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淚盈眶,呼吸顫抖:“他們就這麽死去,我們卻還不能心存不滿,不能提出異議,不能暗中報復!”宗主夫人越說越激動,聲嘶力竭:“殷列!現在你滿意了嗎?”
老者歎口氣,走上前:“夫人,您身子骨不好,切莫氣急傷身。”
宗主夫人甩開他的手,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殷列不屑地嗤笑一聲:“婦人之見。”
宗主夫人聞言,赤紅著眼抬頭:“殷列,你既然鬥不過謝應,就不要再帶著我的孩子去死!”
殷列被她的話激怒:“閉嘴!你一介婦人懂什麽?”
宗主夫人說:“我懂什麽?我懂仙盟的權利遍布整個南澤州,我懂謝應現在的地位無人能撼動。秦家是秦家,他們遠在紫金洲,仙盟的手再長也伸不過去,可我們現在就在忘情宗眼下。謝應殺誰都不需要理由——殷列,不悔劍總有一天會落到你頭上的!”
啪!
殷列青筋暴跳,惱羞成怒,直接一巴掌隔空扇了過去,驟然叱罵:“賤人!我說了叫你閉嘴!”
宗主夫人慘叫一聲,捂著臉別過頭。
老人是殷家的老忠仆,見這場景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顫巍巍走過去扶起宗主夫人,心急如焚道:“夫人,要不您少說兩句先回去休息吧。我來給殷關殷獻兩位少宗主守靈。”
宗主夫人默默哭泣,低聲嗚咽。
清風挽起靈幡,這時有人踏入殷家宗祠來,聲音清潤,慢悠悠笑道:“宗主夫人,你這想法可真是奇怪,你不去怪那殺了你孩兒的謝應,在這裡怪殷宗主是幹什麽?”
紅衣白梅,銀色面具。紫金洲,秦家人。
殷列愣住,隨即道:“秦公子。”
秦家三公子秦長熙低頭,似憐似歎,說道:“宗主夫人,您若是真的心疼您這兩位死去的孩子,就該為他們報仇,把謝應殺了。”
宗主夫人哭聲止住,只是死咬著牙,顫抖身軀看著他。
秦長熙手裡拿著把折扇,輕輕道:“謝應心思難測,手段冷酷。再任由他這麽掌管上重天下去,像您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間慘劇,不知道還要發生多少起。我看啊,九大宗當務之急,就是將他從霄玉殿的神壇上拉下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
宗主夫人咬著唇,眼裡的警惕不增反減,手指死死抓住衣裙。
秦長熙往前走,手指拂過棺材上的白色紙花,銀色面具遮住了神情,語氣卻是低沉哀傷的:“夫人,您前面說錯了。秦家哪怕身在紫金洲,也並不能幸免。我的堂弟長風長天都在一日前死在仙盟之手。同時死去的還有靈渠蕭家落崖、成雪。”
秦長熙沉默一會兒,才語氣聽不出喜怒說:“果然是謝應的做法啊。閉關百年,百年後出關的第一件事就是連殺六人,無一不是你我血肉之親。”
殷列聽完他的話愣住,皺眉一緊:“秦家和蕭家也死人了。”
秦長熙道:“嗯。”
殷列啞然:“謝應他怎麽敢做的那麽絕……”
“謝應有什麽不敢呢?”秦長熙反問,銀色面具下的眼裡滿是諷刺笑意:“殷宗主,你莫不是忘了當年他初入霄玉殿那一夜?不悔劍直取三宗長老之首,血把霄玉殿台階染紅。他抹去劍上血,一步一步往上走。”
殷列聽他提起霄玉殿往事,一瞬間沉默,藏在袖中的手緊握,骨骼發白。
霄玉殿喋血的夜晚好像還在昨日。
謝應過於年輕,又過於矚目。除卻他的師父忘情宗宗主樂湛,當時另外八位宗主幾乎沒人願意這個才兩百歲的黃毛小兒凌駕於自己之上。
八大宗主顧忌樂湛的面子,沉默相抗。而浮花門的三位太上長老直接當堂質問。
他們受鏡如玉的攛掇,對謝應的惡意幾乎要從眼珠子裡溢出。各種撒潑耍賴,各種以年齡輩分壓人,聲聲質問他以何資格坐上霄玉殿?
謝應立在人群中,淡淡抬眸,很快證明了他的資格。
沒人猜到他會出手,就像當時沒人能看到這個外表清風霽月的天之驕子骨子裡的狠厲瘋狂般。
謝應那時是化神後期修為,不悔劍從袖中出來的瞬間,森冷的寒光直接凝結霄玉殿萬千的風雪。
刹那之間,還在張牙舞爪的三位長老身首分離。
血濺三尺,噴湧至謝應腳下,淋了一路。
那鮮血濺到了謝應的眉眼上,也濺到了鏡如玉豔豔的指甲上。
鏡如玉驟然站起來,眼睛裡的恨意和怒火,若火光灼灼,大喊了一聲謝應的名字。
滿座皆驚。
緊接著,無數仙盟弟子自黑暗中站了出來,威壓四散。
霄玉殿的寒意無聲覆蓋天地,鴉雀無聲。
那一晚的諸多細節,殷列現在都還記得。
記得次第亮起的長明燈。
記得滾到地上的頭顱。
記得那三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記得那層層往上的剔透玉階。
記得謝應蒼白冰冷的手,漫不經心擦去劍上的血。
記得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腳步聲很緩,很慢。魄絲鮫紗從汙血屍軀上掠過,一塵不染,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個遙遠清冷的背影。
衣袍像雪無聲覆蓋染血長階,從此,也如永遠無法掙脫的深涼陰影籠罩整個上重天。
秦長熙在旁邊輕輕說:“殷宗主,你說,謝應有什麽不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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