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城最後那一晚,你把我定在紅蓮之榭,讓我沉睡也是為了不牽累我。”
言卿心亂如麻,聞言笑起來,努力鎮定說:“是啊,我前面解釋過的,你是我九重天唯一一個認識的人了。淮明子和我的恩怨,本來就不該牽扯你。”
謝識衣也笑,笑意卻一點沒有達到眼底:“你果然對我從沒有公平。”
謝識衣問。
“登仙閣結業的那一晚,你手一直在顫抖。黑水澤我背你出去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麽呢?”
言卿感覺一聲巨響從頭頂炸開,驚雷自頭顱貫穿而下,沿著脊髓穿遍全身。
謝識衣松開言卿的手腕,抬起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上了言卿的臉頰,二人之間的距離越發近。衣衫交疊,言卿仿佛被他的眼神蠱惑,緊抿著唇仰起頭,一動不動。
謝識衣輕輕說:“我之前以為是幻覺,是我夢中的綺想,但我現在覺得,應該是真的。”
“在神隕之地……”謝識衣說:“蜃龍神宮,我入了幻境。言卿,你猜我的心魔是什麽?”
言卿手指緊緊握住。
謝識衣說完沉默片刻,抿唇,他根本不舍得讓言卿去猜。他恨不得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把心思袒露在他面前,只是言卿永遠視而不見。
謝識衣說:“我夢到了幽絕之域。”
“夢到障城的七七四十九天,我在石壁上嘗試著描繪你的樣子。”
“從眉毛開始,到眼睛,到鼻子……”
他的手指一點點劃下,溫柔得好似雪風拂過。眉毛、眼睛、鼻子,最後落到了言卿的嘴角,謝識衣低聲說:“你很吵,我當時就想,你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
“蜃龍神宮中,我陷入幻境,一直對著那面牆作畫。其實我當時已經見過你的樣子了,但是我寧願沒見過。”
墜入滄妄之海的那段回憶太過痛苦,他將它徹徹底底封印記憶深處,哪怕在蜃境中都不敢去碰。
他畫到後面,手指被石塊劃傷,於是開始用血作畫,然後沿著輪廓一遍又一遍描摹。幻境是痛苦的,又是絕望的。牆壁上畫中的少年朝他眉眼盈盈笑,清朗瀟灑,溫柔如初。而又有人坐在他身側,碧色眼眸流光溢彩,用熟悉的聲線撒嬌一般說“么么,你看我一眼啊”。
“我以為我會在蜃境中呆到死去。但是,你把我喚醒了。”謝識衣的手指繼續下滑勾起言卿的下巴,忽然唇角一彎,眼睛裡的瘋狂蘊成了血色的紅,他俯身輕輕吻了上去。他現在整個人狀態不對,理智好像岌岌可危,但是這個吻卻是格外溫柔的,一如蜻蜓點水。
言卿瞳孔一縮,臉色煞白。
謝識衣克制著,輕輕一碰便移開,啞聲問道:“你當時是這樣做的,對嗎,言卿?”
這個吻猶如一夢。
言卿聽進去了謝識衣的每句話,卻很難將它們轉化為自己可以理解的意思。
謝識衣的聲線清冷,安靜敘述時,很容易讓人陷入他的話裡。
像現在,言卿毫無血色,好像真的回到了蜃龍神宮中,再次體會那種惶恐難過的心情。繼被否定一切後,又被人知道自己最難堪的愛慕。他抬起眸,桃花眼裡的紅色退的乾乾淨淨,跟失去人氣一樣問:“所以謝識衣,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謝識衣說:“或許吧。”
言卿繼續艱難地笑了下,血液僵冷,如同身處冰天雪地,心臟抽搐發寒。
他居然當初還質疑過謝識衣的琉璃心?真蠢啊。
那麽之前的每次撒謊解釋,每次自作主張給彼此的關系下定義,在謝識衣眼中是不是都很可笑。
言卿沉默很久,蒼白地說:“你想表達什麽呢,謝識衣。”
你想表達什麽?
你來說吧。
謝識衣。
他現在幾乎處於一種破罐子摔碎的麻木態度。等著謝識衣用冷淡的嗓音把他荒唐兩百年的心思揭露,把他所有的偽裝都撕碎。
然而謝識衣卻沉默了很久。
然後在他耳邊笑了很久,胸腔微微震動,不知道在笑什麽。
謝識衣眼中的血色散布眼白,手指摸上他緊抿發顫的唇,一點一點讓他的唇瓣放松,自言自語啞聲說:“言卿,我想表達什麽?”他整個人似神似魔,處於一種失控詭譎的狀態,輕輕一笑:“我喜歡你啊。”
言卿驟然睜眼,愣住。
謝識衣或許是真的氣得有點失去理智了,手指的勁很大,在言卿唇瓣間摸索,水色頹靡,平生一點曖昧、色情的感覺,一字一字說:“如果沒有那個誤會,我們不會結為摯友,我們會結為道侶。”
“我喜歡你,從驚鴻15年就開始喜歡,兩百年。你既然也喜歡我,為什麽我們現在還要在這裡說這些廢話。”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沒有笑,語氣斬冰碎玉。眼眶泛紅,瞳孔卻是冷冰冰的,看著言卿,認真而固執。
言卿還處於愣怔之中,沒有動彈。
謝識衣等了很久,沒有答覆,自嘲一笑,扯了下唇:“算了,跟你聊天,你對我從來不會坦白。”
他半垂眼眸,深邃的眼眸裡流光瘋狂陰鬱,神色如霜。這一次另一隻手直接伸過去摟住了言卿的腰,力度很大,把他往自己懷裡一帶。
另一隻手讓言卿被迫抬頭。
“那我也不說了吧。”
這一次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輕柔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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