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 澆滅了六月燃至中途的火焰,空氣中彌漫著不屬於今夏的清涼。 睡覺,簡直再合適不過。
今天是定海市中考的日子, 同樣是高考出成績的日子。
不過,這都和沈瑜年沒什麽關系,她唯一高興的就是——學校作為中考考場,她就能:
睡覺啦!
以沈瑜年對學習不太高漲的積極性,本想趁著不用上學睡到九點之後, 早午飯一起吃了,再和女兒到市圖學習。
不成想,未到約定的時間, 就被女兒的電話連環催命。
她如今翅膀硬了, 當然敢掛電話倒頭大睡。
只是,沈瑜年前腳剛把手機調至靜音。
後腳,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當時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又尚在睡夢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用被子把頭一蒙。
隨著敲門的聲音越來越有節奏,沈瑜年睡意全無,從床上猛然坐起來, 拖著沉重的身子往門口走。
此時的沈瑜年還不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正憋了一肚子的話, 想要問候此人時……
她剛打開門口的智能屏想要一探究竟,就猝不及防和屏幕裡那雙隱含薄慍的眼睛對視了。
只見門外的女孩,身著粉色過膝裙, 腰間系著白色蝴蝶結, 左肩繡著一朵蘭花, 裙擺翩然而動,仿佛振翅的蝴蝶,灑下滿天的星光。
一條輕盈優雅的長裙加身,襯得女孩像極了從童話世界裡出逃的公主。
沈白曜的胳膊環抱在胸前,滿臉審視地盯著屏幕,仿佛在說:
[我知道你在看,你有本事睡大覺怎麽沒本事開門啊?]
沈瑜年暗道不好,一刻也不敢耽擱,把人請進來,光速洗漱完後,陪著笑臉:
“餓不餓啊?要不要我煮粥給你喝?”
“我吃了。”沈白曜示意桌子上的雞蛋漢堡和皮蛋瘦肉粥,“一猜你就沒吃,給你帶的。”隨後挑起眼眸,轉而問:“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接?”
沈瑜年塞了一口雞蛋漢堡,香香的很安心,接著低下頭,有些心虛地說:“我……想睡覺。”然後看了眼時間:
區區七點半。
“快分班考試了還睡覺!”
沈白曜輕拍了一下沙發扶手,陡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就知道吃漢堡的,怒其不爭,“上周六數學小測,你連135分都沒考過!”
“化學,居然沒考滿分!你好意思睡覺嗎?”
雖說今日是高中生難得的休息日,她可不敢偷得浮生半日閑,要抓住一切能利用的時間出去學習。
畢竟,她是第一次上高中啊!!
沈瑜年嚼而不語,心想,誰還沒個失手的時候?
數學就罷了,化學很明顯是高中知識和實際應用存在出入,她按照自己掌握的去答,結果被判錯。
她歎了口氣,想討價還價一番,“咱今天要不就在我家學習吧?地方大,零食……”
“不行!”沈白曜打斷了這番提議,“在家學習你上午能寫幾個字?”
“把早飯吃完,和我出去!”她的語氣不容置喙,讓正在喝粥的沈瑜年險些燙著舌頭。
“好好好,我錯了。”
沈瑜年三口並一口把早飯扒完,起身去屋裡拿昨晚剛收拾好的書包,從衣櫃裡拿出昨晚準備好的天藍色連衣裙。
從房間裡出來的她,睡眼惺忪,一臉“亦未寢”的表情,生無可戀地打了個哈欠。
沈白曜注意到了那一身空靈的藍色,再看看自己的粉色裙子,下意識聯想到了雙子星公主的組合。
“打起精神來!”她一記巴掌,拍在對方的後背上,而後幸災樂禍地說:“咱們別去市圖了,去定海大學吧。”
沈瑜年捂著痛麻的後背,睡意全無,“為什麽?”
“市圖人多……”
沈白曜眼神閃躲,一把拽起對方的胳膊,去坐出租車。
實際上,今天算是工作日,市圖的人不會太多。
她把人拉到定海大學去,自是有一層另外的心思在裡面。
到樓下等車的空檔,沈白曜突然想起什麽,看向身邊的人。
眼神裡的期待,呼之欲出。
沈瑜年回望,眼睛一轉,強行讓自己看起來莫得感情,問:“我嘴沒擦乾淨?”
