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秋深吸一口氣, 推開了面前那扇窗。 遠處是車流如織的馬路,行色匆匆的芸芸眾生,再遠處是高遠明淨的藍天, 淺淡的流雲遮不住飛鳥的翅膀。
借著浴室水流聲的掩護,他小心翼翼地捂著懷孕四個月的肚子,動作笨拙地爬上了窗台。逃跑路線已經在腦海裡構思了一萬遍,只要順利逃出這個美容院,他就自由了!
然而往樓下望了一眼, 聞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是被高度嚇到,而是下面居然站著個人!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 絕對是個ALPHA, 在同一時刻抬起頭,鴉羽般漆黑的眼睫與他相對,裡面流露出萬分的緊張,“小心!”
草,聞秋恍神了一瞬, 哪來的帥逼!還是個多管閑事的帥逼!
聞秋猶豫不決,下意識地想要縮回窗子裡,但又不想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結果腳在窗台上一滑, 就這麽倒霉地摔了下去。
那多管閑事的帥逼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聞秋尋思自己再輕,從二樓落下的衝擊力也不會小到哪裡去,但是那家夥接得很穩, 雙手將他迎進懷裡, 略略後退一步, 便穩住了身形。
墜落時間太短,心都沒來得及跳到嗓子眼,聞秋甚至沒怎麽感到痛,肚子也有被好好地照顧到。他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謝、謝謝你……那什麽,可以把我放下來了……”
我還急著跑路呢!
“沒受傷吧?”那帥哥完全不松手,還把他抱得那麽緊,簡直有點非禮的意思。好在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眼中的警惕和戒備,很簡潔地作了自我介紹:“我叫裴渡。”
聞秋心頭湧起了深深的迷惑,他根本不認識這個自稱裴渡的家夥,可裴渡對他的態度卻自然而親昵,看自己的眼神就跟找到了前世情人一樣,直叫人起雞皮疙瘩。
而且說的話也關心過頭了:“你這樣莽撞,傷到自己怎麽辦?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不用,我沒事……”聞秋連連擺手,好兄弟,大善人,快放我下來!!!
“有些傷是自己感覺不到的。”尤其是你,像貓一樣擅長忍耐和掩藏。裴渡無視了他的掙扎,抱著他走向路邊停著的豪車,“而且劇烈運動,也可能影響到我們的孩子……”
懷裡張牙舞爪的小貓就愣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用一種“到底是我耳瘸還是你發癡”的目光看過來。裴渡冷靜地望回去,甚至微笑了一下。
聞秋額頭青筋一跳,決定發飆:“什麽我們的孩子,你哪個旮旯裡冒出來的我們認識嗎我請問?高富帥就可以隨便在大街上綁人了嗎?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喊人了……”
等等,有錢、長得帥、“我們的”孩子,不會吧……聞秋心中劃過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裴渡將他塞進車後座,手撐著車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是你想的那樣。”
聞秋倒吸一口涼氣,誰會在帶球跑的第一天摔進來抓人的丈夫懷裡啊?!他在男人投下的陰影下露出一個訕笑,悄咪咪地朝另一扇車門移動。
好不容易摸到車門把手,他背著手迅速一擰,發現居然擰不開。
“車門上有指紋鎖。”裴渡跟著坐進來,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目光凝視著他,“想要驗證一下嗎?”
