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滬市賣炒酸『奶』的不止一家, 但在滬大提起炒酸『奶』有大門對面永遠排長隊的李記。
同北區物美價廉的小攤相比,這家店鋪的特點是貴但好吃,一份原味炒酸『奶』便三十。
吳縝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少年, 像是知道自己過來, 又瞄了瞄空白的試卷,最後能忍痛答應了。
少年接過試卷,碳素筆在紙面上疾速書寫,用了短短二十八分鍾就做完了所有題目, 好似壓根沒有思考過程。
吳縝雖然對滬大尖子生遍地走的情況有所預期,可望著字跡工整的卷面仍忍不住感歎, 這是群什麽怪物,他一個人正常人混在其中瑟瑟發抖。
當他把六十塊遞到少年手裡時, 聽到少年有點可惜地歎息了一, 似乎在遺憾有一位室友可以薅羊『毛』。
吳縝不禁抽了抽眼,敢情一個室友不夠薅得倆, 宋醉是經濟專業的,大一就能發表《宿舍經濟學論之我見》。
他瞥見殷子涵的床鋪想起來:“殷子涵居然還在住醫院,我懷疑他的傷是裝的,打架能住這麽久的醫院?”
他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殷子涵的想法,以殷子涵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態度,肯定趁機不想回學校上課。
“這倒不至於。”
乎吳縝意料的是,準備門的宋醉竟然為殷子涵說話, 他心生疑:“怎麽知道?”
宋醉同殷子涵的關系比他還差,然而少年從來不說半句壞話,他對此倒不奇怪,宋醉是個家教很好的同學,不過不太同人相處。
一秒他聽見宋醉答:“我打的。”
宋醉對自己的手力度很清楚, 殷子涵至少在醫院呆一個星期,當然不可能這麽快就院。
對方的語氣就像吃飯喝水般自然,吳縝當場在原地震住,這是不太說話所以用拳頭說話的意思嗎?
他再一次感覺自己這位普普通通的室友神秘莫測起來,好像不是看上這麽乖的哦。
*
午宋醉趕在約定時走到滬大校門,望著站在日光的男人說:“抱歉晚了點。”
“才到。”
對方看了眼腕上的時淡淡說。
“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吧。”他指了指對面的李記,“謝謝昨天的生日禮物,我請吃炒酸『奶』。”
李記是家開了三十年的鋪子,鋪子久了難免裝潢陳舊,木椅子脫皮『露』內芯,桌上浸擦不乾淨的細微油汙。
這個點學生大多在上課,加上天氣太曬,李記的人並不多,窗邊還留有空位。
宋醉朝空位走,走了兩步才意識到男人站在店門外壓根不,他疑『惑』:“怎麽不進?”
說完他便後悔這個題了,因為對方當著店員的面挑眉道。
“太髒。”
他平時之所以不太愛說話,一方面是看書沒工夫說話,一方面是怕話不好聽惡化人際關系,聽到對方的話突然對自己有信心了。
“墊張傳單呢?”
他從書包裡拿了路上收到的一疊傳單,可男人沒有半點進的意思,潔癖比他嚴重多了。
沒辦法少年好放棄在店裡吃的打算,走到點單台:“兩杯原味炒酸『奶』。”
“我們使用的是純酸『奶』,原味的話比較酸。”店員大大方方沒計較,“確定兩杯原味嗎?”
宋醉聞言猶豫了一,以他的口味來說更喜歡吃甜的,他的目光在琳琅滿目的小料上停了一停。
一份珍珠便五塊,一份芋圓七塊,倒不是缺這麽五塊七塊的,不過舍不得買。
賀山亭站在距離不遠的店外,從他的角度恰好望見少年盯著小料表,襯衫衣領耷拉了一半,衣領『露』修長的脖頸。
因為長時在室內活,少年的膚『色』慢慢白皙,但仍透著健康的質感,一粒紅『色』的小痣在衣領後若隱若現,晃得人挪不開眼。
他壓淡『色』的眼睫,漫不經心移開視線。
宋醉捏著手上的六十塊正準備對店員說不用,一冰涼的手忽然落在他脖頸後,曲起的指節劃過他的皮膚,捏起衣領的一角,給他仔細拉好領口。
他還沒反應過來,步入店裡的男人對店員開口:“小料加上。”
似乎怕他們反悔般,店員立馬打單子,轉身到『操』作台製作炒酸『奶』,空氣裡瞬彌漫酸甜的氣息。
宋醉付錢的時候手在抖,他實在沒見過比對方還能花錢的人了,誰能想象他身邊這個人欠了一屁股債呢。
片刻兩杯炒酸『奶』擺在玻璃台上,一杯是普通的原味酸『奶』,一杯加了各式各樣的小料。
他歎了口氣端上原味酸『奶』,原以為今天不賠不賺,誰知還是花了自己的生活費,他感覺自己跟對方探討消費觀了。
宋醉端著原味炒酸『奶』走李記,正準備跟對方說消費觀念的題,手上的杯子突然自頭頂上方被人輕易拿走。
緊接著取而之的是另一杯滿滿當當的炒酸『奶』,酸『奶』酪上撒著一層燕麥片,燕麥堆著豐富的小料。
“怎麽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男人換杯子,明明他手裡這杯看起來相當誘人,他微不可察咽了咽口水。
誰知男人輕開口。
“給的。”
宋醉探討消費觀的話鬼使神差咽了回,心臟的細微處升起感,意識想說謝謝,猛然想起本來就是自己的錢,感消失得影蹤。
*
因為對方不願意進李記,他們走進學校找了家空教室坐,教室裡沒有任何人,他們坐在椅子上說話也沒題。
坐在椅子上後他拿自己的手機:“賣禮物的話,先在應用市場一個二手物品交易軟件,載好之後用手機號注冊。”
他一邊吃著炒酸『奶』,一邊一步步教著對方使用軟件:“拍好照上傳圖片就可以發布交易了,裡面砍價的人不少,怕麻煩的話可以標一句拒絕砍價。”
不知不覺他說了半小時,連如何處退貨的題說了,最後他關了屏幕:“應該了吧?”