“……”
沈白曜把那句“你難道就沒什麽話和我說?”咽了回去,然後背過身去,掩蓋不住失落,不甘地懟了一句:
“沒什麽,看你長得醜。”
沈瑜年啞然失笑,仍在裝聾作啞,實則早就把今天的事盤算得明明白白:
你的生日我還能不記得?
就像大多數人準備驚喜的人一樣,她也要來個欲揚先抑。
……
薄荷味的清風終於吹到了仲夏,世間經過大雨的洗禮,天邊依稀可見虹之光,洗淨了雲間的最後一絲濁流,也吹散了六月中下旬的燥熱,讓蠢蠢欲動的萬物歸於寧靜。
掛在新葉的雨滴,沒入泥土,澄澈的墨色加深,散發出潮濕的草木香,滌蕩過後的凡塵,給天地鍍上溫柔的光暈。
兩人下車後,沈白曜看了眼手機,說:“我爸讓我去趟他辦公室。也沒說什麽事……”
沈瑜年怔了一瞬,問:“那我先去圖書館找個地方?你待會兒來找我?”
“不用不用。”沈白曜生怕她偷偷跑了,牢牢抓住她的胳膊,把人往校門裡帶,“咱們一起找地方學習。”
沈瑜年和個麻袋一樣被強行拖入校園,跑是肯定跑不掉的。
她不禁在心裡吐槽馮昭筠:
我能帶著女兒來你學校都很給你面子了,還敢讓女兒去找你。
純純小牌大耍。
定海大學佔地面積廣大,從校門口到教學區,步行大概要走上20分鍾,沈瑜年打開導航,初步判斷距離後,掃了輛電動車。
“上車!”她瀟灑一揮手,卻發現女兒神色猶豫,遲遲不動。
“這明明是一個人的座,我怎麽上?”
定海市地處東南沿海,以丘陵地形為主,人們一般不選擇自行車電動車之類的作為出行工具,沈白曜自然不會騎車。
沈瑜年的視線在僅容一人的座位上轉了個來回,無所謂地說:“咱倆佔地小,你在後面抱著我,或者你蹲前面。”
“你怎麽不讓我坐車筐裡?”沈白曜還是覺得不安全,婉拒了。
沈瑜年心想,又不是你小時候。
這麽大個人坐車筐裡
她沒有法子,駕輕就熟地上了車,調侃道:“那我在前面騎,你在後面跟著跑吧。”說完,一擰把手,揚長而去。
說是騎車跑了,實則她把速度控制得極慢,要說有多慢,大概路邊的小狗跑得都比車快。
沈白曜沒有料到她真的棄自己而去,被氣笑了。
母女兩人成為朋友,絕對不是用“物以類聚”能闡明的道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互補的羈絆。
她隻得深吸一口氣,用小碎步在後面追。
沈瑜年透過後視鏡看到趕車的女兒,壞心眼又冒出來了,主動替她配音,捏著嗓子說:
“燕子!燕子!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燕子!”
眾目睽睽之下,沈白曜臉色發燙,不禁放慢腳步,咬牙切齒地盯著前方的背影。
她臉上有些掛不住,氣勢洶洶地走到車子旁邊,邊競走邊說:“我要告訴我爸!你欺負我!”
