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長老時刻戴著面具, 韶音很少見到他吃東西的樣子。 便是這會兒,他也吃得很小心。過分蒼白的修長手指,捏著一種叫不出名字的, 鴿子蛋大小的青色靈果,往嘴裡塞去。
面具揭開一個小角,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見她醒來,金長老並未慌亂,拿帕子擦了擦手指, 才鎮定自若道:“星零城。”
韶音猜到他們已經進城了,她摸了摸臉,說道:“我睡了這麽久?”
他說抵達星零城要兩天三夜, 她就這麽睡過去了?
金長老的心情倒是挺好。該說不說, 她睡著時真是省心極了。他這幾天過得特別輕松,簡直是出行以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由此,語氣溫和:“無礙。你年紀小,酒量淺, 睡一覺就過去了。”
近水樓的酒,有些清淡,有些辛辣, 還有些後勁無窮。韶音挑的那一壺, 正是後勁大的, 喝了半壺就倒了,一覺睡到現在。
但這酒,對修士的身體卻沒有危害, 認真來說, 還有補益的效果, 畢竟是靈酒。
“下次不要喝了。”金長老話音一轉,“踏踏實實修煉才是正途。”
他狀若隨口提起,有些修士好高騖遠,整天服用丹藥、靈液,看起來修為高深,實則根基薄弱,天雷一來,灰飛煙滅。
隨口提了一句,又說起星零城的進城費真貴,一人要二十塊靈石,不知道貴在哪裡,明明看起來沒什麽出奇。
“師兄,這是我們落腳的客棧?”韶音望了一圈道,“此城沒有仙臨客棧嗎?”
金長老的好心情頓時飛走一半,瞪她一眼:“沒有!”
敗家的小鬼,不知道靈石都花得差不多了?還要住仙臨客棧?她是不是還要住上萬靈石一晚的獨棟啊?
“你自己看看,還剩下多少。”說著,金長老將一個儲物袋拋過去。
韶音當時給了他五百萬靈石,他去天寶閣、天工閣采購,單單她身上那套防禦法寶就花了三百萬靈石,他又買了好些保命的法寶、符篆。
就剩下二十來萬靈石了,她要住仙臨客棧?
“噗嗤!”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嗤笑,“窮鬼還想住仙臨客棧?”
誰啊?說話這麽不中聽?
韶音瞥向一旁,只見是一對兄妹,長相有三分相似,眼見是血親無疑。
兄妹二人都能修煉,還年紀輕輕就築基,多半是修真世家了。
再看他們身上的穿戴,樣樣不俗,奢華名貴,與散修們頭上一件、腳上一件、渾身不成套的破爛截然不同。
“管你們屁事?”金長老不悅冷哼。
韶音剛要張口,忽然發現有嘴替,頓時省了力氣,捏起青色靈果往口中送,看起熱鬧來。
見她一臉興味的樣子,金長老很沒好氣。自家人的熱鬧有什麽好看的?
但他不敢讓這小鬼頭開口。瞧瞧她之前都惹的什麽事?金長老寧可自己上。
“你怎麽說話呢?”那對兄妹當中的哥哥,頓時對他們怒目而視。
妹妹也俏臉一沉:“不知道哪個犄角旯旮裡來的野路子,真沒教養。”
沒教養?一聲不吭把她頭打掉,算有教養嗎?金長老登時氣勢一沉,屬於金丹修士的威壓便散布出來。
那對兄妹不過築基期,修為高的哥哥也只是築基後期,頓時臉色微微變了。
不過,兩人並沒有面露懼意,反而強撐著揚起頭:“有本事,動手啊!”
城內不允許打打殺殺,違者會受到製裁,這是大多數修真城池的規矩。
像紫霄宮的酈之沅,是個例外。紫霄宮如今出了位渡劫期的真君,風頭無兩,沒人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但其他人,哪怕是清源門的弟子當街傷人,亦要被執法隊帶走,喝上一壺茶。
這二人拿準了金長老隻敢虛張聲勢,愈發目中無人起來。
“姐姐,敢問……”韶音眨巴眼睛,就要開口。
“住口!”不等她說完,金長老掃視過來,喝止道。
他萬萬不敢叫這臭小鬼開口。
喝止韶音後,他看向兄妹二人,譏諷道:“你二人想必不缺靈石。既如此,怎麽也來住這野路子才住的客棧?”
“你懂什麽?”那妹妹立刻回嘴,“我們來此,自然是打聽消息。”
仙臨客棧住的多是手頭寬綽的散修,和宗門弟子。像這樣小規模的客棧,聚集的多是四面八方來的散修,手頭亦有不少有價值的消息。
“多謝了。”金長老嘶啞一笑,對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套出話來,無形中擺了二人一道,兄妹兩人臉上都不好看。
哥哥瞪了妹妹一眼,妹妹一臉委屈,狠狠說道:“窮鬼!住一輩子破客棧!”