“驗證什麽……”司機已經啟動車子,聞秋退無可退,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不是裝的,他是真的想哭。他怕這家夥真的是自己的丈夫,更怕他不是,無論哪一種下場,對他來說不過是地獄層數的區別。
還未來得及把話說完,他便聞到了那清淺如水的信息素,頓時呼吸都亂了。好像朔風裹著雪片吹拂臉頰,他渾身的感官都為之敞開,舒服得就要飄起來,肚子裡的孩子也起了反應,仿佛在和他一起貪婪地攫取這誘人的氣息。
自懷孕以來對ALPHA信息素的渴求,在這一瞬爆發出來,思考停滯,隻留下本能的欲望,叫聞秋不自覺地靠近。不再有恐懼,不再有痛苦,只有ALPHA的存在本身,如同陽光雨露一般成為生命存續的必需品。
無須再驗證,他的身體認出來了,這個男人是孩子的父親不會有錯。
裴渡滿足地眯起眼睛。果然,只要一點信息素,OMEGA的目光就變得柔軟而迷蒙,先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袖子,發現沒被拒絕後,就大膽地往他的懷裡鑽,好像小動物依戀自己的巢穴。有溫熱的呼吸噴在後頸處,然後是濕潤的舔舐和輕咬——聞秋在舔咬他後頸的腺體,想要刺激他釋放更多信息素。
懷裡的OMEGA好輕好軟,在信息素的催熟下逐漸變得溫熱滾燙,裴渡聞到他身上馥鬱的甜香,好像一枚掛在枝頭等人采擷的果子。
雖然得願以償地將人帶走,又用信息素誘惑了他,但裴渡其實對自己的做法並無把握,甚至對這個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的小家夥有點不知所措。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認識這個OMEGA。
一切都源於昨夜他做的一場夢。
夢裡他和這個名為聞秋的OMEGA,真實地愛過一場。他們相識於命運的嘲弄,而在最開始,他用錢肆意地羞辱和玩弄了他,直到最後,受盡傷害的聞秋選擇離開,他在無盡的後悔和絕望中度過了四年……
這個夢漫長而真實,好像他真的一分一秒經歷了那段時光,真實地痛過愛過,以至於醒來後,眼睛都是潮濕的。他怔愣著抬起手腕,看到自己的手臂完好無損,並沒有夢中的傷痕,才敢確定那不過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
然後他拿起手機,上面顯示的日期像一把尖錐刺入他的腦海:今天正是聞秋帶著孩子逃跑的那一天!
他猛地爬起來,為了一個僅在夢中見過的OMEGA,驚慌到心跳失速的程度,用盡最快的速度趕到他的身邊,誰想到正好撞上那一個時刻——
OMEGA驟然出現在那個窗台,比夢中更加清晰,那明亮的眼瞳好像兩團鮮綠的野火,從他的夢境焚燒到現實。風揚起他的衣擺,明晃晃的天空下,他好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然而他的翅膀早就被折斷,所以當他義無反顧地想要掙扎逃離時,就這樣墜入了自己的懷裡。
真正把人抱在懷裡的那一刻,裴渡就感到那一切絕對不是夢。他抱住的是一個溫熱的生命,是他的妻子,孕育著他孩子的母親。愛意像熔岩般在血管裡奔走,最後在心臟熱烈地噴湧而出。而當聞秋在自己懷裡雛鳥般瑟瑟發抖,用恐懼的眼神看過來時,他的心又一陣緊縮,體會著與夢境相重疊的痛苦。
此刻,裴渡把人抱在懷裡,呼吸著那熟悉又陌生的OMEGA信息素,思緒逐漸明朗:即使不是那個夢,他也很確信自己被聞秋所吸引,更何況,還有他肚裡那未出世的孩子,他的小知了……
所以要把聞秋帶回家,好好養在身邊,重新認識彼此,重新培養愛。命運將筆交到了他的手裡,故事的開始已經被改寫,他要讓未來的一切悲劇都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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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從信息素的迷亂中清醒,但是他依舊蹭著ALPHA的胸肌,把信息素糊人臉上。趁此機會,他在心裡偷偷算了一筆帳:對他來說,最好的結局無疑是能帶著孩子逃出去;
再次一級:孩子墮了,自己拿錢走人,這也可以接受。