沈瑜年散步似的騎車,漫不經心地偏過頭,“告訴吧。”
他說不定還要陪你一起走。
欺負小孩終究不美,沈瑜年停下車,使勁往前挪,示意女兒,“坐下吧,帶你過去,指定安全。”
沈白曜猶豫片刻,還是上車了。
才上後,她的頭上就被直接扣上了那頂看起來很呆的安全帽。
車子恰好駛入了林蔭大道,雨後初晴時,葉間翻湧著明亮的新綠,透過枝葉間的陽光,打在兩人的側臉。
明媚的夏分外奪目,沈瑜年微眯眼眸。其身後的沈白曜,則是貼心地用書本擋在她的腦袋上。
綽約的影,詩意的夢,若是張開雙臂擁抱青春,便能與這份熱烈撞個滿懷。
騎車尋夏,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沈白曜腦海中恍然劃過一個畫面:
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坐在自行車的娃娃後座上。
車子駛過一片梧桐大道,被風吹散的梧桐葉,打著旋落下,正好落在小女孩的手裡。
盡管被安全帶限制行為,她還是伸出兩隻小胖手,去抓前面女子的衣服,想要抱抱。
更想把緊握的美好,分享給她最愛的人。
一簾清淺的百合香,摻雜著歲月的溫柔,由過往到現實而來,從未遠去。
那一刻的她,這一刻的她,只希望林蔭道永遠走不到盡頭,這樣她就能一直注視著那個令人心安的背影。
…
到了馮昭筠辦公室門前,沈瑜年為了避嫌,假裝在門口看時間,巋然不動。
“過來點。”沈白曜敲了幾下門,笑著招招手。
不甚清明的猜測逐漸佔據上風,沈瑜年的心裡尚在搖擺,腳底灌鉛似的遲遲不動,那邊門就打開了。
馮昭筠首先看到的是女兒,而後把視線移向一直旁若無人的妻子,意識到兩人是結伴而來,有些不知所措。
那他到底還該不該扮演“哄騙”小姑娘的壞男人?
他也不確定,自己和妻子應該是什麽關系。或者說,女兒覺得他們是什麽關系。
“今天你同桌小唐,送了一份生日禮物給你。”
沈白曜眼前一亮,但還是要按耐住驚喜,壓住嘴角,“他人呢?”
馮昭筠:“放下東西就走了。”
至於唐嘉禮為什麽要來定海大學呢?
他知道今天是沈白曜的生日,提前一天晚上準備蛋糕的材料,並大著膽子給人家的爸爸打電話,不要訂別家的蛋糕。
於是今早天不亮就起來親手製作蛋糕,然後把蛋糕和生日禮物一起送來了。
“和我一塊兒看看生日禮物唄!”沈白曜特意咬緊了“禮物”兩個字,期待地看向旁邊的人。
沈瑜年勉強笑笑,“我還是不進去了吧,我得了進老師辦公室就害怕的病。”然後有些局促地低下頭,用指頭擦拭著手表表面。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她有點沒反應過來,不好輕舉妄動。
“我出去,你們進來吧。”馮昭筠察覺到了妻子的無措,主動避讓開來,把辦公室留給她們。
“你們都進去!”
沈白曜一聲高呼,讓兩人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不禁交換了目光。
女兒不僅對過去那場誤會隻字不提,反而把他們越拉越近,是什麽意思?
“我進我進。”沈瑜年得到指令,不敢再耽擱,穿過父女兩人之間,先行進入辦公室。
沈白曜怕人跑了,跟在她後面進,馮昭筠則是最後進入,把門帶上,把辦公室這方天地留給一家三口。
“哇!”
母女兩人看見萌物,眼裡的星星同時閃了幾閃。
禮物是隻接近一米的白色倉鼠玩偶,臉甜且肥,像隻大白饅頭,布靈布靈的大眼睛散發著可愛因子,可愛到讓人忍不住上手rua一把。
饒是有顆冷硬如鐵的心,面對這隻玩偶心都要化了。
“可愛捏。”
沈白曜直接上手揪了揪玩偶的兩隻小耳朵,眼中的笑意加深。方才在門口小小的不愉快,早就被倉鼠寶寶一口吞掉。
沈瑜年則用手捧起玩偶肥嘟嘟的胖臉,向裡猛揉了幾下,被女兒製止,“不許揉它的臉!會流口水的!”
