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沈頌, 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聽見這個問題,雲凜心底一動,面色卻沒什麽波瀾。
“陸先生, 您問這個問題,是基於什麽立場?”
他和沈頌還真的沒到那種不可說的關系, 若論出格,最出格的怕就是那一口臨時標記了。
但是他和旁的人, 真的沒必要解釋。
給面前這個男人,就更沒必要了。
陸鋒擺擺手, 笑道:“可能您不知道,之前我們還定過親。”
“我父母和沈家父母都是很好的關系。”
雲凜冷冰冰地抬起眼眸看他, 一字一句, 吐字清晰:“那陸先生和沈頌的關系不好是因為什麽?”
切入點很犀利,陸鋒打了個磕絆, 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看來您和沈頌的關系真的走得很近,了解的很清楚。”
“不清楚,”雲凜把公文包換了個手拿,借助這個姿勢隔開了自己和陸鋒曖昧不清的距離。
“你們的事情我不關心,但我知道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一定是有原因,要麽是志趣迥異三觀不合, 要麽是——”
說到這, 他拖了個長長的停頓, 才複又冷冷地迎上那對並不加掩飾的目光。
“要麽就是有人德行有虧, 另一方看不上。”
陸鋒也就是讀研究生的年紀, 比沈頌大了四歲, 可兩人性格天差地別, 迥異的很——這可真是數據庫串線,這倆人變成了一對兒水火不容的冤家。
至於為什麽成了這般田地,大概也和陸鋒為人處世有很大關系。
從第一次見面就用手指勾他手心開始,這個人的動機就一直耐人尋味。
越是這樣想,雲凜的臉上便愈發的冷漠,將拒人於千裡之外演繹的淋漓盡致。
陸鋒知道再說下去一定自找沒趣,於是主動切換了話題。
他摸了一下自己怒高的鼻梁,思路一轉,找到了切入點。
“咳咳!是這樣,雲教授,其實有一件事我覺得對我們項目組非常不利,甚至會拖延研究進度,破壞整個項目的可行性。”
說起專業領域,雲凜的態度變得緩和了一些,“什麽問題?”
陸鋒抱起手臂,眸色裡隱藏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而目光的焦點,就落在雲凜白皙的脖頸上。
“因為我們這次研究的是生物染色體的優化,針對第二性征方面,所以選擇的基因樣本采集量巨大,且要從高到低排序,目前低等級信息素的志願者已經組織的差不多,可唯獨缺了最主要的一環。”
停了停,陸鋒繼續說道:“我們缺少了最珍貴的‘暗夜皇后’鬱金香高階信息素樣本,當然,如果沒有**樣本,找到那個人,他可以不參與臨床,只是定期來采樣也是可以完成研究的,只可惜,人海茫茫,也不知道去哪裡能找到這麽稀有罕見的信息素了。”
“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雲凜略低頭,鏡面上面冷光灼灼,他抬起白皙修長的手指,單手糊臉式的推了推金絲邊眼鏡。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嘴角已經掛上了一抹沒什麽溫度的笑。
“對於可遇不可求的事物,我一貫秉承的是不妄想、不放棄、不強求的方式,遇不到那就是沒緣分,倒也不必為難自己。”
這些業務領域的東西雲凜太熟悉了,他怎麽會不知道沒有樣本意味著什麽——研究進度慢,研究提前進入瓶頸期,都是大概率遇到的。
可陸鋒此一番話說出來,配合他的眼神,就好像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這讓雲凜有些脊背發毛,難道他是oga的事情泄露了出去麽?
不可能,沈頌不可能說出去。
那這個陸鋒,到底知道多少?
“雲教授說得對,‘暗夜皇后’這樣舉世稀有的信息素真的太難得了,自然強迫不得,但是……”
陸鋒話剛說到一半,突然被一陣吵鬧打斷了。
有兩個爭吵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白衫,你走這麽快幹什麽,是不是不敢回答我的問題?!”
這聲音帶著幾分急躁,嘶吼了出來。
雲凜也被聲音吸引,他轉過頭去,就在停車場後面的樹叢旁邊看見了朱成和白衫二人。
兩個人一個走一個追,朱成追到了白衫身後,將白衫一把按在了樹上,揪著他領子情緒激動地說道:“你為什麽要答應做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怕被除名嗎?!”
白衫按住揪自己衣服領子的手,眼眶氣得血紅,“因為我需要一個機會!雖然我不如沈頌那樣什麽都有,什麽都優秀,可我想平等地站在那個人身邊!有錯嗎?”
朱成更是怒不可支:“屁話!你做出這樣的事,就可以平等的站在那個人身邊了嗎?!”
“可是為什麽後來者居上,為什麽他可以?”
“你清醒一點,有些事情不可以強求的,沒有什麽先來後到!”
