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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第38章 第 38 章
賀顧萬沒想到, 頭一次乾壞事,就叫瑜兒姐姐逮了個正著,長公主這一聲叫的, 差點沒把賀小侯爺嚇得跳起來。

 他按捺住險些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一顆心,回過頭乾笑道:“呃……沒看什麽,咦?姐姐你這是……”

 長公主身著一件月白中衣, 草草挽著的一頭烏發沾了三分水汽, 她臉上、頸間隱隱還有瑩潤水珠, 顯是剛剛出浴。

 長公主道:“天氣炎熱, 身上有汗,席間難坐, 我便先回慶裕宮, 打水沐浴。”

 賀顧恍然道:“原來如此。”

 只是瑜兒姐姐若是剛剛沐浴, 身上卻沒冒熱氣兒,面色仍然冷白……

 ……難道是用冷水洗的麽?

 忍不住道:“雖然夏日裡天熱, 但我聽說, 女子天生畏寒, 瑜兒姐姐以後還是少洗冷水為妙,恐怕對身子不好的。”

 長公主應了一聲,她走到書案前,賀顧愣了愣, 卻見她忽然伸手合上了那個烏木匣子,道:“子環剛才在看這些書信嗎?”

 賀顧心頭一跳,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偷看人家書信, 被逮了個正著, 瞬間有些尷尬, 道:“我……我也不是故意要看,就是以為瑜兒姐姐,去了皇后娘娘那兒,我在這等著有些無聊,就想找本書看看,不巧看見了這個匣子……就……”

 長公主把那烏木匣子取了過去,這次她沒再收在書案上,而是放回了一旁高高的書架上,這才轉身看著賀顧,道:“這些是三弟從金陵寄回來,給母后的書信,多是報報平安和身體近況,沒什麽好看。”

 賀顧撓撓頭,道:“這樣啊,只是為何這書信……會放在姐姐宮中,皇后娘娘不收著嗎?”

 長公主頓了頓,道:“我原先留在宮中,替母后打理宮務,這些東西也都收在我這裡。”

 賀顧聞言,不免有些驚訝,由衷道:“姐姐真是厲害,會武、會寫字、會彈琴、學問又好、竟然還能幫著娘娘打理宮務,我的一日只有十二個時辰,難道姐姐的便有二十四個不成?”

 心中不由暗道,有這麽個厲害姐姐,難怪三殿下也不差了,這倒也好,日後殿下爭儲,有個厲害的軍師在後面掌眼,三殿下與他在前頭行事,也不容易出錯。

 卻說裴昭珩本來只是想把書信的事,從賀顧這裡糊弄過去,誰知他莫名其妙又開始誇自己,不由得有些失笑,道:“這些……原都不是什麽難事,我整日裡閑著,做一做也不費時間。”

 賀顧聽了他這話,心底卻不免一動,想多了一層——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瑜兒姐姐已經不是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說自己整日裡閑著了。

 賀顧當初和言老將軍說過,長公主若是男兒身,說不好也能成就一代人傑。

 這話不是賀顧和外祖父吹牛,他是發自真心這麽認為的,至少在賀顧眼中,單單是和京中這兩位皇子比,瑜兒姐姐的文才、武學,都不輸於他們,二皇子便不必說了,太子也就那麽回事,賀顧心裡比誰都清楚,若要說太子真有什麽,勝的過瑜兒姐姐,那大概便是心黑手狠了。

 但真要說起來……想成就帝王霸業,心黑手狠倒還是個長處,至少上一世,裴昭臨不夠心黑手狠,沒玩兒過太子,三殿下不夠心黑手狠,也沒玩兒過太子……

 好吧,雖然也有他的因素在,但若是這一世,瑜兒姐姐與三殿下姐弟倆,包括芷陽宮的皇后娘娘,還是這麽一副與世無爭的性子,雖說賀顧有心扶三殿下上位,但是三殿下那心性,便是真的得登大寶了,恐怕也坐不穩屁股底下的皇位啊……

 倒不是說與世無爭不好,只是不爭,等裴昭元再次登上皇位,那估摸著他們母子三個,再搭上他這個上門女婿,都得玩兒完,眼下旁人不知道,他卻知道未來的事大致是個什麽走向,怎可袖手旁觀,混吃等死?

