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別的運動項目嗎?”阮秋平問。
“沒有了。”鬱桓牽住阮秋平的手,拉著他向前走,“校運會連著舉辦三天,我隻參加了兩項,一個是今天的長跑,另一個是後天的接力賽。”
少年熾熱的體溫順著皮膚傳了過來,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裡卻熱得人手心都沁出了汗。
這麽多日來,明明牽手對他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件十分自然又熟練的事情,可今日阮秋平卻忽然覺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在意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阮秋平想,可能是因為鬱桓剛長跑結束,手太熱了,熱得他有些不舒服。
這樣想著,阮秋平還是把手抽了出來。
鬱桓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怎麽了?”
阮秋平實話實說:“你手太熱了,熱得我心慌。”
“阮阮很熱嗎?”鬱桓似乎有些意外。
阮秋平點了點頭。
“可你看起來很冷。”鬱桓說,“你身上穿的衣服很薄。”
阮秋平說:“我不怕冷。”我是神仙。
“是嗎?”
鬱桓忽然伸出兩隻手,覆蓋在阮秋平兩隻被凍得有些發紫的耳朵上。
感受到手心的溫度,他眉眼漾起一抹笑意:“阮阮,你的耳朵說它很冷。”
阮秋平的耳朵本身就被凍得有些沒知覺,被鬱桓一捂,竟像是被捂化了一般,細細碎碎地攀上一股暖洋洋的癢意。
所幸還沒等阮秋平打掉鬱桓的手,鬱桓就自己放開了,他脫掉自己身上白『色』的羽絨服,套在阮秋平單薄的外套上:“阮阮,為什麽你每次來穿的衣服都這麽不合季節?”
“我真的不怕冷。”
“我知道。”鬱桓幫阮秋平拉上羽絨服的拉鏈,笑著說,“是我剛跑完步太熱了,你先幫我穿著,待會兒再給我。”
說完,他就又重新牽上了阮秋平的手。
阮秋平剛想再次掙開,就被鬱桓緊緊扣住。
“熱。”阮秋平說。
鬱桓轉頭看著他:“和我牽手,阮阮覺得很討厭嗎?”
“……倒是不討厭。”
“可是我很喜歡和阮阮牽手。”鬱桓黑玉般的眸子裡閃爍著溫溫潤潤的柔光,“阮阮可以遷就一下我嗎?”
阮秋平:“……”
阮秋平一看鬱桓那雙眼睛,心裡就已然敗下陣。
他歎了一口氣,牽緊鬱桓的手。
算了算了,小孩兒難得向他撒嬌,還是遷就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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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的觀眾席上傳來幾聲呐喊,似乎是在為長跑比賽中還未跑到終點的參賽者們加油鼓勁兒。
阮秋平轉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聽那些女生們說,你領先了田徑部的人整整兩圈,你是特地鍛煉過長跑嗎?”
鬱桓說:“談不上是特別鍛煉,只是我偶爾會參加市裡的馬拉松比賽。”
“你很喜歡長跑?”
“還好。”鬱桓說,“跑步會讓我靜下心來,而且我很喜歡看見終點的那一刻。”
鬱桓頓了一下,他看著阮秋平,唇角悄悄牽了起來:“雖然馬拉松的路程很長,可卻又讓人很安心,因為我知道總會抵達終點線,因為期待著看見終點線的那一刻,所以整個跑步的過程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阮秋平說:“我就不行,我特別討厭跑步,尤其是長跑,一跑起步來就累得不行,恨不得直接越到終點,一刻都不想等待。”
所以學了禦劍飛行,所以學了瞬間移動。
可惜這兩個法術都沒怎麽學好,緊急情況下,還是要依賴他那兩條腿。
“看來你真的是很有耐力啊!”阮秋平長歎了口氣,對鬱桓做了一個總結。
鬱桓看著阮秋平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怎麽會沒有耐力,阮阮,我可是每天都在等你。”
鬱桓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漂亮,星星點點地閃著光。
“阮阮,我是先學會等待,後來才學會跑步的。
“我喜歡長跑,也是因為長跑和等待你的感覺很像,唯一不同的是,長跑我知道離終點還有多少米,可是我卻不知道你會在哪一天出現,但我知道你總會來。
“阮阮,你就是我的終點線。”
阮秋平愣愣地看著鬱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16歲的少年正著看他,眼睛清澈透亮,笑容燦爛明淨,滿滿當當的心意一點兒都不加掩飾地說了出來,真誠又熾熱。
阮秋平感覺自己像是在荒蕪破敗的廢墟漫無目的的走著,一個土疙瘩卻忽然掉進了他的手心裡,他擦掉汙泥,卻發現那是一捧晶瑩璀璨的鑽石。
這鑽石太珍貴了,沉甸甸的,甚至都讓他害怕自己沒有能力能保住它。
而他卻拚了命的想留下它。
他覺得自己如果不做點什麽——鑽石就會跑掉。
於是阮秋平看著鬱桓,磕磕絆絆地開口說:“……鬱桓,你是我的……我的……”
鬱桓說自己是他長跑時的終點線,但鬱桓是他的什麽?
