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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136、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賀顧自攬政殿出來時, 已是日頭昏然微斜,等到出了太和門,天色已然徹底昏暗了下來。

 他在攬政殿裡睡了足足兩個多時辰, 是以此刻倒是精神熠熠了起來, 馬車還未行到西大街, 外頭夜市燈火璀璨, 歡笑卻又喧鬧的人聲不絕於耳, 賀顧撩開車簾子瞅了一眼, 見到這般繁華景象, 嘴角也微微揚起。

 隻道:“叫車夫停停。”

 征野有些不解,道:“怎麽了, 爺可是想起什麽事了?”

 這麽多年了, 無論旁人叫賀顧小侯爺,還是駙馬、將軍, 征野倒都始終如一的喚他一聲爺,從未變過。

 也許是今日這樣的好日子, 實在熏得人未飲酒也帶了三分醉意,賀顧有心逗他,便促狹笑道:“事雖沒有, 只是咱們好容易回京來了, 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人家顏姑娘雖說已嫁與你為妻, 可畢竟也是大好年華的女子, 你這木頭難道便不想給她買些禮物,好回家去討娘子歡心麽?”

 征野沒想到他叫馬車停下竟是為了這個,一時有些愣怔,回過頭來才撓撓後腦杓憨笑一聲, 道:“爺說的是,這倒是我疏忽忘了,不過……阿雅她與旁的女子不同,深明大義,又通情達理,想來即便我一時忘了,她也不會為著這種事怨怪我的。”

 賀顧聽得忍不住白他一眼,道:“人家大度,你就不上心,這是什麽道理,豈非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征野:“……”

 賀顧也不與他廢話了,自己撩開馬車門簾子頭也不回的鑽了出去,隻拋下一句:“今日難得有機會,這樣熱鬧的夜市,出來逛逛,給你娘子買些胭脂玩意,左右也不遠了,咱們走著回去便是。”

 他跑得快,征野一時也沒攔住,看他跳出馬車那矯健模樣,簡直險些都要忘了這位如今是有孕在身的。

 不過他也只能老實跟上,忍不住小聲嘟噥了句:“……其實是您自己想逛吧?”

 賀顧自然是都聽不見了。

 長街上燈火如織,人頭熙熙攘攘,時不時有或面覆薄紗、或頭戴帷帽的姑娘三五作伴,穿行其中,女子低聲交談的笑語不絕於耳,還有街邊小販或叫賣吃食、或叫賣玩意的賣力喊聲,一派再純粹不過的人間煙火氣。

 這樣的情景,在北地是絕看不見的。

 待遠遠瞧見公主府朱紅色大門時,賀顧征野主仆二人手上已然不知不覺多了許多大包小包。

 征野道:“爺還逛麽?”

 賀顧雖有些意猶未盡,但想起家中還在等自己的寶音小丫頭,還是搖了搖頭,道:“回去吧。”

 他雖這樣說,卻還是轉頭看了一眼那頭仍然熱鬧的、鍍著一層暖黃色光暈的喧囂街市,腦海裡不知怎麽便浮現出了某個人眼角帶著笑意,薄唇微抿的側臉。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想誰,不免有些恍然。

 啊……

 今日這樣的街市,若是珩哥也在,能與他同遊,那該……那該多好。

 當初與“長公主”成親時,賀顧便不止一次的幻想過以後為她穿衣篦發、為她描眉弄妝,與她共遊人間煙火,與她白頭偕老舉案齊眉的未來……

 如今心上人成了個男子倒也罷了,竟還成了九五至尊,穿衣篦發、描眉弄妝已是不成了,這往後的熱鬧和燈市,想必也只有他一人……

 他想及此處,不免有些失落,稍稍歎了口氣,心道——

 賀子環啊賀子環。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珩哥坐在這張龍椅上,仍能與你相守,你已很應該知足了,怎麽還能這樣不值饜足、得隴望蜀呢?

 知足才能常樂啊。

 征野在旁邊瞧著,卻見他家侯爺,本來還滿目帶笑,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就變了臉色,忽而蹙眉、忽而歎氣,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道:“還走麽,爺……這是怎麽了?”