更糟糕的情況:孩子生下來卻被那些強盜搶走,自己被掃地出門;
最壞的情況:孩子給他生了,自己還走不了。
而ALPHA看向自己那灼熱的眼神,讓聞秋頭皮發麻地感覺到,自己沒準是要面對最壞的情況了。
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逃跑。
他是被裴渡抱下車的,且一下車就是別墅自帶的地下車庫,四面看不見出口。坐電梯上了樓,樓上倒是寬闊敞亮,比他之前被關押的那個別墅還要高級得多。
聞秋在人懷裡醞釀了一下情緒,等坐在裴渡家沙發上的時候,他就又是哭唧唧的了——當然是裝的,“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不敢跑了,我只是、只是想保護我們的孩子,不要懲罰我好嗎……”
又可憐兮兮地抓著裴渡的手,啪嗒啪嗒掉淚珠子,“早知道我的丈夫這樣帥,對我這麽好,我肯定不會跑的,我、我一直和崔經理說想見你,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求你了,不要墮掉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他說不想墮掉孩子,自然是在為逃跑製造時間,其實如果不能自已養育他長大,聞秋是寧可不要這個孩子的。
然而ALPHA的回應,卻叫他的心一下子墜入了冰窟:“誰說我要墮掉孩子了?你是我的妻子啊。”
啊?聞秋眼裡包著淚水,倉促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硬著頭皮道:“那個,你知道的吧,我是那種地方出來的OMEGA,欠了很多錢,我我我怎麽配得上裴家……”
裴渡憐惜地幫他抹掉眼淚,“那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事。”
“結婚證是假的!我其實根本就不是李文斐,我就是個冒牌貨!”
裴渡淡定道:“沒事,現在補辦結婚證也很容易。”
你他媽,“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是聞秋。”裴渡嘴上說著,還覺得他的大名叫不慣,心想以後還是得找個由頭喊他小名才行。
“好吧,就算你調查過我,”聞秋真的急了,心想大少爺你怎麽那麽不挑呢,“我們才剛見面啊!你為什麽想和我這樣的人結婚,這、這根本就沒有道理!”
“在我看來,一切都很合理,”裴渡看著他緊咬的嘴唇,真想就這麽吻上去,可又怕把人嚇到,只能遺憾地用手指輕輕撫弄他的唇,“因為我喜歡你。”
當的一下,聞秋聽到了自己大腦死機的聲音,“啊?”
“這或許就是‘一見鍾情’吧,”裴渡的演技並不比他遜色,深情款款地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連寶寶叫什麽名字都想好了。”
聞秋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道:“……可是你到今天才來找我。”
既然是一見鍾情,為什麽要讓他用那種屈辱的方式懷上孩子,為什麽監禁他四個月,為什麽忍心看他被信息素缺乏症所折磨,為什麽到現在才口口聲聲說喜歡?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是真的委屈和憤怒,但是他不敢在上位者的面前表露出來。所以即使是質問,也要用楚楚可憐的語氣做偽裝。
“因為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裴渡沒有隱瞞,解釋了這場鬧劇的緣起,“我直到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對不起,我沒有早點找到你。”
聞秋沉默地聽著,裴渡的故事合乎邏輯,眼神也十分誠懇,叫人挑不出破綻。然而這個男人太過難以捉摸,他壓根不信他,所以話隻往耳朵裡裝,沒往心裡去。
當然,明面上他還是傻乎乎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呀,是我錯怪你了。”
裴渡望著他嬌嬌軟軟、小鳥依人的樣子,心想若不是有那場預知夢,或許他真的會被蒙混過去。這樣有想法又狡猾的孩子,怎麽就落到自己這個壞蛋手裡了呢?
