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內峰的師兄吧?”
到了高處,梅花已經厚成重重的毯,將台階本來的模樣掩蓋。
謝識衣停下步伐。
言卿看一眼,梅花堆積處,有些地方低、有些地方高,他眼睛完整,路都不好走,何況謝識衣了。哪怕謝識衣對這條路再熟悉,估計也奈何不了這錯亂起伏的梅花。
言卿對於自己犯下的錯還是勇於承擔的:“謝識衣,最後這段路不好走,我帶你走。”
謝識衣不說話。
言卿一噎,催促他:“你在猶豫什麽啊,手給我,難道被我牽著很丟臉——怎麽跟新娘子上轎似的。”
謝識衣輕輕一笑,慢慢說:“最後這段路,或許對你來說,才比較難走。”
言卿:“啊?”
謝識衣淡淡道:“台階上有陣法。”
言卿:“嗯?”
他低頭看,就見一陣清風卷過,拂開那邊緣處厚厚堆疊的梅花。露出的不是扎實台階,是虛無的空氣,一腳就能踏空。
言卿:“……”
言卿氣笑了,咬牙道:“我單知道你們忘情宗沒有待客之道,沒想到你們是想讓客人死。”
謝識衣說:“忘情宗從不迎客。”
言卿:“哦!”
謝識衣說:“手給我。”
言卿不太情願。
上面烏泱泱一群人看著,他被一個眼睛瞎著的人帶上去,那多丟臉啊?
謝識衣皺眉,淡淡問他:“你在猶豫什麽,新娘子上轎?”
言卿:“……”
這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言卿面無表情把手給他:“仙尊,希望你別帶我跳下去送死。”
謝識衣語氣若飛雪:“不會,我的師長都在上面看著。”
言卿:“……”
言卿差點狠狠一摔,瞪大眼,難以置信,一字一句:“什麽?你的師長?”
——能被謝識衣尊稱師長的,隨隨便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化神期吧?!
所以一群化神期大佬就在上面看著?!
言卿倒不是尷尬,而是擔憂和緊張。
他害怕自己暴露身份,直接面臨九大宗的追殺。
雖然他不用魂絲,也沒人會發現異常——但一個化神期他或許能瞞過,一群化神期呢?
言卿瞬間覺得四面八方的風都藏著重重危機,吹得他發膚戰栗。
或許是感知到言卿在擔憂害怕什麽,謝識衣冷靜道:“不用怕。”
謝識衣朝他伸出手,腕骨從堆疊的雪袖中露出,手指修長瑩白,精致如竹。
“牽住我。”
言卿心神皆亂,把手伸過去時,依舊鬱悶忐忑——
上重天這些人活了不知道多久,火眼金睛的真的不用怕?他腕上系著魂絲雖然鎖住了一些氣息。可是魂絲本來就是魔物啊?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但,所有電轉般的心思,都在被謝識衣帶著踏出第一步時煙消雲散。
踩過厚重的梅花,像踩過沉澱的歲月。
仙鶴清鍾遙遙傳來。
破開雲霧,也破開光陰。
言卿抬眸,望著前方,一時間愣住。
天光漫過山河萬裡,留余暉燦爛。
梅花如血,鋪成鮮紅長毯。
這一刹那,他竟然恍惚覺得他們真在一條紅毯上,迎著無數人期待的目光,走向一生裡的永結同心。之前忐忑、緊張、害怕、擔憂的心情,竟然也詭異地貼合。
如同……魔怔。
萬丈高空,九千九百階,梅花繽紛,颺上九天。
*
樂湛和席朝雲到來前,本以為會見渡微像往常一般。一人握劍,拾階而上。卻沒想到,這次是兩個人。渡微還引著那人一步一步上來。
席朝雲微愣:“這位是?”
樂湛有些尷尬地咳了聲,天樞已經在信裡把有關燕卿的事,給他交代了一遍。他說:“朝雲,你有所不知,你出關之前,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席朝雲蹙眉:“嗯?”
樂湛說起這個也是頗為難為情,隻含糊道:“紫霄渡劫隕落,把道祖留給他的令牌,給了救他的一個小娃娃。那小娃娃對渡微有情,說希望和他結成道侶。”
席朝雲聽完,神情微僵,眼眸裡滿是詫異。他們都是活了不知多久的化神期修士,放眼天下,能讓他們震驚的事不多。這算是一件。
不過作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和太上長老,兩人的心性也都並非狹隘之輩。雖然覺得匪夷所思,卻也沒震怒或者偏見。
席朝雲蹙眉道:“那這件事,渡微是怎麽看的?”
樂湛苦笑:“我不知道。”
席朝雲目光往下視,輕聲問:“他就是那個小娃娃?”她看的是言卿。
樂湛道:“應該吧。”
席朝雲眉頭皺得更緊了,輕輕說:“這小友……他的資質很不好,修為也低,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呆在渡微身邊,或許會很危險。”這個“不好”和“低”還真的是言輕了。以席朝雲的眼光,言卿如今的資質簡直就是惡劣至極。
樂湛想起近些年發生的事,慢慢地也嚴肅起來:“我會和渡微好好說說這件事的。”
言卿走到台階盡頭,馬上抽出了手。
而就在這時,雲霧上走下兩人。忘情宗宗門前很多圍觀的弟子,紛紛大驚失色,齊齊下跪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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