 賀顧抬眸笑道:“沒什麽,不過是想到些不值一提的煩心事,是我庸人自擾了,咱們回去吧。”

 征野應了一聲,但卻沒挪步子,目光仍在他臉上,隱隱帶著些擔憂。

 賀顧抬步笑道:“看我做什麽,快走罷,再晚些買給小丫頭的糖人若是化了,我可不饒你。”

 征野卻忽然道:“爺不必……不必太過苛求自己,您已經……已經很清醒了。”

 賀顧聞言一愣。

 征野一向頭腦簡單,忽然說這麽一句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話,倒讓人有些意外……

 且他隱隱約約,竟然倒還真有些聽懂了。

 盡管如此,賀顧卻並沒回答,隻回頭看了他一眼,揚唇一笑,便轉身朝公主府府門頭也不回的去了。

 回府以後才發現言家二老竟也在公主府候著,見了他自然是好一番噓寒問暖的關懷,一家人總算用了個團圓飯,寶音小丫頭見了她爹給她買的一堆大包小包的玩意簡直樂開了花。

 如此種種,也不再提。

 一夜過去,許是白天終究在宮中睡了許久,賀顧並不很倦,翌日天不亮便醒了個大早,換過如今他這暫代的北營將軍的朝服,梳洗妥當,便帶著征野與一應侍從早早出門去了。

 今日來得早,到宮門前時,還未到時辰,等候在此的大臣們三三兩兩的圍聚著聊天攀談,等著宮門開啟。

 車馬剛一停在宮門前,賀顧便明顯感覺到周遭人聲一靜,許多道目光或審視、或好奇、或厭惡、或熾熱的打量著他,他倒也沒太大驚小怪,隻渾然不覺一般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撣了撣衣袍,稍作整理儀容,便也侯在了宮門前。

 只是站了一會,比起旁人三五成群的模樣,賀將軍這份煢煢孑立於此的情形,倒莫名顯出三分寥落來。

 其實自當初接管十二衛,在珩哥登基前的那三年裡,他這個十二衛統領的所作所為,便已經不是第一日在這宮門前落得這般情狀,只是比起當初,那些人還能毫無負擔的、純粹的啐他一口,罵他是鷹犬、是走狗,是行事做派不留情面、不敬斯文的媚上求寵之輩——

 可今日他頭上頂了這份擊退北戎、救武靈府七城百姓與水火的赫赫戰功,卻讓他們沒法子再如以往那樣毫無心理負擔的唾棄於他了。

 賀顧隻覺得有些好笑。

 畢竟兩世以來,無論是前世裴昭元為帝,還是今生珩哥為君,他賀子環都從沒有過什麽一呼百應的好人緣。

 只是賀顧本以為要在這宮門口煢煢孑立直到宮門打開的命運,卻竟沒有真的全部應驗。

 “子環,你回京了。”

 賀顧聽見這聲音一愣,回首去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王二哥,王沐川。

 王二哥一身從六品翰林院修撰的深青色朝服,發冠理的乾淨利落一絲不苟,那副背脊也還是如記憶中的模樣直挺挺如修竹一般,一雙三白眼正毫無波瀾的瞧著他,望之畫風便十分清醒脫俗,在人群中顯得分外醒目或者說……格格不入。

 賀顧笑道:“原來是二哥,好久不見了,二哥這是……我久不在京中,竟錯過二哥升遷之喜,還未恭賀,改日一定重新補上賀禮。”

 王沐川走到他身邊,不鹹不淡道:“子環果然是長大了,如今處事也如此八面玲瓏滴水不漏,可見長進。”

 他這樣一貫的陰陽怪氣,賀顧倒莫名覺得親切起來,聞言不由哈哈一笑,摸摸鼻子道:“那可不是,豈能光長飯量不長見識?那不是成了飯桶。”

 王沐川聞言涼涼瞥他一眼,鼻腔裡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道:“油嘴滑舌。”

 兩人倒都不約而同的好像把賀誠慶功宴那日,王沐川的酒後醉話忘了個乾淨。

 王沐川哼完才稍稍壓低了些聲音,道:“昨日的事,我聽父親說過了,今日朝會,想必你必得厚賞,這些日子可要注意言行,切莫太過忘形,授人以柄,往後招致麻煩上身。”

