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言卿握著木劍在一步一步逼近,殷紅的衣袂掠過荒草。
蘭溪澤靠在樹下,抬起頭來,他銀色的長發浸染鮮血,一張被恨和欲望扭曲的臉,卸下全部偽裝,徹徹底底展露在月光底下。
言卿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蘭溪澤。
蘭溪澤靠在樹下,扯唇諷刺說:“你運氣倒是好。”
言卿說:“你早該死了。”
言卿半蹲下身體,木劍抵上蘭溪澤的額心。他俯身的時候,有桂花落在發上肩上。
“蘭溪澤,”言卿勾唇笑了下,聲音很輕:“我當初在障城知道真相的時候,就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你血債血償。”
“你欠謝識衣,我來幫他一件一件要回來。”
蘭溪澤的豎瞳縮成一條線。
言卿低頭,臉在晦暗的光影裡顯得亦正亦邪。
“驚鴻十五年,誅魂台上毀修為,剔骨崖前斷靈根。”
言卿淡淡說著,揚起手,手裡的木劍毫不猶豫直接穿刺了蘭溪澤的瞳孔。
“他們先是毀了他的眼睛。”
劍起劍落,落血如雨。
“然後毀了他的靈根。”
一劍橫穿命門,一劍挑斷經脈。
“將他關入幽絕之獄。”
魂絲纏上蘭溪澤的喉嚨。
“逼他走過春水桃花。”
一寸一寸勒緊。
言卿低下頭,笑容嗜血:“蘭溪澤,我真的遺憾,沒能讓你死在不悔崖前。”
對於化神期的修士來說,皮肉上的痛苦都不足為道。
哪怕他現在將蘭溪澤千刀萬剮,蘭溪澤也體會不到謝識衣當初的疼痛。
但是言卿現在就是想見血。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心疼,只能用血洗刷。
蘭溪澤聽完這些,絲毫沒有悔過之心,諷刺一笑,森然說:“這是他活該的!我隻恨當初沒能挖走他的心,如果不是他,微生妝怎麽可能逃出上離宮!”
言卿“哦”了聲,魂絲直接穿入蘭溪澤識海。
蘭溪澤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鮮血,臉上的恨意一絲一毫沒消散。
言卿桃花眼散去情緒,他看著蘭溪澤,嘲諷地笑了起來:“蘭溪澤,所以,你當時還想著要微生妝的愛情?”
“你算計她的家族,害微生一族式微。折斷她的羽翼,讓她做禦魘的試驗品。就這樣,你還想要她陪在你身邊?”
“既想要報仇,又想要權力,還想要她的愛。哪有那麽好的事呢。”
“你走到這一步,都是自作自受。”
言卿動用魂絲殘忍地在蘭溪澤識海內攪動,找到了那團根深蒂固的魘。
言卿淡淡說:“你跟鏡如玉,還真是同道中人。”
蘭溪澤臉色煞白,額上冒出冷汗彎下身來,九根手指痙攣般插入塵土落葉中。
言卿當初在汀瀾秘境還有閑心去看鏡如玉的回憶,去尋找當年璿璣殿的真相。如今,他厭惡到不想在蘭溪澤的識海裡呆一秒,像是抽動一團死物般,直接把蘭溪澤體內的魘扯出來、甩在地上。
魔神在他身體裡,語氣都是興奮:“現在就等著白瀟瀟將它吞噬了。”
言卿不以為意問祂:“一個蘭溪澤的魘就足夠形成新的忘川鼎了嗎?”
魔神和他融為一體後,也不再做任何隱瞞,微笑說:“當然不夠,最少要七個人。不過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蘭溪澤的魘,已經足夠我剝離忘川之靈了。”
言卿嗯了聲,收劍,起身。
蘭溪澤捂住眼睛,魘伴隨著汩汩鮮血從他指間流出。
這些活魘一股一股落到地上,如同條條細蛇,興奮尖叫地往白瀟瀟那邊奔去。
蘭溪澤低頭靜靜著那些黑色的東西。這是他日以繼日,用惡念滋養的魘。
什麽時候成形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在靈心宮,可能在上離殿,又或許在很早很早之前,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奴籍少年時,貪欲就已經扎根於心。
誰知道呢。
白瀟瀟跪坐於地,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當蘭溪澤的魘從他口鼻鑽入身體的一刻,他因為痛苦抱頭大叫,徹底哭了出來。
“好痛,啊啊啊啊好痛,出去!出去啊啊啊啊!”
隨著蘭溪澤的死亡,這祭台上所有的植物,都在枯萎老去。荊條萎縮,葉片凋零。這裡的樹木生得過於高大,根須錯綜複雜盤踞。
蘭溪澤虛弱地靠在樹邊,抬頭看著這漫天的落葉,視線有一瞬間恍惚,好像回到了南疆密林中。
霧靄是那日的煙雨,月桂是那日的晨光。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
往生寺前野草瘋長,少女的聲音好似清泉靈風。
“你怎麽樣,要我幫忙嗎?”
哪怕過了那麽久,他還是能記起微生妝的眼睛。深棕色,像是最珍貴的琥珀,蘊著微光,一閃一閃,比他生平見過的所有寶藏都要耀眼。
久違的痛苦湧上心頭,蘭溪澤捂住心口,蛇瞳深處掠過一絲迷茫來。
在他的認知裡,情愛一直是最虛偽的東西。
他不會愛人,所以也不奢求微生妝會真的愛上他。他不需要愛,他只需要微生妝留在他身邊。想奪走魔神力量真的,想復活微生妝也是真的。
微生妝……
微生妝……
蘭溪澤無視心間劇烈的抽痛,輕輕的笑起來,瘋魔又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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