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去算了。”雲凜騰地轉過身去， 捏著太空貓倉的手骨節泛了白。

　他覺得面皮有些發燙，畢竟是第一次主動約別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剛剛被自己掃地出門的沈頌。

　“那你不願意去的話， 我就先走了。”

　沈頌一把拉住他的手肘， 說了打破長時間緘默的第一句話。

　“別啊哥哥， 我願意。”

　“我願意”這三個字回蕩在兩人之間，然後被風吹著打著輕悠悠的小轉兒， 消失在了夜幕裡。

　雲凜覺得臂彎哪裡手心的溫度熱熱的， 像是個小太陽， 把源源不斷的熱流送進他冰涼的肌膚裡，最終到達一直封凍的心尖。

　他略有些僵硬地回過身，借著公交車站牌上瑩藍色的廣告牌燈光，注視著沈頌這張俊美無儔的好長相。

　高挺的鼻梁遮住了一半光，使得他半張臉隱匿在暗影中， 劍眉星目、微微揚起的下顎都被勾勒出有些虛幻的輪廓，本就很長的睫毛被廣告燈光強調， 更顯得俊美得不真實。

　沈頌動了動脖子，視線再度落回雲凜手臂，他矮身彎腰下去， 接過太空貓倉。

　“怪沉的， 我來拿， 你負責帶我吃東西。”

　雲凜感覺心頭一直懸著的那塊石頭落下了地來， 然後給他的心跳帶來了劫後余生般的快速跳動。

　他忍了忍，道：“想吃什麽？”

　沈頌把裝雪球的太空貓倉換到了左手，右手自然而然地攙扶住了雲凜的臂彎， “走走看。”

　沈頌的手繞過他的臂彎， 隨意地掛在他小臂上， 走路的時候手肘還會無意觸碰到他的側腰……

　碰的他覺得癢癢，甚至有點想勾起唇角笑。

　雲凜就這麽被他拖著往前走著，心底本來有些局促，但是在這夜色的掩映下，竟然可以慢慢接受如情侶間親昵的動作。

　夜色深深，灑著月光的柏油馬路上，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傾聽著彼此的呼吸，誰也不知道對方此時已經心如擂鼓。

　就像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子，兩小無猜，勾一勾手指便牽動了劇烈的心跳。

　思緒徜徉間，兩個人就來到了酒吧街隔壁的夜市，這裡燈火通明，市肆盈門，食客們坐在露天的矮桌矮椅上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由於這裡離京大不遠，食客裡混著很多學生模樣的人，很有可能是□□出來吃夜宵的。

　在街巷背影的地方，雲凜停住了腳步，他望著那些面孔，躊躇不前。

　“這麽多人……”

　沈頌側目看了看他，心中了然，他放開了手，站開了一步之外。

　“哥哥，要不我們換個地兒吧？這地方真吵。”

　京大周邊除了這裡還有吃食，別的地方早已經關門。

　雲凜皺著眉：“還是這裡吧，你得吃點東西，不然身體可能受不了。”

　說著，他歎了口氣。

　“要不是家裡停電了，也不至於來這裡湊熱鬧，在家給你煮碗面，比吃夜市有營養。”

　沈頌嘴角一勾，故意逗雲凜，想讓神經緊繃的面前人放松下來。

　“哦~這要是沒停電，是打算下面給我吃？”

　雲凜第一下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被佔便宜了，他推了推眼鏡，很認真地說：“是，可是家裡的線路短路，需要明天聯系物業工程部的來維修以後才能……”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沈頌那句流氓話，耳朵尖尖瞬間紅透了。

　“胡鬧！”雲凜嗔道。

　沈頌笑了一聲，那略顯疲憊的雙眸重新盈滿了生氣，“好啦，哥哥你別生氣了，算我說錯話了。”

　雲凜抿了抿嘴唇，抬眸看向沈頌：“你餓麽？”

　沈頌摸了摸自己的胃部，“不餓，我沒事兒。”

　哪裡會沒事呢，明明嘴唇都發了白。

　雲凜看了看沈頌，又看了看那絡繹不絕的人群，他咬了咬牙，抬步就走。

　“倒也沒什麽，走吧去吃點東西。”

　沈頌拉了他一把，“好哥哥，你等等。”

　說話間，沈頌抬起手擱到雲凜的耳側，“我有個辦法。”

　剛開始，雲凜還略有防備地朝後退了半步，但沒想到沈頌只是雙手捉住了他的帽兜，然後將略顯寬大帽衫的帽子扣在了雲凜的頭頂。

　隨著眼前的光線突然被遮蔽，帽簷直接就搭在了雲凜的眼睛前方。

　雲凜臉小，這一遮，把大半張臉都遮蔽了起來。

　“好了，這樣應該也沒什麽人能認出來哥哥你了。”沈頌很滿意地看著雲凜。

　其實也是在欣賞漂亮奪目的眉眼。

　他家雲凜這麽好看，別的人多看一眼他都受不了，這下遮了臉，竟然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

　雲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兜，心裡的慌張有些平複下來。

　“那就，快去快回。”

