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最後他還是以孟雲皎的喜怒哀樂為先,接納了拓跋雪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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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神武門外,拓跋雪帶領的班賽戲班團隊被禁軍攔截。
對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入宮馬車及所有匣子都需要打開檢驗, 方可通過,望公主諒解。”
拓跋雪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神色,卻很快一閃即逝。
“你還知道喚我公主?班賽與大縉萬年交好,你們就是這樣待客的?我告訴你,我不僅是班賽的公主, 還是你們皇后的摯友,這次也是陛下誠意邀請我帶人入宮給皇后娘娘表演的。我看誰敢對我不敬!”
然而這班禁軍刀槍不入,任憑拓跋雪費盡了口舌, 還是不肯退讓半步, 直言不通過查驗就不讓這些怪異的箱子進宮。
拓跋雪氣得臉都綠了:“你們真是大膽!這些表演道具全由名匠設計而成,機關一環扣一環,若是磕著碰著有所損壞,你們擔當得起嗎?”
“再說了,你們若非要阻攔, 那我不進宮演了便是,反正是你們陛下求著讓我演的,真以為本公主稀罕。”
她作勢轉身離開:“走, 我們不演了, 若陛下追究下來, 讓他們自己擔責去!”
幾位禁軍一聽是陛下聖諭,不由得面面相覷,變得格外為難。
好在昊公公及時出現, 打破了這僵局。
“誒誒誒!是誰那麽沒眼色!”
昊公公哈著腰, 就差上手扯著拓跋雪不讓她走了:“他們不懂事, 公主就莫怪了,陛下已經準備好盛宴,迎公主和各位好漢了,快跟咱家入宮面聖吧。”
有昊公公作保證,禁軍自然不敢再要求查看那些一箱箱的道具了。
拓跋雪計劃得逞,也不再耽擱,她轉身就走在了前頭。
“哼,還是陛下識大體。”
眼看拓跋雪順利進宮,昊公公才松了一口氣。
想到自家陛下萬事都以皇后娘娘為先,要是這點能讓娘娘高興的小事都辦不好,陛下還不得剝了他一層皮?
再說了,就這些戲法道具,有什麽好檢驗的,難不成拓跋公主還會在裡面暗藏玄機不成?
神武門的禁軍就是大驚小怪,差點誤了陛下的好事。
待會讓皇城司的人把這班不懂變通的二愣子都給換了!
*
拓跋雪帶來的人表演得有模有樣的,別說昊公公沒起疑了,就連心思縝密如段熠也沒有起疑。
他沉浸在驚豔中無法自拔。
“這戲法確實新奇,是我們中原沒見過的,拓跋公主費心了!”
段熠看得入神,卻不忘身邊女子的感受。
察覺到孟雲皎興致缺缺的,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問:“皎皎覺得怎樣?可有開懷些?”
兩人已經數日沒有接觸,這一碰上,他又不由自主的摩挲著她的手背,很是眷戀。
方才開席時,孟雲皎還主動給他敬酒,少了那前些日子的疏遠,這麽看來,拓跋雪的安排確有奇效。
他柔聲道:“拓跋公主說你興許會喜歡這些新奇玩意,若你喜歡,孤可以花重金聘請各地的奇能異士,讓他們日日到你面前表演。”
又是這種霸道的手段,為了一己之私,枉顧別人的意願,孟雲皎難免覺得反感。
他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放她離開。
與其等他垂憐,不如靠自己逃離。
戲法表演本就是她與公主商討好的一環,精不精彩並不是重點,所以她也並沒有在用心去看。
整場節目,她坐在段熠身邊沉思。
她想了好多,從一開始與星辰相遇,到而後的萬般糾葛,她真的累了。
也不想,繼續下去了。
“星辰。”
孟雲皎突然這樣喚。
“我不快樂。”
“你給的這些,我通通不喜歡。”
空氣仿佛凝滯,戲台上表演依舊,周圍仍有嘈雜聲不斷,但段熠只聽見了她說的話。
他愣住了。
直到孟雲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並衝他扯出一抹笑。
一抹久違的笑。
“放過彼此吧。”
段熠沒搞懂心裡的異樣情緒從何而來,但他還是下意識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卻被她敏捷的閃過。
“皎皎?”