“好好好。”沈瑜年隻得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手,也不忘借此教育兩句:“可千萬別被一隻玩偶收買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白曜嘴上應著,一臉嘿嘿地笑著,手裡早就把玩偶的腦袋禿嚕了個遍。
可以拒絕送玩偶的男生,但沒人可以拒絕這麽可愛的大胖娃娃。
見到如此溫馨的畫面,縱薄暮籠罩人生十年,如今也是撥雲見霧,他的光將得以永生。
馮昭筠拿出手機,記錄下這一娃兩人的溫暖畫面。
相機定格的瞬間,戳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位置,那抹安寧的底色,終於可以鋪展開來,徹底取代以往的彷徨。
當他反應過來時,眸中掀起刹那而逝的波光。
“爸,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麽?”沈白曜一手捏著玩偶的腮幫子,一邊轉頭問。
馮昭筠連忙放下手機,若無其事地說:“離學校不遠有家日料店,想去吃嗎?”
“不想!”
她回過身去,給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答案:
“我想吃學校的麻辣燙。” 馮昭筠有些無言以對,這母女兩人,一個約會要吃肯德基,一個過生日要吃麻辣燙,多少有點不走尋常路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妻子,發現對方正沉迷於逗弄娃娃,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輕輕咳了兩聲。
“不是說定海大學的海腸撈面是一絕嗎?我也想在食堂吃。”沈瑜年揚起嘴角。
這倒省了她找鍋的麻煩。
……
接近午飯時間,本來在圖書館學習的沈瑜年,找了個借口提前溜走,背著書包來到食堂,把一包食物交給麻辣燙窗口的阿姨。
“阿姨你好,待會兒如果照片上的這個女孩來你們窗口打飯,麻煩把這個一起煮了。”
阿姨看了眼食物包裝,心領神會,做了個OK的手勢。
沈瑜年把東西交出去後,松了口氣,轉頭便看見馮昭筠在身後。
“嚇我一跳你。”沈瑜年見對方手裡只有蛋糕,不禁好奇:“你打算送給白曜什麽?”
馮昭筠笑而不語,沉吟道:“秘密。”
“就你還秘密?”沈瑜年聳聳肩,瞥向蛋糕盒,打趣道:“就你這樣的老思想,別告訴我你把禮物藏在蛋糕裡。”
馮昭筠那張正氣凜然的臉上,出現慌亂之色,“很……很明顯嗎?”他垂眸看向蛋糕的瞬間,笑容凝在唇角,轉而道:“你有沒有覺得……”
“覺得什麽?”沈瑜年見他似是要說正事,損上兩句的心暫時收回。
馮昭筠猶豫再三,說:“白曜她……”
“你們背著我先來吃飯?!”
沒等他說完,沈白曜背著手,從兩人背後偷偷靠近,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
沈瑜年下意識倒退一步,地上又有沒擦淨的油漬,腳下一滑,被馮昭筠扶住。
“小心。”
當她站穩後,想將胳膊往外抽,對方卻不放手,面不改色,“第二節沒課,就先來了。”
沈瑜年瘋狂用眼神示意:
你是瘋魔了不成嗎?
心懷猜測,馮昭筠目光深沉,可觸及妻子那雙茫然的眼睛時,仍流轉著溫柔的光。
雖然在女兒面前,他沒能說出後半句話,不過他暗藏心事的眼神,卻讓掙扎中的沈瑜年,克制住了想要把人推到麻辣燙鍋裡的衝動。
沈白曜選完蔬菜丸子後,就在位置上等飯,其余兩人則各自去打飯。
“飯來嘍。”
沈瑜年拿著托盤,盤上有女兒和自己的飯。
“小心點。”沈白曜害怕食堂人來人往的撞著行動不便的她,連忙走上前去,把麻辣燙碗端下來以減輕重量。
沈瑜年把自己那碗熱乾面放下後,再看向女兒那滿滿當當一碗,忍不住吐槽,“吃的真不少。”
