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房梁上盤旋著一條毒蛇,床底下更是因為常年不居住,有身處這潮濕的地方,形成了各種蟲窩。言卿幫忙清理乾淨後,少女激動地跪下來:“謝謝恩人!”
言卿沒讓她跪下來,他生了堆火,然後又從芥子空間拿出一顆丹藥來,讓少女服下。
坐在火堆邊,溫暖驅散了痛苦、寒冷和饑餓。少女也終於有了些理智,抱著自己的腿嗚咽而哭。
言卿在這間木屋裡轉,發現牆壁上掛著不少弓箭、刀、和斧頭。
言卿問道:“你太爺爺以前是靠打獵為生嗎?”
少女明顯有些愣,不明白言卿為什麽問這個問題,點了下頭,啞聲說:“嗯。我家好幾百年都是靠著後面這片林子生活的。”
少女彎身抱著自己,讓乾燥溫暖的火光把淚痕烘乾,她喃喃說:“以前後面這片林子,是達官貴人們用來玩的地方。兩百年前障城比現在要好很多。繁華得很也熱鬧得很。我聽我爹說,我太爺爺就在這裡,救下不少當年的富家公子,得了不少好處。”
言卿點頭,障城五家盤踞的時候大概也真的算盛世了。無論是府邸、街道、樓閣、居民,都不像現在一樣在氤氳水汽裡發霉。
言卿說:“你讓我救你,總得給我說清楚理由吧。”
少女抿了下唇,臉色大白:“我把我肚子裡的孩子打掉了,這在障城是死罪。”
言卿:“為什麽?你不想要聖水嗎。”
少女驟然拔高聲音:“聖水?我根本就不需要清洗靈魂!該去清洗靈魂是城主府那幫畜生!”
言卿沒說話。
少女聲音越發顫抖:“他們就是畜生!我爹娘不願意按他們的話做,他們直接把我爹娘處死!我不願意嫁人,我弟不願意娶妻,他們便把我安排進宗親府,把我弟送進了城主府。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我都不知道!”
話語到最後,已經帶了幾近泣血的嘶吼。吼完少女的瞳孔晃蕩也真的浮現一種瘋狂來,她輕輕說:“你離開的好,你就不該回來的。障城現在就是座鬼城,每個人都是惡鬼。”
“他們渴求城主府的聖水,用聖水用來洗清身體的汙垢,讓身體變得輕盈。因為他們現在無時無刻不感覺到壓迫,感覺到難受。障城人的血液都是重的,走路時五髒六腑沉甸甸,現在只有淋雨才能讓他們好受點。”
言卿說:“你也是這樣嗎?”
少女聽到這句話,哭了出來:“我寧願我也是這樣啊!跟他們一起化為鬼多好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是這樣,我們一家都不是這樣——我不喜歡淋雨,也不渴求聖水!為什麽我們一家不是這樣?”
在地獄裡當個清醒的人,對於普通人來說,才是最深的絕望。
言卿從她這裡得到了消息也夠了,他往火堆中丟了顆珠子,這珠子能保證火在這潮濕的氛圍中一直燃燒,同時能夠確保毒蛇蟲獸不靠近。言卿說:“在這呆著吧,等你出去的時候,說不定障城就放晴了。”
少女久久愣住,盯著那火光,忽然啞聲道:“你是上重天的仙人嗎?”
言卿:“為什麽這麽問?”
少女說:“因為你很像仙人。”
言卿:“你見過?”
少女道:“我的太爺爺見過。你應該用了什麽障眼法吧,這不是你的真實樣貌。”
少女道:“我太爺爺說,仙人比話本上的要好看得很,哪怕是聞名障城的第一美人,跟仙人一比也遜色很多。”
言卿說:“皮相枯骨都是外物。”
少女手指攥緊衣衫,朝他點了下頭。
出去之前,言卿問她:“當年的障城第一美人是誰?”
少女愣住,隨後冥思苦想說:“謝家的……初璿夫人。”
謝家。
初璿夫人。
言卿神色一愣,點了下頭,步伐停下:“那個仙人是個女的?你太爺爺還說了那位仙人什麽樣子嗎?”
少女愣住,搖搖頭道:“沒有……爹爹傳下來的話就那麽多。”
等言卿回到蘇府的時候,蘇府已經把燈熄的差不多了。
三樓軒窗,謝識衣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下棋,黑子白字落滿棕木色的棋盤,他黑發蜿蜒,外面的雨霧白光浮浮沉沉,照著他的神色也沉靜冷漠。
言卿收傘,把傘放到了旁邊。
謝識衣聽到聲音,落下一個白子,抬頭問他:“出去整整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你是在障城故地重遊?”
言卿不以為意說:“有故人的地方才叫故地。”
謝識衣頷首,語氣冷淡:“嗯,所以沒有故人,就重新在障城開始認識人?”
言卿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玉珠,立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別開頭笑起來:“么么,你這樣真的好像是豪門怨婦哦。”
謝識衣:“……”
言卿豎起三根手指來,他道:“我今天在障城轉悠了一圈,得到了三個對我們來說可行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謝識衣看著他,沒說話。
言卿道:“一,這雨確實邪門,障城現在的每個人都很‘重’,靈魂重身體重,雖然對生活並不影響,但他們都覺得自己渾身汙垢需要清洗。清洗的藥在城主府,叫聖水,而獲取聖水的唯一條件是生下活胎。”
“二,整個障城對於生子,有著一套看似完整實則瘋魔的秩序。所有的女子生子,都需要經過宗親府。而且很多時候不是懷胎十月,而是懷胎一月兩月,婦女就感覺劇痛。不告知宗親府,她們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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