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教子和醋意(二)
息春大約是嚇傻了, 跪在那裡,不曾再有什麽動作。
賀顧自然也並非不知道,他若有意威嚇, 這不過區區十四五歲的小內侍可有些扛不住,卻也並沒有予他半分好臉色, 仍是這麽做了——
息春還要發愣,旁邊的內官們卻都漸漸反應過來了, 他們可不願再被他拖累,立時便對了個眼色,有人轉身對還癱在地上的息春低聲道:“愣著做什麽, 主子的吩咐你聽不見麽?”
不等息春應答, 又有兩人便一左一右把他從地上架了起來, 對賀顧恭聲道:“這蠢物奴婢們便先帶回儀恭所去了,等掌事回來, 且好發落他。”
賀顧不置可否,隻由著他們把那小內侍架走了。
余下的內官們,大約看出他要進殿面聖, 又一一湊上來, 或要幫他解身上披著的氅子,或要去接征野手裡的油傘。
賀顧卻沒吭聲,隻淡淡抬眼掃了他們一眼。
內官們不約而同被永國公這一記不鹹不淡的眼刀, 掃的頭皮一緊,周遭便立時一靜,忽然鴉雀無聲起來。
賀顧自己仰頭,抬手解了身上披著的氅子系在脖頸處的錦帶,把氅子交給跟著他、自方才便一言不發的征野,便打開殿門徑自進去了。
人進去了, 殿門便又吱呀一聲重新合上。
內官們面面相覷,良久,才有一個膽兒大些的湊到了征野身邊,苦著臉小心翼翼的問:“言將軍……您瞧……主子他這是不是……惱了奴婢們了……”
賀顧的確是有些惱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分明早些年,他並不是這樣容易動怒的性子——
即便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是奸邪小人、媚主惑上、亦或是說他意圖穢亂裴家血脈這種誅心之言,他聽了也沒什麽太大情緒波動,還十分平靜。
這近兩年卻不知怎麽回事,年紀大了,不但沒平和些,脾氣倒還見漲。
殿中那人許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賀顧甫一打開殿門進去,便瞧見他不知何時已經行到了殿門前,此刻正和他四目相對。
驟雨初歇,賀顧冒夜進宮,身上有氅子遮著,倒還好,沒沾著什麽濕氣,可束著的發冠卻已經微微有些潤了。
見他站在這裡,賀顧問道:“都聽見了?”
“嗯。”
帝王垂眸看著他,那眼神賀顧是瞧慣了的——琥珀似得眼眸透著溫柔的神光,往日裡他最愛看,今日卻不知怎麽的瞧得心中有些發悶。
這麽一雙好看的眼睛,這麽一個玉樹芝蘭般的人物,甭管男女……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誰被他掃一眼,能不動念?