說完,居然扭頭走了。
哥哥自然跟了上去。
“做什麽鬼樣子?”金長老收回視線,對坐在桌子對面的韶音喝道。
韶音指指嘴巴,說道:“想問問金老,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他剛才不讓她開口,是不想她得罪人。她一開口,定把人氣得七竅生煙,小事化大。
“沒封你喉舌。”他沒好氣道。
韶音不過逗他一逗罷了,笑嘻嘻的,說道:“師兄剛才怎麽不忍上一忍?忍一時風平浪靜啊。”
金長老不搭理她。
韶音又問:“師兄,咱們住的這野路子客棧,一天多少靈石?” 金長老不吭聲。
“五百靈石?”韶音猜測。
金長老還是不吭聲。
“三百靈石?有沒有?”她繼續猜測。
金長老依然不吭聲。
“不會吧?”韶音倒吸一口涼氣,“師兄,你是真不把咱二人當人看啊!”
刀口舔血的人,連個好點的客棧都舍不得住?
“有沒有茶喝?有沒有飯吃?有沒有房間遮風避雨?”金長老嘶啞的聲音,隱藏著威脅。
這小孩,她知不知道,他們一路去聖城要經過多少城池?天天住仙臨客棧?到不了聖城,靈石花光光!
她真以為隔三差五有個紫霄宮的修士給她“借”靈石?
“好好好,聽你的。”韶音立刻乖巧應聲。
這一路他頗辛苦,韶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想吃什麽?”金長老問道。
韶音乖巧道:“一碗靈米,加一份招牌菜就夠了。”
築基修士已經辟谷,但灌溉靈氣長大的米面菜蔬,吃了總會對身體好,還是有不少修士品用。
“一碗靈米,兩份招牌菜。”金長老喚來小夥計點餐。
韶音眨巴眼睛,說道:“師兄,你不吃嗎?”
“你醒來之前,我已經吃過了。”金長老瞥過來道。
韶音歪了歪腦袋,瞅著他臉上的面具:“師兄,這麽怕我看見你的臉?”
“你在我們家做客卿時,我還沒出生,不可能被你得罪過。”
“你是不是長得可醜了?”
金長老瞥她一眼,氣息平平,竟絲毫不動怒:“嗯。”
“沒勁。”韶音撅撅嘴,不問了。
金長老垂眸,指尖捏著一粒青色靈果,靈活的在指間遊走。
“別提了,老子倒霉透頂,本來看見一株玉蟾草,正欲去摘,忽然一個小子從天而降,正正砸碎。”
“老子氣得要死,正要找那小子算帳,誰知天上又掉下一頭金雕,玉蟾草別提砸碎了,這下砸成泥了!”
“老子當即要捉了那金雕烤肉吃,沒想到,一頭四目金瞳虎咆哮著奔來!”
“晦氣!老子屁都沒得,還耗費了幾張符。”
不遠處有散修在抱怨。
這不是什麽有用的消息,韶音一邊吃著靈米,一邊捕捉其他消息。
聽來聽去,沒聽到什麽有價值的。而坐在窗邊的那對兄妹,逐漸也不耐煩起來。
“我出去走走。”那妹妹說道,拿劍起身,就往外頭去了。
經過韶音身邊,還踢了下她的凳子。
韶音沒說話,眼珠滴溜溜轉,只看著對面。
金長老哼了一聲,頭也不回,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往外一彈。
“哎喲!”那妹妹跨過門檻時,忽然被絆了下,差點摔倒。
她回過身來,對韶音二人怒目而視。
然而二人都沒有看她,好像這件事與他們無關一樣。
妹妹要折身回來找他們算帳,但是哥哥已經站起身,瞥了他們一眼,說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這老怪,穿著一身黑壓壓的袍子,面上戴著古怪面具,說起話來陰陽怪氣,很不好相與。
他們二人縱然身上有長輩給的保命手段,也不宜多生事端。
妹妹心有不甘,狠狠瞪過來兩眼,不情不願地被哥哥推著離開了。
“老金,真有你的!”韶音空出一隻手,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金長老黑臉:“吃你的!”
剛才還金老,現在就老金。這孩子能不能退回去啊?
韶音嘿嘿一笑,吃起飯來。
快吃完時,忽然客棧門口走進來一行人,一進門,就引起了眾人注意。
只見這群人,法袍破破爛爛,身上全都掛彩,甚至有一人,斷了手臂,正一手捂著斷臂處,指縫裡滋滋往外冒血。
“道友,怎得如此狼狽?”有人揚聲問道。
這行人受傷頗重,染血的臉上透著疲憊,掩不去的驚恐,互相攙扶著走進來。
“風夕城,出事了。”被問及,一人啞聲道。
“出什麽事了?”這一句立刻引起眾人看過來。
韶音和金長老也不由得望過去。
他們剛從風夕城而來,幾日前還好好的。短短數日內,竟出了什麽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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