孟雲皎躬了躬身:“陛下,臣妾有些乏,先回萇華宮歇息了,陛下雅興正濃,不必相送。”
眼看那抹倩影走遠,段熠自然什麽表演也看不下去,就要抬步去追。
怎奈拓跋雪早有對策:“陛下忘了答應過什麽嗎?這種時候還是讓她靜靜吧,或許她情緒還能轉好。”
段熠霎時停住了腳步,望著遙遠的方向,失去了再上前的勇氣。
皎皎說了,她不喜歡。
她不喜歡他做的一切,她也不喜歡他的親近。
他想她快樂,他想她活下去……
段熠沒去萇華宮,自然也沒回去戲樓看表演。
他拿住一樽酒壺,一邊喝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禦書房。
腦海裡孟雲皎決然的背影揮之不去,段熠知道自己再也沒法留住她了。
其實在今夜之前,魏太醫就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孟雲皎體內的毒已全數清除,比預料的時間還早上了數日。
她狀況良好,不再需要依賴診治,其實隨時都可以離開了。
是他不舍,才會自欺欺人的,非要以為她備好盤纏為由,想讓她多留些時日。
然而禮部的動作又怎會這麽慢?尤其在謝宗瀾的監督下,很快就有人來匯報,說各項事宜都安排妥當,只差陛下親筆寫的和離書。
聽到那話,段熠瞬間呆滯住了:“和離書?”
是他想的太過天真了。
孟雲皎是大縉的皇后,縱使他願意放她離開,礙於身份也會引起諸多波瀾。
一入宮門深似海,照理,后宮女子永世不得離宮,縱使段熠要大開先例,讓孟雲皎離開,也要在她與皇后身份再無瓜葛的情況下,才行。
更何況,若有一紙婚書捆綁著她,孟雲皎去到哪裡,也不算是真的自由。
他不忍在他離開人世後,她還需承受那些。
他已是將死之人,這些虛無的東西已沒有價值,現在重要的,只有讓皎皎高興,讓她余生再無牽絆。
“寫……”段熠微醺,腳步不穩的來到禦案前,展開剡藤紙,自言自語道,“寫和離書,寫七出,還皎皎自由。”
然而右手卻跟他作對般,一想到寫的是與孟雲皎恩斷義絕的和離書,他握著禦筆的手就使不上勁,左胸處一抽一抽的疼。
只要寫了,他與孟雲皎這輩子便再無關系了。
之前他偷來的一切,也都會如泡沫幻影般,消失在這個世間。
沒有人會記得,他與皎皎的這段露水情緣。
沒有人會記得……
手一抖,禦筆在紙上暈出濃濃的墨,把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也毀了,他慪氣般把紙搓成一團扔到地面,又展開新的,如此往複,凌遲自己。
*
而在這段時間,一場密謀已在萇華宮悄悄地進行。
孟雲皎回宮時,入目的便是幾位精衛盡忠的守在門口。
有些許年紀小的聽到那遠處的響鑼聲,面上的向往之情怎麽也掩蓋不住:“聽說班賽的戲法出神入化,很是精彩,本以為此次聖上請他們來皇宮表演,咱們能有幸目睹一番,沒想到今日卻被安排在萇華宮當值,半步不能離開。”
萇華宮的守衛一直以來都是皇宮以內最嚴謹的地方,誰不知皇帝向來看重這裡的布防,就算是精衛們人有三急,也有限定的解手時間,更別說悄悄溜到那戲樓去了。
他們對那些今日不必當值的兄弟真是羨慕的緊啊,皇帝大開宴席,為了讓場地熱鬧些討皇后高興,說明了人人都可以前去觀賞。那裡不僅有戲法可看,還有美酒菜肴的招待著呢,哪像這萇華宮,冷冷清清的。
他們自顧自的抱怨著,沒注意到孟雲皎漸漸走近,直到察覺了才撲通一聲跪下:“我等失言,請娘娘恕罪!”
孟雲皎虛扶了扶,面上和藹。
她命隨從把幾壇酒搬了過來,和聲道:“何罪之有?今日宮裡大擺宴席,還勞諸位守著。陛下念極諸位辛苦,賞了一些宴上的桃花釀,分了喝吧。”
精衛眼睛都亮了。
這等美酒要不是特別節日,他們這輩子都碰不上,加上是陛下賞賜的,他們哪還有拒絕的道理。
“謝陛下,謝娘娘!”
