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一過, 留給場下看客們的,就只剩下喧囂後的唏噓。
等陳隱腳下的演武場上升停止後,場中禁製一亮, 被肆虐毀壞後滿目瘡痍的台面盡數被包裹在陣法之中;
個呼吸的時間, 滿地坑窪便恢復原樣。
除卻比試者主動認輸外, 若是在戰場中陷入昏『迷』、又或是不幸掉出了演武場的邊界, 也自動算做輸。
陳隱就地平複著自己的靈息,一股灼熱的暖流從她體內各處經脈流向心口, 左胸上方那塊融合兩塊鱗片的皮膚, 正在隱隱燙。
她睜開雙眸,視線朝著不遠處另一座高台望去。
只見那高台之上,一個頭頂雙髻、身穿暖橙『色』豎裙的小姑娘。
她同樣剛剛結束戰鬥, 一張白白軟軟的面孔上,有一片水波似的紋路浮現。
那紋路紅中帶金,在陽光下宛如流水, 十妖異。
正是赤霄門內門弟子、妖族紅離。
那小姑娘擦了把額頭的細汗,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忽然抬頭朝著陳隱的方向遙遙一望,兩人的視線便撞到了一起。
陳隱剛要挪開眼, 紅離忽然朝著她揮了揮手,圓圓杏眼笑得眯起。
顯然紅離並未忘記僅在外門集市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她。
她有些遲疑,抬起手僵硬地揮了下。
識海之中,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那個就是身具龍血的妖族?”
陳隱心頭一跳,猛地閉上雙眼,頓時眼前的場景不斷墮入黑暗,片刻之後,她來到了一片金光璀璨的大殿。
大殿中煥然一新, 牆體浮雕壁畫依舊栩栩如生,高台穩駐,仿佛數月前芥子空間中的塌陷和動『蕩』沒有給這裡帶來任影響。
大殿的正中央,棽添仰坐在高高金座上,如一朵生在血海中的荼蘼花。
金座的後上方,牆壁中鑲嵌著一張巨大獸臉,『毛』『色』深黑。
待陳隱的視線望過去,頓時那巨獸睜開雙眸,赤金『色』的瞳孔慢慢轉動,盯著她看了眼,又挪開了視線。
整個大殿就像是活了一般,而棽添的氣息也比初蘇醒時凝實許多。
陳隱問道:“你氣息不會被捕捉到吧,現在可是在大比之上,四周都是各宗長老。”
棽添輕哼一聲,頗為不屑:“自然不會。我喚你的原因,是讓你有空可以多接觸她。”
龍,乃是上古混沌時的超級大妖。
隨著諸神之戰伏屍萬裡,龍族死傷慘重隱世不出;
後又經歷了數千年,天地靈氣稀薄,龍族再蹤跡。
久而久之,三千世界中都以為龍族已滅,再真龍一族。
哪怕同為大妖一族的巨魔也是這般認為的。
可紅離的出現,說明這個世界很可能尚存龍族遺跡。
身具龍血龍骨的妖很可能是真龍同其他妖族雜交的後代,而這些血脈不純的妖經過千萬年的繁衍,體內的龍血也會越來越稀薄。
雖然棽添不知道紅離的血脈程度,但見她化形後的鱗片中還能尚存一絲龍息,說明她的血脈純度不會太低。
而更讓他大為震驚的是,龍族的血脈極為霸道,除非繁衍,否則不能同其他妖類混合。
更別提不是妖族,而是人族。
可陳隱一個不折不扣的人,卻能吸收紅離鱗片中的一絲龍息,鱗片融合到自己的體內。
並且在大平的血池中,如果棽添沒猜錯的話,池中大平的天子和太子——身具龍運之人,體內的一絲龍運也被陳隱吸收了。
否則僅憑那兩枚氣血極稀薄的鱗片,不可能讓陳隱染上龍氣。
這到底是為?
棽添越看不透陳隱。
天生仙體、天殘之身,如今又染上龍族的撲朔謎團,她到底有什麽秘密?
