他身法極好,撲朔的身影在金碧輝煌的殿宇和浮雕上到處翻飛,嘴裡卻還喋喋不休。
他寬大的袖擺被風吹的『蕩』起,像隻張著翅膀滿屋子竄的大撲棱蛾子。
“別追了!你們別追了!”
“小姑娘家家知不知羞?哪怕英姿瀟灑風/流俊俏、讓你們一見傾心,可我們是不可能的!”
二女修本就起了殺心,又被吊著滿屋子的『亂』跑,愣是捉不到奚存劍的衣角。
此時再聽他口出妄言,其中一使波痕劍的女修的臉『色』漲紅。
“賊子!看殺了你!”
苦著臉的奚存劍正揮著袖擺飄忽著,忽然整個大殿都開始震顫;
他原本的落地之處一空,腳底一滑竟踩了個空。
見狀另一個略矮的女修深『色』一暗,兩段遊蛇般的水袖雙拋出,直卷上奚存劍下墜的身形,朝著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一柄波痕劍順勢起挑,就要刺穿被裹的像個蠶蛹似的青年人。
呼吸間,水袖中充般地漲大。
那矮個女修面『色』一變,連忙抽回自己的寶器,可惜太晚了。
只聽轟隆隆的震顫中一道刺耳的“呲啦”聲,兩條水袖被人從裡頭撕裂,片片殘痕如柳絮一般紛紛落下。
失去本命寶器的女修如遭重創,一口心頭血噴湧而出。
她堪堪摔在地上,一張臉刷白如雪,猛地朝著前方看去,一雙眼中盡是驚懼。
只見一青年修士迎風落地,他一捏住那個波痕劍修的脖頸,一團灰『色』的死氣被他踩在腳底;
若是細細看去,便會發現深灰『色』的死氣凝聚成一柄劍形。
奚存劍一用力,“咯嘣”聲便響起,一團霧氣在他掌中炸開。
他落地後腳下濃灰縮小,變成一把灰『色』的霧劍握於他掌中。
又拍了拍衣擺上的金粉,嘟囔道:“什麽大能啊,用的是不是真金?”
青年嬉笑於形,可那失了水袖寶器的女修唇卻在抖,一雙眼眸死死盯著他中的霧劍。
“北劍……”
“你是奚存劍。”
青年人打了個響指,“答對了!看來小爺我的聲還是要比謝千柉響亮點。”
如果說如今的修仙界有天才一輩,僅憑武器或是一個照面便能讓人知曉他的身份。
那麽有二人必在榜上。
南刀謝千柉,北劍奚存劍。
這二十年來中三千的不世天才,也是蛻凡的第一二人。
沉沉死氣繚繞在青年的掌中,他踱步走到矮個女修身前,笑道:“下回別追了。”
說著,矮個女修便被一團灰霧吞噬。
轟鳴之中,奚存劍還沒拔劍起身,便錯愕抬頭。
只見沙漏懸浮,周的禁製不知何時盡數破裂。
遠處好幾個修士都正在‘瞧’著他。
而他呢?正和一女修貼的極近,怕不是要被人誤會!
他慌忙抽出噬魂劍,身下炸成一團霧氣,為了表示自己清清白白沒做什麽,他還一蹦三尺跳到老遠,揮揮袖子驅散周身的霧氣。
“別看啊,小爺我什麽都沒乾!”
其實陳隱人根本就沒看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芥子空間剩下的人都暴『露』在一個空間。
所有人各懷心思。
沙漏代表著什麽?個殿堂合為一體又是什麽意思?
陳隱往後撤了兩步,視線在這金『色』大殿中打量一番。
這裡是巨魔的識海,也就是棽添的老巢,她總覺得那魔尊就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想必又在謀劃著什麽坑她的戲碼。
似乎是為了響應她的猜測,正中的金『色』沙漏忽然炸裂開來。
巨大的爆破聲讓毫防備的眾人心中一跳。
只見沙漏底端的金『色』流沙像一灘『液』體似的流動起來,且慢慢漂浮在半空中。
奚存劍不知何時跑到了謝千柉的跟前,眼睛盯著那團光亮低聲道:
“去,真的有傳承寶貝,咱們倆要不聯搶了去?”
