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3大概許久沒有人住, 光是房門上就已經蒙了一整灰。
那個老師帶雲凜辦完手續,就帶他到了宿舍門前。
他一邊看著單子,一邊用手指敲著門板, “就這間了, 暫時沒有別的同寢室同學,你先住著, 有安排再說。”
說著,老師收了手裡的手續單子, 仿佛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
“好了, 明天你再過來住,這會也不早了, 看看時間晚自習可能也快要結束,剛好你提前點回家去收拾收拾吧。”
雲凜站在寢室門口,垂著的雙手手心裡捏著銅鑰匙, 未置可否。
那老師本來著急下班, 但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折返了回來。
“哦對了,剛剛在教務處的時候侯主任和我交代了一下,說你監護人好像有點變更,那個新的監護人說聯系不上你, 給教務處還打了個電話, 這個是他的電話號碼, 你閑了回一個吧。”
這個變更監護人,不用細想也知道是誰。
而且說什麽聯系,本來也不大可能聯系的上, 因為姑父姑媽估計還在家開著戰。
雲凜接過那張潦草寫就的紙條, 清楚地看見上面寫著宿清暉的名字, 後面還跟有一串電話號碼。
他將紙條攥在了手心裡,揉成了一個小團——反正再也不打算打開看了。
原本按照故事脈絡,這個無助的少年在寄宿家庭驅趕的時候走投無路,對承擔照顧的宿清暉產生崇拜愛慕,也是注定悲劇的開始。
但是雲凜不是書裡那個少年,他不打算去找宿清暉,也不想在夢境裡和宿清暉這個家夥有什麽瓜葛。
雖然心裡的主意已經打定,雲凜還是很有禮貌地謝過管理後勤的老師,微微頷首,“好,麻煩您了。”
後勤老師擺了擺手,著急下班走了。
雲凜手心裡攥著紙條,轉身用鑰匙擰開了房間的門。
2203果然許久都沒有人住。
一開門,一股空氣不流通的憋悶感迎面而來。
雲凜拉開燈繩,把書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沒控制住咳嗽了兩聲,食指頂在鼻尖下面,皺著眉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暗淡的天光從窗欞鑽進來,給雲凜的臉頰上蒙上了一層冷藍色的光影。
推開的窗戶上也有粉塵,讓人沒控制住又輕輕咳嗽了一聲——實在應該表揚這夢境過於真實,是要好好擦擦灰了。
雲凜轉身回去,準備找塊抹布把這個窗台擦擦。
就在返回門口桌子邊沿的時候,突然看見書包外圍的兜裡好像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
那東西顏色豔麗,和他那灰敗色澤的書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雲凜抬手捏起了側兜,將裡面的東西捏出來。
在看清楚手裡的東西之後,雲凜沒控制住瞪大了雙眼。
修長細白的手指尖捏著一支棒棒糖,棒棒糖上塑料包裝上還印著甜樹莓的圖案。
!
棒棒糖……
還有某個人最喜歡的口味……
雲凜怔忪幾秒,轉動了指尖的糖果塑料杆,發現棒棒糖上還纏著一張字條。
多麽熟悉的劇情。
他手指略有顫抖地展開了紙條,只見紙條上寫著一行字,龍飛鳳舞卻筆體瀟灑,透露著一股不羈——
[同桌你好,剛剛冒昧,交個朋友?]
這個字體雖然還有些稚嫩,但是看得出來已經有了那種筆挺利落的凌厲感,字裡行間都有種力透紙背的勁道。
這不是沈頌的字跡還能是誰的。
雲凜回想起那個修長的背影,趴在桌上睡覺的時候拉長的背脊線條,愈發襯托得肩膀寬闊,月要線細窄。
那個……就是沈頌吧?