……不對,應該說,正因為他在這樣的位置,才更要命幾分。
權力從來都是最好的春藥。
也無怪那小內侍甘願鋌而走險了。
小內侍青春年少,齒白唇紅,恰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斷了根,於子嗣再無可望,瞧不中女人,卻琢磨著想爬上九五之尊這張龍床,膽子雖實在是大了些,倒也不能說他錯了方向。
只是恰恰太聰明,反要誤了前程性命。
裴昭珩沒再說話,只是忽然一手掌著賀顧的下頷,一手托住他後腦,將他按在殿門上,低頭吻了下去。
賀某人本還有些拈酸的心思,此刻倒被他忽然襲擊,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鼻翼間溢滿的全是裴昭珩身上幽淡的檀香味,和攬政殿禦案上常年布著的松煙墨的味道。
皇帝的唇是柔軟的,親吻的氣息帶著些許還未散盡的茶香,他一貫不緊不慢的從容,這個吻卻難得的帶了幾分少見的急迫。
於是賀顧便也沒了繼續同他拈酸的情致。
靈與肉,從來是分不開的,心裡倘若念想著,身體便騙不了人。
這座宮殿裡,如今已沒有哪處角落是賀顧不熟悉的了。
皇帝召見大臣的烏木椅太窄了些;烏沉木的禦案雖然寬敞結實,卻擺了太多折子,其實也不太好使,桌面還涼颼颼的冷背;在龍椅上的頭幾回,雖然刺激,但漸漸地也感覺不過那麽回事,滋味也平平罷了;還有後殿的屏風底下、高高的書櫃後面……
可賀顧如今懶了,站著,他是必然嫌累的。
最安逸的地方,還要數窗欞下的美人榻。
這裡原是沒有那方美人榻的,可齋兒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某日進殿伺候,在那瞧見了一方落在地上角落裡的寶藍色小方帕,頓時便心領神會——
於是後來就有了。
此處是個好地方,雨天能聽見宮殿朱簷上落雨掉下來一下下的啪噠聲,甚有意趣,也能看見外頭庭中一角綠意,可從外面,卻瞧不見裡頭情形。
賀顧鑽慣了牛角尖,是個死腦筋,雖然他自己總不願意承認。
情動之際,又不知怎的想起那方才戰戰兢兢退出殿去的小內侍,便忽然埋頭在裴昭珩白玉一般顏色的修長脖頸上啃了一口,等留了印子,才心滿意足的松開了嘴,在皇帝耳邊沙啞著嗓子,十分惡劣的低聲問:“那小太監用過這裡沒有?”
賀某人明知故問,裴昭珩的呼吸便立時粗重了幾分,他並沒說話,只是身體力行的回答了賀顧的問題。
等到事了,賀顧已經累得不想說話,更不想睜眼了。
他心安理得的半睡半醒著,由著裴昭珩給他清理了身子,眯了一會,忽然感覺到整個人被抱了起來,等清醒過來,已經躺在內殿裡的龍床上了。
他好像枕在裴昭珩大腿上,感覺他正拿著塊什麽東西仔細的擦著自己的頭髮,忍不住翻了個身,抓住裴昭珩的手腕,半閉著眼甕聲甕氣道:“珩哥……做什麽呢……該睡覺了……”
帝王的聲音帶著點似有若無的無奈。
“頭髮濕了,若不擦得乾淨再睡,容易落下病根。”
賀顧“唔”了一聲,哼唧道:“不……不打緊……”
“你若和琰兒一道生了病,叫我照看誰?”
賀顧聽見他忽然提起琰兒,睡意便不知怎的忽然散去了幾分,費力的抬起眼皮重新聚焦,啞道:“琰兒……他怎麽了?”
裴昭珩便把今日發生的事和他複述了一遍。
護犢子如賀顧,一聽見琰兒今日淋了一身雨,頓時清醒了過來,嗖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了身來,道:“什麽,琰兒才這樣小的年紀,萬一落了風寒,那可是要命的……不成,我去看看這孩子。”
何況琰兒還是為了見自己,才要扮作小內侍混出宮去的,這孩子一向聽話得很,難得犯這種糊塗,肯定是想他了。
裴昭珩把他摁回去,道:“夜已深了,琰兒定然也早已睡下了,子環這時候去,再把他喊醒麽?我白日吩咐過了下人,好好照顧他,又有母后身邊的嬤嬤瞧著,不必太擔心,明日你我再一道去永裕宮瞧他。”
賀顧心知他說的有理,雖然擔心,也隻得如此了。
誰知第二日他與珩哥還沒醒來,天都未全亮,卻聽見外頭傳來內官們低低說話的聲音——
語氣很懇切,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似乎在勸什麽人。
很快攬政殿的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內殿屏風外傳來齋兒的聲音:“皇上、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殿下說是來請罪的,眼下正在庭中跪著呢,哎呦,這天可才剛下過雨,地上還濕著,殿下這般跪著,可怎麽了得?奴婢們勸不動太子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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