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沉默了一會, 道:“姑娘這書名……甚為大膽啊。”
顏之雅乾笑了一聲,道:“書名嘛,我寫的又不是什麽經義策論、時文雜集, 也不講究文雅高深, 就得這麽一目了然, 讓買主看一眼, 就知道是說什麽的,人家才願意翻開看呢。”
賀顧心道,這倒的確, 賣東西講究的, 可不就是第一眼, 便能吸引住金主麽?
他方才見了這書名, 雖覺得這名字多少有些犯忌諱,但只要內容的確有趣,回頭讓顏之雅改個書名, 也不是什麽難事。
賀顧看了書名, 本能的就覺得, 這大概是一本講君王賢明任用、將軍保家衛國, 最後君臣相得, 成就一段佳話的故事。
雖然話本子,也有這類以家國大義為主要調子的, 但賀顧覺得, 應該還是書生女鬼、才子佳人、荒郊狐妖報恩之類, 更為喜聞樂見和貼地氣, 顏之雅的話本子, 題材倒還算的上少見。
只是賀顧一想到什麽君臣相得之類的, 他自己親歷了一回, 死無全屍,心中難免哂笑一聲,暗覺顏姑娘雖已是閨閣女子中,較為特立獨行的,卻也還是有些天真。
哪兒有那麽多君臣相得的傳世佳話?
更多的還是鳥盡弓藏,卸磨殺驢罷了。
然而賀小侯爺心中給這話本子定了調,翻開看了幾頁,卻越看越不對勁兒——
這書裡的皇帝怎麽回事?
怎麽有事兒沒事兒,就叫將軍秉燭夜談、宮中過夜?
一個征戰沙場多年的武將,何等身手,皇帝便不怕他起了異心,在他酣睡之際,心生不軌麽?
這心也忒大了。
……還有這後面,將軍有意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宮中給皇帝為妃……這倒是尋常事,如此一來,借著這個妹妹,君臣之間的關系,更進一分,武將在外有所倚仗,皇帝捏著他妹妹,也有了武將的軟肋……
像如今的陛下、威寧伯、和聞貴妃,不就是如此麽?
只是……為什麽,顏之雅這話本子裡的皇帝,這樣的好事,不僅不答允,還要對將軍勃然大怒???
這皇帝的心思也太古怪了,他究竟生的什麽氣?
再看看這皇帝說的,都是些什麽鬼話——
書中的皇帝怒道:“你便是這樣想朕的?朕對你有多信任,你心中不知曉嗎?你一定要這麽傷朕的心嗎?”
嗯???
把妹妹嫁給他,怎麽就傷他的心了?
賀小侯爺看的,簡直摸不著頭腦,十足十的費解。
更詭異的是……
這書中將軍,竟然莫名其妙紅了眼眶,跪在皇帝面前,磕了個響頭道:“陛下!您畢竟是九五至尊,如今後位虛懸多時,朝野爭議不休……眼下,后宮中一位娘娘都沒有,誰來給陛下延續血脈?陛下……陛下的身上,擔著江山社稷,擔著天下子民,臣……臣庸碌之身,豈能耽誤了陛下,叫陛下日後,因為臣,身負後世罵名啊……”
賀顧:“……”
這都是啥啊?
這將軍說啥玩意呢?怎的他就覺得是自己,耽誤了皇帝延續血脈呢??
皇帝生不出來,關他甚事?
賀顧越看越覺得莫名其妙,半晌,終於看不下去了,正想跟顏之雅說說,她這話本子寫的實在有些不對頭,抬頭卻發現,旁邊蘭宵也正看著他手中箋紙,竟還有些紅了眼眶。
賀顧抬頭看她,她也沒察覺,估摸著是壓根兒沒發現,直到察覺賀顧半天沒翻頁,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他,顯然十分迫不及待,正等著駙馬爺翻到下一頁。
賀顧:“……”
“……很好看麽?”