朱成逼視著白衫,二人貼的極其近。
後面再說了什麽,便聽不太清楚,隻覺得那兩個人的肢體語言有些曖昧,白衫一反常態地開始踢打朱成,而朱成一直在承受。
這裡可以看得見那邊,可是那邊的人卻被影影綽綽的樹枝遮蔽了視線。
雖然聽不明白到底為了什麽吵架,但是沈頌這個名字卻撥動了雲凜的神經。
他很想再聽聽這兩個人後續會說到什麽,只可惜陸鋒突然開了腔。
“朱成同學,白衫同學,你們兩個在吵什麽?”
這一聲很突兀地響了起來,直接嚇得兩個人噤了聲,不再爭吵的同時將視線投向這邊。
白衫看見雲凜,嘴唇抖了抖,然後眼睛裡翻動著複雜的光,而一直挨打的朱成反倒拽了一把白衫,面色雖有窘迫,但到底更加鎮定一些。
“教授,陸先生,我們就說成績和搬宿舍的事兒,沒別的。”朱成說著,還把白衫藏在了身後。
雲凜推開陸鋒走出了車輛與車輛之間的縫隙,他看向這兩個人,抿了抿嘴唇,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咬在了牙關內。
如果在這樣的場合下突兀地問他們為什麽爭吵,並且話題裡還有沈頌,一來他們未必會說實話,二來也顯得自己過於關注沈頌,讓一直審視自己的陸鋒產生新的想法。
“既然沒事做,就去幫幫項目組考核的老師。”雲凜冷淡道:“你們也都跟項目,有精力無處發泄倒不如更努力來的有實際意義。”
說完,雲凜臂彎掛著西裝外套,在三人簇擁的目光下離去。
白衫和朱成臉上滴血,訥訥地回:“知道了,雲教授……”
陸鋒轉頭看了看二人,目光裡都是不善和警告,然後舉步去追已經走遠的雲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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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屋簷上的水珠匯成一大滴,然後重重地墜下。
階梯教室裡都是筆尖在紙張上摩挲的沙沙聲,參加這場考試的學生為了兩個名額都在奮筆疾書地將墨水往外掏。
兩名監考老師在場內巡查,腳步聲一聲聲踩在這落筆聲之上。
更顯得緊張靜謐。
雲凜走到門口站定,大略掃了一眼,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似乎大一的就只有那個徐凌。
可是偏巧他腦子好,記得之前小盧給他匯報工作的時候提起過,今年大一報考的有兩人。
也正是他親自批準這兩人參與考核的。
所以是缺考了一人?
這個疑問剛冒出來,白衫就追了上來,在背後叫他。
“教授。”
雲凜眉頭皺了皺,轉過臉來看人。
白衫擦了擦眼角還未風乾的淚痕,露出一個笑容,“因為小盧姐今天身體不舒服,我來替代她給您匯報一下工作。”
這間教室裡坐的都是來應征小盧工作崗位的人,而白衫已經自己主動代理上崗了。
“我給教授您匯報一下目前考試人員情況……”
雲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他的話說到:“大一兩人,大二四人,大三五人,研究生十二個人。”
停了停,他發問——
“所以大一是少了一個人嗎?”
只是聽小盧說過一遍,雲凜便已經記下,不需要旁人提醒,從前這些小盧都知道。
可白衫沒有經驗,他萬萬沒想到雲教授會有此一問,要說的話更住了,然後他笑得有幾分不自然,回答道:“是的……有一個人缺考。”
雲凜點點頭準備離開,在轉側身子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白衫,你是我選拔進項目組的,你很有天賦,不要自己耽誤了自己。”
白衫抿了抿嘴唇,小小聲地應了一聲,“知道了教授,我真的想幫幫您,沒別的意思。”
雲凜未置可否,剛想離開,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是生科院院辦打來的。
為了不影響考生考試,他走到了一邊接聽電話。
“喂?你好。”
“下周出差嗎?學術研討會?好,我知道了。”
雲凜掛了電話,轉過身來,突然被走廊拐角處快步走來的一名身形頎長的男生吸引住了目光。
定睛一看,竟然是頭髮有些凌亂的沈頌。
他眼睛裡布滿血絲,看起來似乎沒有休息好,身上隨便套了一件白t恤。
眉壓眼,顯得氣場很低,就像身上穿的不是t恤而是上陣的鎧甲一般,帶著騰騰殺氣而來。
雲凜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一兩天時間沒見過沈頌了,此刻看見,心口一滯。
只見沈頌來到白衫身邊,他居高臨下,面部表情又冷又硬地看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的好室友,好學長,我之前可沒想到過你小動作這麽多呢。”
白衫目光有點躲閃,“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沈頌冷笑著把一張通知按在了白衫略顯單薄的胸口。
“還不多虧了你,我得謝謝你把這份印錯了時間的考試通知給我,好讓我有半途入場、卻給所有答全場的人畢生難忘陰影的機會。”
這話狂了些,可不是沒有實力胡說的。
白衫嘴唇發顫,依舊抵死不認:“這不是我給你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啊,你沒這個膽子,”沈頌站直了身子,撣了撣白衫領口的灰塵,“可是有人有膽子,指使你的那個人是誰?”