誰知謝千柉理都不理他,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左側的盡頭。
那囂張的尊者徒弟就站在那裡,一身洶湧魔,所在之處冤魂厲鬼環繞嚎叫。
看到那團金『色』流光不停地搖晃,陳隱心中有種不妙之感。
她不動聲『色』地往盤龍柱後躲去,卻見那團金『色』流『液』跟著晃『蕩』,頓時變了臉『色』,飛快地向著身後遁去。
奚存劍瞪大了眼。
只見之前那踏入‘天羅地網’的女修不知怎地就開始往殿外跑。
可最最離譜的是,殿中那亮的刺眼的金『色』流光竟像是有生命似的,忽然動了。
它直追著那女修的方向『射』去!
“草!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小爺我霸氣外『露』,站在人群裡是頂頂顯眼的那個,天賦更是好的沒話說。這寶貝瞎了眼了去追一個凶悍的小姑娘?!”
“那丫頭有什麽好?身材沒有,質遠不及……”
他第一反應竟不是寶貝跑了奪寶,而是不可置信、痛心疾首。
仿佛那流光去追陳隱,卻不來追他,就是天生瞎了眼。
金玉台塌了,傅重光便換了塊橫在大殿邊上的碩石坐著。
他對這人還有所謂的秘境寶物都不感興趣。
不是為了跟著陳隱,他或許連這殿門都不會進。
此時見那向來穩重的小女修忙不迭地朝著殿疾奔,像是在被惡犬追逐;
身後的金『色』流光又緊追不舍,一人一光都竄的飛快。
傅重光微微勾唇,有點意思。
一個是對送上來的機緣避之不易,一個是天上的餡餅死纏爛打。
眼瞧著陳隱的身影就要到了眼跟前,他從碩石上一躍而下,準備給她讓空。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
只見那團流光突然一分為二。
一團倏忽撞入陳隱的體內。
而另外一團,在陳隱同傅重光擦肩而過時,竟是沒入了他的體內。
傅重光:?
光團沒入體內之時,就像是一團涼涼的『液』體浸透了胸/前的血肉。
再之後便沒了聲息。
修為沒有暴漲,也沒有什麽傳承功法出現在二人的腦海中,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光團徹底消失在二人體內,其他幾人才反應過來。
奚存劍瞠目結舌,這麽草率的?
他撓了撓頭,“行吧,這機緣有個『性』,本大爺也不強求……”
陳隱在大殿的石門之前停住腳步,殿門不知何時已經關閉,她無奈歎息。
這一切都是棽添搞得鬼,為的便是讓芥子空間中的其他人將矛頭指向她。
而那團金光恐怕就是一團靈氣,是他用來裝弄鬼的。
只是……
她一轉身,看向身後那月白長袍的傅重光。
只是芥子空間屬於巨魔一族的傳承小世界,就算有靈氣,應當也只會和她有感應。
為何這團金『液』最後會分化沒入傅重光的身體之中?
傅重光『摸』了『摸』胸口,抬眼去瞧陳隱。
他也很好奇這是怎麽回事。
不他開口,後方忽然一道劃破寂靜的長嘯聲,尖銳刺耳隱隱有萬鬼齊哭。
陳隱『色』一緊,隻覺得眼前一片燎原的火海如紅『潮』似的衝入眼底。
她睜開雙眸,發現自己腳下是一片猩紅的粘膩。
一隻潰爛的腐猛地從血海中伸出,死死地抓住她的腳踝,有惡鬼從血漿之中爬出,想把她拖入深淵。
遠處是一個一望垠又深不見底的巨坑,數惡鬼在地底呼喚著她的字。
尖嘯聲,哭泣聲,咒罵聲。
惡意排山倒海地擠入陳隱的感官,這十八層地獄實在太真實了。
可她隻『迷』茫了一瞬,浩然的劍意便從她識海中化形為一道巨劍,從天而降劈開了眼前的血海無涯。
她抬眼望向遠處,只見那圖予猽手持一頂紅『色』的八角小鼎,一身宛如實質的魔將那一方天地染成一團黑紅。
古往今來,沒有幾個修士能抵得過傳承寶物的誘/『惑』。
修為再強大的修士,只要有欲望,只要想不斷地變強,在面對天材地寶時很少有不動心的。
一旦心動,就會引發種種爭奪、衝突。
巨魔一族便是抓住了三界修士的欲念,捏造出這芥子空間和莫須有的傳承。
為的便是讓‘幼崽’在一次次衝突中看清人『性』、不斷『摸』爬滾打地成長起來。
而陳隱這一路上也確實遇到了數次危機。
或是偷襲,或是殺陣。
這人不是宗門中弟子們點到即止的搏鬥,不是長輩留有余力的教導。
是真真正正的生死對決。