雖然也歸功於“神秘加料”。
是挺不少,油條和茼蒿葉子都伸出碗外了。
“我沒想著我拿了這麽多啊?”沈白曜盯著碗,一陣奇怪。
不一會兒,馮昭筠端著一碗菌菇面回來了。
“好啦,可以開始切蛋糕了。”沈白曜解開盒上的絲帶,打開有製冷效果的盒子。
一個六寸的抹茶千層蛋糕呈現在眼前,其上綴著桃子、青提和哈密瓜等應季水果。
淡黃與淺綠,錯落有致地鋪在奧利奧和黑巧混合的表層,像極了滿山絢麗,連成一片花海,像極了夢幻的綠野仙蹤。
周圍一圈是開心果醬打的慕斯,擠成了玫瑰花的形狀,整整16朵。
新綠的抹茶色沁人肺腑,竟多了幾分清新的旋律,與充斥著油煙味的食堂顯得格格不入。
“哇~”
沈白曜手懸在半空,嘴唇微啟表示震撼。
沈瑜年和馮昭筠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想:
小唐,越來越上道了。
“16”的蠟燭插上後,仿佛花園裡立著的兩道旌旗,象征著一端新的旅程。
“祝你生日……”沈瑜年搖頭晃腦地唱了起來,卻被沈白曜製止了:
“食堂裡人這麽多,就別唱了,況且你唱得也不好聽。”
“唉。”沈瑜年故作惋惜扶額,“好不容易勇敢一回,你卻讓我輸得這麽徹底。”
“現在不珍惜我美妙的歌聲,以後就沒得聽嘍~”
馮昭筠被妻女突如其來的鬥嘴弄得哭笑不得,忙打圓場:“蠟燭快滅了,許願吧。”
小熊形的蠟燭,即將燒至尾部,在那片抹茶草原上留下焦土,沈白曜不敢耽擱,閉上雙眼,虔誠無比地合十雙手,只在心裡默念了一句話:
希望此刻永恆。
她睜眼的刹那,兩隻蠟燭上,突然同時炸開小火花。
一支滅了,一支還燃著。
“先吃飯!”
“先切蛋糕吧!”
女兒吹滅蠟燭後,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聲音的來源則是面面相窺,兩人自以為準備好的驚喜已經藏不住了。
沈瑜年支支吾吾:“先吃麻辣燙吧,面……油條會坨。”
沈白曜注意到來自對面的,爸爸暗含期待的眼神,還是轉而向身邊,道:“聽你的,先吃飯。”然後她把筷子攪進碗裡,卻發現了不一樣的觸覺。
她挑起筷子,居然夾出了面條。
可是她記得,自己沒有選手擀麵啊?
“再仔細看看。”沈瑜年托著腮。
被這麽一提醒,沈白曜才發現面條裡的玄機:
這攏面條,不是普通的面條。
而是內裡刻字的長壽面。
刻的字是:“且喜且樂,且以永日。”(1)
沈瑜年在旁貼心講解:“從面到字,都是我親手做的!寓意是,吃了這碗長壽面,就要……長長壽壽的!”
馮昭筠滿眼溫柔裡,倒映著對面的母女兩人,而後望向沈瑜年的眼神裡竟多了幾分戲謔,像是在說:
還好意思說我土,你的辦法也沒多有新意。
沈瑜年對視回來,好似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挑挑眉毛:
戳啦!
要是你覺得我像你一樣土,那就大錯特錯了!
對上對方過分自信的目光,馮昭筠顯出不解的神情,正要開口,聽到了女兒的驚呼聲:
“天哪,這蛋糕裡是什麽?”
沈白曜切蛋糕時,塑料刀下到某一個位置時手感不對,她偏頭查看,發現在栗子燕麥夾層中,居然藏著一個小首飾盒。
首飾盒也就四分之一個巴掌大,不仔細看確實不易察覺。
“打開看看。”馮昭筠雙手交疊在桌上,假裝淡定,其實心裡慌得不行,唯恐女兒不喜歡。
沈瑜年不忘開玩笑:“在蛋糕裡藏禮物,萬一您年紀大忘性大,把首飾盒一口吞了怎麽辦?”
沈白曜遊離在兩人的對話外,如捧著稀世珍寶般,小心地打開了盒子:
裡面裝了一條VCA的紫玉髓項鏈。
寓意是提升好運貴氣,佑身體健康。
沈白曜年紀小,當然不認識奢飾品,只是覺得四葉草形的紫玉髓成色極好,放在光下,清透的紫色溫潤而澤,泛著細膩的暖光,有種精光內蘊的純淨。
沈瑜年卻認識,在女兒看不到的地方,眉飛色舞地衝對面比劃:
要不說你土,比不過我送的禮物就用金錢作弊!
俗!俗不可耐!