他忍不住問蘭宵,畢竟他也實在沒明白,蘭宵怎麽就忽然紅了眼眶了。
蘭宵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一時有些忘形,赧然道:“顏姑娘……真是寫的太好啦,奴婢只看了這麽幾頁,便覺得,這書中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賀顧茫然道:“哪裡可憐了?”
蘭宵惻然道:“或許……或許奴婢在宮中待了多時罷,看了這故事,便也心生感觸,吳將軍心慕的,是個注定不可能與他白頭廝守的人,這一輩子,想必也只能可望而不可及了。”
賀顧撓頭道:“……哪裡寫了他的心上人了?我怎麽沒看見?”
蘭宵:“……”
顏之雅:“……”
顏之雅無語凝噎了片刻,又和蘭宵對視了一眼,這才緩緩道:“看來……還是我寫的太隱晦了。”
又道:“小侯爺翻了下一頁,便懂了。”
賀顧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將箋紙,翻到了下一頁。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賀顧瞳孔驟然縮緊——
書中皇帝怒道:“什麽後世罵名,朕不在乎,朕只在乎……只在乎……”
在乎什麽,卻沒說出來,話本子只寫到,皇帝兩步行到將軍面前,將他打橫抱起,轉身便步入了重重疊疊的明黃色宮幔之中——帝王禦榻之上。
後面便是一段,極盡香豔之能事的描寫。
雖然隻瞥了兩眼,但賀小侯爺畢竟還是個雛兒,且這又是兩個男子之間的床事描寫,更是叫他嚇的不輕,一時猝不及防,險些將手中箋紙扔在了地上。
他像是扔燙手山芋一樣,把那箋紙扔回了顏之雅端著的匣子裡。
這下便是再傻,賀顧也看出來了,顏之雅寫的這皇帝和將軍,有斷袖之癖!!
他沉默了一會,看了看顏之雅,澀聲道:“真是看不出來啊……顏姑娘竟然還有這種愛好……”
顏之雅乾咳一聲,道:“一看小侯爺您這反應,便知小侯爺定然不常看最近時興的話本子,如今這龍陽話本子,雖然不大上的了台面,誰都不承認看過,但賣的卻好的很哩。”
賀顧一怔,半信半疑道:“當真麽?”
他話一出口,就想起了方才蘭宵的反應,蘭宵才看了兩頁便懂了,還看的紅了眼眶,顯是十分動情,這麽一想,她定然……也不是第一回看這種話本子了。
見賀顧忽然扭頭看自己,蘭宵也回過味來了,十分尷尬,隻紅著臉小聲道:“奴婢……奴婢也是偶爾無聊,才看看打發打發時間。”
賀顧:“……”
好吧……看來這些個講斷袖情的話本子,在京中應當還是受眾頗廣的,否則也不能連蘭宵這樣,久居深宮的宮婢都看過了。
只要能賺錢,上不得台面一些,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
賀顧道:“你這話本子,談及君臣、帝王、將相,又扯了龍陽,難免有些犯忌諱,若是叫宮中貴人見了,怕是要惹麻煩,有沒有別的題材的?”
顏之雅聞言,神情明顯有些遺憾,訕訕道:“其實來之前……我也想到,這本怕是有些犯忌諱,但這本也是我最為得意之作……唉,那我便回頭再改一改好了,別的題材,也不是沒有,只是香豔歸香豔,未免不如這本情真意切……”
賀顧道:“什麽題材?”
顏之雅低頭在匣子裡翻了翻,摸出另一疊箋紙,遞給賀顧。
這次賀顧沒仔細看,隻大略掃了一眼。
只是萬萬沒想到,顏之雅無論哪個話本子,帶給他的衝擊,都是前所未有的……
賀顧翻完了,嘴角微微抽搐了片刻,道:“你這話本子裡的睿哥兒,不是男子麽,為何……為何能生孩子?”