他那個時候著急和老師走,回去拿書包的時候,都沒有留意身邊那個人的動作。
也許沈頌早就發現了自己。
捏著棒棒糖的手指骨節都泛了白,雲凜有些後悔。
他想起來此刻晚自習應該剛剛結束,如果這會回到高三·(一)班,是不是還可以找到沈頌,沒想到剛一開門,腦門就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那溫熱結實的觸感之上,還有熟悉的身體氣息衝進鼻腔,這味道儼然已經深深刻在了雲凜的記憶裡。
之前聞過很多次,從深夜到清晨,被這氣息包圍,令人心生安寧,不再懼怕。
雲凜慢慢抬起頭,第一眼看見的是頸項上的喉結,那喉結在他的注視下滾動了一下,似乎連帶著胸腔一並起伏了一瞬。
視線繼續上移,雲凜的目光劃過了線條利落的下顎線,然後是緊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然後雙眸終於對上了那對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眼眸深邃,蒙在陰影裡,像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深淵,似乎是少了一片神采,讓本來那個熟悉的星眸,卸去了一片星光。
那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光感很好的玻璃,將雲凜素淨白皙的臉龐倒映了進去。
將那少年的清雋與驚詫一並映在了眼底。
雲凜控制不住呼吸起伏,克制平複下去之後,方才說話:“是你……”
“對,是我。”面前這個高大的男生抬起手掌,將扣在頭頂的帽兜向後一掀,露出了一頭囂張的銀發,還有那銀發下俊逸不凡的臉龐。
他歪著腦袋,嘴角單邊勾起。
“今天第三次見面了,小同桌。”
雲凜覺得自己心跳也有些加快,“沈頌……”
“嗯,果然認識我。”沈頌笑著,迫近了一些。
兩個人互相注視著彼此,呼吸都噴薄在對方的臉頰上,淺淺的輕輕的,像是柳絮在波動臉頰上的絨毛。
氛圍一片大好,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斜刺裡響起了一聲叫嚷。
“沈頌!”
這聲音帶著不滿的情緒,在略顯空蕩的走廊裡,來來回回地回蕩著。
沈頌身前還有一片清冷的香氣,本來還想說什麽,這氛圍就被打擾,這讓他十分不爽地磨了磨後槽牙,慢慢轉過身。
就見到一名中年老師腋下夾著記錄本,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指著沈頌的一頭白毛。
“沈頌,我都說了你多少次了,頭髮還不染回來?明天上課之前,再不染回來,信不信我直接帶你去理發店剃光頭?”
嘖,都追到這了。
看來他晚自習早退這個事情也瞞不住了。
沈頌索性不緊不慢地靠在門框上,“沒事兒,剃了,聽老師安排。”
“……”
這句話直接讓老師噎了一下,估計覺得剃了更加有損學校形象,也被這滾刀肉一樣的沈頌氣得不輕。
——說人家叫板也沒有,但是總是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覺得自己腦子還沒有一個高三生靈活。
怕繼續說下去顏面掃地,他指了指沈頌的鼻子:“你晚上就染回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說完,老師氣呼呼的轉身就走,把剛剛下晚自習回來的同學都撞到了,卻也沒有回頭,快步拐下了樓梯。
怒火可見一斑。
沈頌再也沒看那背影一眼,而是靠在門框上,靜靜注視著雲凜。
卻因為這個動作,愈發顯得腿長且筆直。
片刻以後,沈頌站直了身子,雙手抱著手臂,朝門裡偏了偏頭,“住這間?”
雲凜點了點頭,鳳眸半斂,“對。”
沈頌揚了揚下巴,眼睛慢慢眯起來,然後他朝雲凜邁進了一步,直接用高大的身軀將人堵在了門框與立櫃的夾角裡。
他低了低嗓音,慢慢說道:“誰給你安排的宿舍,這間——不大乾淨。”
!!!
雲凜怔了怔,一雙長睫顫了顫,鳳眸不自覺抬起,注視著面前的人,“什麽?”