馮昭筠笑而不語,柔情差點要溢出眼尾,要不是礙於女兒在場,一定會拉住妻子那隻活躍得過了分的手。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沈瑜年把手移向桌子下,卻不小心碰翻杓子,帶下一根面條,落在了那條藍裙子上。
“救命……”
當她用紙巾擦去面條,裙子上沾染了好大一塊醬油漬,像極了在海裡漫遊的鰻魚,實在有礙觀瞻。
“多大的人了……”馮昭筠抽出濕巾,對方接過濕巾後卻匆匆離去,隻留下一句話:
“我突然不太舒服,去下洗手間。”
那人未曾多言,隻留給父女兩人一個光速消失的背影。
沈白曜看著爸爸一臉懵的表情,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爸,我問你件事兒。”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將來和別人在一起,你怎麽辦?”
馮昭筠聽到這話,怔怔地望著女兒,小聲重複了一遍“她”這個字,陡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沈白曜也學會了裝聾作啞的本事,嘴角浮現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什麽知道什麽?”
“就隨便問問。”
“嗯……”
這一刻,馮昭筠似乎忘記了女兒只是高中生,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過了良久,推心置腹道:
“如果那個人比我好,我不反對。”
以自己的年齡,似乎也沒有立場反對。
過早的經歷命運的轉折,盡管一直被大人們保護得很好,可在耳濡目染之下,沈白曜早就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了,此時表現出成熟的一面,沉吟片刻,道:
“那您,還挺大方的。”
什麽大不大方?
馮昭筠用大拇指摩挲過左手無名指的婚戒,眼睫微微發顫,眸色加深。
雖然他從前明裡暗裡,對邵渝愛慕沈瑜年這件事頗有微詞,雖說有那麽一點點佔有欲在作怪,更多的還是對男孩閱歷尚淺的不信任。
他又何嘗不知,真正的愛,是放手。
“先吃飯吧。”
父女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沈白曜咬了一口流著熱湯的魚丸,口腔裡如同有火在燃燒,她自己只有溫水,於是連忙拿過旁邊的冰可樂。
這時,手機屏亮了起來,是“趙栩”發來的消息:
[下樓,直走50米在右拐,有個海棠園,有驚喜哦!]
沈白曜忘記了嘴裡滾燙的魚丸,直接咽了下去,突然站了起來,“咱們下去看看。”
……
父女兩人一腳踏進海棠園,樹下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今天的壽星,像是得到了某種感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搖曳樹影穿行而去,葳蕤枝葉擦肩而過,蟬鳴識趣地合奏了一曲跨越種族的“生日快樂”,
很多年後,盡管沈白曜早已不記得書中描繪的夏天,她隻記得16歲生日那天,滿樹懸掛的禮物。
她駐足在漫長的鵝卵石路,沐浴另一端跳躍時光而來的明媚。
對她而言,就是夏天的代名詞。
這一瞬間,她只希望:
冬天啊冬天,你可不可以來得慢一點。
“當當當當!”沈瑜年輕推了一把書上掛著的小貓玩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趁她們吃飯的時候,她事先托人在樹上掛滿11件禮物,再尋個合適的時機,把滿樹的禮物送出去。
順便補償這份,遲到許久的愛。
沈白曜尚沒搞清楚狀況,木木地點頭,回答:“驚喜,意外。”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張禮物兌換券,盯著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淚水忽然模糊了視線。
她忍著眼淚,一言未發,一樣一樣解下了樹上的小貓布偶(6歲)、櫻桃小丸子手辦(7歲)、留聲機八音盒(8歲)、裝有1000顆幸運星的瓶子(9歲)、親手織的手套(10歲)、保溫杯(11歲)、阿膠糕(12歲)、柑橘羅勒香水(13歲)、佳能ccd(14歲)、switch遊戲機(15歲)……竟然還有五年中考三年模擬(16歲),也不曉得是怎麽掛上去的。
這分明,是按照她的年齡軌跡選擇的禮物。
沈白曜身處幸福的不真實感,久久難言。
沒有那一秒的幸福如同現在,天邊的雲追著想念,土地的苔塗成圓滿。
天上地下,世間的美好總在遙相呼應,救贖一顆顆漂泊已久的心靈。
因為
——唯有愛,綿延不絕。
為著母女兩人相隔一段距離,沈白曜把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高聲呼喊:
“謝謝你!”