 賀顧微微一笑,道:“多謝二哥關懷,我自省得的。”

 頓了頓,又道:“對了,這些日子,還要多謝二哥在朝中為我說話。”

 王沐川聞言,似乎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卻並未回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你我自幼相交,何必言謝。”

 正此刻,那頭緊閉著的宮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王二哥猜的果然不錯,今日朝會甫一開始,皇帝開口便談的是昨日賀將軍班師回朝,北地將士論功行賞之事。

 龔昀顯然昨日回去不敢懈怠,已經叫兵部的人熬夜加班加點把承河有功之士的晉賞一一敲定,裴昭珩在朝會上提了一便,眾臣自然都是山呼陛下聖明,並無異議。

 裴昭珩道:“論功行賞的差事,也是朕昨日讓龔老臨時安排下去的,倒難為你們如此快便能擬定了章程,且還如此妥當,的確不錯,整理折子的是兵部哪位愛卿?”

 兵部一位四十來歲模樣,面頰微須的侍郎聞言,立刻站出來手捧朝笏躬身道:“微臣兵部郎中尹可為,分內之事,愧蒙陛下褒讚。”

 裴昭珩頷首道:“甚好。”

 又道:“既然如此,兵部的章程,既然眾卿都並無異議,那此事便這麽去辦吧。”

 賀顧在底下跟著道了一句“陛下聖明”,心中卻莫名有些惴惴——

 將士們的封賞既然定了,昨天在攬政殿珩哥說過自己的封賞,今日朝會他自有主意……也怪他昨日沉醉在溫柔鄉裡,渾然忘了問他正事,壓根不知道他打算怎麽賞賜自己……

 若只是賜些銀帛賞物,給個田莊宅子,那倒還好,畢竟這回北地的戰功有目共睹,想必再看不順眼他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來,怕就怕珩哥打算整些什麽出格的操作……

 賀顧想起他路上不太好的預感,和對裴昭珩的打算隱隱有之的幾分猜測,眼皮子這回是真開始跳了。

 那頭果然提到了他。

 只是等賀顧聽清裴昭珩說了什麽以後,微微一怔,回過神來,已經有旁人比他還要更先按捺不住了。

 “陛下,這恐怕不妥啊。”

 裴昭珩微微斂了面上笑意,看著底下那手捧朝笏身形佝僂的老臣,淡淡道:“哦?魯中丞以為有何不妥啊?”

 那老臣微微一揖,也不抬眸去看皇帝神色,隻緩緩道:“賀將軍此番平定北戎之亂,的確解了朝廷燃眉之急,於情於理,皆應厚賞,然他畢竟年紀尚輕,甚至未及而立,放眼望之,莫說本朝,歷朝歷代也未有如此年輕便拜公爵之先例,先帝在時,聞修明聞伯爺為我國朝縱馬一生,南征北戰,先帝也只是授之以伯爵。”

 “老臣不是覺得陛下不能封賞於賀將軍,我禦史台幾位直言上奏之同僚,也並非是如同某些人所言那樣心胸狹隘、嫉賢妒能,見不得陛下任用賢將能臣之人,只是陛下登基未久,處事尚缺些經驗,倘若今日賀將軍以北地之功,便拜爵國公,那又該叫如聞伯爺一般,為朝廷、為國朝戎馬一生,可封賞卻竟不及年歲不及其半數的賀將軍之流,情何以堪、如何自處啊?”

 魯中丞語畢,整個崇文殿上下,一片寂然,落針可聞。

 賀顧立刻感覺到數不清的視線或有意或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直盯得大喇喇如他,心裡也開始有些發毛起來。

 裴昭珩沒答話,只是淡淡看著底下垂首不再言語的魯中丞,良久,才輕笑一聲,道:“中丞可還有沒說完的?”

 魯中丞微微一愣,想是也沒想到皇帝會是這個反應,但還是微微一躬身,道:“臣奏畢。”

 裴昭珩道:“好。”

 “你方才所言,朕都明白了,那朕來問你,你覺得朕不該給賀顧這個爵位,是因為賀顧此次北地之功,尚不足矣?”

