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圖片館已熄了燈,唯獨在一處偏僻角落,少年支起白熾台燈, 就著小片柔和的光芒, 認真翻閱手中典籍。
那是許多精密研究的基礎工具書, 深入淺出的介紹關於芯片學科的基石。謝問寒以後是要往這個方向發展的,既然學校還沒教授到,他就在圖書館中自學。
有許多晦澀難懂的地方,就用手中資料庫權限查詢, 或是記錄下來請教許教授。
許教授惜才, 其他方面頗有照顧,更習慣點撥下謝問寒。
謝問寒正做著記錄, 手機“嗡”地響了聲, 是收到新郵件的提示。
知道謝問寒郵箱的人很少,通常都是許樟樹給他發的一些生僻資料。這次打開,果然也是許教授的信息。但是一眼看過去, 並不是關於芯片學科的內容, 而是青少年微電子校量學科競賽的信息。
名目聽上去一般,但在國際上含金量極大的競賽。
而他獲得了其中一個名額。
這個驚喜來的太突然了。
謝問寒曾經意動,想要報名競賽,但他從未拿過相關獎項, 校方自然也不可能派一個沒有任何實績的新生去參賽, 便也只能作為妄想。
這次許教授卻給他帶來了一個名額,哪怕只是作為旁觀副手、近距離學習的“協作位”。
謝問寒微抿了抿唇,真心實意地向許教授發去感謝的信息。
許教授也很快回復:
“小事,我只是提一下。”
過了會,謝問寒又收到一條他的短信:“你要是想謝, 可以謝下和你一起參賽的那位新生小朋友。不是有他,沒那麽容易申請下來。”
謝問寒怔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若有所覺。
翌日剛上早讀,薛慈和謝問寒便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兩名都是非常常規意義上的“優等生”,也不用擔心是什麽壞事。
班主任見到他班上兩個天才,倒是一視同仁地態度溫和,讓他們坐下,還倒了枸杞水給兩人。
他順手將放在抽屜裡的資料拿出來,遞到兩人面前。
班主任是不用介紹關於競賽的相關信息的——校量競賽太出名了,相信就是謝問寒這種最開始出身比較貧寒的學生,也應該很清楚。
“這次跟團隊參加競賽學習的機會,在校方的討論下,決定將這兩個機會分給你們,希望兩位同學能為校爭光。”其實協助位哪能爭光,老班開了個小玩笑。又為他們介紹完賽製,由清璞的高三生帶隊前往京市,賽程較長——清璞是肯定能進決賽的,所以大概會消耗半月時間。
謝問寒昨天知過底,平靜點頭,寵辱不驚。
薛慈看著發到自己手上的資料,微頓了一下,沉默得稍久了些。
他當然很清楚這個競賽。
前世,他甚至差一點就能作為正式成員參賽了。
選拔成功後,他與團隊磨合得很好,在臨賽前一天,薛慈相當興奮地回家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而那天,薛正景不鹹不淡地打碎了手中茶杯,沒回話。倒是在晚上找了個薛慈打擾他休息的借口,讓薛小少爺站門口罰站了整夜。
也就是紀管家後面送上披肩和熱茶,薛慈才沒在大半夜冷風吹拂中,被吹的生病感冒。
但腦子卻清醒了些。
他一直知道,父親是不喜歡他去參加這類競賽的。
當時薛慈和薛父的關系,已經很差了。唯獨小少年還持一顆熱忱之心,偏不信任父親是真的討厭他,又正是叛逆,抱著要與兄長一爭高低,讓父親看見他優秀的心思。
在僵直著站了一夜後,薛慈呼出來的氣息都是冷的。
他顫顫巍巍地詢問,父親是否願意他去參賽。
薛正景難得的,露出了嘲諷笑意。
“你想模仿你哥哥,去參加競賽,被哪位教授看上,收做弟子?”
