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趙教授什麽都沒感覺到, 隻覺得迎面走來的一對小情侶十分養眼,於是樂呵呵地對身旁的裴渡說:“所以我就喜歡多在校園裡逛逛,看看這一對對的年輕人, 心情都變好了。小裴你也是的,不要只會悶頭搞學術嘛,抓緊還在學校的時間,爭取談個朋友出來!” 作為裴渡的導師兼長輩,趙教授對他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相當關心的, 有空沒空都要提個兩嘴。
裴渡看著眼前走來的二人,聞秋自不必說,自己看了千遍萬遍仍覺得耐看, 旁邊的ALPHA也夠陽光帥氣, 兩個人擱那兒一站,可以直接拉出去拍江大的招生宣傳片。
他尚還在咀嚼著被背叛的滋味,聞秋卻早已揮別過去,擁抱新的生活和新的男人了,可見他的確沒有心。
“老師說得對, ”裴渡雙手插著口袋,目光悠然地收了回去,“可惜我不太擅長戀愛。”
“少來, ”趙教授哼了一聲, “別以為我不知道, 追你的OMEGA排了一長溜呢,那天老孫還來找我說親,要把自家寶貝的小孫女介紹給你……”
“這都是講緣分的嘛, ”裴渡微笑道, “有時候感情交付出去, 也未必會有回報。”
“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趙教授拍了他的後背一把。
聞秋什麽都沒說,默不作聲地走到草坪上讓出路來。他想看看裴渡的手臂,也不知道傷口有沒有好,可惜裴渡穿著長袖。雖然他對這件事心存愧疚,但也不意味著他原諒了裴渡,每每想到他口中吐出的“野種”二字,他就恨得咬牙切齒。
燕晟站在他身邊,察覺到了他的僵硬,裴渡話裡話外的擠兌,更是有心人都能聽出來。作為戲劇社的天才社員,他腦海裡已經腦補了兩人之間的種種狗血大戲。
騎士的使命感油然湧上心頭,他很有正義感地攬住聞秋的肩膀,裝作一個體貼的現任:“還好嗎?”
聞秋卻一點沒接收到他的信號,不僅在他貼上的瞬間就條件反射般地避開了,還皺眉看向他:“你幹什麽?”
“呃……”燕晟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聞秋的神色有點難看,快步向前走去。燕晟臉都漲紅了,沒滋沒味地跟在他後面,結巴道:“哎,不好意思,是誤會。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你不是說要請我喝奶茶賠罪嗎?”聞秋挑眉看他。
“哦,對,你不是不願意嘛……”
“誰說的?”聞秋瞥了一眼小路盡頭遠去的背影,又看看眼前傻不拉幾的大狗狗,“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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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期末考試一步步臨近,年味也逐漸濃鬱起來。
一年到頭所有節日裡,新年是裴渡最討厭的一個。
龐大的家族以其慣性生生不息地運轉,在這一個富貴而封閉的小世界裡,傳統根深蒂固,身份與等級之差給每個人打上了標記。即使站在這套食物鏈的頂端,也不妨礙裴渡對此滿心厭惡。
其他的富家子弟們和他情況差不多,忙完了家裡的事後,紛紛像是關不住的野狗一樣,撒著歡兒跑出來透氣。接著又是一場又一場年輕人的狂歡派對,未來的繼承人們盡興地社交與□□,美其名曰打響新年第一炮。
這一場派對是在安家的別墅裡,出入的年輕人都成雙成對,裴渡照舊是孤身一人獨來獨往,其他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他身邊沒有美人,也有的是獻殷勤的舔狗,冷落誰也冷落不了他。
安雲起摟著個金發大美妞,到他面前來現眼,“嘖嘖,我還以為今年會不一樣呢。”
“什麽不一樣?”裴渡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和一個OMEGA搞得蜜裡調油嘛,怎麽後來又沒消息了?”安雲起朝他擠眼睛,“當時我們下注,你還說他一個月之內會對你投懷送抱呢,你輸了居然不主動請客吃飯!”
“誰說我輸了?”裴渡慢悠悠地喝了口香檳。
“操,那大美人兒真讓你給睡到了?”安雲起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那今天怎麽不帶過來?要真帶來了,我們這裡所有的小模特小明星可都要被比下去了。”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裴渡說。
盡管他的神色雲淡風輕,然而安雲起憑借和他二十多年的交情,敏銳地察覺到他暗藏的不悅。他立刻展開笑顏:“嗨,分了就分了,下一個更乖!走走走,我給你介紹幾個好的!”
裴渡沒有接茬,也懶得跟他去獵豔。
即使不帶著濾鏡,純粹從客觀的角度來說,這場宴會上無數受盡追捧的美人,都比不上聞秋分毫。
如果不曾發生過那些事,現在他就會很自然地挽著聞秋的手,帶著他穿過衣香鬢影,將他介紹給所有人,讓他的名字成為與自己並肩的存在。
然而現在他只能形單影隻,望著一對對愛侶成雙成對——明明早已習慣並享受這種孤獨,然而此刻卻感到了些許的落寞。
“喂,你真的一個都看不上啊?”安雲起替他發愁。
裴渡隨口道:“我有伴了。” “瞎說,你有什麽伴?你家筷子一樣都只有一根。”
“我帶了人來的。”裴渡說著就往門外走,安雲起非要跟去看看他的“伴”。
裴渡聳了聳肩,走到自己的車邊,敲了敲車窗。駕駛座的門立刻打開,一個穿著全套黑西裝的男人下了車,對著裴渡恭敬地點了下頭。
安雲起的神色忽然就凝住了,如果他是野獸,那麽在看到李天暢的一瞬間,他的瞳孔就會緊縮,他的獠牙也將豎起。
他早就知道李天暢在裴渡手下做事,當時他煩透了這個人,便也順水推舟地想著放了他算了。然而時隔數月再見到這位前任保鏢,他沒想到自己仍會輕易地被他點燃情緒。
李天暢壓根沒看他,一板一眼地問裴渡:“送您回去?”