可惜棽添想破腦袋也不會猜到,這個世界陳隱殼子裡的魂魄已經換了一個人。
在另外一個世界,她本就是應運而生的太女,又穩坐帝位身負龍運。
隨著她修為逐漸變強,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也越來越深,她的魂魄已經很好地融入了這具身體,與此同時屬於她自己的印記也在慢慢顯『露』。
“知道她當時為要給你自己的鱗片麽,因為對於妖族來說,身負大妖之血的妖,其鱗片、羽『毛』,甚至是血肉和骨骼,都蘊含著極大的妖力,可以當做通行貨幣。上古真龍的鱗片可稱為龍晶,鳳凰羽和鸞鳥尾也可以置換。”
這也是為奚存劍見到赤霄門鎮山靈獸後垂涎不已的原因。
大妖已經"絕跡",而僅存的大妖血脈也很稀少。
若不是紅離是現任妖王的義女、妖族小公主,如今又拜入赤霄門,有天下道宗的庇護;
光是想扒光她一身鱗片、再生吞血肉的各族便數不勝數。
“當然,我不是要你去拔她的鱗,多和她接觸,你體內的龍息便能旺盛一些。”
棽添坐在上首,鳳眼微眯撐著側臉打量陳隱。
他現在倒真的很好奇,這個身上諸多謎團的女修,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了。
說完,他閉上雙眼,頓時整個大殿黯淡光。
他揮了揮手,陳隱眼前的光華層層褪/去,眼前又是一片昏暗。
再次睜眼時,周圍群山環繞雲霧彌漫,毅然還在高達百米的演武場上。
在巨魔識海中一炷香的時間,但對於外界來說隻過了個呼吸的時間。
眾人只見高台之上的少女閉眸打坐,一個小周天的功夫,便再次睜開眼眸,站了起身。
她從上而下望了望身下的‘天塹’,拍了拍衣擺便從演舞台的邊緣縱身一躍。
約莫落下十米,她腳下像是踏到了一片平底,仔細看去能看到一點青『色』熒光從陳隱的腳下亮起。
這是赤霄門在空中設置的陣法,讓高台上的修士能更方便下來。
下墜時烈烈的風揚起她赤紅的袍底,尾烏黑,更襯得陳隱眉眼清冽面如白玉。
看台上這才有修士目光投向陳隱的臉上,看了兩眼後又挪開了眼。
個踩踏騰躍,陳隱落在地上,朝著看台上等候已久的周敦恆走去。
前頭一些弟子主動往兩邊退了退,讓出了一條路。
平日裡那些滿含譏諷和惡意的竊竊私語,此時一點都聽不到了。
陳隱本可以像往常一樣,那些話和目光不放心上,可是這一次,她一路走出演武場時,卻罕見地打量起周圍的人。
這個她有印象,每一次結束後便會故意用陰陽怪氣地語氣說‘有的人運氣可真好’;那幾個她也眼熟,是覺得引氣修士就不配站在大比台上的……
這些人如今都緘口不語,仿佛從未說過那些話一般。
只看了兩眼,她便覺得趣挪開目光。
周敦恆匆匆迎上來,她上下打量一番,蹙緊的眉頭這才稍松,松了口氣道:“剛剛我見你被那雷電巨龍吞入口中,心都要跳出來了……沒就好。”
陳隱看著夥伴擔憂的神『色』,心頭一暖,正要開口又被周敦恆陡然變了的語調打斷。
他眉飛『色』舞,眉頭一挑朝著周圍修士一一看去,“現在看誰還敢說你是運氣使然,給我也挑一個築基大成看看!”
好家夥,憋了十天的怒火和擔憂,終於在今天一掃而空!
陳隱贏了,那不就是他贏了。
他也算是出了口惡氣,狠狠地打了這群人個耳刮子!
周敦恆要是有尾巴,說不定都要高高翹起,要不是他不想顯得太得意忘形,還要再好好地笑上一笑。
說了句,他也覺得頗為沒趣,朝陳隱昂了下巴:“走麽?”
陳隱點頭:“走吧。”
二人正準備離開,只見一身著外門弟子服的圓臉少年從人群中擠了過來,“讓,讓我一下。”
他擠到看台跟前,正看到準備離開的陳隱和周敦恆,登時眼眸便亮了。
陳隱一見他那雙圓圓鹿眼,便想起了這個少年:小鹿。
周敦恆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鹿西堰,有些意外,“你怎麽在這兒啊……”
“周哥。”鹿西堰和周敦恆打了個招呼,而後便滿眼激動地看著陳隱,結結巴巴道:
“陳,陳隱師姐,恭喜你贏得勝利!你剛剛太帥了!”
圓臉少年顯得有些激動,熾熱而直白的崇拜讓陳隱有些手足無措。
就好像,自己便是他崇拜的偶像。
可是像自己的這樣的人,天下間數不勝數,哪怕是她自己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眼眸微微睜圓,有些『迷』茫。
怔忪之後,便帶了一點點微不可見的笑意,“謝謝。”
兩人這邊一派和氣,陳隱察覺到身側無法忽視的目光。
一扭頭,現周敦恆帶著點幽怨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陳隱:“……你看著我幹嘛?”