當時的薛浮,是國寶級芯片專家齊博士的弟子,已經很有名氣。
薛慈籍籍無名,是被詬病的庸才。
“可惜你哪點比得上他,也敢東施效顰。”薛正景輕描淡寫說道,眼底輕蔑讓人看得清晰。
薛慈有要強爭一口氣,才能讓父親刮目相看的想法。
但是下一瞬間,也被擊碎所有的不甘與妄想。
“不準去。你就算到了京市,我也能讓你怎麽去的,怎麽回來。”
那天薛慈從薛家出來,渾渾噩噩向他的導師遞交申請書,退出了競賽團隊。
那時他已經和團隊成員磨合一陣,負責構建零件的重要環節,臨時退出,顯然不是什麽好做法。饒是他是薛家的小少爺,對他一向很忍讓的導師也沉下了臉,勸說他:“你這樣太不負責任,也要為其他人著想。”
薛小少爺一意孤行。
他不願意,誰都阻止不了他。
薛慈當時初三,帶隊隊長是高三某位學長,這位崔學長野心勃勃,目標指向桂冠。
他平時和薛慈並不如何熟悉,但看過薛慈的入隊測試,相當滿意,卻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差錯——從老師那裡得了消息,崔學長立刻前來,在薛慈面前放下身段,百般懇求他留下來。甚至微微皺眉,猶疑問他:“薛慈,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薛慈如何答?
他不想把碎裂的、畸形的父子親情暴露在人前,或許也是最後腆臉想遮掩下那可憐的一點自尊,在學長面前,只是露出了極為不耐煩的神情來。
“沒興趣了,不想去。”薛慈面無表情答。
後來,他被那名學長衝動下,打了一拳。
臉頰腫起,十分狼狽。
薛慈依舊沒什麽表情,好像那一拳落在他臉上,都沒什麽值得疼的。隻皺眉不耐說道:“還有事沒?沒事我走了。”
學長紅著眼,喘著氣,讓薛慈走了。
薛慈臉上的傷誰都看見了,卻沒人來問他是怎麽受傷的。
他是自作自受、活該……而在過往的每一年裡,他都沒能再拿到競賽的通知申請。
現在,這張曾經他向往過、憧憬過的邀請函,以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落在他的手上。
薛慈的睫羽微微顫了下,像是某隻振翅欲飛的蝶一般,停歇了下來,遮住無邊落寞的神色。
班主任看不到薛小少爺的失意,他是習慣薛慈這樣寡言少語的。
只有謝問寒,他站在薛慈的身旁,因為時時刻刻目光無意識側瞥,才看見薛慈此時的神色。
像是枯萎卻依舊稠艷的玫瑰,緊緊扼住謝問寒的視線,讓他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呆怔起來。
為什麽……
明明應當被千嬌萬寵的薛小少爺,會露出這樣難過失意的神色來。
謝問寒心底甚至有些衝動,他覺得無比煩躁起來,想伸出手,攏住那一片睫羽……隨後思路被打斷。他看見薛慈伸出手,將那張報名表很慎重地折疊進手中。
薛小少爺微微彎唇,像是難得心情好一般,露出個再乖巧可愛不過的笑容:“謝謝老師。”
謝問寒直到被班主任長久地注視著了,才倉促收回眼。
“……謝謝老師。”
剛才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兩人離開辦公室。
他們不是並行的,謝問寒要比薛慈快一步,直到折角處,謝問寒提前一步,便將將好站在薛慈要經過的位置。
薛慈還有些漫不經心想著前世的事,沒怎麽回過神來,差點撞到謝問寒:“?”
謝問寒原本還以為,自己會很難以啟齒,他是靠薛慈才一並獲得了機遇這件事。但真到了薛慈面前,卻也好似沒那麽難以開口。
“謝謝你。”
薛慈更加迷茫:“?”