“嗯,開車吧,”裴渡說,“過年也勞煩你陪我在外奔波,今天早點回家吧。”
“沒關系,反正我回家也沒事。”李天暢說。
“誰說的,淼淼不是在家等你嗎?”裴渡說的是萬聖節那天李天暢撿走的小貓,“它在你家過得還好嗎?你有好好照顧它吧?”
說起那隻小三花,李天暢臉上便浮現了很淡的笑意。盡管不知道為什麽老板會突然提到那隻貓,他還是很耿直地回應道:“淼淼在我家過得很好,它現在變得特別粘人,每天都要到門口等我回家,晚上就鑽到我被窩裡……”
“什麽淼淼?!”安雲起終於忍不了了,上前揪住李天暢的衣領子,爆發出一陣怒吼,“老子放你走你還上臉了是吧?什麽人都敢往家裡帶?她知道你在外面被男人操……”
李天暢用比他更大的力氣把他推開,“放開!”
安雲起難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好啊,翅膀硬了是吧?!”
“我現在不是你的下屬,沒有必要聽你的命令。”李天暢以防禦性的姿態,往後退了一步。
始作俑者裴渡插著口袋看了一會兒,才假惺惺地上前勸架,他攬住安雲起的肩膀,“好了好了,你怎麽連小貓的醋都要吃?”
“什麽小貓?”
“淼淼啊。”裴渡翻手機給他看了張小奶貓的照片,“很可愛吧?我交給天暢養的。”
安雲起搓火地盯著那小貓兩秒,才咆哮道:“媽的裴渡,你故意的吧?!”
而這時裴渡已經坐進了後座,降下車窗對他揮揮手,“我和我的伴先走了,你慢慢玩。”
安雲起上前還想踹他車門兩腳,誰知道李天暢打緊方向盤猛踩油門,車子貼著他的身體擦過,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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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雲起的直覺沒有錯,自從那一日離開聞秋家後,裴渡就陷入了長久的不爽。盡管他說了“到此為止”,但卻無法將這個人從自己的人生裡爽快地劃掉,聞秋就好像一個懸而未決的事項,永遠掛在to-do-list的第一頁。
一開始,裴渡將問題歸結於自己沒有展開報復。通常對敢於欺騙背叛自己的人,他的手段是很殘酷的。哪怕是安雲起惹他不開心,他也絕對會第一時間戲弄回去——他就是有那麽睚眥必報。然而他對聞秋做的最能稱作為報復的事,也不過是隨手丟了他的生日禮物。
後來,經歷了一次人生中最難熬的易感期後,裴渡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欲求不滿。他就像以前無數次一樣,打算靠昂貴而高效的抑製劑度過易感期,可他的身體並不買帳,瘋狂地渴求著那個OMEGA甜美的氣息。最後他甚至用了那瓶桂花味的信息素香水,然後靠腦內幻想紓解了幾次,才勉強壓下去那股邪火。
裴大少爺這輩子都沒有那麽狼狽過,等完事後大腦慢慢冷卻,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在情動時居然會忍不住去親吻香水瓶卡片上的唇印。當然,他碰觸到的只有冰涼的紙片,那柔軟濕潤的唇舌、溫熱急促的鼻息、癡纏迷戀的目光,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聞秋就像是一段病毒,悄無聲息地篡改了他本來運轉良好的程序。原本吃慣的食物變得難以下咽,因為半點比不上聞秋在他家廚房裡哼著歌烹調出的美味;原本輕松愉快的看書休閑時間變得漫長乏味,因為他早就習慣了把OMEGA擁入懷中當抱枕,習慣了他安靜的陪伴和周到的照顧。
如今分手已經足足三個月,很多情緒都沉澱下來,裴渡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對聞秋動了心,即使他是個可惡的小騙子。惹人懷念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與氣息,還有與他度過的每一個瑣碎的日常——即使黑夜是他的底色,可是回憶起來,他只會想起那一顆顆渺小而閃爍的星星。
然而聞秋呢,離開自己後反而變得更加引人注目了。他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很快就成為了萬眾追捧的對象。短時間內整個江大校園裡的ALPHA都陷入了惆悵的單戀,心裡亂撞的小鹿能開跑馬場。而聞秋居然真的來者不拒,對獻殷勤的人不冷不熱,給足機會。
除了那次不愉快的偶遇,裴渡也曾遠遠地見過他幾面,看到他被一群舔狗簇擁著,仿佛真的……誰都可以。
裴家的家族辦公室自帶一個龐大的公關部門,裴渡不用親自去關心,就能知道任何八卦。在他一番小心眼的操作下,目前在江大論壇聞秋的名字和自己進入了同一優先級,刪帖刪得比誰都快。
即使如此,裴渡也不打算再回頭了。從小便是如此,他對情感極端吝嗇,也極少原諒,對於那些讓他失望過的人,他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
他會慢慢忘記他,就像忘記童年所有的星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