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隊友!招隊友!” “前往風夕城, 只要走一趟,就有五百塊靈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具體事宜私議。”
有人在門口搖著鈴鐺, 擺出招人的黑幡,大聲吆喝。
放在以往,韶音必定感興趣,要湊一湊這滿是貓膩的熱鬧。
但如今,她只是淡淡喝茶, 聽著四面八方的聲音。
“招隊友!招隊友!”
“八百塊靈石!跟我們結伴,立刻付清八百塊靈石!”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居然還有競爭對手。只見門口另一側, 又有修士支起攤位。
韶音不覺訝異, 正思索著這些人去風夕城幹什麽,就聽到同桌的女修輕嗤:“見錢眼開的蠢貨!”
該說不說,這些大宗門弟子真是高傲,動不動罵別人蠢。
韶音臉色微冷,風夕城遭難之際, 前去救援的大多是散修,最終跟怪物決一死戰的更是散修!
女修罵完,又看向同伴, 有些著急:“我們快點吧?別被人搶在前頭。”
出來之前, 宗門叮囑, 務必把導致風夕城主入魔之物找出來,就地消滅,如果消滅不了就帶回門派。
現在看著, 跟他們做同樣打算的門派還有許多。
至於那些散修, 不成氣候, 女修根本沒看在眼裡。
同桌一名男修,余光瞥向旁側的桌子,卻是略帶譏諷道:“我們著急,有什麽用?”
另一人道:“周師兄不急,慢吞吞趕路,若非如此,我們早就到了。”
兩人一唱一和,隻道譏諷那位帶隊師兄,把女修氣得鬱悶,索性喝起茶來。
韶音隻身一人,雖是同桌而坐,但穿著打扮和氣勢都不出眾,便沒被這些人看在眼裡。
這行人喝完茶就走了。
茶館裡的客人來來去去,換了不知多少波,就連招人的隊伍都換了四五個。
韶音每日換一副模樣,找個角落入座,聽著過路的散修們交換消息。
“大爺的!老子去晚了!”
“天寶閣被掘地三尺,老子連顆補靈丹都沒挖到!”
“誰他娘的動作那麽快?”
韶音聽到這裡,喝茶的動作一頓,表情微微古怪。
是了。
風夕城突遭大難,眾修士急著逃命,來得及帶上家當的都是少數。天寶閣的員工也沒想到會遭逢滅頂之災,沒有做預備方案,數不清的寶物根本來不及轉移走。
隨著風夕城的坍塌,天寶閣那座七層寶樓也塌了,眾多丹藥、符篆、法寶等,都被埋在下面。
還有城中其他商鋪,也被埋了。
不知道誰腦瓜子這麽靈光,第一個冒險回去挖寶,一定挖到了大寶貝。
韶音不感到惋惜,她孤家寡人,用不著那些財物。直到聽到另一個消息:
“你們猜,我在城主府裡挖到了什麽?”
“是一堆骨頭!”
“是龍魚的骨頭!沒想到吧?”
風夕城主有一愛寵,是龍魚,為了養這條龍魚,他特意命人在城中挖了一面湖泊,供龍魚活動。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過這條龍魚,據說城主喜愛它,喜愛到願意喂它吃修士。
當然這只是傳言,沒有人見過罷了。
“怎麽會?”有人反問道,“那龍魚我見過,被城主發瘋後殺死了,屍體就在街上,可不在城主府。”
不少人紛紛附和。
七海城與風夕城離得近,這裡不少修士當日都參與過風夕城的救援,自然也見過龍魚那慘烈的屍身。
“不知道了吧?”帶來消息的人輕哼,“我說的龍魚,可不是你們見過的那條。”
“城主還養了兩條不成?”
“難道是湖裡那龍魚下了崽兒?”
聽了這話,帶來消息的那人,臉上沒了輕松,聲音沉沉道:“不是兩條。至少二十條。”
眾人皆驚:“怎麽會有這麽多?”
龍魚不是常見的靈獸,別看它體內龍的血脈微薄,但跟遠古神獸掛上鉤,都是很罕見的。
風夕城主養了一條龍魚,眾人驚歎一下就罷了,因為這龍魚若是成長起來,經歷天雷洗禮,化為蛟龍,便是好大一助力。
但二十條?他哪裡來的二十條?
再說了,為什麽二十條龍魚都在城主府?不是養在湖裡?龍魚雖然有龍的血脈,但還是魚,魚就要生活在水裡。
此刻,眾人都覺得不對味兒了。
“是二十條長得不一樣的龍魚。”說話那人,聲音多了隱隱氣怒,“有的腦袋是龍魚,身體還是魚。有的腦袋是魚,身體是龍魚。”
“全都筋斷骨折而死!”那人沉聲說著,一拳砸在桌上,“那風夕城主,畜生不如!”
害死滿城人性命,是他滔天的罪惡。但他在犯下此罪孽前,就不是個東西!