顏之雅嘖了一聲,道:“小侯爺這麽較真做什麽,總之他生了便是生了,這本總不犯忌諱了吧?”
賀顧:“……”
忌諱倒是沒犯,只是……還是有些過於獵奇。
他又看了看署名,沒忍住問了一句,道:“顏姑娘這署名……一顧先生?又是何意?”
顏之雅道:“這倒沒什麽特殊含義,就是我生的尋常,取個一顧傾城的意思,忽悠忽悠看書的人,叫他們以為我長得美罷了。”
賀顧:“……”
倒的確是樸實無華、卻很有說服力的理由。
他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既然方才我已經答應了你,以後你的話本子,出冊的事,便找蘭宵吧,正好她以後管著文盛書坊,你們又同為女子,也好行事。”
……而且看樣子,蘭宵大約對顏之雅的話本子,頗為喜愛。
顏之雅聞言自然是喜滋滋,蘭宵心中雖然很樂意,面上卻不好意思再表現出來,隻乖乖躬身應了聲是。
賀顧正準備離開書坊,回公主府去,忽然又想起一事,轉頭對劉管事道:“我有些事,要去一趟王家,今日你便先回去吧,若是後頭還有什麽難處,再來公主府找我。”
征野在邊上納悶道:“爺,可還有什麽事麽?”
賀顧道:“定野去國子監讀書的事,我那日已經和外祖父、祖母,打過了包票,今日正好出門,就去一趟,找王大哥問一問,若是不行,我也好替他另做打算。”
誰知賀顧話畢,征野還沒什麽反應,劉管事聽了,卻面色猶疑了片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賀顧道:“管事可是還有什麽事麽?”
劉管事沉默了片刻,道:“這話,我原是不該提的,爺也未必肯管,只是二少爺他……”
賀顧愣了愣,道:“誠弟?他怎麽了?”
又蹙眉道:“有話直說便是了,不必藏藏掖掖。”
劉管事聽他這麽說,也不猶豫了,隻歎了口氣道:“今年年初,二少爺便已經到了年紀,按理說,也該是去國子監入學的時候了,只是前些日子,卻叫人給拒了回來。”
賀顧怔了怔。
劉管事這麽一說,他便想起了上輩子的事兒來。
賀誠盲了一眼,雖說本朝科舉,並不禁身有不全之人應考,但就算考中了,一是難得授官,二則若是過了會試,畢竟也還有殿試等著,主考官十有**是不願,讓賀誠這樣身有殘疾之人,出現在殿試會場之上,叫聖上見了不悅的。
所以上輩子,以賀誠學問,本來是能考個進士出身的,但十有**,是因著眼盲這個緣故,會試文章被黜落了多次,一直只有舉人功名。
一考再考,總也不中,賀誠心灰意冷,也不再考了,直接外放出京去,做了個芝麻小官,後來因為考評優異,且新皇又登基了,賀誠這才沾了賀顧的光,被調回了京中。
只是賀顧也著實不知曉,難道因為眼盲,賀誠竟然連國子監都沒進去麽?
他沉默了一會,問劉管事道:“……是因為誠弟盲了一眼……國子監才將他拒回來的嗎?”
