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言卿說話,金明就抬起頭來,眼中血紅,卻很堅定地說:“你必須幫我,如果你想活著!三月
底快到了,我時間不多了,不然我也不會完全不清楚你的底細就那麽快找你。”
“……”
言卿忽然覺得這個人神智有點不正常了。
他伸出手,握住那個瓶子,然後低聲說:“我可以幫你,但你也要幫我。”
金明:“你要我做什麽?”
言卿道:“我要你,想辦法讓我親自看一次,宗親府的人是如何‘接生’的。”
他混入宗親府,就只有這個目的。金明在宗親府幹了十年,也是有些能耐的,真的讓言卿看到了這一幕。
不過不是真人,是稻草人,宗親府的訓練新人的地方。
金明說:“障城出生的嬰兒往往天賦都極高,一出生就會被帶去上重天。但是障城的女子想要生下一個活胎很難,大多時候,懷胎兩個月三個月胎兒就死了。而為了母親健康,需要把‘孩子’弄出來。”
金明說:“障城的女人慘,男人也慘……”他沉默了下,隨後說:“那種壯陽藥,更像是一種毒。男的很少有活過三十五歲的。”
金明和城裡的人一樣一點都不後悔:“大概這就是生下一個天才的代價吧。”
轟隆一聲,陰沉的天空又烏雲密布起來,緊接著青色的雨漫灑整座城市,洗去一切呻吟、哭喊、腥血。
言卿卻伸手接住這雨。
看到現在,他也徹徹底底懂了,秦家布在這裡百年的局。
這雨是哪來的呢。
他之前想過很多原因,為什麽選障城,到現在隱隱約約也有了個猜想。雖然上重天和人間的通道在留仙洲。
可是障城上方對應的應該是紫金洲——二者都瀕臨滄妄之海。
魔神被誅魔大陣重傷在南澤州,但魔神真正煙消雲散卻在滄妄海。浮遊於空中、禍害九重天萬年、不可見不可碰的神之惡念,真正的發散地就在滄妄海。
如果障城從天而下的雨來自滄妄海,那麽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秦家用一百年滄妄海水的浸潤,一代又一代,養出了凝聚神惡念最好的容器……障城的女子。
根本不需要活胎,每個死胎裡同樣有魘,在‘接生’之後,被規規矩矩裝在了淨瓶裡。
第89章 人間(五)
言卿撐傘在雨中轉身,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那個黃衣女子為什麽不受障城青雨的影響。她祖祖輩輩都在障城,按理來說到她這一代,定然難逃詛咒。
言卿問金明:“我之前見從這裡逃出去一個黃裙女子,她是犯了什麽罪嗎?”
金明道:“你忘了我說的?障城的女子只有一條罪,那就是擅自流產。她們一家都很奇怪,男的不願娶,女的不願嫁。”
金明說起這事有點不自在,順便跟言卿聊起一障城口耳相傳的八卦:“那女的叫柳以蕊。當時她怎麽都不願意嫁人生孩子,可把宗親府折磨瘋了。一時間把障城所有適齡的男人都綁了過來,任她挑選,結果沒一個她喜歡的。城裡的不滿意,他們又去城外拐了幾個樣貌出色身強體壯的過來,她還是不滿意。”
言卿:“……”
金明道:“障城女子地位很高,城主府和宗親府基本都是以她們意願為主。後來實在僵持不下去,宗親府乾脆怒了,給她下了藥。就之前我給你說的那種迷迭香,讓她呃意亂情迷,也不知道和誰發生了關系,反正就是懷孕了。”
“宗親府說她不願意嫁人沒關系,男歡女愛是種樂事,她只要願意一直生孩子就行。”
“最後,她趁所有人不備,把孩子打掉了,現在也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言卿笑了笑,眼裡卻沒有笑意。怪不得,他之前排隊的時候,就看前面的男子一個個貼牆站,躲著柳以蕊,估計是怕不小心誤傷吧。
畢竟障城的女子身份特別“尊貴”,磕著碰著就會要人命——能不尊貴嗎?紫金洲幾百年才養出的“培養皿”。除了生孩子,這輩子不需要做任何事情。障城女子不出門,因為她們不是懷孕中就是流產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源源不斷用身體培養出“魘”裝入淨瓶送往城主府。
而最讓人諷刺的是,這個城市。女人並不覺得她們命運悲慘,她們以誕下活胎獲得聖水為畢生追求。男人也不覺得他們命運悲慘,吃著堪比劇毒的丹藥,哪怕壽命平均只有三十多歲也甘之如飴。
他們的身心都被這青色的煙雨汙染,泥垢一層一層裹在靈魂上,負重前行。
柳以蕊這個障城人眼中的“瘋子”,才是唯一清醒的。
“柳家在哪,你可以給我指一下路嗎?”
金明看他一眼,還是給他指了個方向。
言卿撐著傘,沿著河流往柳家走。柳家人都已經死的死、散的散,現在只剩下一間空曠曠的房子。言卿一進入柳家就發現了很多油紙傘的架子,心想這家人從山地下搬過來後,居然是以賣傘為生。
但估計都是祖上手藝了,賣傘的店鋪接連倒閉,畢竟隨著雨越下越久,障城人被“汙染”的越來越重,早就習慣淋雨而行。
兩百年,下雨一直打傘也未必能阻止雨的汙染。言卿走進去,想看看這一家與障城其他人家的區別,沒想到繞到房屋院子後,他看到了一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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