幾人饞蟲上腦,不疑有他,很快就把孟雲皎帶來的酒喝光了。
而這酒,自然是被孟雲皎動了點手腳的。
眼看外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萇華宮裡裡外外只剩下她一人,孟雲皎知道時機到了。
她再次環顧了宮殿一眼,眸裡的神色很是複雜。
這裡是囚禁她多時的地方,她曾被傷得體無完膚、曾被鐵枷伺候、也曾目睹過姊妹的身亡。
但回顧種種才發現,原來這漫長的光陰了,也不全然是痛苦。
她在這裡重遇了福安,在這裡認識了拓跋雪,也在這裡有過不可言說的刹那……
今日她就要離開了,那一刻孟雲皎發現沉重的包袱不再壓著她了。
她跟段熠的愛恨糾葛實在太多,這些日子壓得她喘不過氣,壓得她險些香消玉殞。
如今她有重獲新生的可能,她隻想放過自己,也放過他。
心裡已不再有恨,僅僅只有解脫,不管過往是怎樣,孟雲皎想……
一切都隨這這場火燃燒殆盡,化為雲煙吧?
她閉了閉眼,揮手打翻一盞油燈。
*
“陛下!陛下!”
禦書房外,有急促的拍門聲,打斷了一室寂靜。
段熠還在強撐著意識寫和離書,腳邊已堆積了一大團廢紙,每每寫到孟雲皎的名字,他就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那些字,不是被墨水暈染,就是被臉頰滑落的淚水沾濕。
於是心有千愁,提筆難書。
偏偏這時候好不容易寫了一半,又被這冒冒失失的聲音打斷,他煩躁不已:“滾!天塌下來都別來煩孤!”
昊公公急得手足無措,堂堂禦前太監舌頭都捋不直了:“陛,陛下……萇,萇華宮,走水了。”
‘噔’的一下,段熠握著的禦筆掉到了地上,沾染了原本聖潔莊嚴的地。
他怕自己聽岔了,跌跌撞撞的打開了門,眼睛猩紅得駭人:“你說什麽?!”
“萇華宮不知何故,突然起火,且火勢蔓延得非常快,如今整座宮殿已經被烈火吞噬。”
“據……據回報,皇后娘娘一直沒離開過宮殿!” 段熠踉蹌一步,猶如五雷轟頂:“皎皎……”
他回過神來時,一把推開昊公公就要往萇華宮的方向奔去。
可不知何故,他越走越吃力,眼前慢慢開始出現重影,最後更是雙腿發麻跌坐在了地上。
他望向手上那壺從宴席上就與自己寸步不離的酒,那壺孟雲皎開席時敬過他的酒,不敢置信道:“難道孤的酒……”
‘哐啷’一聲,手指被抽幹了力氣,酒壺從他的身邊滾落,而段熠也陷入了昏迷。
再醒來時,他在太儀殿的龍塌上,魏太醫和昊公公都守著,可他們的臉色特別不好。
段熠想到昏倒前聽到的消息,確定了那不僅僅是他的幻覺,於是顫抖著聲音問:“萇華宮怎樣了?皇后救出來了沒有?”
昊公公垂著頭不敢言語,在段熠威嚴的逼視下,才不得不開口:“火快滅了,但皇后娘娘,還沒出來……”
他還未說完,原本孱弱坐在龍塌上的人,不顧死活強使輕功,已像一陣風一樣飛快的從他的身邊掠過。
大火燒了足足一個時辰。
段熠來到萇華宮時,映入眼簾的只剩下一片荒蕪的廢墟。
一片黑乎乎的土地,完全沒了往日金碧輝煌的模樣。
要不是那跪了一地的萇華宮精衛如此熟悉,要不是萇華宮門前,種著皎皎最愛的梨花樹如此顯眼……
段熠都不敢相信,這真的是孟雲皎居住的萇華宮。
宮殿還在劈裡啪啦地作響,縱使不斷有宮人把一桶又一桶的水往裡面倒,那裡頭還是有余火未滅,是以,並未有人敢身先士卒衝進火場去救皇后。
只有段熠,像是魔怔了一般,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面部線條繃得極緊,任何防護措施都不作,就大步往那殘破不堪的殿門走去。
“陛下!”