每過一關,每破一人,她的對戰經驗都會豐富。
走到這正中大殿,她的修為已經破了一階。
只可惜這次被拉入芥子空間活到最後的都是些奇葩。
傅重光連七情六欲都沒有,除了能挑起他情緒的陳隱,其他的都不能讓他心緒波動。
而焦尺、謝千柉、奚存劍,都不是什麽正常人。
除了一個圖予猽。
陳隱橫刀於身前,對遠處那魔修圖予猽十分忌憚,尤其是他中的那尊血紅小鼎。
剛剛比真實的十八層地獄還歷歷在目,那種陰森和絕望的惡意讓人不寒而栗。
雖然圖予猽的修為被壓製在引期,他身上的寶器等級卻很高。
那小鼎恐怕是玄級寶物。
哪怕陳隱感受過上古魔將的威壓,也依然會被短暫地魘住。
圖予猽的情很平靜,和剛剛猙獰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他周身狂舞的惡鬼和烈烈的魔,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這個魔族在狂躁的邊緣。
他從魔域誕生,是天生的魔。
就連他的師尊也對說過,他是百年難遇的魔身,對魔域的親和力極高。
若是降生在上古,未必不能成為攪動一方的大魔。
因此從他踏入這芥子空間,感受著整個空間中濃鬱的魔時,他心中便認定了,這是魔給他的機遇。
這裡的傳承,一定是他圖予猽的。
也只能是他的!
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團金光傳承會直接追著一個人族修士而去。
他狂怒,覺得自己的自尊和身份都被踩在了地上。
是圖予猽想清楚了。
傳承不願意主動選擇他也沒關系,只要將那得了傳承的二人盡數殺光,將整個芥子空間的修士都撕裂。
屆時哪怕傳承不選擇他,也只能是他的。
看似冷靜的魔修其實已經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他從識海中祭出本命寶器,整個大殿的光都暗了下來。
圖予猽手中的小鼎品階極高,為鎖魂塔。
這塔原本是玄機上品的魔寶,可惜鍛造時的最後一步出了岔子,品級便降了一,只有玄機中品。
盡管如此,也並不影響這尊魔寶的威力。
因為塔中鎮壓的塔主,是個大能。
只見圖予猽口中喃喃有聲,一聲聲令人眼前暈眩耳中長鳴的咒語盤旋在大殿之中。
金『色』的殿堂越來越暗,就像是一層黑紅的血染上了整個空間。
陳隱橫刀於身前,磅礴的靈力注入手中大刀,一片金光從刀柄一直往上延伸,直到刀尖。
她知道圖予猽首攻擊的人是她和傅重光。
或者說,是她。
這魔修對傳承勢在必得,定會先拿自己開刀。
雖然那尊小鼎給她的感覺太危險,她心中沒有一點懼意,正相反,她能感覺到隱隱的期待和興奮。
隨著咒語不斷念出,托在圖予猽手心中的紅『色』小塔忽然亮了起來。
他緊閉的雙眼中流出一行鮮血,看著十分恐怖。
一絲讓人脊背生寒的息從小塔中緩緩鑽出,陳隱頓時面『色』劇變。
那種她也說不上來,如果說剛剛的十八層地獄讓她感覺到真實,那麽現在泄『露』的息,讓她整個人『毛』骨悚立。
奚存劍吊兒郎當的笑在這恐怖息溢出之後,也盡數收起。
他中長劍一揚,頓時灰黑『色』的死氣翻滾著包裹住他的周身。
他心中有了一個可怖的猜測,下意識往自己好友的方向看去。
只見謝千柉的臉『色』也比凝重,一瞬不瞬地盯著圖予猽的方向。
不會吧?
不可能是他想的那種吧?!
下一秒,一團赤紅『色』的殘影從紅『色』小鼎中緩緩鑽出。
那種讓人頭皮發麻之感前所未有的濃厚。
哪怕是面對傅重光時,陳隱的危機感也沒有像現在這麽重過。
她眼睜睜看著那團紅『色』殘影從小鼎中不斷擠出,越來越多,堆積的比龐大。
“這……這是什麽?!”
陳隱不由喃喃,縮緊的瞳仁緊盯著圖予猽的方向。
一道沉肅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她聽到傅重光道:“這是惡佛。”
陳隱沒有回頭,她的目光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在那團巨大的殘魂上,冥冥中仿佛有來自九天之外的魔咒盤旋在她的識海中。
“惡佛是何物?”