周敦恆:“你們倆怎麽認識的?我怎麽不知道?”
陳隱:……
*
回到洞府中的陳隱並不知道,今日一戰已經徹底傳遍了整個中三千。
倒不是築基修士之間的比鬥多有看頭,而是陳隱一直被認為是體修,從來沒有展示過除肉/體力量之外的其他能力。
雖然觀戰的看客也承認她鍛體有成,但要想和其他出名弟子相提並論,還遠遠不夠。
再加上她一連十九天的好運,更是讓人多加關注。
另一方面,松席海的名頭太響亮,號稱會是第一刀的第二位親傳弟子,中三千對他多有關注。
陳隱一舉打贏了松席海,還不是用體修的力量,而是和他比刀法。
在刀法上勝了第一刀指點過的弟子,足夠吹噓一陣子了。
但比陳隱名頭更大的修士還有不少,這件事隻上上午短暫地掀起了風波。
很快,隨著新一輪的精彩比試,人們又投入了新的歡呼和興奮之中。
只是大比場外,對陳隱的關注度居高不下。
原因他,要知道陳隱在賭場中還有一個飄了紅的、賠率高的嚇人的賭盤!
經過白日一戰,她名次不降反升,一下便證明了自己是擁有角逐前十的資格和實力的。
眾人改觀的同時,也就想起了她在賭場的盤。
至今那盤還因為賠率超高被掛在賭場中,如今人人提起都忍不住眼紅。
一比一千的賠率,只要壓了一塊下品靈石,只要大比之後陳隱能獲勝,便能獲得一千塊下品靈石!
“娘的,這些壓她贏的人要賺個滿盆了!這得是多少錢啊!”
“肯定是她賽前藏拙,知道自己肯定能贏,所以來大賺一筆……”
“我之前路過隨手投了,投了塊下品靈石!我要了哈哈哈!!!”
外門山一處洞府中,季春逢抱著睡枕在榻上滾來滾去,難掩激動不停地小聲尖叫。
一旁田羽從打坐中睜開雙眸,有些可奈地看了她兩眼。
“春逢,你冷靜一點。”
季春逢猛地坐起身,頭髮『亂』糟糟但眼睛卻晶亮,“我怎麽激動,咱們要財了田羽!搞不好陳隱師姐真的要贏了!”
說著,少女坐起身開始碎碎念。
“我想不起來我當時到底投了多少靈石了,啊啊啊我當時為什麽不把靈石全投進去啊!你投的比我多不少呢,咱倆要從窮光蛋變有錢了,我終於可以買那把特別好看的短劍了!”
對於季春逢來說,她當時只是跟著自己的好友腦子一熱,便投給了陳隱。
十來塊下品靈石,後想想也有點後悔。
而對於田羽來說,那一袋靈石是她藏在心中已久的一絲隱秘的歉意,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感激。
誰承想投出去的,反而讓她大賺一筆……
入夜,內門山中的洞府內,澎湃的靈氣漸漸歸於平靜。
陳隱運行完一個大周天后,緩緩睜開了眼。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經脈中靈氣湧動,識海和各處關竅都被再次擴充。
經過今天這一戰,她隱約『摸』到了築基第七層的屏障,但想要還有些困難。
但令她高興的是,雖然修為並未能再次破境,但經過生死戰後,她對於識海中那道‘意’之力的把控,又上升了一個程度。
如果說之前是可以隨意借用這股力量,它還沒有真正屬於自己;
那麽從今日之後,她便能感知到這股力量的親近之意,再用神識去接觸,便能感受到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嵩山之巔,一身形模糊的男修手持一把長劍,起劍之時地崩山摧,一股強大而熟悉的力量從劍中爆。
劍意凜然,劍氣所過之處草木皆被連根拔起,隱藏在暗處的黑暗汙濁一並被這股浩然正氣掃『蕩』。
清風卷過,一點殘存的劍氣從那頭慢慢飄來。
陳隱伸出手,劍氣便從指縫中流過。
驀然,那身如剪影的修士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忽然抬頭朝著陳隱的方向猛地看來。
陳隱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一道若有實質的劍氣便從他手中使出;
眨眼之間,那股力量衝進了陳隱的身體。
那道攻擊實在太過真實,恍惚之間,她仿佛真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劍意刺穿。