裴渡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壓力源,於是退一步道:“好了,醫生已經在外面等了,檢查完之後就來吃午飯,剩下的事我們慢慢說。”
“好。”聞秋表現得很聽話,乖乖接受醫生檢查,結果一切健康。他跟著醫生從房間出來,便瞧見裴渡在廚房裡忙碌,頓時在心裡吹了聲口哨。
想不到這高富帥還會廚藝呢,聞著還怪香的。
等真正吃上了,聞秋發現他做的菜不能說是頂級美味,但每一道都非常合自己的口味,甚至有些菜在入口之前,他都沒有發現自己那麽喜歡吃。
“怎麽樣?”裴渡沒怎麽動筷子,單是拄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吃,“我很少下廚,不是很熟練,希望你喜歡。”
他之前只會給自己煮一些維持生存需要的白人飯,這桌菜完全是根據夢裡的經驗做出來的。
裝死了這男的,聞秋叼著調羹瞟了他一眼,心想他上學的時候,肯定是那種說自己沒複習其實偷偷挑燈夜戰的學霸。
他咽下那口滑滑嫩嫩的雞蛋,在臉上組裝起一個微笑:“不要謙虛啦,真的特別特別好吃。”
啊……裴渡的心好像被攥了一下,這是自相遇以來,聞秋第一次對他笑。算上夢裡的時間,這是整整四年來他得到的唯一笑容。盡管眼眶還紅紅的,可是那眉眼彎彎的樣子真的好漂亮,叫人心裡情不自禁地生出許許多多愛意。
聞秋好像是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害羞了,又紅著臉低下頭,庫庫往嘴裡填飯。 ——他要把自己喂得飽飽的,好有力氣逃跑。
因為這個男人太可怕了,要麽就是個心機深沉的老陰逼,要麽就是個告白當口頭禪的花花公子,要麽乾脆就是個無法用常理判斷的瘋子!反正裴渡總得佔一樣吧。
聞秋分析自己的價值,想來想去只有腹中的孩子。他寧可裴渡還和以前一樣把自己關起來養胎,也不要陪他玩什麽戀愛遊戲。人家玩著為了消遣,自己可是在玩命。
吃過飯,他提出困了想休息,裴渡便帶他去了一個嶄新的客房。等人一走,聞秋就迅速搜刮了一圈,既是在確定有沒有監控,又是在找值錢的東西。
結果叫人沮喪,這間房太新了,那些看起來很值錢的擺件也不適合貼身攜帶。他打開窗張望了一下,發現別墅的院門是半掩著的,至少在院內看不見保安和獵犬。
剛才自己在樓下,好像也沒看到屋裡有保安……怪了,難道裴渡是打算24小時親自監視自己?還是說他沒想到自己會跑第二次?
還是說……他自信即使大門敞開,自己也跑不了。
明明沒有鎖鏈纏身,聞秋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他的直覺告訴他,越怕什麽就越要來什麽。
到現在他都不清楚裴渡的身份,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手段絕對會比崔經理之流高明得多。好像開滿鮮花的沼澤,一腳下去就是無盡的沉沒,從見面起,那些溫柔的話語、妥帖的照顧,深情的目光,不是沒有動搖過他的心。
聞秋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心裡亂糟糟地沒個主意,結果就這麽心力交瘁地睡了過去。自從計劃想要逃跑,他就一直難以安睡,可如今身上沾滿了裴渡的信息素,就好像打了最頂級的鎮定劑,讓他違背本心地感到安全和愜意。
他不知道裴渡聞到自己信息素時,是不是也會被同樣的本能所征服,才會讓他說出那句荒唐的“我喜歡你”。
這一覺睡得舒服極了,骨頭縫裡都酥酥麻麻。聞秋困頓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進了被窩裡,而那個男人坐在床邊的小榻上,正低頭看著手裡的文件。黃昏的落日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好像將他的身影鐫刻進了永恆的時光裡。
房間裡突然多了一個人,但素來神經質的他竟然也不是很怕,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他啞著嗓子問:“我睡了多久?”
“四個小時,快到晚飯時間了。”裴渡從文件上抬起頭,“先起吧,不然晚上要睡不著了。”
聽聽,多麽老夫老妻的台詞,聞秋側過身來躺著,枕著自己的臂彎,懶懶散散地問道:“我以後就一直和你住在這裡,直到孩子出生嗎?”
“如果住這裡不習慣,也可以換個房子,看你喜歡。”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聞秋沒有使用語言的藝術包裝這句小小的冒犯,裴渡一直對他那麽好,他就是會忍不住得寸進尺一點。
“我明白,你現在對我沒有感情。”裴渡將文件合起來,“但是你需要我,孩子也需要我。如你所說,在他出生之前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這六個月,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
“唔……”聞秋沒有回答,而是將半張臉埋進臂彎,心裡更亂了。形形色色的人他見過不少,但沒見過這款式的。會不會其實自己壓根沒逃出崔經理的魔爪,已經被他逼瘋了,所以幻想了一個完美老公來愛自己?