白衫一把拍開沈頌的手,“沒有人!”
沈頌點點頭,“嘖”了一聲,“那就是承認這個通知是你掉包的了?行吧,你鬧著要搬宿舍,那就快點搬,別把我惹急了幫你一把。”
白衫咬咬牙,說道:“我會的,我是不會和夜不歸宿在外面鬼混的人住一個寢室的,你明明心裡有人,結果半夜還私會別人,我真替雲……真替那人感到不值!”
半夜私會?
沈頌眉頭皺起,眼底的狠厲隨即浮了上來,“你聽誰說的?”
反正徐凌不會說,沈頌補充了一句:“孟曉瑚嗎?”
白衫把目光瞥到一邊,算是默認了。
“你還害得孟曉瑚一直哭,說自己失戀了,沈頌,你可真是海王啊!”
海王?
這人可真逗。
不過既然白衫這樣誤會,就說明那天雲凜的行蹤沒有暴露。
沈頌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自己被人誤會不要緊,雲凜的名譽是一定要維護的。
沈頌看傻子似的看了白衫一陣,“正義的小警察,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沒必要和你解釋。”
“行了,本‘海王’要去考試了,你打算當路樁嗎攔著門不讓我過去?”
白衫胸口起伏了兩下,還是讓開了路。
覬覦擺脫麻煩似的,沈頌揉著酸乏的脖頸錯過白衫朝著階梯教室走過去,他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甘甜端雅,透著一股冷香。
沈頌一抬頭,就見到了抱著手臂站在門邊的雲凜。
“雲教授。”他眼見佳人,眼角就笑彎了弧度,哪裡有剛剛那一身的戾氣。
“我來考試啦!”
雲凜眼尾眯了一下,沒有細問,因為猜得到沈頌就是大一缺席的那個考生。
“怎麽來這麽晚?”
沈頌揉了揉亂發,“哦,我讓他們半程。”
“……”
“快點進去吧,也沒多少時間可以供你閑扯了。”雲凜說完,錯開身子,為沈頌讓開了入考場的道路。
借著無人看見的角度,沈頌對雲凜單邊眨了眨眼睛,做了個愛的k。
“雲教授放心吧,我必定不讓您失望,成為您最得力的助理。”
隨後他湊上前來,往雲凜兜裡塞了一樣東西,壓低聲音說道:“白天晚上都跟著你的那種——貼身助理。”
確實,有點過於貼身了。
雲凜眉頭一皺,沈頌立刻乖巧站直了身子,擺了擺手抓著筆袋就入了場。
待到沈頌回到貼著自己名牌的座位上,坐在後桌的徐凌忍不住踹了一腳沈頌的椅子腳。
“誒我說大哥,你怎麽才來?”
沈頌一邊往外拿紙筆,一邊偏頭說道:“我媽住院了,我剛從醫院趕過來。”
白衫的計劃只是小伎倆,騙不過沈頌,只不過他真的有事情絆住了,匆匆趕來也隻趕上了一半的考試時間。
徐凌著急地問:“啊?我乾媽沒事兒吧?”
沈頌還沒說話,監考的老師就拿著教鞭敲了敲講台,“哎哎哎,那邊那兩個,考試時間不要交頭接耳!”
徐凌連著做了幾個敬禮的動作,沈頌轉回了頭,說了最後一句:“等考完了我再和你說。”
然後就開始表情認真地看起試卷來。
“好,快答題,沒多少時間了!”徐凌說完,也開始和試卷做搏鬥。
屋子裡考生們都在埋頭奮筆疾書,又恢復了那種靜謐緊張的氛圍。
考場外,雲凜從玻璃窗望進來,他的目光落在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上。
沈頌一米九的個頭,加上他俊美的好長相,坐在人堆裡一眼就可以被辨識出來。
此刻認真答題的沈頌皺著眉頭十分認真,修長的手指捏著筆尖書寫著,和往日裡嬉皮笑臉裝狗狗逗他的模樣大相徑庭。
這樣專注起來,似乎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雲凜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他收回目光,來到廊下,手往兜裡一摸,突然摸到一樣東西。
這是沈頌剛剛臨走前塞給他的。
雲凜摸清楚東西以後,從兜裡掏出那樣事物,是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上面卷了一張小紙條,雲凜將它取下來,細細地展開來。
一行遒勁有力的字體展露出來——我猜你早上一定沒吃飯,所以這個是賄賂教授的重金,乖吃一口,別低血糖了。
好像那次喝醉,沈頌就給他吃了棒棒糖。
原來這小子有隨身帶糖的習慣,這種凶悍的alha,還這麽愛吃甜的,說出去誰信。
雲凜一貫冷淡的眉眼漸漸覆上了笑意,一貫不愛吃甜食的他,竟然真的剝開了糖紙,將棒棒糖填入了口中。
甜的,甘甜化在舌尖,縈繞在心頭。
原來有人塞在兜裡的糖如此的甜,比這人世間所有的糖都還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