猛然睜開雙眸時,才現不知何時,自己周身的靈氣又濃鬱起來,一團一團地縈繞在她的四周。
自己剛剛,好像進入了一次短暫的頓悟。
可她修為並沒有增加多少。
陳隱有些疑『惑』,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修士如褪『色』水墨的剪影,意識忽然沉入識海中。
只見那無窮無盡的海底,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幅乾涸的模樣。
有晶瑩透亮的靈氣『液』在河谷底端,宛如涓涓細流,雖然相比於偌大的神識之海來說,這股細流還是太少了,但卻讓陳隱有種滿足感。
識海的正中央,那根由巨魔魔種幻化的靈骨正扎根在靈氣『液』中。
陳隱雖然沒見過其他人的靈骨,但總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而棽添,好像對此也並不知情。
只見散發著淡淡白光的溪流之中,一株圓葉形狀的白玉之骨極為顯眼。
誰的靈骨,會是一株幼苗形狀的呢……
且這東西還十詭異地能不斷成長。
它看似柔弱無暇,可只有陳隱知道,這都是假象;一旦遇到想要吞噬的東西,這東西便會變得凶殘比。
初這靈骨剛剛長出時,莖根只有細細的一條,兩片薄薄的圓葉玉骨,一圓一扁,顯得瑟瑟可憐;
而在吞噬了花吹的魔種後,這靈骨就像是有了養料澆灌的靈植,根莖變得粗壯許多,原本少的可憐的圓葉也開始叉,逐漸有了擴張之意。
也不知道集齊所有魔種之後,這東西會生怎樣的變化。
就在這靈骨的正上方,一本巨大金書安安靜靜地懸浮在上方。
仔細想想,陳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系統講話了,它更多時候就和一個普普通通的死物沒什麽不同。
只要自己在為了成仙而努力,只要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它便一言不。
它到底為什麽會選上自己呢,好像自己,也沒有那麽得歸心似箭了……
正想著,一道冰冷機械的聲音忽然在識海中想起,聽起來有種詭異的俏皮感。
“我還在的哦宿主,今天的宿主也在努力修仙呢!宿主想看看小金托管的您的國土嗎?還是說宿主……”
陳隱聽著金書系統的機械音,嘴角微扯,她就不該提起這東西。
屏蔽掉識海中的機械聲,她終於看到了隱藏在兩道盛大光芒之後的一團白霧。
她神識一動,一直待在識海中不被驅使的‘意’之力忽然顫了一下,而後搖搖晃晃地朝著她的神識飄來,一股溫暖而正氣的力量從這股力量中傳來。
她先是一愣,而後心中浮現起狂喜。
原來是這樣,自己終於被這團‘意’之力認可了。
想來剛剛進入的頓悟、看到的那幅場面,都是曾經那位王家前輩留下的痕跡。
從現在起,她也可以在這團力量中留下自己的痕跡了。
和這團力量熟悉了一會兒後,陳隱才心滿意足地結束了這次的修行。
她睜開雙眼時,窗外的已經一片漆黑,只有銀白月光灑落在洞府門口,留下一點光亮。
她的洞府設立在內門山的山腳,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植被,一到晚上便很寂靜,只能聽到叢林中陣陣蟲鳴。
打開洞府的禁製,陳隱從儲物戒中取出大刀,擬了個禦器法決,翻身一躍踩著寶器往外門山的方向飛去。
大刀一直到了外門山的一個洞府之前,才停了下來。
陳隱當時築基時,有孫平和周余二人一直護法,每天都會來一趟洞府外,就怕她突破時出了岔子。
如今換做余關山破境築基,她便也默默承擔起幫助友人把關的職責,每日比試完畢後,便會在余關山的洞府門前經過一番。
就在前三天,緊閉的洞府之中傳出一絲淡淡的靈氣。
陳隱知道,這是余關山準備突破築基了。
尋常人突破在二到五日,但余關山天賦強,或許會比常人要久一些。
昨日來看時,陳隱便發現余關山還在蓄力,並未進入破境的關鍵時刻,但也就在這兩天了。
剛剛落地,陳隱便感覺有些不對。
有一股陌生的靈息就在余關山的洞府附近,若是她感受的沒錯,似乎還多了一個小型陣法。
“誰在那兒?”