裴渡看他一副沒睡醒又在努力思考的樣子,亂發掩映間,那碧綠的眼睛像小狐狸似的,閃爍著狡黠的光彩。好想俯下身親親他的額頭,然後做許多更過分的事,就像他們“曾經”習慣的那樣,可裴渡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他不會忘記自己是怎樣失去他的。
為了掩飾那深沉的欲念,他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詢問道:“要喝水嗎?”
“要……要喝中午你做的那個芒果汁。”
“那個是鮮榨的,等晚飯時候喝吧。”
聞秋扶著肚子坐起來,眼巴巴地看著他:“可我現在就想喝芒果汁。”
“好。”裴渡對他的寵溺程度簡直深不可測,“你稍等一會兒。”
看著他下樓的背影,聞秋倏地站起來,手腳輕快地穿上了裴渡準備的衣服。他當然知道芒果汁做起來很麻煩,要削皮切塊榨汁過濾……而廚房的位置,是看不見大門的。
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立刻實踐。聞秋四處張望,輕手輕腳地下了樓,聽到了廚房嗡嗡的榨汁聲後,便快步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開了門。
黃昏的暖光傾瀉而入,拉開了漫長的影子,幾步路之外,院門的確沒有關。夢寐以求的自由竟然如此唾手可得,聞秋的心跳到快要飛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去,就這麽躡到了大街上。
這是一片別墅富人區,位於城郊,連車都打不到。就算能打到,自己也沒有錢——零錢和金首飾都在之前那件破破爛爛的外套裡,檢查的時候被醫生脫下來,沒找到機會拿回來。
走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聞秋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該去往何處。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應該迅速變賣掉金首飾,去那個南方小城找外婆的。可如今路費忽然就成了問題。
沒關系,自己那麽年輕,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打幾份零工,攢到火車票的錢,有什麽難的?聞秋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沿著指示牌向城區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夜幕降臨,城市的街燈亮成一片星河。
冬夜的寒風砭人肌骨,之前走路出的汗漸漸涼透,聞秋止不住地開始哆嗦。他鑽進了路邊的便利店,不買東西就這麽呆著。可能是走路消耗了太多能量,他又餓了,聞到關東煮的味道,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天啊,別的孩子打小聽胎教,自己的孩子打小聽肚子叫喚,聞秋有點後悔,早知道中午叫娃騰個位置,再多往胃裡塞點了,裴渡別的不說,做菜是真好吃啊。
他一直縮在店裡,引起了店員的懷疑,頻頻向他投去眼神。聞秋厚著臉皮裝作沒看見。到了凌晨,那店員終於走過來說:“先生,不買東西的話,我們要關門了。”
這明明是家24小時的便利店……但聞秋實在臉紅,還是低著頭灰溜溜地走了出去。剛出門,一陣凜冽的寒風就迎面給他一巴掌,扇得他臉都麻了。
別說明天打零工掙錢,他懷疑自己會凍死在這個晚上,一屍兩命,上明天電視台頭條。
之前一直在學校裡,然後就是被關著,他雖然已經20歲,但是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逃跑得那麽匆忙,竟沒考慮過自由也意味著要自個兒面對嚴酷的環境。
聞秋累得後悔的力氣也沒有,拖著疲憊的腳步想找下家開門的店,忽然迎面走來兩個勾肩搭背的酒鬼,一邊大聲唱著歌一邊螃蟹似的橫衝直撞。
是ALPHA!他渾身的毛都炸起來,連忙閃身躲進旁邊的小巷裡,穿堂風吹得他的心又涼了半截。他蹲下來抱緊自己取暖,眼淚沒由來地就啪嗒啪嗒落下來。
早知道就不跑了,廢物小聞在腦海裡拍大腿,不然現在還在溫暖的房間裡喝芒果汁呢!還有溫柔體貼的高富帥老公陪著,你照照鏡子還有比你這條件更適合當嬌妻的嗎?