“就是這次……因為你,所以我也一並獲得了參賽資格。”謝問寒微微瞥開眼,語氣卻十分慎重斟酌,帶著珍重意味。
薛慈不是小孩子,隻被這麽沒頭尾的提醒一句,也能很快想通其中的關節。
這麽想來是十分荒謬可笑的。他前輩子因為家庭,沒能參加成競賽,這一世也同樣因為薛小少爺的身份,居然辦了件好事,讓謝問寒這樣努力的學生也一並跟去。
“客氣。”薛慈道,“是你自己努力的緣故。”
謝問寒臉微有些發紅,他依舊是冷著一張臉,準備離開。薛慈想到什麽,說道:“何況,之前你給我整理的資料也很用心,算是投桃報李。”
謝問寒原本打算快點離開的步伐猛地停下來,他聽著薛慈的話,心臟比得到機遇時還要緊張激烈,簡直快要突破胸膛跳出來。
巨大的羞恥感,一下便淹沒了他,灌得謝問寒冷白皮膚,都因此浮現出滾燙顏色來。
他微微閉眼,才能抑止住衝動心緒,借著薛小少爺看不見他的優勢,強自保持鎮定:“什麽資料?”
薛慈沒想到謝問寒在這種方面,也能要面子得緊。含笑問他:“不是你放在我桌裡的?”
謝問寒:“……”
謝問寒:“……對不起。”
薛慈這個時候上前,和他一並走了,“道什麽歉?臉皮太薄。”
謝問寒動作快遲緩得不能動了。薛小少爺走在他身旁,近得甚至能聞見他發上冷淡的蘇荷香氣。
校量競賽決定的人選很快傳開來。原本這種單位的競賽輪不到新生,這次偏偏選了兩名新生加入團隊——哪怕是協作位呢。
但這兩人的成績,又的確很好,是新生中出名的“學神”,再有抱怨也被壓下去了。
薛慈和謝問寒下午課程被校方免去,被派去實驗室中和高年級的學長、學姐進行競賽相關的練習。
雖然是協作生,但代表清璞出去比賽,總不能顯得太茫然丟人。
競賽團隊中的大多人選,都是上一屆就參加過競賽的成員,先前配合著做過幾輪實驗,頗有默契。
放在其他學校,可能有競賽的正式成員對“協作生”冷臉、默默排擠,覺得他們是搶佔功勞的米蟲這樣的狀況。但是清璞沒這種舊俗,兩個學弟生得好看,又講禮貌,沒大少爺脾性,不知在他們那多受歡迎。
尤其薛慈,是薛浮的弟弟。
薛浮是他們上任帶隊的隊長。
於情於理,這些前輩們都會照顧一下新生。
結果照顧著,倒是真把薛慈是“薛浮弟弟”這個概念忘了,薛小少爺沉靜又乖,柔軟得和貓崽那般可愛,每天只看兩眼就能將心底那點憐愛全激發出來。從剛開始的客氣,變成了每天迫不及待就希望能到實驗室裡,投喂一下薛小少爺。
比起他們那些豺狼虎豹似的弟弟,薛慈的出現,讓這些高年級生不禁有些嫉妒起薛浮級長來。
連每天交給兩名協作生的任務,都帶一點私心——當然,他們並不討厭謝問寒,這種私心不會太明顯。最多是理論性的整理文獻之類的勞動,交給薛慈來做。那些麻煩一點動手費眼還可能忙的沒時間被他們投喂的任務,則交給謝問寒。
薛慈開始還沒意識到這種差別來。
但是一連幾天都如此,他本來便敏感,也發覺到了。
可薛慈的想法,也詭異和前輩們的想法,出現了一些差別。
學長學姐對他態度友善,自然是因為他兄長公開消息,他們和薛浮同級,當然更願意照拂自己一些(某種程度上最開始的確如此)。
但薛慈也清楚自己有多不招人喜歡,前世便有太多人是看在薛家顏面上給他留有一點面子,不必太把自己當成什麽人物。
他人厭惡是隨著薛慈成長而愈加顯得明顯的,就像是薛慈之前剛入學時,還零星有人願意和他說話。但是現在,和他相處的人越來越少,只有謝問寒因競賽和他同進同出。