那些龍魚,原不是天生地長的,而是他潛心琢磨的。
他琢磨這些幹什麽?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眾人都是修士,但修士也是人,對這樣殘虐生靈的事,都感到反感。
一片唾罵聲中,韶音握著茶杯,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腦中是當日湖邊見到龍魚,用力往岸邊躥來,卻一次次撞到防護罩上的情景。
有一根線索,終於連起來。 “它在求救。”有個清朗的聲音在耳邊說。
原以為龍魚作為靈寵,與風夕城主心神相連,預感到風夕城的命運,故此要逃跑。
但是不對,常住風夕城的人都知道,每隔一段時間,龍魚就會撞向岸邊。
如果它是在求救,那就是一直在求救……它根本不願意當風夕城主的靈寵!
它壓根不是風夕城主的靈寵!
明知“神液”,還要服下,風夕城主大限將至,任何能夠延長壽命、突破修為的辦法都會嘗試。
龍魚只是他的一條備用方案。
想到龍魚被吸乾血液,肌膚萎縮的淒慘死狀,韶音終於明白過來。
想想整座風夕城,屍橫遍地的場景,風夕城主,死得太便宜了!
這樣的人,怎能輕輕松松死掉?天道不公!
僅僅是一個念頭浮出,周遭靈氣開始湧動,緩緩朝她聚集過來。
“啪。”一隻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
韶音回神,扭頭看去。隨即,眼底浮出驚愕。
“此處不宜。”來人笑容清朗,“仙子隨我來。”
韶音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跟在此人身後,往外走去。
兩人一直出了城。
“我為你護法。”男子說道。
“你還活著?!”韶音驚歎出聲。
及時打斷韶音突破的,正是胸口被怪物刺穿,甩飛出去,撞向不知名山體的塵月。
她根本不驚訝他又認出她來,明明她服了易容丹,這也不是第一回了。
韶音驚歎地看向他胸口,那裡被怪物粗長而銳利的指甲穿胸而過,心脈俱斷,早該死得不能再死,怎麽會活了?
“僥幸。”塵月微微一笑,“生死關頭,我忽然頓悟,於是天雷降落,將我從金丹推至元嬰,我身體破敗部分,也被天雷淬煉修複。”
他口吻好隨意,就好像“我今天的午飯加了辣椒”一樣,那麽自然。
韶音:“……”
真該讓金仙聽聽。
總說她狂妄,他是真沒見過天之驕子狂妄起來,是什麽樣!
她那都是小兒科!
“恭喜道兄。”她拱拱手,賀喜道:“渡過命劫。”
他既然沒死,又活了回來,那他所追逐的命劫應當是過了。
然而這話落下,塵月表情不見喜悅,反而搖搖頭,失落道:“沒有。我既活著,便是失敗了。”
??
這命劫,是非失敗不可嗎?
她這樣想著,於是便問了出來。
“不是。”還好,他搖搖頭,“但我門中之人,失敗者乃多數。”
“千年以來,數百位前輩、同輩都失敗了。唯一成功的,是現今的掌門。”
“但他雖然活著回來,人卻變了樣子。前塵往事,遺忘大半。”他搖搖頭,顯然不認為這是成功渡過命劫。
韶音大為震撼。
“敢問道兄,是何門何派?”她虛心請教。
如此與眾不同的門派,她崇敬不已。
“天星宮。”塵月倒未隱瞞,“仙子可能聽說過,也可能沒有,我宗門向來低調避世。”
天星宮的確不怎麽出名。
但韶音微微一怔,想起劇情中,浩劫降臨時,有一宗門,率領門中弟子,舉派搬遷。
修真界血流成河時,這個門派潛行避世,對苦難不聞不問。
但他們並不是冷漠無情,正相反,掌門傾盡畢生修為,窺見真相一角,頂著罵名,與宗門一起避世。
最終這個門派,從上到下,悉數覆滅,全都死在了對抗“仙”的戰場上。
“啊。”她垂眸,“現在我聽說了。”
如果那些天星宮弟子,都像塵月一樣,那麽他們死的時候,人人都放棄了自己的道。
“仙子還要突破嗎?”塵月溫和地看著她,“之前在茶館,我觀你氣息不穩,要突破的預兆。”
韶音剛才罵了天道。
也不是說天道很賤,罵它就給突破的契機。
但她是外來戶,經驗心得感悟一樣不缺,通通具備。
而三千世界,大道不盡相同,又無有不同。她需要經歷的,就是跟這個天道磨合一下。
“不了。”她搖搖頭,“我現在又沒感覺了。”
塵月了然一笑,點點頭:“那便再找機會吧。不必可惜。”
他聲調溫柔,令人如沐春風,韶音失去好友,原本凍結的情緒都因此複蘇過來。
她想起他對付怪物時,吹響的笛音,對他修習的法門感到好奇萬分。
“道兄接下來往何處去?”她問道。
塵月側過身,看向茫茫遠方,灑然笑道:“時機不對,我來早了。但既然來了,不領略一番多可惜。”
說話間,步伐一邁,前一刻人還在身前,一眨眼的工夫,便去得遠了。
未見他抬起手,但分明有笛音隨風而來。如春風,驅散寒意,清暖微醺。
(本章完)
作者說:下一章開啟時光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