陳隱知道余關山平時冷著一張臉『性』子又傲,似乎挺不受人待見的,除了自己和周敦恆,哪裡還有什麽朋友;
再加上那日演武場上,她看到那齊家年長些的男修似乎去威脅一通。
下意識地,她便以為有心懷不軌人趁著余關山突破之際,來找麻煩。
她從大刀上一躍而下,順勢一抽便黑『色』大刀握在手中,一股帶著殺意的靈氣慢慢裹上刀刃,朝著洞府前的小林子走去。
“若是再不出來,休怪我不客氣!”
她沒有立即出手的原因,就是因為夜深『露』重,不知道那賊人在洞府設下了什麽陣法,生怕自己貿然闖入會影響到閉關中的友人。
話音落下,可林中卻遲遲沒有動靜。
陳隱的眼神冷了,她身子微微壓低,就要攜著大刀衝入林中,直接那賊人揪出,忽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林中傳出。
視線中,一個披著月光的纖細的身影從林中走了出來,陳隱看清了那道身影后,微微睜大了眼眸。
一個……女修??
不錯,是個女修。
那女修一襲淡青『色』的錦袍,臉龐被昏暗的樹影半遮半掩,看不真切。
但陳隱並沒有因為出來的是個貌似無害的女修,便放下手中的大刀,她渾身的靈氣依舊環繞,隨時備戰。
只要這女修一有異動,便會被她斬於刀下。
陳隱冷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在余關山的洞府門口?門外禁製所布物?”
而當那女修從樹影之下完全走出,借著微亮的光芒,陳隱看清了她的臉。
登時,她臉上浮現出震驚和茫然的神『色』。
眼前那面『色』古怪容貌迤邐的女修,是陳隱眼熟之人。
她姓崔名穆青,是赤霄門掌門人乾清道人唯一的血親,在整個宗門都可以橫著走的那種。
而在天下大比之時,她也參賽了,但似乎因為剛剛破境蛻凡,對上那些蛻凡弟子有些吃力。
好在她身家豐厚,同周敦恆一樣是個不把丹『藥』符籙當寶貝的人,各種高階符籙傍身;
再加上她身份特殊,其余大比之人不好真的她剔除,有時候放點水,她便一直還在大比排名之內。
陳隱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並不是因為她身份尊貴,而是因為在《仙人卷》的原書中,崔穆青是個頗為重要的角『色』。
她貴為乾清一門的小師妹,從小嬌養長大,『性』子開朗又喜人,被宗門上下喜愛;
與此同時,她從小便崇拜同門的大師兄傅重光,宗門中人有許多都在猜測,大師兄作為掌門的親傳、下一任掌門的候選人,會不會迎娶這位小師妹。
畢竟這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人心所向,更能鞏固宗門利益。
久而久之,這樣的猜測便越傳越遠,說的還是有鼻子有眼。
彼時的‘陳隱’剛剛從深淵中爬上了光明,她心中傾慕著傅重光,一直隱秘地追逐著傅重光的腳步,堪稱狂熱。
而她聽說了這個傳聞後,本就對崔穆青暗暗嫉恨。
而後一次針對內門一個喜歡男主的女修時,又恰巧被兩人看到;
傅重光當時便冷了臉,直接讓‘陳隱’自行去領罰。
後崔穆青又私下找上了她,說大師兄並不喜歡她這樣的女子,讓她不要多加糾纏。
按照書中所寫:陳隱只見那二人皆穿著一身白衣,從遠處大殿中走來。淡淡的陽光灑在那嬌俏可愛的小師妹臉上,她笑靨如花,看著身邊芝蘭玉樹的青年修士,恍若一對神仙璧人,更襯得她黯淡無光。
‘陳隱’本就嫉恨崔穆青出身尊貴,生怕二人會聯姻;
如今又被阻撓追求,更覺得這小師妹也深愛著傅重光,便起了殺心。
在一次誤入秘境中,她便悄悄崔穆青拖入深淵,直接用魔種帶來的吞噬之力吞噬了崔穆青的血肉和靈氣,修為大漲。
這是‘陳隱’第一次用吞噬之力殺掉自己的敵,在此之後,還有數次。
這件事後眾人怎麽也找不到小師妹,都以為她是在秘境中遇到了意外。
而乾清道人唯一的血親也早早喪命,頓時讓這位老人氣血鬱結走火入魔,修為大跌。
為此中三千各個宗門還生了動『蕩』摩擦,起因皆是‘陳隱’心中的嫉恨。
因此當大比上陳隱遠遠地瞧見了人群中那眾星捧月的小師妹,便直接轉移了目光。
管他娘的書中怎麽愛怎麽恨,反正她隻想在這三千好好修煉。
至於那個男主傅重光,誰愛爭搶誰去爭。
她隻想在還沒能完全擁有自保能力前,不要和書中一乾深愛男主的女配有任何交集,哪怕這小師妹好像也挺冤枉的,她也不想碰到。
誰知道沒在傅重光的上碰面,反倒是在余關山的洞府前碰了面?