劉管事點了點頭,這才歎了口氣,道:“……按理說,小人本來與夫人、還有以前的王管事都不對付,如今小人替二少爺說話,難免叫人多心。”
“只是……夫人雖然糊塗,但世子爺不在京中這些時日,二少爺待我們這些下人,卻是寬仁的,若不是二少爺當初幫了小人一個忙,恐怕小人如今,也不能安然留在侯府中做事了,是以小人今日,才想替二少爺和駙馬爺求個情,若是……”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半晌終究還是下了決心,道:“……若是爺能替表少爺通融,叫表少爺可以進國子監去讀書,能不能……也替二少爺問一問……雖然夫人她……她的確……”
“……可二少爺,畢竟還是駙馬爺的親兄弟呀。”
賀顧聽明白了劉管事的話,面上不露神色,心中卻長歎了一口氣,莫名就想起了那日宮中,賀南豐跟他說的,賀誠盲眼的經過來。
若真是那般……誠弟也的確苦命。
兩輩子了,賀顧知道這個弟弟的人品,萬姝兒雖然不是東西,賀誠卻的確是無辜的。
今日他也是才知曉,賀誠好歹也是長陽侯府的二公子,因著盲眼,竟然連國子監都進不去,若不是這隻眼睛,他的前途,想來應該是不只像前世那般,只是在京外窮鄉僻壤外放,做個芝麻小官的。
賀顧想及此處,道:“這事兒我知道了,會去問問王家大哥的,你且回去吧,叫誠弟安心讀書,不必為此煩擾。”
劉管事聞言一喜,連忙道:“駙馬爺這般心慈寬仁,日後……日後定然福報不淺的!”
賀顧笑罵道:“嘴倒挺甜,我自己親弟,還用得著你替他謝我?且回府去罷!”
劉管事連忙笑著應了是,這才帶著那兩個小廝轉頭,回侯府去了。
賀顧帶著蘭宵、征野去了王家,隻行到半路,天色卻已漸晚,他抬頭看了看逐漸昏暗下來的天幕,有些猶疑。
尋思道,時候也晚了,要不然還是明兒,再來找王家大哥吧?
誰知,趕得早不如趕得巧,賀顧正猶豫著,迎面便遇上了剛剛從國子監回來的王家大哥,王沐澤。
王沐澤生性爽朗好客,且比他弟弟王二哥話嘮的多,見了他來,先是愣了愣,也不問來意,便從馬背上下來,兩步走到了賀顧面前,拉著他寒暄了起來。
等賀顧回過神來,他已經被王大哥拉著,坐在王家正院茶廳裡了。
王家二老,且不說他的恩師王庭和王老大人,對賀顧這個年紀最輕的門生,一向頗為賞識,也不似對其他學生,那般要求嚴苛。
畢竟賀顧家中有爵位承襲,且他便是真要入朝為官,多半也是子承父業,任個武職,是以王老大人對他的要求,也只是讀書以明理,而不強求他做錦繡文章,解艱深經義。
至於王老夫人,看著賀顧長大,從小沒少照顧他,這個師母,在賀顧心中,甚至都不比親娘差什麽。
是以今日賀顧一登門拜訪,王家一家人,自然都是十分高興的。
賀顧被留著用了晚飯,在飯桌上才把言定野、賀誠讀書的事提了提,王沐澤笑道:“這倒不難,只要把你那個名額,勻給你表弟就是了,只是你以後便沒機會再進國子監讀書了。”
賀顧笑道:“我如今還進去讀什麽書?又不能科考。”
王沐澤道:“這倒是,不過你弟弟,本來就該進國子監的,也不知為何他們將他攔了下來,這樣吧,明日我去替你問問。”
賀顧忙站起身道:“那我就要替誠弟,先謝過大哥了。”
王沐澤笑道:“子環也太多禮了,這點小事,你尋人跟我打個招呼便是,也值當你特意登門,還帶這麽多東西來,也忒矯情。”
王老夫人在邊上,給賀顧夾了一大筷子糖醋排骨,笑道:“別光說啊,快吃飯。”
等賀顧在王家吃完飯,天色已晚,王老大人也開了口,要留他在府裡過夜,明日再回去。
老師親自相邀,賀顧自然不好拒絕,他想了想,反正也不過是在外面過一夜,瑜兒姐姐跟他不住一個院子,可能都不會注意到,他不回去過夜,便在飯桌上直接答應了。
隻叫了個小廝,回公主府去報個信兒,說他今日有事外宿,明日再回去。
賀顧在王家和恩師、師娘、王大哥相談甚歡、和王二哥大眼瞪小眼,暫且不論。
公主府這邊,裴昭珩卻等了他整整一日。
天黑了——
還是沒回來。
天幕濃黑如墨,星夜懸沉,明月皎皎。
夏日裡天氣炎熱,裴昭珩隻穿了件中衣,垂眸坐在案前,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手裡的書。
燈台裡的燈油,不知多少回,又快燒盡了,那燈火剛一開始有搖曳跡象,蘭疏見狀,便趕緊又添了些。
待添完了,她這才小心翼翼的側目看了看裴昭珩,低聲問道:“快子時了,殿下,歇了吧,再看就熬眼睛啦。”
裴昭珩沉默了片刻,道:“駙馬還沒回來嗎?”
