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百八十寺被送往靈心宮的人,遠不止他們。言卿和謝識衣帶上了秦家專屬的銀狐面具後走過梅林來到了一個祭台。
滄海境本來就臨海,這座祭台高聳入雲,好像一眼能看見滄妄海的盡頭。
言卿也在這裡見到了現任的微生家主微生星闌。他受了詛咒,自生到死都是七歲男孩的模樣,一隻眼濁黃一隻眼深藍,異色雙瞳的男孩穿在寬大的黑色衣袍裡,聲線也古怪。
“就只有這些?”
旁邊的人道:“回族主,梅城那邊催得急。無論多少,我們還是趕緊送過去吧。”
微生星闌明顯也有所顧慮,沉著臉點了下頭。他一揮手,不一會兒侍女走過來,給了言卿等人一人一盞燈籠。
他說:“等會你們會沿著雲梯下滄妄海,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丟掉這盞燈籠。”
四百八十寺被送到這裡的人基本上都已經精神薄弱,思維僵硬,木偶般接過那一盞宮燈,乖乖地抱在懷裡,等著人指引。
微生星闌道:“七公公,這一次就由你帶他們下魔域吧。”
七公公一揮拂塵,恭恭敬敬道:“是,族長。”
真正站到祭台邊緣,其實什麽都看不到,沒有滄海、沒有明月、沒有浮花浪蕊,有的只是濃鬱得撕不開的霧。
雲梯一層一層往下,前方的人都如傀儡般抱著燈籠走,言卿也緊跟其後。他沒想到,原來最後的一步居然是去魔域。
滄妄海的霧太大了,所有結伴同行的都會在裡面迷失。
微生星闌給他們的燈,應該就是方便梅城的人找到人。
等雲梯真的入水,察覺到滄妄海熟悉的氣息,言卿愣了愣。下一秒他察覺他的手被謝識衣緊緊地握緊,強勢到不容他退縮一分一毫。
言卿心裡詭譎的異動又慢慢平息了,眼裡的紅色也逐漸褪去。
不知走了多久,霧越來越深。
魔域的入口在滄妄海的中央,是一條巨大的海溝,沒人知道它有多長,也沒人知道它有多深。
言卿想到什麽笑著說。
“我當初到魔域,落地是萬鬼窟,後面你居然也是從萬鬼窟出來的,你說這算不算是緣分。”只是他話音落地,沒有回應。
言卿喊了一聲:“么么?”
依舊是一片安靜。
言卿臉上笑意散去,他抬起手,手裡只剩下一團冰冷的霧氣。轉身,身邊空無一人。
……所有人都會在滄妄海迷失。
言卿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條黢黑的裂縫前。它劈開海底,讓水分流,像是一道刻入九重天的傷口。言卿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跳了進去。
與此同時。魔域,梅城。
這座嶄新的魔域城池是在十方城的廢墟上建立的,常年青煙霧障繚繞。唯有城主府璀璨異常閃閃發光,好像要把人間一切珠寶鑲嵌在這上面。
宮殿深深,處夜明珠串成一條一條珠簾,遮掩著一方玉池。玉池裡面湧動著無數黑色的液體,它們像毒蟲一樣湧動扭曲。在玉池正中央,盛開著一朵血色蓮花。而蓮花上現在正坐在一個虛弱的魂體。長發如流水,身姿曼妙,佝僂著腰。她有一張蒼老腐朽的臉。半臉蒼老長滿皺紋褐斑,半臉腐朽只剩白骨。
一個言卿熟悉了一百年的人。
“終於來了。”
魔神並沒有用柔媚的女聲。
祂喃喃自語,沙啞破碎,像是喉嚨受了傷的老者。
魔神臉上兩個黑窟窿,眼眶空蕩蕩。祂手指一碰上眼眶,身上濃鬱的惡意和憎惡就好像要化為實質。
魔神輕喃說。
“你以為拉著我同歸於盡,我就會死嗎?。”
她古怪地一笑。
“言卿,你做夢呢。”
“我都不需要自己花費時間,這世上總有人會想方設法復活我。”
為了權力,為了力量,為了愛的人,或者為了恨的人。魔神低嗤一聲。
當年言卿拉著她一同赴死,對她不是沒有影響的。
十方城一場大火,讓祂直接魂飛魄散。
祂恨不得將言卿碎屍萬段,但是祂不能也不可以。
魔神低下頭,黑色的長發吹入魘池中。那些惡念像是找到歸宿,近乎瘋狂地親昵纏在祂身邊。魔神面色扭曲,但是聽到腳步聲後,祂馬上散去渾身的惡意,重新抬起頭來。
有人穿過珠簾朝這邊走,聲音在很遙遠的地方。
“你什麽時候能長出眼睛。”
魔神坐在蓮花上,像是被圈養的溫和無害的邪靈。祂說:“還差三十人。我再吸收完三十人的魘,就能長出眼睛。”
那人又問:“之後呢,你要怎麽樣恢復全部力量。”
魔神說:“我要你,幫我找到驚鴻元年冬至出生的人,然後帶到我這裡。”
那人語氣冰涼:“驚鴻元年冬至出生?連你都不知道姓名嗎?”
魔神:“天機難測。我能知道這一點,都要多虧了一些蠢貨。”
一雙蒼白的手扶開珠簾,那人的青色衣袍曳過光滑的地面,血色豎瞳不含一絲人情的看著蓮花中心。他一頭銀發,整個人的樣貌比之少年時期更為成熟,但是那種毒蛇般的邪肆和陰冷絲毫未減。
蘭溪澤站在梅城的主殿內,盯著她很久,面無表情說:“我能復活你,現在也能弄死你。”
魔神了然:“不喜歡我罵她蠢貨嗎?”祂手指撐下巴,微微一笑,似乎是歎息:“可是我沒有罵她啊,我罵的是微生一族。我很喜歡她,我一直把她當我的孩子看,只可惜愚昧的世人,沒有好好對待她,所以我很樂意復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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