阮秋平絞盡腦汁地想要說出一個對應的形容詞。
“……是你的什麽?”鬱桓問道。
阮秋平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第一次開始後悔自己七歲那年,為了不去國語學院,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整整三天。
導致他現在連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
“阮阮?”鬱桓又問。
“……是我……鑽石……漁船,好運氣?紅林書第七十五首童謠,六翅白犀獸,青羽畢方鳥,巧克力雲朵麵包……”阮秋平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覺得不對勁。
鬱桓哭笑不得:“阮阮,你到底想說什麽?”
阮秋平垂下頭小聲說:“我想找一些漂亮的詞語來表達我對你的喜歡……可是沒找到。”
這一瞬間,鬱桓感覺自己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他幾乎是有些顫抖的詢問:“……阮阮,你喜歡我?”
阮秋平點了點頭:“比上面說的那些東西都要喜歡。”
停頓了一下,阮秋平繼續開口道:“你去年問我說,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關系是什麽?我說是親子和伴侶,現在覺得還有一種關系,是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我們不是親子,也不是伴侶,可我就是覺得我不能沒有你,其實我也每天都在等待你,其實我看到你就覺得開心與歡喜,其實我每次到了時間,都不是很想離開你,我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看著你……看著你談戀愛,看著你結婚,看著你生孩子,就算你死了,我也要給你買最好的棺材,我一定……一定會努力讓你死得一點兒都不痛苦,而且你死了之後,我也會記得你,一點兒都不會忘記……”
鬱桓聽著聽著,就覺得心涼了。
不僅涼,還有點兒透風。
可看著阮秋平臉上認真莊重的表情,他心裡卻又一點兒都生不出來氣來。
他心裡說:好了,已經很好了。阮阮說看見他就開心,離開他就難過,阮阮都已經計劃要陪他一輩子了,阮阮還說要給他買棺材,還說他死了也會記得他。
可是……
鬱桓伸出手,輕輕抱上阮秋平:“阮阮,謝謝你這麽喜歡我,可是還不夠。”
“怎麽還不夠?”阮秋平不解地問道。
鬱桓的臉頰在阮秋平的脖頸蹭了蹭,聲音悶悶的:“要更喜歡我,一點兒都不想把我讓給別人的那種喜歡我。”
阮秋平有點不太明白鬱桓的意思,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說:“我會努力的。”
鬱桓松開阮秋平,他看著阮秋平的眼睛,唇角處彌漫出輕柔的笑意:“我也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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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跟著鬱桓走出校園之後,還發現今日的街上格外熱鬧。
明明天『色』還沒暗,有很多商家卻在屋外掛滿了彩燈,看起來十分喜慶。
“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嗎?”阮秋平問。
“今天是聖誕節。”
阮秋平看了看身後仍在舉行校運會的學校,又看了看這條熱鬧非凡的街,說:“你們學校在這一天辦校運會啊。”
“嗯。”鬱桓點了點頭,說,“我們學校不過西方的節日。”
“我們家鄉也是!”阮秋平說,“我們家鄉和西方的文化犯衝,書上也從來不提西方的事情,我知道聖誕節還是從人……還是從你們這兒的書裡看到的。”
人類的書上說,聖誕節是每年的12月25號,是一個十分盛大的節日,在國外像過年一樣隆重,而在國內也演化成了情侶約會的好日子。
12月25號啊……想到這裡,阮秋平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了?”鬱桓問道。
“我要是晚來幾天就好了。”阮秋平有些惆悵,“那樣的話,就能和你一起跨年了,我還沒和你一起跨過年。”
“今天過來也很好。因為聖誕節的緣故,這條街上有很多好玩的,而且……”鬱桓頓了一下,笑著說,“今天在終點線看到你的時候,我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阮秋平在心裡悄悄補充了一句。
節日裡的街上確實比平日裡好玩些,從街頭走到街尾阮秋平和鬱桓吃了七八的攤位,玩了十幾個遊戲,到最後,阮秋平撐的都有些走不動了,身上卻還掛著各種鬱桓玩遊戲贏得的贈品。
不愧是吉神!