 賀小侯爺這麽一想,便不由得覺得有些憂愁,最近日子過得太舒坦,他險些都快忘了要幫三殿下爭儲這回事了。

 ……看來這碗軟飯,倒也沒那麽容易吃的。

 不過還好,眼下聽瑜兒姐姐有意無意,說了幾次自己是個閑人,可見姐姐這般才學,還是不甘困於後宅之中的,這也是人之常情,賀顧捫心自問,要是自己也出身皇家,是鳳子龍孫,文治武功都好,卻不巧生成了女子,的確也是件憋屈事。

 只不過,瑜兒姐姐自己雖然是女子,不還有個親生弟弟麽,再怎麽說三殿下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親兒子,繼後嫡子那也是嫡子,只要身子好了,那個位置,難道二殿下爭得,三殿下便爭不得麽?

 何況還有他啊。

 賀顧想及此處,心覺眼下要緊事兒,還是趕緊治好他舅舅的病、然後帶著顏之雅去一趟金陵,給三殿下看診,只要身子好了,自然腦子就活泛,念頭也會多起來。

 便開口對長公主道:“偌大內廷,能打理的井井有條,姐姐或許覺得不是難事,那是因著姐姐天資聰穎,做起來才覺得輕巧,看看我家中繼母,隻管著我家裡那麽一畝三分地,還能管的亂七八糟,好端端的鋪子,放在她手上,都能虧得生生變賣了,可見姐姐的本事,還是遠勝常人的。”

 裴昭珩抬眸看他,皺眉道:“你繼母侵吞你母親嫁資,竟然還虧得變賣了?”

 賀顧心中咯噔一聲,暗罵自己真是多嘴,在瑜兒姐姐面前提這晦氣人、晦氣事兒做什麽?

 趕忙轉移話題道:“不說她了……對了……若是我找的那位大夫,能叫三殿下身子好轉起來,日後他回了京城,是不是便可不必再與皇后娘娘和姐姐,書信往來了?”

 裴昭珩愣了愣,他的確沒想到,自那日他推拒了後,賀顧竟然還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惦記著那個金陵所謂的“三皇子”,他心中不免有些起疑,道:“子環……你為何總是想著我三弟?”

 賀顧愣了愣,心中不免尋思,瑜兒姐姐、皇后娘娘都是性情淡泊、不愛爭強好勝之人,現在若是就跟她們說,叫三殿下日後醫好了身子,去爭儲,不僅顯得突兀,還容易叫人起疑,覺得他賀顧不安好心,日後搞不好想要挾持小舅子,做個乾政的外戚。

 如今顯然還不是時機捅破,爭儲之心也最好還是三殿下自己起了,而不是叫旁人推著嚷著。

 要坐住那個皇位,不自己有點野心怎麽行?

 便只是乾笑一聲,道:“三殿下才學不俗,大好年華,總是纏綿病榻,又和姐姐、皇后娘娘隔了這麽老遠,豈不是很可惜,我如今做了殿下姐夫,自然免不了也盼著他早日好起來了。”

 裴昭珩聽了這話,心中卻有些觸動。

 他今日剛剛看清自己心意,此刻再聽賀顧嘴裡說著他的真實身份,便是簡簡單單的“三殿下”三個字,仿佛都帶了一層別的意味……

 可他心中,卻也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他一個人,一廂情願的臆想……

 子環什麽都不知道,他如今愛慕的,也只是“長公主裴昭瑜”,而不是身為男子的三皇子裴昭珩。

 裴昭珩衣袖下的修長五指緩緩握緊成拳,良久,卻又有些無力的慢慢松開了。

 賀顧見她不說話,不免有些疑惑,問道:“姐姐?”

 裴昭珩閉了閉目,道:“你如何知道……三弟有才學,子環並未與他見過面吧?”

 他這話只是隨口一問,卻叫賀小侯爺聽得嚇了一跳,暗道糟了個糕了,怎麽每次在瑜兒姐姐面前瞎扯,都能讓她逮到話裡的漏洞?

 還好每到這種緊要關頭,賀顧的小腦瓜子,就轉得格外靈光,他忽然想起一事,一臉正經道:“我家中有個產業,是我娘留下來的嫁資,是京中的一間書坊,我平日裡去溜達,看見過三殿下在金陵寫的時文集,有幸拜讀過,自然知道三殿下才學不俗了。”

 裴昭珩一愣。

 他心中有些訝異,因為賀顧說的,還真確有其事。

 這些年來,他每每讀完書,偶生作文記書之念,隨手揮就,寫完了一般也不太留意,隻隨意收著。

 倒是蘭疏在一旁看了,總是連連說好,又可惜這樣的文章,隻留在慶裕宮中,未免蒙塵,便給拿了出去,叫幾家京中書坊,編纂成文集,如此他們願繼續賣便賣,蘭疏覺得三殿下的文章,能留與旁人看看,也是好的,她也可得了成卷書冊,帶回慶裕宮,替裴昭珩好生收藏。

 至於這些文集,著名……皆是只有玉卿二字。

 玉卿,是裴昭珩的表字。

 他只是一個早早去了金陵的不受寵皇子,表字雖然也有人知曉,但知曉的人卻也不多,子環又是如何知道,玉卿便是他……?