明黃的身影引起了在場人的注意,沒有人可以放任一國之君去冒險,於是所有人一擁而上,都要攔在陛下的前面。
“裡面尚有余火未滅,陛下萬金之軀,不能以身涉險啊!”
段熠沒有看他們,眸子死死的看著那片廢墟,那片可能還有孟雲皎在的廢墟。
“讓開。”
“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宮人愣了一愣,也因著這個空隙,段熠邁入了廢墟。
他們的擔憂卻不是杞人憂天,外頭雖看著沒了那熊熊的火焰,但內裡,卻還有些許火苗在劈裡啪啦燃燒。
濃濃的燒焦味撲鼻而來,嗆得人不斷咳嗽,每呼出一口氣,就會吸進更多廢氣,讓原本就不算好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段熠強撐著病弱的身軀,蹣跚著往裡邊走去,額頭很快布滿一層汗珠,氣血在身體裡上溜下竄,像是下一秒,他就要暈厥在裡頭。
一團一團的煙簇冒出,熏紅了人的雙眼,不斷湧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讓人什麽也看不真切,他只能憑感覺摸索著前進。
“皎皎?”
“皎皎你在哪?孤來找你了。”
殿內空曠,根本無人應答,只有自己的聲音在回響。
所有的木製家俱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七歪八倒的攔住了去路,好幾次把人給絆倒。
眼前一片灰黑,沒有任何豔麗的顏色,也沒有活人的氣息。
但段熠還在自欺欺人,嘴裡呼喚著:“皎皎孤來遲了,你是不是在生孤的氣所以躲起來了?”
“你別生氣了,出來好嗎,要打要罵都隨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別不理睬孤……”
依舊是無人應答。
段熠來到了寢殿,他邁著灌了鉛的雙腿越過門檻,當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他頓時氣血流竄,險些站立不穩。
這裡是火勢最初蔓延的地方,比其他偏殿的狀況更為可怖,一片廢墟,無一處安好,在這裡還能活下去的幾率根本為零。
就連蒙騙自己的段熠也改了想法,他寧可找不到孟雲皎,也不願找到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於是他喃喃道:“不會的,皎皎不會在裡面,她肯定是出去了,是那些宮人看漏了……”
然而上天沒聽見他的祈求,在段熠轉過拐角出時,他看見地面上躺著一隻金手鐲。
那是孟雲皎的隨身飾品!
“皎皎!”
段熠心急如焚,飛快的就衝上前去,沒注意到上方被燒斷的橫梁搖搖欲墜。
‘喀嚓’一聲,被燒得赤紅的大塊重物墜下,眼看就要砸向地面,段熠不加思索的抬手去擋——
“呃……”
熾熱的火焰加上橫梁的重量施加在段熠的右手上,他們貪婪的吞噬者它,仿佛想把這雙右手也化為這裡焚盡的一物。
段熠的右手脫了臼,鮮血橫流,松垮垮的垂落在他的身側。
他卻不加理會,瘋魔了一般撲向地面,撲向那個他揮手擋開橫梁,成功護下的骸骨。
是的,只剩一副骸骨。
連一具完整的屍首都沒有。
段熠怔怔的看著那隻金手鐲,眼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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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熠失魂落魄的把骸骨抱出來。
其實那骨頭已經被大火燒得脆化,幾乎一捏就會碎,但段熠還是小心翼翼的把它拚湊,像是抱著什麽稀世珍寶般,一步一步走得謹慎。
他很是矛盾,動作間極具呵護,但心裡卻是不信。
到走出萇華宮他還是不信,懷裡那副骸骨是屬於孟雲皎的。
“陛下你的手!”