蘭疏道:“沒呢,奴婢已經吩咐過了,回來了,偏院那邊會過來告訴咱們的,現在都沒來,想是今日也不回來了,宿在外面了吧?”
正說著,一個丫鬟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那丫鬟停步在門前,隔著門低聲道:“殿下、蘭疏姑娘,駙馬爺遣人回府傳話,說是今晚不回來了。”
蘭疏倒沒太意外,剛要說知道了,裴昭珩卻忽然開口問道:“駙馬去哪了?”
門外的丫鬟道:“回殿下的話,那傳話的小廝,不是咱們府上的,隻來報了個信,說是今晚駙馬不回來,就匆匆回去了,也沒提駙馬爺今日宿在哪兒呢。”
裴昭珩:“……”
蘭疏道:“知道了,你也去歇了吧。”
丫鬟應了是,這才離去。
蘭疏轉頭,正要勸三殿下,既然駙馬爺今日不回來,便沒必要再等著了,且她也實在沒想通,駙馬爺與三殿下,也不是真夫妻,又不宿在一處,殿下何必這般點燈熬油,等著駙馬爺回來?
只是盡管裴昭珩稱她一聲蘭姨,蘭疏卻也心知,她畢竟只是下人,三殿下的心思,她猜得出來倒還好,猜不出來還多管,反要惹人嫌,也不敢再問。
裴昭珩道:“你也去休息吧,不必守著我。”
蘭疏看了他一眼,心中雖然有些擔心,卻還是應了是,關門徑自出去了。
她也累了,還是回去歇了。
裴昭珩房裡的燈,卻直亮到將近天明。
第二日蘭疏起了個大早。
三殿下一向洗漱更衣不要旁人侍候,晨起他總會自己收拾打理好,每一日都是雷打不動的早起練劍,然後朝食。
誰知這一日,三殿下卻不練劍了。
蘭疏見到他的時候,三殿下已換了一身素靜低調的外出打扮,直接讓膳房傳了朝食,草草用過,便要出門。
三殿下臉色不大好。
他眼下兩片淡淡青色,甚為明顯,像是昨夜沒歇好,蘭疏見了心中不免打了個突,甚至沒敢問他要去哪兒。
隻得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跟在後面,自然也不敢問,殿下這是去做什麽……
城南,文盛書坊。
裴昭珩習武多年,日日不輟,是以耳力極佳,雖然還未走近,且帶著帷帽、遮掩面目,卻也聽到了街市上,那家書坊附近的幾個小攤販,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昨日啊……昨日我親眼見著的呢!還能騙你不成?他家東家,便是前些日子,那個和宮裡的公主娘娘,成婚的駙馬爺,我遠遠看了一眼,嘖,真是俊的沒邊兒!”
“是麽?駙馬爺親自來,就為了給相好的撐腰麽?”
“可不是,我已打聽過他家鋪子裡的夥計了,說是以後,鋪子搞不好都是那位姑娘管啦,且我當時附在門邊兒,聽得一清二楚,駙馬爺親自說的,咳……”
“說什麽啦?”
那說話的攤販壓低聲音,惟妙惟肖的模仿道:“你是爺的人,別怕,沒人敢欺負你,爺給你撐腰!”