 難不成,子環竟一直在留意……金陵的三皇子?

 也是……若說是讀了文章,意志相投,算得上神交,子環只要有心,回去查查,也不難知道這個名字背後的人是誰。

 子環……竟然一直在注意著他嗎?

 ……

 賀顧當然知道那是三殿下的字。

 上輩子他與三殿下相逢恨晚、一見如故,後來自然是特意打聽過,又尋來了三殿下的文章拜讀的。

 此刻賀小侯爺還恍然未覺,對面的“長公主”已然想歪了,他還在滔滔不絕的誇讚那遠在金陵、素昧平生的三殿下。

 由衷道:“觀三殿下文章,便可知殿下才學,著實不凡!不……豈止不凡,我原以為,殿下畢竟纏綿病榻,性情應當是柔和中正的,可殿下的文字卻能不顧門閥士族痛腳、針砭時弊、字字珠璣、便是我老師王庭和,當年放官至洛陵,所推行丈量田畝、土地新政,明明是能遏製士族高門兼並田畝、減輕小民賦稅擔子,又可充盈國庫的好法子,卻叫這些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殿下文章,能不顧非議,說老師做的沒錯,便隻這份眼光、這份氣節,我看也比京中許多食祿不菲、官居高位者,強了不止一點!”

 “殿下身子若能大好,將來……”賀顧頓了頓,改了個說辭,“呃……將來便是輔佐新君,做個賢王,分封一方,必然也能叫治下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

 裴昭珩:“……”

 當初便是賀顧在庭前月下說要親他,他也只是心中微覺赧然,然而此刻,猝不及防之下,從賀顧嘴裡聽了這麽一番甚為猛烈的彩虹屁,卻叫他心跳驟然加快,還好殿中燈火並不特別明亮……

 否則賀小侯爺一定能發現,長公主那張白玉般面頰,雙頰上早已飛起了兩抹藏也藏不住的緋紅了。

 畢竟眼下,賀顧嘴裡誇的是真正的裴昭珩,而不是……瑜兒姐姐。

 裴昭珩沉默了片刻,道:“你果真……果真這麽想的嗎?”

 賀顧神色認真道:“自然了,我何曾騙過姐姐?”

 裴昭珩本來還在心跳加快,聽他忽然又是一句姐姐,頓時如同兜頭被潑下一盆冷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以後……別再叫我姐姐了。”

 賀顧茫然:“啊?”

 繼而大驚失色。

 難不成他剛才口不擇言,說錯了什麽話,惹怒了瑜兒姐姐麽??

 其實裴昭珩頭腦一熱,說出這句話,也微微有些後悔。

 短短一日,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在子環面前頻頻失態、幾次說了不該說的話……

 或是盡管剛才已經用冷水沐浴、紓解過了,可身體還是有些受那酒力影響吧。

 他這麽告訴自己。

 正要跟賀顧解釋,方才是他說錯了話,賀顧卻忽然臉一紅,小聲道:“難不成……難不成姐姐是想要我叫娘子麽?”

 裴昭珩:“……”

 ?

 

 裴、賀二人這一夜,在慶裕宮中仍然是如大婚那日當晚,在床頭、床尾睡去,賀顧和衣而眠,長公主卻隻穿了中衣。

 若是往日,估計賀顧免不得要心猿意馬一番,只是今日殿中燈火昏暗,他什麽也看不清,再加之白日裡宴飲應付,已是弄得很累,故而腦袋一沾了枕頭,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醒來,梳洗完畢,和長公主一齊去芷陽宮跟皇后請了安,便離宮回了公主府去。

 賀顧本打算回了公主府,便找瑜兒姐姐帶著他寫今日的《對江序》,誰知剛一到府中,卻得知有人找他。

 來人竟然是長陽侯府,新提上來的那個管事。

 這管事倒也雞賊,知道挑這個時候來找賀顧,若是平常,十有就和賀老侯爺遣來的人一樣吃閉門羹,隻今日賀顧和長公主未進府門,便被他堵了個正著。

 管事苦著臉道:“駙馬爺,若不是有要緊的事,我也不敢現在來打擾,只是……是京中那幾間鋪子,有些問題,不得不來問問您。”

 賀顧愣了愣,道:“我娘的鋪子?”