傅重光情有複雜,盯著那幾乎頂到了大殿穹頂的殘影。
他掌一翻,一柄細長薄劍握於掌中。
惡佛,是大邪大凶之物。
哪怕是傅重光,也只是聽說過,卻未曾見過。
一是它極難煉成,二是其煉化的求和‘材料’極為難得。
因為惡佛的前身,是佛家大能。
生前為普度眾生的佛,身隕之後卻被大魔煉化生魂,生生壓製在魔寶之中,日夜燒灼錘煉痛苦不堪。
最為可惡的是,魔族善於煉魂;
一旦魂魄被煉化,壓製在魔寶之中,便失去了掌控自己的權利。
佛者心善,一旦身入魔窟便成了殺人的利器。
煉魂的魔修會保留佛的一縷識,讓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魂魄殺人,卻無濟於事。
越殺越癲狂,越殺越痛苦。
隨是佛魂,卻已經深深墮入魔道。
傅重光的聲音很平靜,陳隱的心裡卻生起了限地寒意。
她望向大殿那頭。
只見圖予猽手托紅塔,兩行紅血從眼皮之下流到脖頸。
他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惡鬼殘魂。
說是惡鬼,卻又不盡然。
只見那殘影大如小山,雙足伽趺坐於圖予猽身後,一雙大手捏出法決,雙眸緊閉臉上帶著慈悲的笑容。
它渾身血紅,可偏偏紅中又透著不正常的金光,邪惡和聖詭異交織。
有畸形小鬼趴在它的肩上、膝頭,嘻嘻尖笑個不停。
一行黑『色』血淚源源不斷地從惡佛緊閉的雙眸流出。
大凶!
雖然圖予猽的修為被鎮壓,惡佛的威力也沒有那麽大,那可怖的勢依然讓人心中震顫。
奚存劍從這殘影開始成型時便心生不妙,眼瞧著那尊巨大惡佛凝在圖予猽的身後,震驚到失語。
緊接著,他一把攥住了身邊好友的。
“老謝,別衝動!”
圖予猽眼眸一睜,就要朝著陳隱撲去。
千鈞一發之際,他身後盤龍柱下堆積的石塊忽然被一股大力掀飛,一隻血肉模糊的大掌一把扯住他的右腿。
圖予猽大驚失『色』,一時不備差點被掀翻在地。
他一回頭,只見一渾身都是血洞的彪形大漢晃晃悠悠地從石頭堆裡爬起。
不是焦尺又是誰?!
圖予猽牙關咬緊到咯咯作響,一雙充血的紅瞳宛如厲鬼。
“抽了你的生魂,永生永世鎮壓在魔域,讓你受盡惡鬼啃噬!”
焦尺仿若未聞,身子搖晃著,有血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被魔侵蝕了半邊的臉焦黑駭人,渾渾噩噩地看了眼頭頂的巨大佛魂,看了兩眼又低下頭去,一臉無畏。
陳隱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道衝天的魄從她身前不遠處突然爆發。
她只看到一道長河‘轟隆隆’地湧入大殿,奔流湍急,帶著一個修士一頭扎進了混『亂』的戰場。
“老謝!”
奚存劍看到那惡佛就知道完。
魔修已是謝千柉最狠,再來一個惡佛,簡直就是在戳他肺管子,不爆炸才怪。
世人隻知南刀謝千柉天生佛體,卻不顧天賦硬要拜入天元門第一劍客的門下。
卻不知他為何如此。
是奚存劍知道。
長河之中的謝千柉抽刀而下,刀起之時,萬丈洪流如瓢潑大雨,翻騰怒吼著卷向了魔騰騰的圖予猽。
他一雙青環交映的珈藍佛眼白瞳赤紅,死死盯著頭頂的巨大惡佛;
那慈悲的笑容扭曲而詭異,一股幾近將他撕裂的憤怒讓他血翻湧。
三千世界的第一佛宗忌佛寺坐鎮於魔域邊境。
謝千柉從有意識起,便在魔侵蝕的腐土下生活。
他第一次見到魔時,是魔域中的一個魔頭髮狂,小小年紀的他被眾位師兄護著。
可是會給偷偷出寺給他買糖葫蘆的三師兄,被爆體而亡的魔族炸死在寺門之前。
他大哭不止,痛恨魔族,說總有一天會殺光魔族,將魔族覆滅。
可是師父總是教導他,作惡的魔修罪該萬死,可沒作惡的魔也是生靈。
謝千柉一直深信不疑,直到他十歲那年,師父死在了魔修之。
據說那魔修是個遊走三千世界的散修,頗為儒雅,行走人間時儒雅有禮並不濫殺辜。
就是這樣的一個魔,不僅殺了他的師父,還將他師父的生魂擄走。
謝千柉漲紅著眼,躲在佛像之後,偷聽幾個師兄擔憂而憤恨的交談。
“那該死的魔修擄走了師父的生魂!他,他是不是想煉化惡佛……”
“們請求掌門師叔去追殺那惡人吧!”