“嘖,怎麽駙馬爺才剛和公主娘娘成婚,就在外面有相好啦?”
“這我哪兒能知道?不過公主娘娘畢竟是公主娘娘,金枝玉葉,在家中,肯定也是趾高氣揚的,哪兒有外面的姑娘溫柔小意、體貼柔順,伺候的舒坦?”
裴昭珩:“……”
蘭疏見他頓了腳步,本來還不知道為什麽,走近了,她便也聽到了那邊的議論聲。
愣了愣,立刻沉下臉來,低聲道:“這些人,竟然如此大膽,隨便議論殿下和駙馬的是非,奴婢這就叫人去……”
裴昭珩沉默了片刻,道:“不必嚇他們,隻叫他們不要造謠就是了。”
蘭疏連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便轉身吩咐隨從,找那個幾個小販的麻煩去了。
裴昭珩卻沒再回頭看,隻徑自走進了文盛書坊的大門。
文盛書坊,裝潢還算雅致,迎面撲來一股墨香,鋪子裡掌櫃似乎不在,只有兩個夥計在看店。
裴昭珩抬眸環視了一周。
只可惜……既沒見到賀顧,也沒見到蘭宵。
有個穿黃衫的小夥計,圓頭圓腦,生的十分機靈,見到來客了,連忙迎上來,笑道:“姑娘,想看點什麽書?”
裴昭珩頓了頓,道:“……你們掌櫃不在?”
夥計道:“掌櫃的有事,剛才出去了,一會就回來。”
那夥計見這姑娘個頭高挑,又帶著帷帽,衣著料子看著也甚為昂貴不菲,便猜她估摸著是哪家的高門小姐。
這位小姐問了也不答話……難道是想買那些個話本子,不好意思開口?
夥計自以為猜中了真相,壓低聲音道:“姑娘可是想看那些個話本子?不瞞姑娘說,咱們鋪子裡往日也沒有,可昨天東家親自做主,給鋪子裡補了新的,那可都是眼下最時興的呢!”
裴昭珩本來還在想,要不要等掌櫃回來,再問問賀顧去向,忽然聽這夥計提起東家。
這家書坊的東家便是賀顧,他自然知道,昨日賀顧來了這裡,他也知道,否則今天也不會來這兒找他。
聽夥計這麽說,裴昭珩心中不免升起了幾分興趣,道:“哦?你們東家親自補的……什麽話本子?我看看。”
夥計聞言連忙笑了笑,道:“好嘞。”
立刻動作麻利的從櫃台後面,摸來了兩本小冊子,又小步跑著回來,遞到了裴昭珩面前,低聲道:“姑娘,眼下可就這麽兩本,都是原本,稀罕著呢,眼下我們鋪子還沒開始印,您是第一個問的,若是姑娘要,印了的第一本,便是姑娘的了!”
裴昭珩心中暗覺好笑,這小廝嘴倒是滑,話都讓他說盡了,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一看,卻愣住了。
扉頁上的書名赫然是——
《我做哥兒那些年》。
裴昭珩愣了愣,道:“哥兒……是什麽?”
夥計嘿嘿直笑,搓了搓手,道:“姑娘這是許久不買話本子了吧?最近時興的話本子,十本有八本都是寫的哥兒的故事,要說寫哥兒的開山鼻祖,那還得數樊陽的一顧先生呢!這本便是一顧先生賣給我們鋪子的,全汴京城,可只有我們文盛書坊,拿到了一顧先生的原本啊。”
裴昭珩怔了怔。
……一顧先生?
樊陽……顧……文盛書坊東家親自添的貨……還隻賣給了他家書房一家?
這也太巧了,難不成……這話本子……
……是子環閑情逸致,空閑時所著?
他饒有興味的勾了勾唇,問那夥計道:“哥兒……是什麽?”
夥計隱秘的笑了笑,湊過頭來,低聲道:“這哥兒……便是能生孩子的男子。”
裴昭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