 魯中丞胡子顫了兩顫,半晌才道:“老臣……老臣……”

 他想說確然如此,可是仔細一想,賀顧此次隻以兩月功夫便擊退北戎,且還生擒了汗王穆達送歸京城,最重要的是他還是頂了聞修明的缺去的,先帝在位這麽些年來,聞修明的確是南征北戰幾乎未嘗敗跡,可誰想到他的第一場敗仗,竟就是先帝繼位後這最重要的第一場?

 聞修明都打不贏的仗,賀顧不僅大勝而歸,且還勝的如此漂亮,若他否定了賀顧這一份功績,無疑也是在否定連這麽不值一提的一仗都沒能得勝的聞伯爺,隱隱便與方才他褒讚聞修明的那些話自相矛盾。

 魯中丞隻得到:“老臣……老臣並不是這個意思。”

 裴昭珩點了點頭,緩緩道:“既如此,那魯中丞也是認同,朕覺得此功足以給賀顧晉爵的了?”

 魯中丞猶疑了片刻,道:“可……可賀將軍他……”

 裴昭珩道:“既然不是因著這個,那魯中丞覺得朕不該給賀將軍晉爵,可是因著他年紀太輕,不足以服眾?”

 魯中丞這次倒答得很快:“……的確如此。”

 裴昭珩微微閉了閉目,良久,才一字一頓極為清晰的緩緩道:“當年太祖起於亂世之中,不過十六歲稚齡,太祖十八敗前燕名將柳震,二十三歲一統江洛、越夷,二十八歲手刃前燕廢帝廣山王,那燕廢帝當年長於□□皇帝三十歲有余,依中丞之見,我太祖皇帝當年是否也不能服眾啊?”

 魯中丞愣了隻不到一瞬,立刻面色微白,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噗通”一聲便跪下叩首連道:“陛下言重了,微臣豈敢,微臣並無此意啊!!”

 崇文殿裡依然是一片靜默。

 裴昭珩面色淡淡、無悲無喜的看著底下跪著的魯中丞,道:“沒有,那便最好,中丞請起吧。”

 皇帝叫他起了,魯中丞雖心中還是惴惴,可卻不能不起,隻好站起身來,擦了擦額上的汗。

 賀顧本還有些意外珩哥原來給他的封賞便是要給賀家晉爵,難怪他昨日說要賜宅的時候說什麽“反正你以後也不是長陽侯了”,當時自己竟沒留心……

 卻見那魯中丞身後又走出一個禦史台的官員,拱手恭聲道:“臣有本要奏。”

 這人賀顧卻有些面善了,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裴昭珩道:“準奏。”

 那人這才道:“臣以為,陛下以我國朝太祖皇帝,與賀將軍作比較,難免有失偏頗,也難免太抬舉了賀顧。”

 “我太祖皇帝開萬世基業,賀顧不過打了幾場勝仗,何德何能與太祖相提並論?”

 他此言一出,滿殿朝臣中便有些騷動,隱隱傳來附和聲。

 站在禦座後頭的齋兒見皇帝沒有說話,只是眼瞼微微垂了垂,心中立時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了上來,皺眉看著底下揚聲喊道:“肅靜——肅靜——”

 朝臣們這才安靜下來,裴昭珩面無表情的把目光落在那剛才出言的禦史台大夫身上,道:“你說的不錯,太祖之功績,的確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可趙大人難道忘了,當初你以同進士之身,躋身禦史台,乃是走了你的座師——光化六年的汴京府同考官魯嶽魯中丞的後門,魯中丞提拔你一個三榜同進士破格升入禦史台的緣由,吏部可還有記錄在冊,是賞識你年未及弱冠之齡,卻有學識在身、又秉性剛正……”

 他說著說著頓住,抬眸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朕說的可對?”

 這下子白了臉的便不止一個趙秉直,還連帶著怕旁邊更白了三分的魯嶽了。

 “雖說朕也有些費解,為何魯中丞賞識你有才,趙大人當年卻隻考了個三榜同進士出身,想是趙大人的身上,還有其他朕不曾得見的才華在身了。”

 “只是趙大人當年以年少做了這破格提拔的敲門磚,如今倒不能見得朕依本朝之律法、本朝之綱紀,合乎情理的封賞有功之將,朕倒有些不解……是何緣由,不如你今日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和朕解釋解釋,也莫說是朕為難於你,如何?”