“別,沒用的,魔域深不可測……”
那天,一個光頭小和尚抱著一把大刀偷偷『摸』『摸』下了山。
佛修殺生需理由,需克制。
可劍客不需!
他斬盡天下魔修,一個不留!
洪流同翻滾的魔驟然轟在一起,頓時強大的流在整個大殿中震『蕩』。
陳隱抬手擋住眼前的流,滿臉震驚地看著遠處的混戰。
這是怎麽回事?
得到‘秘寶’的不是自己麽?
怎麽自己還沒搞懂,那三人就打起來了?
她正出神,忽然聽到身邊傅重光肅聲開口:“協助我將那尊惡佛釋放了。”
陳隱回頭看去,只見那白袍青年終於祭出了他的武器。
一柄細長而薄的劍,劍刃哪怕沒有靈氣籠罩,絲絲肅殺之意也泄出一二。
雖然傅重光不喜歡管閑事,是他身為天下道宗的繼承人,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是不可逃避的。
眼前這尊惡佛不可能是圖予猽自己煉化的,他沒這個本事。
很大的幾率是圖予猽的師父——蝕陰尊者所煉化,又交給了他的徒弟。
惡佛越殺越凶,越殺越惡。
若是讓這尊大凶之物流入人間,定然會屍骸遍野,引起大禍患。
陳隱沒有多問,她沉沉點頭,“怎麽做?”
“惡佛以佛魂入殺伐,雙目不可視,因而在其腦後有一團新生的腐肉,長久以往會形成一隻新的惡魂眼瞳,那處便是它的致命弱點。”
“既然蝕陰老魔肯把這大凶之物交於徒弟中,想來這尊惡佛還未成型,應該不難對付。你牽製住它,去挑了它的魔眼。”
這是陳隱第一次聽到傅重光說這麽多話,也是他第一次不再用那幅溫和的假象。
青年人冷肅之時,周身的溫潤質便蒙上一層堅冰,就像是他中出鞘的劍。
劍指之處,便破寒山。
陳隱點點頭,“好。”
“你小心。”傅重光忽然冒出的一句,讓她身形微頓。
緊接著中大刀一立,翻騰的火羽頓時點燃了整個刀面。
她腳尖一頓,一個扭曲的靈氣旋渦登時破開,身形於半空中一個飛旋,衝入了長河洪流之中。
傅重光緊跟著提劍,劍光一起,他便躍出數十米。
奚存劍正蹙著眉蹲在地上思索。
他現在很糾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不上又該幹什麽。
雖說吧他和謝千柉相識已久,關系也沒有那麽得好,充其量算個欣賞的對手。
再說了,這謝小子眼高於頂,好幾次在外頭碰到自己,都大搖大擺地擦身而過,竟然不給他打招呼!
而這南刀北劍的頭,就壓了自己一頭,外人總覺得他面癱著一張冰山臉,就一定比自己厲害……
奚存劍越想越不妥。
這惡佛可不是一般地凶物,他沒必陪著這謝小子一起發瘋啊,把自己的命都賠進去,不值當的!
正當他這麽想著,眼前一道孤鴻影掠過。
他一抬頭,便看到陳隱大刀如旋,撲入了戰場的中心。
奚存劍驚了,他瞪大眼睛;
可還不片刻,又是一道白影騰空而起,那白袍道士竟然也衝了進去?!
青年啞了片刻,忽然就不樂意了,一股無怒火湧上心頭。
這兩人沒事鑽什麽鑽?
和他們有乾系麽?認識謝千柉麽就衝進去!
他可是謝千柉最好的兄弟!過命的交情!
南刀北劍沒聽過麽?
奚存劍當即祭出長劍縱身一躍,踏上噬魂劍就往人堆裡扎。
“老謝!兄弟來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