 管事點頭,道:“前些日子,駙馬爺叫我清點好了,再一並交由您,只是我初接手這些事務,還有些生疏不說,那些個鋪子的掌櫃、帳房,據都是從了……從了夫人管教的,有許多說不清的地方,恐怕還得叫駙馬爺過目。”

 賀顧撓撓頭,轉身看了長公主一眼,卻見她對自己微微點頭,道:“去處理吧。”

 便帶著蘭疏與一眾婢仆,徑自回了主院。

 賀顧帶著管事進了公主府的茶廳,那管事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懷裡都各抱了一大疊厚厚帳本,壘起來足有一尺高,賀顧在茶廳上首坐下,看著管事問道:“怎麽回事?”

 蘭宵見駙馬帶客回來,也十分有眼色,連忙吩咐丫鬟招呼那管事和兩個小廝坐下,又上了茶給他們,管事接過茶抿了一口,聽到賀顧問他,這才苦著臉道:“不瞞爺說,我原先雖然也管著幾家鋪子,還算打理得益,但因著和以前的王管事不大對付,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賀顧道:“正是因為你和他們不對付,如今侯爺才會提你上來。”

 管事連連點頭,道:“小人自然知曉,是這個理兒,但正因如此,如今叫我接手了那些鋪子,他們以前,都是在夫人、王管事手底下聽話的,現在王管事送了官、夫人又不見人,也不知他們是犯了什麽軸,竟然對我陽奉陰違起來,這些天鋪子的事兒一直理不清楚,且不說店裡營生,便是我叫他們送了近五年的帳冊,想要對對,仔細一看,竟然都……都……”

 賀顧皺眉道:“如何?難不成他們竟敢拿爛帳糊弄你?”

 管事道:“倒也不是爛帳,正是算不上爛帳,而是這些帳冊既繁又亂,乍一看仿佛都馬馬虎虎對上了,但仔細一想,卻又分明不對,若是真的一點毛病沒有,咱們那幾家鋪子,平日裡生意也不差,如何就能虧了這樣多去?”

 他慚道:“總歸,還是小人本事有限,實在看不出問題在哪兒,這才沒辦法,想著跟駙馬爺搬救兵來了。”

 賀顧無奈道:“我於數算、理帳、也隻懂一些粗淺皮毛,聽先生講講課還行,你讓我看,我哪裡又能看得出來了?”

 話雖如此說,還是叫那兩個小廝奉了帳冊上來看。

 只是賀顧的確很有自知之明,才看了兩頁,便覺得眼前天昏地暗、頭大如鬥。

 這帳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記成了這樣,筆記總有文墨模糊處不說,那字體更是龍飛鳳舞,便是看明白一行,都要叫賀小侯爺丟了半條命去,更不必說還參雜許多繁雜數字,他根本看不出什麽頭緒。

 這可怎麽辦?

 賀顧抬起頭來,心道,看來,說不得得去挖挖牆角,看看京中哪些鋪子的掌櫃帳房有本事了。

 要不然……

 他頓了頓,面色冷了些,道:“既然他們要弄虛搗鬼,便乾脆全部把這些個掌櫃、帳房,全給我辭了,咱們重新找人來管,以前虧的,我不計較了,總不能讓這些人繼續禍害鋪子。”

 那管事放下茶杯,無奈道:“爺啊,哪兒來的那麽簡單,這些掌櫃、帳房、夥計都是在鋪子裡幹了少說□□年的,鋪子怎麽營生他們最清楚,換了新人來,又得重頭開始,無異於重新開間店啊。”

 賀顧道:“重新開就重新開,難不成這點錢我還虧不起了……”

 他話音未落,邊上的蘭宵卻忽然道:“駙馬爺,這帳冊……倒也不是一點毛病沒有的。”

 賀顧愣了愣,這才扭頭注意到蘭宵,卻見她正目光定定地看著賀顧扔在旁邊案幾上的帳本,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賀顧有些驚訝,道:“你能看明白?”

 蘭宵一改平日裡那幅柔弱膽小,說話聲音都不敢大的模樣,抬起頭來,眼神微微發亮,她指著帳冊上一處,對賀顧道:“爺,你看這裡,與前一頁,這裡……”

 “雖然小目上沒錯,但是和後面總數,差了三千七百六十四兩,還有這裡,這一目,記得是采買惠州府文心書坊新書,共花費四百三十六兩二錢,可是後面……”

 蘭宵越說越興奮,不知是不是賀顧錯覺,眼下這個盯著帳冊,目不轉睛,纖長食指微微在帳冊上滑動的蘭宵,似乎與往日的她……變得截然不同了。

 她說著說著,那個侯府來的管事,也不由得走上前來,邊聽蘭宵言語,邊看著帳冊,做恍然大悟狀,連連點頭。

 蘭宵說了足有半盞茶功夫,終於累了,正覺口乾舌燥,手邊就遞過來一盞茶,她也沒多想,抬手便接住抿了一口,茶湯溫度適宜,蘭宵正覺得喉嚨舒服了許多,忽然想起什麽,轉頭一看,這才發現遞茶給她的,竟然是眼睛亮閃閃的駙馬爺。

 蘭宵:“……”

 天呐,她一時忘形,竟然讓駙馬爺給她遞茶,這如何當得起?