 趙秉直聽到此處,已然是腦海一片空白了,又哪裡還解釋的出來。

 當初他承蒙座師恩惠,破格升入禦史台一事,本已然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老黃歷,實在沒想到皇帝是如何得知的——

 這種事盡管不大光明,但在朝中一向並不罕見,是以這些年來雖然也有人知道當初他趙秉直升入禦史台時,有這麽一樁舊事,但也都並不會拿來說嘴。

 他在朝中反而以目不容塵、有本必奏,不懼上怒的耿介出了名。

 而時過境遷,知道那件事的人也越來越少,到如今,就連趙秉直自己,都快忘了。

 不想如今卻被皇帝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揭了老底。

 此前數次趙秉直因上奏彈劾被罰,但他一向不以為意,甚至有時還隱隱有些以此為榮,畢竟每次觸怒君上或被罰俸、或被革職留家,最後也都還是毫發無損,官複原職。

 可今日,皇帝雖並沒有罰他的俸,也沒有革他的職,趙秉直卻覺得從未如此、如今日這般在眾目睽睽的或驚訝、或嗤笑、或同情的目光中,如此窒息,如此啞口無言過。

 見魯嶽和趙秉直兩人都不吭聲了,裴昭珩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正此刻,殿下卻傳來了一個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

 “臣有本要奏。”

 賀顧聽見這聲音微微一怔,扭頭去看,說話的不是別人,卻竟然是前世與他鬥了許久,今生卻未得幾面之緣的聞修明,聞伯爺。

 裴昭珩道:“準奏。”

 聞修明清了清嗓子,才道:“兩月余前,臣在承河與北戎人交戰,一時不慎,中了戎犬暗算,身負重傷,不僅誤了北地戰事,也辜負了皇上的重托,皇上寬仁,並未降罪與臣,也未削爵罰俸,這些日子臣留家養傷,陛下更是屢屢關懷,臣每每念起皇上寬待,心中皆是不勝感涕。”

 “臣今日在朝會上說這些話,並非有意逢迎與陛下,只是為著自證清白,方才禦史台魯、趙二位大人,言必提及聞某,以損賀將軍之功,臣聽之在耳,實在不敢苟同,也不願背這口黑鍋。”

 裴昭珩聞言,有些失笑,道:“黑鍋?此話怎講?”

 聞修明卻面色一肅道:“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臣是行伍中人,雖不通儒道綱常倫理,然則卻也知道這兩條軍中鐵律,放諸四海皆準,賀將軍分明立下大功,陛下依律晉爵行賞,有何不可?有何不妥?”

 “若只因年齡而將其戰功視若無睹,陛下與前燕廢帝任人唯奸、不辯忠賢之行徑,有何二致?”

 “臣心中對陛下論功封賞賀將軍絕無絲毫微詞,更非方才魯、趙二位大人所推測那般心胸狹隘之人,還請陛下萬勿聽信方才他們的說辭。”

 賀顧如今雖也屢立奇功,但與聞修明在武將之中的人望相比,自然還是不如的,果然此刻聞修明一出頭,眾武將這邊面面相覷一圈,很快跪了烏壓壓一群,紛紛附和道:“臣等附議。”

 賀將軍的永國公一爵,也就這麽定下來了。

 回家路上賀顧還有些恍惚,他越想越覺得奇怪——

 就算……就算這一世他與聞伯爺並無什麽齟齬,聞伯爺興許也還看他順眼,可前世聞修明其人賀顧可是了解的很,他雖也頗有心眼,處事十分圓滑,可方才在朝會上那麽洋洋灑灑、流利又高居道德高地的一番高論,聞修明是絕想不出來的,背後必有不知哪位,給他準備好了今日這一番奏論,且還按捺著直到魯嶽、趙秉直師徒二人醜態畢出才發作……

 實在不可謂不高明。

 這位幕後始作俑者是誰,也實在不算難猜。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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