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老太監被他氣死,尖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少城主,百城朝祭之時,還請您注意分寸。”
折扇一收。
那人的手腕如玉,上面蜿蜒的紅線卻一眼就讓人覺得邪的很。
他偏頭跟老太監微笑:“嗯?這是百城朝祭?你費盡心機把我帶我來,居然不是給我選妃?”
七公公:“……”
“我還以為七公公煞費苦心,為我物色美人已經物色到百位城主上了呢。”
七公公氣得要薅禿拂塵。
咚。他再也聽不下去了,朝祭時的第三杯酒落地。他因為被冒犯被忤逆,壓抑著滿牆的怒火和殺意,轉過頭聲音蒼老沙啞,陰陰道:“言卿。”
言卿……
三、四、五。
殺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片段不完整的記憶接連湧現。剛開始他還能清楚知道這是不屬於自己的,後面沉浸其中。居然恍惚錯覺,這些回憶就是他自己——
不,不對。
殷無妄驚醒,他感到了惶恐!
但是馬上又一聲骨哨震耳欲聾,粉碎他短暫的理智,讓他重新陷入殺戮的瘋魔中。
“殷無妄……”“唔!你!”他踩在一個人的背上,自後伸出手,一點一點掐住了他的脖子。
腳下的人氣息緩緩消失的時候,他渾身也好像潮水洗刷過。
殺的人越來越多,記憶也越來越光怪陸離。
十一個,十二個,十三個。
三十一個,三十二個,三十三個。
紅蓮開遍的池塘。
布滿白骨的回廊。黑壓壓的石室,各種奇怪的瓶瓶罐罐。還有深深宮殿盡頭,他即便是坐在高座上,也不能忽視的那蜿蜒到地上的血色絲線。
紅線繞在一人蒼白的指間。他心中冷笑,又是厭惡又是警惕抬頭,對上的是一雙含笑的桃花眼,懶洋洋,像沉睡的猛獸,趁你不備之時一擊斃命。
記憶裡的“自己”是瘋魔的、偏激的。當然殷無妄最深刻感受到的,是傲慢。他視萬人為螻蟻,即便對那個恨之入骨的少城主也態度輕蔑。隻想著不過黃毛小兒,有朝一日他定會將他挫骨揚灰、煉化成傀。
殷無妄跌跌撞撞走在這惡鬼迷宮中。臉上全是鮮血,眼睛在暗室散發出幽幽綠色的光來。
殷無妄猙獰地笑了起來。
多諷刺啊。
他這一生自卑到了骨子裡。因為自卑,活得像個跳梁小醜。因為自卑,心思陰暗、性格偏激,想法總是狹隘又惡毒。
世人將他當做飯後笑談,南澤州天才和廢物的壁壘,他撞得頭破血流都堪不破。
而現在,居然讓他真切地體會了一把,屬於天才的傲慢。從另一個視角去看這整個世界,真的顛覆。極端的自卑,剛好……和極端的驕傲相對應。
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六道樓不知道為什麽,源源不斷湧來了好多人。殷無妄殺人也不是隨意殺。
腦海裡的哨子是他混亂中的指引,帶著他在迷霧之中前行找到正確的獵物。
殺到第六十六個人時,殷無妄眼中的瘋狂之色已經平靜下來,如果有面鏡子,他就能看見,他的眼睛碧玉通透,裡面若隱若現輕蔑驕傲的神色,是他根本就不會擁有的。
同樣的惡鬼道中,白瀟瀟和顏樂心的交歡因為一堵牆的坍塌而被打斷。好在顏樂心除了是元嬰期巔峰,作為親傳弟子,還有一些宗主給他的法寶。帶著白瀟瀟順利地從惡鬼道中走出,到了修羅道。
殷無妄一個人在惡鬼道裡緩緩行走,變幻莫測的鬼打牆,現在在他眼中不過雕蟲小技。殷無妄眼珠子轉動,這一次聲音卻是格外古怪,兩種聲線,老的少的。
“這麽殺,也太麻煩了吧。”
第69章 璿璣火(五)
六道樓外。秦長熙披著件黑袍、帶著銀白色的面具,手裡玩著一根骨頭做的哨子。一步一步靠近此處,他周身是漫天黑色的蝴蝶蟲子。
秦長熙拿起哨子,輕輕地吹了一聲。哨子一響,空氣中便漾開一圈似有若無的紫色波紋,將這座坐落空靈山谷間清雅絕倫的樓閣包圍。
得知謝應入汀瀾秘境後,他便已經傳信給了遠在紫金洲的父親,讓秦家家主在四百八十寺將陣法啟動。
“魘”被煉化後,可以夠被他手中的哨子操控。他不知道這隻“魘”能繼承淮明子多少修為,但對付無情道碎的謝應應該是夠了的。
“謝應。”秦長熙幽幽笑了:“你當初踩著那麽多人的血登上霄玉殿時,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秦長熙說:“怪就怪,你當初事事做絕,殺人如麻。今日孽業回饋,都是報應啊。”
一隻飛蛾停在了他的肩膀上。秦長熙嘴角得意地勾起,抬頭看著這座樓,好像親眼看到它起高樓,看它樓塌。
終於,南澤州的天要變更了。
終於,那籠罩上重天百年的清冷眼波這一日灰飛煙滅。
秦長熙嘴裡念過一個名字,滿是恨意:“謝應。”
秦長熙是洞虛期修為,入六道樓輕而易舉,但他知道謝應在裡面,謹慎起見選擇站在外面,做幕後的操縱人。
之前秦長熙一直在操控魘,和殷無妄對話,不過現在殷無妄估計已經死了吧。
——記憶被取代。身體不受控制。這跟死了又有什麽兩樣呢。
如今,那具身體由他控制。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