志氣小聞在腦海裡搖旗呐喊,叫嚷著什麽獨立、尊嚴,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哭包小聞……哭包小聞就一直哭,使勁哭,哇哇大哭……
其他小聞東倒西歪地抱在一起抵禦寒意,各個邦邦硬,大抵是已經死了。
眼淚在臉上風幹了,被風吹過火辣辣地疼,聞秋抹抹眼睛,就看到了出現在眼前的皮鞋——高級的皮革,手工的精心縫製,每一個細節都臻至完美,就像那個男人一樣。
聞秋還是把頭埋在膝蓋上:“什麽時候來的?”
“一開始。”裴渡蹲下來,無奈地望向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跟著不是嗎?”
畢竟他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蹤,看聞秋走不動了他還按了車喇叭來著。
聞秋咬著嘴唇,“你跟來就是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裴渡揉了揉他的頭髮:“我在想,你什麽時候會轉身看我。”
結果聞秋始終沒有低頭,好像寧可被寒風吹折,也不願被人采擷。於是裴渡隻好投降,來撿他的倔強小孩。
“我憑什麽要轉身看你?”聞秋已經懶得偽裝,自暴自棄地問,“你誰啊你我們很熟嗎?”
“我可以給你幾個理由。”裴渡道。
“我不想聽,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臉吧!”聞秋使勁推了他一把,“你不就是要我墮了孩子嗎?那現在就去醫院啊!手術做完你就放了我行不行?!”
“你出門前有看天氣預報嗎?南方的天氣其實和這裡一樣冷。”裴渡把他冰涼的手裹在手心裡,輕聲道,“你的外婆兩年前就去世了。”
聞秋睜大眼睛,好像剛爬上高聳的屋頂,就聽到梯子在身後倒塌。他還未來得及消化這個殘酷的事實,裴渡就繼續道:“聞傑睿在找你,但他並不是你真正的父親,是關晴彩和你‘爺爺’私通生下了你。”
“至於你母親那裡,謝廣明很快就會因涉嫌戀童而被公安機關帶走調查,整個謝家都會大亂,那裡不是個適合養胎的地方,對吧?”
這些事但凡只聽到一件,聞秋的心都可能會產生劇烈波動,但一口氣聽到這所有的勁爆消息,他直接就傻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他張了張嘴,心裡不知是什麽滋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我、我好可憐啊……”
“還有一件事,如果得不到足夠的ALPHA信息素,這孩子生下來會患上信息素缺乏症,”裴渡往手心裡呵著熱氣,溫暖他的手,“你連自己都養不活,能養活孩子並治好他的病嗎?”
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我不行?聞秋心裡不服氣,然而眼下這處境讓他很沒反駁的底氣。他意識到自己真的無處可去了,除了眼前這個莫名其妙對自己好的家夥,他在這個人世間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對不起……”裴渡明明已經成功俘獲了自己,可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悲傷,又不知為何總在道歉,“秋秋,我們回家吧。”
“……”聞秋咬著嘴唇沒有說話,而裴渡只是耐心地等待,就像他一直以來擅長的那樣。
終於,OMEGA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好像吃了十條小魚乾的野貓,決定對人類稍稍放松警惕。
“我走不動了……你抱我。”
回去的時候,裴渡給家裡所有的門鎖都錄上了他的指紋,給了他手機和現金,他想要走的話,仍然可以隨時離開。
關於之前裴渡說的幾個勁爆消息,聞秋一項一項檢查了證據,查到最後,他無話可說。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囚禁,而是被所有人放棄,世界之大,竟沒有他的立錐之地。可在這萬般絕望之中,竟然奇跡般地出現了這樣一個人,拆掉了他的牢籠,小心地將他捧在手心,親吻他殘破的羽翼。
(本章完)
作者說:請把這當作是一個平行世界裡發生的故事。
在這個世界裡,裴渡獲得了一周目死檔的攻略,目前正在二周目速通老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