男人嗯了。
宋醉感覺自己的努力沒白費,他的語氣透輕松:“賣完東西是不是可以還清欠款了?以後也可以不用做這了,我也可以不用來了。”
不僅對方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他也不用對著自己的帳單長籲短歎了,以後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圖書館裡。
賀山亭沒有錯過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如釋重負,他撩起深刻的眼皮說:“還不上。”
“為什麽?”
宋醉疑『惑』抬起頭。
“我父母雙亡依靠,當初為了治病花光家裡的積蓄。”男人音『色』懶洋洋的,“好不容易存上錢侄子不上進,欠了百萬賭債跑路了,留我一個人還錢。”
“不用幫他還的吧?”
他謹慎提懷疑。
侄子雖然聽上親但並不是直系親屬,沒有共同承擔債務的義務。
“是不幫著還,他的手腳就被打斷。”男人輕嘖了一,“雖然還挺想看到的。”
宋醉當最後一句話在開玩笑,他沒想到對方的身世比自己想象中還坎坷,他不擅長安慰人,好半天他憋一句:“好好工作總還清的。”
“那多照顧我生意。”
聽到這句話少年艱難低頭,默默吃著炒酸『奶』,盡力裝作什麽也沒聽到的模樣,把小料全吃完了,剩厚切的酸『奶』。
或許是他吃的速度太快,男人的嗓音在他耳邊不經意響起:“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吃甜食?”
他啊了一眼裡『露』回憶,他小時候並不喜歡吃甜的東西,總覺得是小孩子才吃的東西,後面口味反倒變了。
“初中以後吧。”
宋醉給了一個不太確切的時,對方是眯了眯眼什麽也沒說,他想起來提醒。
“對了在交易軟件上交易還注意甄別騙子,有的人在收到貨後掉包,發貨一定想辦法留存證據。”
他一句接一句講著,口渴拿起右手邊的杯子,沒注意拿錯了杯子,用杓子吃了一口酸『奶』。
這個時候宋醉才發現杯子的顏『色』不太對,他好像拿成了對方的杯子。
他迅速把杯子放回了桌面,以對方的潔癖肯定不願意再碰別人用過的杓子。
一秒他就望見男人盯著杯子裡沾著酸『奶』的塑料杓,如同嫌棄般垂眼,他正準備開口不再買一份——
對方就著他用過的杓子吃一口酸『奶』,杓子邊緣還有他用過的痕跡,殘留著白『色』的酸『奶』『液』,男人似有似地『舔』了『舔』。
僅僅是杓子而已,宋醉的臉上莫名發燙,空氣仿佛透著灼燒感,一點一點將他困住,如同法呼吸。
他咳嗽了一打破沉默:“我今天的東西講完了,沒別的事我就圖書館看書了,自己可以在學校多轉轉,不過真的不買太貴的東西了。”
他意識到說的次數實在太多,有不近人情的生硬感,直至此時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從沒稱呼過身旁的人。
宋醉拎起自己的書包,拿上還差一點沒吃完的炒酸『奶』,慢吞吞走向教室門口。
課了教室外的人陡然變多,站在門口能聽見樓梯上的交談,同教室裡的安靜完全是兩個世界。
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社交題對少年來說比頭疼,他寧願再做張試卷。
終於在即將走時,他鼓起勇氣了心裡徘徊已久的題:“我能叫阿亭嗎?”
依然坐在座位上的男人聽到這個稱呼眉尾抬了抬,顯然不是太滿意,宋醉好試探著再。
“還是喜歡我叫亭亭?”
他話音落後空氣相當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