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水鏡瞬間穩定凝固,鏡面變得透徹乾淨。浮花門青蒼峰宮殿明光華燦,落在來人鬢發斜插的白色珠花上。她的聲音即便遠在南澤州,也如貼著人耳廓響起,親親柔柔,似笑似歎:“那麽久不見,你出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人嗎?”
孫家先祖愣住,回過頭後瞳孔瞪大,跪下行禮:“門主。”
浮花門門主。
鏡如玉。
她就像紫霄記憶中那種,年齡樣貌都不曾變。藍色長裙白色滾邊,鴉發低綰,紅唇噙笑。化神期的修士,擁有無視空間的能力。
她出現的一刻,鏡子更清晰了,可孫府前院卻起了一重厚厚的霧。
除了言卿和謝識衣。
所有人都在霧裡迷失,什麽都看不見。
鏡如玉的指甲上總是塗著猩紅的蔻丹,但她整個人的氣質又是清澈的。皮膚白皙,黑發如緞,水藍長裙清麗無雙。眼眸一彎,似乎無限柔情。
“渡微仙尊,別來無恙啊。”
謝識衣一如在青楓林中回視她,冷漠的、審視的。
鏡如玉早就習慣了這樣與謝識衣交鋒,避開他的注視,微笑地把視線落到了言卿上面,開口說:“這位小道友有些陌生啊?”她頗為感興趣:“一百年,我還從未見過渡微身邊出現過人呢。”
言卿還未開口。
謝識衣已經低笑一聲,語氣若冰晶凝結道:“鏡如玉,不該你問的問題,我勸你最好閉嘴。”
鏡如玉的笑容僵了一秒,眉宇間的猙獰恨意一閃而過。抬袖掩唇間又是笑語晏晏,娉娉婷婷。她優雅從容道:“好,不聊這位小道友。那我們來聊聊蒼青吧。”
蒼青就是孫家先祖的道號。
鏡如玉說:“渡微覺得蒼青是魔種?”她年長謝識衣幾百歲,於是喚“渡微”時總會放低聲音,有種溫柔味道。
謝識衣沒說話。
鏡如玉靜靜道:“九宗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若蒼青是魔種我絕不姑息。不過他是我宗太上長老,輩分崇高,門下弟子無數,況且你隔著水鏡斷定或有不準,不如改日你來我浮花門親自看一眼?”她說:“你來浮花門,若是親眼見了,還認為是魔種。不勞煩仙盟出手,我親自清理門戶。”
“如何?”
謝識衣聽完,漫不經心道:“鏡如玉,你若是真想見我,不如直接去霄玉殿。”
鏡如玉平靜的表象裂解,笑容僵冷。
“殷列和你說了什麽,對嗎?”謝識衣並不想在言卿面前和她多言,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底一層薄薄的冰,聲音極輕道:“我閉關的一百年,你們可以好好猜猜——我到底去做了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嘲意。
鏡如玉面無表情,站在水鏡前。珠釵森寒,藍裙無風自動。
謝識衣這一次下山只是為了看言卿結嬰。因為孫家浪費的時間,已經耗盡他最後的耐心,現在對於鏡如玉對於孫家先祖,他都沒搭理的想法。
最後對鏡如玉留下的話,清晰又平靜。
“慢慢猜。”
謝識衣轉過身,將視線落到言卿身上,從袖中伸出手抓住了言卿的手腕。言卿剛剛用這隻手取的孫耀光眉心的血,現在那魂絲末端、還有些濕潤的紅。
“看夠了嗎?”謝識衣問道。
言卿視線還在落在鏡如玉鼻尖上的那顆痣上呢,聽到謝識衣這問話,瞬間回神,對上他的眼眸後,清咳了聲:“看夠了。”
謝識衣垂眸:“那就跟我回去。”
言卿:“啊?”
謝識衣冷淡開口:“你自己現在丹田什麽情況你不知道?”
言卿:“……”啥?
孫家先祖布下的陣法對於謝識衣來說不堪一擊。魔種帶來的人間慘劇於他眼中也如鬧劇。
從他決定出手的一刻,或許就想早點終結這場歷練。
謝識衣沒有在孫家前院停留多久,言卿如今是金丹期,已經可以承受化神期造就的傳送陣。
冰寒的劍光破開重重迷霧,陣法成形的瞬間,二人消失在原地。
“門、門主……”
蒼青長老到現在才緩過神來,噩夢驚醒,冷汗涔涔,啞聲開口。
鏡如玉沉默很久,臉上的笑容散得一乾二淨。
她靜靜看著言卿離開的地方。
那裡謝應布下的傳送陣法,禁錮重重,她現在竟然還是看不透。
看不透謝應現在的修為,看不透謝應現在的道。
無情道碎,修為毀盡。隻一百年前……重回化神巔峰?
果然是,謝應啊。
鏡如玉揚起脖頸,感覺血液裡什麽東西在尖叫,瘋狂刺激著她的靈魂。逆血心頭湧起,又被她一點一點,緩慢咽下。
鏡如玉詭異地笑一聲,忽然往前走,水鏡一點一點擴散,最後居然直接成了一個通道。
尊貴無比的浮花門主衣裙輕輕落在這片土地上。濃霧隨著她的到來盡數消散。孫府前院地上一片狼藉。
青色的竹葉汙濁的血肉,眼淚、鮮血、眼珠子。配上一群或傻站著,或匍匐著,或跪著的人。紛紛人間亂象。
“門主!”
孫君昊渾渾噩噩跪下來。
忘情宗弟子們不知所措,大腦還因為剛才的事一片空白。
院中清醒的凡人心驚膽戰看著這個女人。
鏡如玉蓮步輕移,沒有理任何人,視線落到了章慕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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