 蘭宵連忙放下茶杯,當即便要躬身後退,給賀顧行禮道不是,卻被賀顧一把拉住了。

 賀顧由衷道:“你有這本事,怎麽不早說呢!”

 真是撿到寶了!

 蘭宵見他讚歎意味溢於言表,不似作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奴婢……奴婢這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本事,以前……奴婢在張貴人宮中當差,管著貴人的衣食月俸,時年日久,便能看懂一些粗淺帳目……”

 賀顧心道,這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本事,要知道,便是像今日來的侯府新管事這般,在帳房裡幹了不知多少年的,見了這些帳冊都要喊頭大,蘭宵倘若真的只是看看張貴人的衣食月俸,便能練就這般本事……

 那只能說,真是天賦異稟了!

 管事也在旁邊讚歎道:“原來姑娘是宮中貴人們,身邊出來的,無怪有這般的好本事,方才聽姑娘一說,這帳冊問題在哪兒,一下就變得一清二楚,真是好毒辣的眼力,便是小人也要心服口服。”

 蘭宵的臉頓時更紅了,她正要再謙虛,卻聽賀顧忽然道:“蘭宵,你想不想以後做掌櫃,也能管著一家……甚至十家,百家鋪子?”

 蘭宵頓時呆了,轉頭看著駙馬爺,卻見他神色肅穆,竟然不似作偽。

 賀顧認真道:“這樣,劉管事,今日我便帶著蘭宵姑娘,你跟著,咱們先去一趟這個……這個……”

 他低頭看了眼帳冊名字,這才抬頭又道:“……文盛書坊,咱們去跟那帳房對簿公堂,蘭宵,你看出什麽問題來,別害怕,當著他的面問他,最好問的他啞口無言,回頭我把他解了,你要是願意,我就讓你以後去管這家書坊,若能管的好了,以後我手上的鋪子,都給你管。”

 蘭宵頓時傻了。

 她雖往日裡,也常有鑽營的心思,畢竟見過貴人們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不甘心以後年限到了,便要發還家去,繼續做普通人家的女兒。

 宮中出去的,如她這般到了年紀的宮女,盡管已經能比尋常人家女兒,嫁的好一些,但再好也不過是些家境一般殷實的人家、若想再往上,那就難了,除非願給那些個小官紳做妾。

 是以蘭宵才會打起賀顧的主意,要過好日子,總歸都是做妾,與其給那些個糟老頭子做,駙馬風華正茂、生的又好,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哪個香了。

 但此刻,賀顧的話,卻忽然給蘭宵指出了一條新的路。

 一條從未想過的路。

 

 裴昭珩回了主院,在書房裡閑坐著,隻翻了幾頁書,也不知為何就有些心神不寧,蘭疏仍然站在一邊垂首不語,他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去問問,駙馬在做什麽。”

 蘭疏應是,轉身出門打發了一個丫鬟去問,回來道:“奴婢已遣人去問了。”

 裴昭珩“嗯”了一聲,又心不在焉的翻了兩頁書。

 不知為何,這本遊記,前些日子他本來很喜歡,今日卻覺得索然無味。

 隻滿心都在惦記,琢磨著,那個去問話的丫鬟,怎麽還沒回來?

 等了半天,那丫鬟還是不來,裴昭珩終於忍不住了,正要把書往案上一扔,站起身來,想叫蘭疏和他一起去偏院看看——

 剛才去問話的那小丫鬟,卻在此刻小步跑著回來了。

 蘭疏見她回來,皺眉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丫鬟在書房堂下,對著裴昭珩行了個禮,這才道:“回蘭疏姑娘的話,奴婢方才去了偏院,沒找到人,問了半天,才知道駙馬爺半個時辰前,已經出門去了。”

 裴昭珩一愣,道:“出門去了?”

 丫鬟答道:“是的,駙馬爺帶著身邊的蘭宵姑娘,出門去了。”

 裴昭珩:“……”

 “……帶著蘭宵?”

 他自己沒察覺,然則他手裡握著的那本可憐遊記,卻已被他一個用力,給捏的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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