陳隱心中的警惕減弱三,同時有些疑『惑』,她問出了聲:“崔師姐為何在這裡?”
崔穆青此時有種小秘密被撞破的尷尬。
她自從上次出完任務後,便一直記著這冷若冰山的余關山,她怎麽也想不通,怎麽會有像余關山這般不識好人心的家夥。
原本為了準備大比,她都快把此事忘了。
誰知那日陳、余二人上山巔砸洞府的,被身邊朋友當成趣事說了,還說那女修在外許久大家都以為她死了,只有余關山一直留著她的洞府還定時灑掃;
她這才知道,原來那冰坨子並不是完全一團冷漠。
不知怎地,崔穆青就有點鬱悶。
她抱著‘我倒是要看看那人是誰’的心態,在大比上看了一眼。
果真看到一個紅衣女修,同那冰坨子挨得極近。
直覺告訴她,這女修就是那日在山腳下茶樓中,讓余關山大驚失『色』的女修。
看著看著,崔穆青心裡泛了酸。
等陳隱一轉身,她終於看清了陳隱的臉,登時也被嚇了一跳。
這,這不是外門那個和大師兄傳緋聞的女修麽?!
這女修被大師兄帶進宗門時,崔穆青看戲似的遠遠看了一眼,當時便撇撇嘴,覺得那女孩兒蹙著眉眼中含淚,仿佛風一吹就倒,她不太喜歡。
雖然陳隱的殼子裡已經換人了,氣勢也同之前大不相同,但那張臉,總是一樣的。
這個陳隱她,她不是喜歡大師兄麽?!
疑『惑』和氣悶之下,崔穆青悶著頭上場比鬥,符籙不要錢似的砸。
誰知過了沒兩天,余關山就不見了。
她本以為那冰坨子是被淘汰了,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才從好友口中得知,余關山是去閉關了。
閉關了?行吧。
崔穆青心裡想著不關自己的兒,結果今夜人已經到了余關山的洞府門前,還在人家洞府門口放了個防護的陣法。
剛剛設完,便聽一聲冷斥從外頭響起,把崔穆青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聲。
她哪裡肯出去,又急又有種被抓到的羞,躲在林子裡臉燒的通紅。
要是讓外頭的人認出自己,知道自己偷跑到一個小弟子的洞府前,那多尷尬啊!
可外頭的人殺氣淋淋氣勢『逼』人,崔穆青知道若是再不出去,那人恐怕就要衝進來,奈之下,她只能走了出去。
她都做好了打算,出去後便讓那人當做沒看見她,絕對不能提起這件事。
哪知一『露』面,便看到那洞府外咄咄『逼』人的修士是那個陳隱!
她這麽晚了還來余關山的門前?
好哇,關系果然非同尋常!
崔穆青心裡酸酸的,但又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抬頭瞪著陳隱。
不對啊?她不是深愛大師兄法自拔麽?還以救命恩人自居,怎麽現在又在余關山門前了?
青年女修挺了下胸,也不羞了也記不得要威脅了,而是用一種有些古怪的眼神打量著陳隱。
崔穆青磕磕巴巴道:“我,我是他一起出任務的師姐,來看看他破境況。”
陳隱:哦,原來是這樣。
原來余關山那張臭臉擺著還能交到知心朋友的?
她完全就沒理解崔穆青那淡淡的敵意,充其量隻覺得這位宗門小師妹怎麽怪怪的。
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也怪不得她當時傻乎乎的,會落得個慘死下場。
崔穆青正昂著頭看著陳隱,便發現那紅衣少女忽然用中有些憐愛的神看著自己?
她是在挑釁吧?
她絕對是在挑釁啊!
登時崔穆青便惱了,像是個替兄長捉『奸』的妹子,瞪著陳隱道:“你,你不是喜歡我大師兄的麽……”
話未說完,陳隱的眼神便忽然掃向了她,帶著點冷肅,在月下顯得有些凶。
登時便讓崔穆青聲音弱了。
陳隱木著臉,“這話不能『亂』說,都是謠言,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大師兄。”
崔穆青原本弱下去的氣勢在聽到這句話後,又起來了。
她憑什麽不喜歡我大師兄?!
緊接著,她聽到陳隱冷冷道:“癡於愛,只會影響大道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