有這樣招人嫌的印象在前,再看那些前輩分配任務的行為,便像是更鼓勵謝問寒去動手嘗試校量的學科基礎。而薛慈得不到什麽鍛煉機會,只能整理那些非常簡單的文獻,分門別類給前輩送去,沒有提高可言。
薛慈脫離這些基礎太久了,並不知道那些文獻對普通初中生來說是多大的“歷練”。反而誤以為自己是坐了“冷板凳”。每天被晾在實驗室中也不急,整理好就去乖乖看些其他資料。
鍛煉機會都在謝問寒那裡,薛慈也並沒什麽不滿。
至少前輩們表面功夫不錯,對他態度也稱得上和藹可親,不必非要究根結底。
在這種誤會下,簡單磨合的團隊,兩位新生和高年級生們一起前往了京市。
京市比不夜之城的洲市更加繁華,華燈結彩。
初到京市,長時間飛行讓這群年輕學子累得厲害,加上他們玩心都不大重,直接去往酒店休息,都懶得出來。
這次旅程費用都是清璞報銷,給這群少爺小姐們挑選的酒店當然也不差。
但出門在外,為了安全,大多是兩兩一間房的。
薛慈和謝問寒年紀相近,又都是男孩子,自然也被分到同一間。
薛慈沒什麽想法。
謝問寒本來也沒什麽想法。
直到他看見房中那張柔軟潔白的大床,腦中便不自覺閃過封決那句話來。
“那種窮人,萬一有哪種髒病傳染我怎麽辦?”
薛慈先去洗了熱水澡,出來便看見謝問寒卷了一個枕頭,還有酒店中配備的毛毯,鋪在了和整片玻璃相接的陽台位置。
他就睡在那裡。
他們這間是酒店特色“海景房”,外面是海底世界,時不時遊過去水母或是瑰麗熱帶魚,有整面的特製玻璃牆,約為一米厚,但能清晰地看見外面的海洋世界,仿佛沉在海底一般。謝問寒睡的地方,就是用來觀賞水底世界的落台,一般是用來臨時休息,好坐著觀賞的,倒不是說不可以睡,但位置就是會顯得狹小一些,睡著也不太舒服。
薛小少爺漆黑的眼落在謝問寒身上。
“怎麽睡在那裡?”身上還蘊著熱氣,薛慈聲音像被溫水浸軟了一些,聽著格外柔軟。
謝問寒沒睜眼,他背對著薛慈,說:“這裡好看。”
“但是玻璃很涼。”薛慈沒準備看書,他半坐上床,有些困倦地卷進被褥中,說道,“不要感冒。”
“嗯。不會的。”他天天睡圖書館也沒見過感冒。
薛慈倒也沒有再要求——他想謝問寒也許和他一樣,不太喜歡和別人靠的太近,何況是睡在一起這樣親密的事。
薛小少爺理所當然佔了大床,發現謝問寒確實不打算再挪動後,便熄燈道:“晚安。”
過了很久,謝問寒在黑暗中睜開眼,玻璃外面某隻水母好奇地遊蕩過來,擦過少年人英俊的面頰。看上去隔得那樣近,但事實上他們相距數米,此生也不可能接近。
謝問寒在黑暗中,安靜地說:“晚安。”
這一夜休息的頗好,第二天,清璞學子們便趕往了競賽場地。
不是要參賽,是旁觀。
清璞和其他兩大名校一樣,因為上屆的優秀成績,可以免試入半決賽。他們這次前往賽場,主要是為了觀察一下其他學院的競賽水平——哪怕再不放心上,也要提防突然殺出黑馬不是。
大概因為第一天比賽,賽題簡單,來看的人不多,直播解說都不溫不火,有氣無力。
清璞帶隊隊長是位高三學姐,叫沈佳怡,是沈家獨一位的千金。她來到現場看完後,實在很失望,用比較直白一點的詞語,就是“菜雞互啄”。
菜雞互啄到最後兩個學院比賽,她也沒繼續觀賞輸贏的興致,吩咐團隊可以解散自由行動,她重回酒店溫習下微電子校量組裝——當然,兩個年紀小些的新生,還是要跟著她的。
