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一聲哭過一聲,泣血絕望。
章慕詩靜靜看著她下跪道歉、看著她磕破頭顱,什麽都沒說。
孫家先祖鄙夷地看過這兩個女人,聲音諷刺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善良?”
言卿垂眸,手指纏著紅線,輕輕一笑說:“看到了。”
他往前走,墨發隨風飄揚,衣袂掠過一地的鮮血眼淚。
言卿站在了孫耀光面前。
孫耀光愣住。
他下意識松開了緊抓住孫夫人衣袖的手,膽怯地往後退。
言卿微微俯身,墨色長發垂落臉側,好看的桃花眼笑起來,唇角彎彎,似有含情。言卿若是褪去那種吊兒郎當的活潑,認真起來時,總給人一種繾綣的感覺。他指間的紅線很長,落到地上,端詳著孫耀光,含笑道:“小弟弟,有沒有人告訴你。吃人其實是種不好的習慣。”
言卿似乎歎息:“而且,吃人,是瞞不過去的。”
尤其,是在他面前。
言卿手中的紅線一下子纏上了孫耀光的脖子——
孫家先祖震怒:“你在做什麽?!”
孫耀光臉色開始變得青變紫,呼吸困難,眼裡滿是恐懼。
孫老太太:“耀光!”
孫家先祖:“住手!”
言卿眸中的紅色散去,馬上收手,將紅線一圈一圈繞回手腕上是,說:“好了,小弟弟,讓我們看看你這幾日是不是真的絕食了吧。”
孫耀光忽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吐在地上。
是紅的、白的、黃的肉。
他再度重重嘔吐——
一顆人的眼珠子滾到了地上。
孫家的仆人們何曾見過這種陣仗,紛紛臉色大白尖叫。
那顆眼珠子咕嚕嚕滾到了孫老太太腳下。孫老太太沒說話,等人過去扶時,才發現人已經徹徹底底暈了過去。
風過天地。
孫夫人所有眼淚止在眼眶。
孫耀光還在嘔吐,嘔出膽汁,嘔出鮮血,好想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章慕詩看到這幅情景,隻覺得好笑,身體一陣冷一陣熱。
言卿輕聲道:“你們孫家可真有意思。章小姐吃了孫和璧後,你們一口一個魔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說魔種人人得誅。”
“等你們的小兒子成了魔種,又變成了魘另有隱情,他罪不至死,沒有人生而為惡。”
“魘到底是什麽呢。”言卿是真的有了些疑惑:“需要我從他腦子裡挖出來給你們看看嗎。”
沒有人說話。
清樂城正值浮燈節,每家每戶都掛滿了燈籠。又恰逢孫家喜事,從街頭到街尾撒了長長一地的彩紙、紅糖。如今這些都被風吹起,飄過大街小巷嗚嗚響,像是新娘花轎裡綿長絕望的啜泣。
真相水落石出,塵埃落定,就在眾人以為一切要結束時。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忽然重擊座下黑石。
——瞬息之間,一個青色的陣法籠罩在這片天上,將孫家鎖住。
孫家先祖語氣冰冷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將我後人的生死交給你們處置。”
“我會讓秦家來。”孫家先祖道:“我會通知秦家人過來,審斷孫耀光的一生過錯、來斷定他最終結局。在這之前,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徹底撕開虛偽假面,露出護短至極的猙獰之色,森森看向言卿,一字一句說:“你還沒有資格,來殺我孫家人!”
只是他話音剛落。
孫夫人突然發出尖叫:“耀光!”
那個青色的陣法似乎是將謝識衣的最後一絲耐心耗盡——
頃刻之間,滿院的竹林震裂。萬千片薄薄的青葉騰空而起,無視孫家先祖的威壓,破空而去,攜帶萬千深邃劍意,穿入孫耀光的喉嚨——
再穿入他的手腳、身軀。
孫耀光嗚咽一聲,痛不欲生抬起頭,眼睛裡似乎有暗綠之色在湧動,可馬上,那兩顆眼珠子也被青葉橫穿而過。
萬葉穿身,毫無反抗之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怨恨陰毒之色,緩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孫夫人的尖叫卡在喉嚨裡。變故突生,所有人都被嚇傻了。
謝識衣步下銀輝浮動,衣袍拂過遍地鮮血。語氣很輕,跟落雪一般,淡淡問道:“那麽我有資格嗎?”
一瞬間,孫家先祖臉上所有猙獰嘲弄之色都凝固了。
滿院的人僵硬地抬起頭來。
看著那個一直在角落在末尾,冷眼看這一切的少年慢慢走到紛爭的中央。
他衣衫不染纖塵,走過那麽多人的生死愛恨,也沒有落下哪怕一絲清冷的視線。好像無論是魘是魔種還是紛亂的鮮血眼淚,都是塵世微埃。只有到言卿旁邊時,才垂眸看了一眼他指間的紅線,輕描淡寫問道:“歷練得如何?”
言卿:“……”言卿把手收進袖子裡,露出一個笑來:“還好吧,收獲頗豐。”
謝識衣輕輕笑了下。
孫家先祖坐在浮花門宮殿,人如同石像。
掌心那道冰藍的劍痕好像現在發作起來,寒意穿行四肢百骸。
逆血心頭湧起,擊破瞳孔耳膜。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字道。
“……謝應。”
他好像在荒蕪冰冷的惡夢中。
孫家先祖蒼老陰桀的眼神裡,慢慢湧現出一點血色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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