　-

　燒烤攤前，雲凜和沈頌面對面坐在一個小長桌前，腳邊放著雪球的太空貓倉。

　一個一米九，一個一米八三，兩個人都是勻稱修長的身形，坐在矮桌前，大長腿都憋屈地頂著桌邊，二人便只是坐在那裡，高挑的身體線條都掩蓋不住，十分的惹人注目。

　路過的人有的側目看過來，大部分是在看這倆人。

　雲凜背著走廊，脊背坐得端正，有點局促地按了按帽兜，然後聽見雪球委委屈屈地喵喵叫。

　這叫聲配合他半身燙卷了的貓毛，感覺可憐的要命。

　雲凜眉眼溫和了下來，他從兜裡掏出一條貓貓零食，撕開了一點口，擠出一些肉糜，然後伸手去太空貓倉裡，把零食遞到雪球的嘴邊。

　雪球被食物安撫以後果然不哀叫了，伸過腦袋開始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

　雲凜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美人在鬧市裡垂眸靜坐，美好的就像是一幅畫卷。

　沈頌看著雲凜纖長濃密的睫毛低斂著，眼睛裡都是化成水一般的溫柔，和以往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比起來，此情此景難得的要命。

　沈頌托著腮想——其實雲凜一點也不冷，只不過沒有人找到正確的打開他心門的辦法。

　能看見這樣的雲凜，就算讓他再去抽幾管子信息素，疼死他他也心甘情願。

　就在這時，燒烤檔的老板抱著菜單親自過來了。

　“二位吃點什麽？”

　沈頌擺擺手沒看菜單：“來二十串烤肉筋，二十串烤雞脆骨，十串烤雞翅，十串烤面筋，一盤烤土豆，再來個蛋炒飯……”

　說到這，他探身向前，眨巴眨巴大眼睛。

　“哥，能喝啤酒嗎？”

　雲凜沉吟了一下，“我陪你喝一罐。”

　“……”

　沈頌有點怔愣住，他本來是詢問自己可不可以喝口酒，沒想到雲凜竟然誤會了。

　任誰都不會想到雲凜願意在外面和人喝酒，更萬萬沒想到會為了他沈頌破例。

　沈頌看了他那略有單薄的肩頭，想了想說：“那個……哥，其實你不太能喝酒不喝也沒問題的，我就想退退秋老虎的暑氣。”

　雲凜在帽兜下面瞪了他一眼，“廢什麽話。”

　——他又不是一滴酒都不能喝。

　說完，雲凜略抬起臉來對著老板伸出了兩隻修長白皙的手指，“麻煩您，兩罐燕京。”

　雖然還是看不清楚容貌，但老板還是很好奇地看了一眼遮著帽兜的男人——說話也好聽，看身形就不是一般人，甚至都誤會是附近劇組拍戲間隙出來吃夜宵的明星。

　於是店老板陪著笑問道：“那要冰的還是常溫的？”

　沈頌看見有人看雲凜就不爽，他搶先答道：“一罐冰的一罐常溫。”

　雲凜：“兩罐都要常溫。”

　“你下午……反正不要喝那麽刺激腸胃的。”

　沈頌眼角笑得彎彎的——這是心疼我了。

　“行，那就兩罐常溫的。”

　老板記好了小本本剛要走，沈頌突然出聲叫住。

　“哦對，再來兩份烤腰子，我打包帶走的。”

　雲凜捏著茶水的杯子剛剛送到嘴邊，聽聞微微皺起了眉頭，“烤腰子？打包帶走？”

　老板先接過話頭，“烤腰子好啊，這東西補腎，吃了以後，龍精虎猛重拾雄風！”

　“……”

　聽著這虎狼之詞，雲凜放下了手重的茶杯，淡淡地看向沈頌：“你腎虛？”

　“我不虛我不虛！”沈頌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忙不迭地澄清，還拍了拍自己腹肌側面，讓雲凜聽結實的肌肉反饋的拍打聲。

　“我腎好的很！真的！”

　不信你來試試！

　雲凜複又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嗯”出了一聲敷衍了事的回應。

　反正就是明顯不信。

　沈頌急了，“這不是給我點的，我給宿舍同寢室的人帶的。”

　雲凜未置可否，仔細品茶，沒心沒肺的老板則露出了“懂懂懂，都懂”的眼神，並且還寬慰說：“沒關心的，吃了我家烤腰子，立馬就好！”

　雲凜強行壓下了嘴角挑起來的弧度，吹了吹熱茶喝著，看也不看沈頌一眼。

　真他媽——這一晚上過的大起大落的，都是什麽人安排的。

　心中鬱憤的沈頌極度不爽地看向老板，臭著臉說道：“單都下了還在這別墨跡什麽，不做生意了？”

　“得嘞，您請兒好吧。”老板夾著點菜小板板就進了店。

　桌前又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頌還不忘解釋：“是真的，我這是給徐凌帶的，”停了停，沈頌琢磨了兩下，說道：“他可能腎虛，但我絕對不虛。”