魏太醫和昊公公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他們大縉的國君,不顧自身安危,猛闖火場,到出來時那明黃色的龍袍已被汙漬染成了灰黑色,狼狽得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而段熠的右手,被鮮血染紅,有殷紅隨著他的走動流出,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跡。
魏太醫憂心不已,忙走上去要給段熠查看右手的傷勢。
怎知段熠想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抓著她道:“孤的手無礙。你快來看看這……它的手腕上戴著皎皎的貼身飾品,你常年給皎皎診治,應當很清楚皎皎的身形骨架,你快來看看,然後告訴孤,這不是皎皎。”
他瘋癲的模樣讓魏太醫於心不忍,段熠才進去這麽一瞬間,卻憔悴得可怕,他布滿血絲的雙瞳定在了那骸骨身上,現在任誰去喚他,他都聽不見了。
“快來看啊!孤最信你,知道你定不會蒙騙孤的。”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魏太醫身上,但其實他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肯接受。
那金手鐲是孟雲皎的母親臨終前給她戴上的,那是孟雲皎對母親的所有念想,她輕易摘不得。
所以,若不是人死魂滅,這等重要之物又為何會遺留在火場上?
魏太醫跪伏在骸骨面前查驗,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如何?”一介帝王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話語間隱隱帶著顫音。
魏太醫心裡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抿了抿唇:“皇后常年被毒液浸泡,骨骼發黑,與常人有異。而且觀骨齡,眼前這副實乃碧玉年華的女性。”
“陛下節哀,這的的確確是皇后娘娘。”
段熠趔趄一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的腦袋嗡嗡作響,頭疼欲裂。
氣息再也不受控的上躥下湧,他咽了下去一大口淤血,跌跪在骸骨面前,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怎麽會這樣?”
這時一宮人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匍匐在段熠腳邊:“陛下,奴才在後院找到疑似……疑似皇后娘娘留下的遺書!”
那上頭寫著‘星辰親啟’。
無人不知,星辰是皇后娘娘給陛下起的昵稱,這娟秀的筆跡,未乾的墨汁,必出自皇后無疑。
段熠身軀一震,未等昊公公宣讀,就不顧儀態的把書信搶了過來。他隨意擦拭掉眼淚,左手一揮,展開了書信。
到那一刻,他心裡那一簇火苗還未滅盡的,他還抱有希望。
他多想……裡頭寫著這一切都是孟雲皎與他開的玩笑。
她就是調皮的想作弄他,而後像以前那樣,嘲笑他:“星辰,你又被我騙了,真笨!”
可惜,天不遂人願。
那裡頭的字字句句,蕩氣回腸,宛若那人的絕筆遺言。
星辰。
你是大縉皇帝,照理我不該這般稱呼你,但我既是將死之人,你就容許我無禮這麽一回吧。
在我心中,你雖然壞,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所以我才鬥膽央求你,在我死後,不要責怪任何人,不要降罪予侍衛宮婢,也不要再傷害孟家三十五口人,我相信你不會拒絕我人生中最後一個請求的。
你不需要自責,這都是我的選擇。在辭哥哥走後,我就沒了活下去的信念,拓跋公主也好,你也好,你們做再多也引起不了我內心的波瀾,阻止不了我想追隨辭哥哥的決心。
所以星辰,聽我的,放手吧。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啪嗒——啪嗒——
平日在朝堂上叱吒風雲,身披龍袍的男人,此時抱著一封書信,哭得像個淚人。
“為什麽?不是說只要離宮,你就能夠開懷嗎?孤都答應你了!孤都答應放你走了!”
明明只差了一點啊,只要他把那封和離書寫好了,明日他就會親自送她出宮。以後,各生歡喜。
怎麽會在這種時候,她選擇自尋短見呢?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段熠紅著眼,滿眼憤恨的望著眼前冷冰冰的骸骨:“你寧可死,也不願意相信孤嗎?”
這段日子的種種在段熠的腦海裡回蕩。
孟雲皎變得沉默寡言,她把自己關在一隅之地裡,畫地為牢。
面對他的索求,她裝作順從,實則早在暗中謀劃。
不知何時起,赴死的念頭就在她腦海中產生,隨著時間流逝,這股念頭非但沒有淡去,反而越演越烈。
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段熠想起在宴席上,孟雲皎一反常態,給他敬酒,想起她在轉身之前,嘴角綻開的最後一抹笑容。
原來她在跟他告別啊,她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啊!
“為何,你從未信我?”
為何,她心裡藏的一切,都從未與他說?
段熠跪在那骸骨面前,撕心裂肺的慟哭:“皎皎,你怎麽這麽狠心!”
周遭的宮人一直躊躇在原地,不敢上前。
直到那話音落下,他們看著有豔紅的鮮血從帝王的喉間噴湧而出,在空中灑下一道耀眼絢麗的血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