剛出比賽場地,走專門通道的沈學姐,便很狹路相逢地碰到了來自懷恩的學生。
懷恩這次的競賽人員全更換過一次,沒有上次相競爭時的熟面孔,沈佳怡之所以能認出對方是懷恩學生,主要是憑借他們衣領上戴著的校徽。
薛慈他們穿的也是私服,同樣戴上了清璞校徽。
兩家學院間的關系不算融洽,至多面子上來往。沈學姐是個驕傲性子,當做沒看到那堆懷恩的學生,冷淡瞥了眼便準備走過,無視的徹底。
正巧這次懷恩帶隊的隊長,也是十分傲慢又愛生事的性格,懶懶地抬腳一攔沈學姐,傲慢地挑眉,“沈小姐,大家都是朋友,不打聲招呼?”
沈佳怡:“……”
誰和你是朋友。
懷恩隊長名為夏溪,是夏家的首位繼承人,出身當然很好,挑釁人起來也是一把一的好手。他目光落在被沈佳怡護在身後的兩個新生身上,有些挑釁地笑開,才不管他們是哪家的小少爺,一眼就猜出,這兩小孩是協助生:“不是吧不是吧,你們清璞這次還帶兩個協助生?”他的語氣很有些嫌棄,“協助生”三個字被他拖得很長,念出來像是“拖油瓶”一般。
“看來就和我聽聞到的一樣,你們是真不想贏。我們懷恩這次,可是不打算帶躺贏的累贅的……”他的話語當然是很嫌棄的。
謝問寒被罵累贅罵慣了,他對這種程度的挑釁從來不上心半點,但這次,眼底卻微微陰鬱起來。
薛慈其實沒注意到對方幼稚的挑釁。
他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懷恩隊伍中間,神色隨意的聽著歌的男孩子身上。
薛慈曾經的學長崔原。
當時崔原高三,他則還是初三學生。
現在薛慈比以往更早地參與到校量競賽當中,這位崔學長還只是高一,第一次參加競賽,也沒過去穩重,滿臉都是年少輕狂的意味。
薛慈在很久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應當道歉。只是崔原被他坑害過一次,從此薛慈接近,都會流露出厭惡到反胃的神色。薛慈知情識趣,也知曉不去打擾對方,才是最好賠禮。
現在他們重新相遇,不同立場,也算薛慈覺得重活以來,最值得而有意義的事——他總算沒再去害對方一次了。
薛慈的注視溫和,悄無聲息。
崔原很遲鈍地才注意到,他抬眸看到站在稍後方的小孩,用崔原能想到的很直接的一句話——巨他媽可愛。而小孩還對自己眨了下眼,看著又乖又溫柔。
他一個猛男,覺得心都能化了。
崔原沒和隊長似的那麽極端,太有學院榮譽感了,大家以後還是能合作的商場夥伴。而且聽到隊長內涵這麽可愛的小孩是累贅,太缺德了,於是拍了拍學長的肩:“夏溪學長,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你怎麽還堵著別人女孩子欺負……”
他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裡還是比較愛憐被拉出來堵炮.火的那個新生。
就這個時候,他們隊伍的末端,天天和睡不醒似的眼神迷離的長少爺,突然“啊”了一聲,撥開人群闖到了前面來,將他們夏隊長都擠得一個趔趄。
長燈明也確實不是故意的,他也才高一,長得快比夏隊長還高了,看見薛慈,眼睛都快直了,巴巴地喊他:“薛、薛慈?”
“是你嗎?”