　雲凜點點頭：“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沈頌：“……”

　是要氣死我！

　就在這時，擁鬧的夜市傳來一聲尖叫：“啊——！！沈頌啊！！”

　這一聲叫聲引得好多人側目，沈頌和雲凜也尋聲望去。

　只見孟曉瑚站在不遠處激動的直跺腳：“我今天出門前專門算了塔羅牌佔卜，說我紅鸞星動，沒想到我就和舍友出來吃個夜市的功夫，就遇見沈頌你了！啊啊啊塔羅牌真的準誒！”

　怎麽就準了？

　“封建迷信害人。”沈頌看著尖叫著奔到自己身邊的孟曉瑚，就像看到一張飛奔過來的狗皮膏藥。

　他頭痛不已，知道今晚輕易脫身不得，眉眼都繃著不爽。

　——早知道不在這家吃飯了，好好的和雲凜單獨相處同桌吃飯的機會，眼看著就又要這麽沒了。

　沈頌語氣不善：“你的紅鸞星一天動幾十次，你紅鸞星是嫦娥九號人造衛星吧？”

　孟曉瑚翻了個白眼，“人家不是見到你高興嗎。”

　說話間，他看見了對面扣著帽兜的人，一下子就好奇了起來。

　“這是你朋友嗎？”

　沈頌輕輕磨了磨牙，“你覺得呢？”

　孟曉瑚咂吧咂吧嘴，“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介紹一下啊！”

　雲凜壓低了臉，他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會遇見京大的學生，更何況是生科大二的孟曉瑚，最麻煩的是，這個人還認識自己。

　雖然和沈頌同桌吃飯沒什麽問題，但是大晚上的畢竟不妥。

　而且雲凜本能覺得不想被人知道。

　這感覺就好像偷偷約會被發現了一樣，讓人心裡發慌。

　看著雲凜把臉低下去，而孟曉瑚這個沒眼色的還伸脖子去看，沈頌伸出一隻手擋在了雲凜的頭頂，直接切斷了探尋的目光。

　“誒誒誒，看什麽呢？”

　“我看看還不行啊？”孟曉瑚理直氣壯地說完，低頭看見了太空貓倉裡的雪球，捂著臉大聲道：“啊！誰的貓貓啊，好可愛啊，可以拿出來給我玩玩嗎？”

　雪球剛剛吃完零食，在倉裡玩的正高興，看見孟曉瑚貼上來的一張大臉，嚇了一跳，對著有機玻璃的倉口一連揮出了好幾套貓貓拳。

　嚇了一跳的孟曉瑚往後縮道：“呀，這貓好凶啊！還想撓我，一點都不可愛！我不和它玩了！”

　雪球轉了個身，用行動表示——我也沒想和你玩。

　孟曉瑚對雪球失去了興趣，轉而一屁股坐在了雲凜旁邊。

　由於是長條椅，他這麽一座，直接擠到了雲凜。

　雲凜無言地往一旁挪了挪，孟曉瑚側目看他，看到了一個被寬大運動衫包裹的側面，雖然臉看不清，但是清雋的身姿依舊掩飾不住，惹得自視甚高的孟曉瑚有點嫉妒，沒什麽腦子的他很直白地問道。

　“這位小哥哥，我怎麽感覺咱們似曾相識呢，你是沈頌朋友嗎？”

　雲凜又略往側邊轉了轉，躲避他的逼視。

　沈頌一下就不爽了，屈起食指骨節敲了敲桌面。

　“嘖，孟曉瑚，我平時怎麽沒發現，你屬馬路的，管這麽寬？”

　孟曉瑚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他也不想走，翹起來二郎腿輕輕晃著。

　“那你大晚上也不帶徐凌，單獨和誰跑出來吃宵夜就很可疑，人家好奇，關心你還不行了？”

　沈頌露出了“誰他媽讓你關心”的表情，然後拍了兩張紅票在桌上，一點兒情面也不留地站了起來，對著雲凜招了招手：“走，媳婦，咱不在這家吃了。”

　媳婦？！

　雲凜瞪圓了雙眼看沈頌，沈頌一把拉過他的手，把人拉起來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挺身把懵掉的雲凜護在身後。

　“桌上這是買單的錢，一桌子燒烤堵得住你的嘴了，您自己慢慢享用。”

　孟曉瑚一下就跳了起來，氣得臉都變形了：“沈頌！我要去京**bs上發帖罵你！”

　“你他媽隨便。”

　沈頌回答的言簡意賅，然後拉著雲凜的手，轉頭立刻變了語氣，還安撫似的晃了晃雲凜的手：“咱不吃了，走了。”

　雲凜點點頭，剛走出兩步，他停住了腳步，低聲說道：“你等會兒，雪球沒帶。”

　沈頌拍拍他的手背：“沒事兒，我去拿。”

　說話間，沈頌就走過去拎起了太空貓倉。

　趁此空檔，孟曉瑚躥到了雲凜身邊，伸手一把拽住了雲凜的胳膊。

　“誒等會兒！”

　“我怎麽覺得你的聲音我在哪兒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