阮秋平開心地拍了一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毛』絨長臂猴。
這些東西要讓他自己去贏,估計玩個幾十年都得不到。
阮秋平走著走著,忽然發現旁邊一個攤位上擠滿了小孩兒,阮秋平愛湊熱鬧,看見這仗勢就立刻拉著鬱桓走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這裡是有一位店員扮成了聖誕老人,正在和小朋友們互動。
聖誕老人領著孩子們一起唱完了聖誕歌,然後晃著身子和孩子們玩猜謎遊戲。
“有一棵樹,他又大又綠,彩燈在上面,星星也在上面,這是什麽樹——”
“聖誕樹!”孩子們齊聲回答說。
“有一個男人,他一年只出現一次,每一次出現都會帶來驚喜與禮物,他是什麽人——”
在孩子們高聲回答出聖誕老人的時候,一名16歲的白衣少年卻混在孩子中間,笑著大聲喊道:
“——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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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兩人都累得不行。
但阮秋平並沒有立即坐到沙發上,而是把玩遊戲贏下來的東西,一個一個擺放在了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阮阮,你這麽喜歡這些『毛』絨娃娃啊?”鬱桓笑著問道。
“你這種天生好運的人當然不會懂。”阮秋平說,“這對你來說只是普通的『毛』絨娃娃,對我來說可是好運氣的勳章。”
阮秋平頓了一下,補充道:“……雖然這是你的好運勳章,可你贏得這些禮品的時候,我在你身旁,也算是藏了我1%的好運氣了。”
“阮阮這麽喜歡我的好運氣嗎?”鬱桓問道。
“當然。”阮秋平走過去,捏了捏鬱桓的臉,“就是因為你運氣好,所以我才敢觸碰你。”
阮秋平一把抱住鬱桓,舒心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好喜歡你的好運氣!”
鬱桓唇角的笑容似乎消散了一刻,可又很快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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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重新懶散地靠在沙發上躺下的時候,那口袋中那團紅線滑落了下來,剛好被鬱桓瞧到。
“這是什麽?”鬱桓問。
不知道為什麽,阮秋平忽然就覺得有些心虛:“……紅線。”
“做什麽用的?”鬱桓問。
阮秋平看了眼鬱桓的臉『色』,說:“這算是在月老廟裡開過光的紅線,可以結姻緣……不過你不要誤會啊,不是我想拿紅線給你找對象,這紅線是別人硬塞給我的。”
“真的嗎?”
“真的,我發誓!我一點兒都沒打算拿著紅繩纏你和別的女生!你看,我過來這麽久了,都沒問過你有沒有對象!”
“既然如此,那這開了光的紅線,豈不是浪費了?”
嗯?什麽意思?
阮秋平把臉湊到鬱桓面前,一臉興奮地眨了眨眼:“難道你有想纏紅線的人了?”
“有。”
鬱桓將那團紅線抖開,找到這團線的左右兩端。然後他將其中一端綁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小鬱桓,你現在纏什麽啊,等你以後和那個女生見了……”
阮秋平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鬱桓將紅線的另一端纏到了他阮秋平的右手腕上。
阮秋平愣了一下:“小鬱桓,這是姻緣繩,不能隨便纏的。”
“我沒有隨便纏。”鬱桓抬頭看著他,眸中染著笑意,閃著碎光,“是阮阮想說想一直陪在我身邊,想一直看著我的,所以我才用這開了光的因緣繩圖個好兆頭,續上我們的緣,祈求我們的情誼可以長長久久。我做得難道不對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
鬱桓好像說的沒錯,可又不完全沒錯。
等等,阮秋平慌忙發現了不對,他看著手腕上逐漸開始變透明的紅繩,一邊慌忙去解,一邊喊道:“可你說的是因果機緣,這紅繩管的是紅鸞姻緣啊!”
“啊?”鬱桓眨了眨眼,似乎相當苦惱,“那看來我聽錯了,怎麽辦啊?不會有什麽事兒吧。”
鬱桓在兩人手上打的都是死結,阮秋平還沒來得及去解開,這紅繩就已經消散入兩人的肌膚骨血裡了。
阮秋平:“……”
“對了阮阮。”鬱桓一副懵懂好奇的模樣,“這紅繩怎麽變沒了,是魔術嗎?好神奇啊。”
“啊……”
阮秋平長嚎一聲,把整張臉都埋到了沙發裡。
鬱桓在一旁看著,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