“這間宿舍,不——乾——淨。”沈頌又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呼吸的氣息噴薄在雲凜的頸窩裡,讓人覺得癢癢的。
“……”
這賣關子的時候一句話拖出二裡地的毛病還是沒有改,雲凜反應過來之後覺得好氣又好笑,覺得可以和他玩玩。
於是放松了自己的身體,靜靜靠在立櫃上。
半天才說話:“哦?你說什麽,我還是沒聽清。”
沈頌偏頭“嘖”了一聲,甚至想捉過那白玉般的耳垂啃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聽力那麽差。
他克制住了內心的想法,活動了一下頸項,然後轉回臉來,單手捏著自己後頸,彎身迫近,高大身軀的暗影將面前人籠罩了個嚴嚴實實。
“我說啊——”
“這間屋子不乾淨,晚上你一個人敢睡嗎?”
走廊上的燈光似乎為了配合他似的,竟然閃了幾下。
屋子裡燈光微弱,好像那橫亙在屋頂上的日光燈燈管已經快要壞掉,蒙上了一層照不亮的暗影。
這樣的光線下,光禿禿的上下鋪上還落著薄薄的灰塵,窗戶開著,窗簾被夜風清揚,就真的有那麽幾分恐怖的氛圍。
“怕嗎?”沈頌歪了歪腦袋,看小動物似的看著雲凜。
雲凜的臉頰一半落在陰影裡,一半迎著走廊上的光線,對於沈頌這個玩笑,完全沒給出應有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話:“我應該怕一下嗎?”
“……”
“呵,沒勁。”
沈頌站直了身子,拉開了臉頰的距離。
他蔑視著雲凜,“不怕就行。”
雲凜點點頭,“謝謝。”
“……”
沈頌的目光又在雲凜細瘦的身形上遊弋了一下,這才收回目光,“不客氣,小心半夜有人來敲你門。”
說著,沈頌又看了一看那木板的床板,沒看見鋪蓋,眉頭皺了皺,“你晚上,就住這?”
本來宿清暉給了電話號碼,按照原來的劇情脈絡,雲凜是應該聯絡宿清暉,完成初遇,但是今天,雲凜並不打算找宿清暉,而是揚了揚下巴,很無所謂地看了看自己即將居住的環境。
“對。”
“嘖,”沈頌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硬床板,似乎覺得這床板委屈了人,“要不,去我那屋住?”
雲凜揚了揚眉:“你住幾人間?”
沈頌擼了一把額前的白毛,露出了光潔的前額,“我能住幾人間,單間。”
確實,這個刺兒頭的麻煩程度,可能沒幾個人敢和他住一間。
但是,轉念一想也不是沒有人妄圖吃螃蟹。
就好比——
“那宋玉守……”
沈頌直接打斷了雲凜的問題。
“我可沒答應和他一間,別聽外面人瞎傳謠。”
雲凜哪裡聽過任何謠言,但沈頌這麽一說,也看得出來宋玉守在這裡追沈頌也是追得明目張膽。
雲凜沒說話,門邊路過的人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是下了晚自習回宿舍的,他們路過的時候都會無意識往屋子裡看一眼,看見沈頌那一頭標志的銀發之後,都急慌慌地收回了視線,疾步快走回自己宿舍去了。
沈頌對這些人的反應無動於衷,而是歪了歪腦袋,“看見了嗎,都是害怕這間宿舍的。”
“……”
到底害怕什麽難道這家夥心裡沒點數嗎……
雲凜輕輕推了一下高挺鼻梁上的眼鏡,“那倒也不至於,不早了,你不休息麽?”
“也對,改休息了!”沈頌對於被人拒絕有點不滿,他點了點頭後撤一步,靠在門框上做出舉起雙手的動作。
“既然學弟你這麽喜歡睡這麽——不乾淨的宿舍,那就隨你心意吧,我就不打擾,走了!~”
雲凜深刻了解沈頌這個家夥,“嗯”了一聲,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早點休息。”
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輕輕扯著扇葉轉動,就要關上那扇門。
就在此時,“砰”地一聲,一隻修長的手按在了門上,阻止了門扉的合閉。
“……”
沈頌單手撐著門,那高大的身形故意背著光,笑得呲出了小虎牙,眼尾夾著一簇促狹的光。
“我說雲凜學弟,晚上當心,別隨便給人開門。”
“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