他盯著薛慈,眼睛都不帶轉了,語氣都是帶著點喜極而泣一般:“你怎麽、怎麽,怎麽還這麽小呀!”
薛慈:“……”
他一下從見到過去學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對著眼前高而英俊的男孩子,臉上都冒出了個“?”
薛慈的確沒發現,這人就是長燈明。
長燈明在訓練營的時候比薛慈大幾歲,但那時候大家都是小孩子,他最多是比別人高一個頭。
但現在他多長薛慈幾歲,又是青春期個頭猛拔的時候,兩人的年齡差距一下便顯出來,薛慈和他弟弟似的。
長燈明見薛慈第一眼,便認出來了。
這時候激動的話都不太利索:“我是長、長——”
他本想和薛慈抱一下,中間卻橫插了個謝問寒。
謝小朋友一臉平靜,站位好似只是隨意而已。
薛慈經過提醒,倒一下想起那個本該去世的長少爺了。
他想了想問:“長明燈?”
長燈明僵住:“唉,是長燈明,燈明……”
不過他也只是沮喪了一小下,便立即又重歸興奮,對著薛慈道:“你不知道,從三年前和你分開的時候,我就很想去找你了。但我父親生氣,把我送到c國的訓練基地裡訓練,最近才回來。我一直想去薛家見你,但是一直就見不到……”
長燈明還不清楚,他早被薛家拉進黑名單了,這個時候還很興奮地給其他人介紹:“你們知道的吧?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阿慈。當時我在一個戶外訓練營,跑到林子裡失足墜崖,就是他拿藤蔓把我拉上來的。那時候我一看阿慈的手,都被藤蔓割……”
這段往事都被長燈明說膩味了,同團隊的幾個少有沒聽長燈明念過當時的“阿慈”救他英勇事跡,還來去就是一段,下意識都選擇閉塞聽覺。而夏隊長則覺得很尷尬,他正兩軍對陣,長燈明出來把人家新生一頓誇……
沒見到沈佳怡的目光都變得奇怪起來。
謝問寒擋在長燈明面前,但聽著他說的話,莫名不自在起來。
那應該……算是青梅竹馬?
薛慈當很願意和過去的朋友相聚才對。
謝問寒的身體微微僵硬,意識想要後退一步,身體卻紋絲不動。
他聽著長燈明的話,心想那時候薛慈那麽小,手被劃傷有多疼。
薛慈聽長燈明的複述,許多年前的記憶回籠,打斷了對方的話:“不用謝我,舉手之勞。”
他又說:“而且後來,長家也來道謝了。”
長燈明微怔,正色道:“我家是我家,我是我。”
“這麽多年你都記著,已經足夠。”薛慈不是挾恩圖報的人,他倒是很認真地說道。隻長燈明聽著,似薛慈要和他劃清關系般,一下子笑容都淡去了。
謝問寒覺得自己很不應該。
但他看到長燈明的神色,居然很不同情地竊喜起來。
沈學姐看到對方帶隊隊長氣成豬肝色的臉,打心底憐憫了些,但還是無情嘲諷道:“唉。敘舊完了。勞駕,讓讓——”
她也沒真等人讓,自帶氣場,帶著自家新生擠出一條道來。
薛慈走的時候,目光又落到崔原身上。
他們擦肩而過,薛慈才很溫和有禮地道:“崔學長,再見。”
希望你未來光明,也不會再和我這樣的人往來。
崔原又被小孩特有禮貌的樣子閃到一下,露有些憨厚笑容來,都沒意識到對方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啊,好的……”
在背後,夏溪抓狂:“崔原,你怎麽回事,你也和那小孩認識?”
長燈明也不可置信地道:“他走之前都和你打招呼了,沒和我!!”
謝問寒則想到……薛慈他認識的人。
好多。
回去後,沈學姐特意布置了些任務給兩個新生們。
她人護短,此時也頗惱怒地想,就算是協助位也能起很大作用,那群懷恩的少看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