然後她忽地放柔語氣,用只有自己和爸爸能聽得到的聲音,淺聲呼喚:
“媽媽。”
晚風橫跨生死的山,輪回的木,不遠萬裡,將那聲最動人的稱謂,送回媽媽身邊。
葉落又相逢,前塵揚四海。
沈瑜年的心臟,似被掌心交錯的因果緊緊勒住,隱隱作痛,不由得屏氣斂息,傾聽風中的呢喃。
她把碎發別至耳後,垂眸的刹那,淚光閃爍。
也許,是她聽錯了吧。
(正文完)
(本章完)
作者說:正文完結啦!感謝大家的支持!
佳人們求個五星★★★★★好評!!TAT
盡管這本有諸多的不足,題材也很冷,但是母女情的設定我真的很愛,獨一份的寵愛。之後作者極有可能不會再寫主親情的題材了(冷到西伯利亞了TAT數據真的讓我痛哭流涕),可這本大寶從文風到設定,在我心裡永遠是無法取代的地位,估計在所有小說平台也是(淺淺給自己貼點金子)
這是結局A(可能比較平淡,大概這本文文風如此),後面還有一個結局B,兩者是“或”的關系,也就是說下一個可以不看。
下一個結局盡量這周結束前寫完,因為眼部出了點疾病加之現生非常忙碌,連帶著後面的番外,可能寫得慢見諒~
又是掛預收環節,謝謝謝謝大家!!
預收:《我爸變回高中生後和我媽破鏡重圓了》
+女主:通透瀟灑冷豔美人
+男主(變身男高版):前期內斂深情忠犬,後期勇敢追愛狼狗
★出身權貴白富美x白手起家富豪
近似姐弟戀;豪門中年破鏡重圓;1v1sc,輕松甜文He
++爸媽是男女主!!女兒是氣氛組++
一句話簡介:男主變回高中生後,在女兒的攛掇下,從起初不敢靠近的試探,到後來勇(沒)往(臉)直(沒)前(皮)追妻。
Part1.現實線(女主視角)
從家世到樣貌,戚逐玉都無可挑剔,是別人眼裡的天之驕女。
十幾年前和前夫離婚後,她獨自帶著女兒生活。
在家族的逼迫之下,她即將與門當戶對的竹馬再婚。
那一天,戚逐玉正和竹馬商討相關事宜,女兒破門而入。
跟在女兒後面的,還有一名“男高中生”。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裡,“男高”牽起了戚逐玉的手,目光楚楚可憐。
“姐姐,昨晚的事,你都忘了嗎?”
“你說過,隻喜歡我一個人。”
戚逐玉:??
他是誰?她怎麽不記得有這回事!
面前的“男高”,相貌英俊端正,氣質裡有種不符合年齡的矜貴。
和她的前夫年少時,倒有那麽幾分相像。
後來她才知道,那名男高不是別人。
是她闊別已久的前夫——向邇。
至於那些混帳話,是怎麽從內斂的前夫嘴中說出的。
想必是出自女兒的授意……
……
-
夏日慈善晚宴上,戚逐玉喝下紅酒後思維混沌,跌跌撞撞走進休息室。
在意識消弭的前一秒,熟悉且溫暖的雪松香,時隔多年再度包圍了她。
她依稀感覺到,有人在她的額頭,落下克制的一吻。
-
向邇是意外闖入休息室的,
過了片刻,他反應過來前妻應當是遭人暗算。
當他望著眼尾泛紅,眉頭緊鎖的愛人,一陣心疼。
可他那樣愛她,又豈會趁人之危?
十余年間,複婚的念頭在向邇的心裡揮之不去。
而那一晚,這個念頭越灼越烈。
連帶著隱忍已久的愛意,連天燼燃。
……
小劇場:
不知從那天起,戚逐玉發現前夫變了。
以往含蓄的前夫,如同被奪舍了一般。
如今的他,仗著男高身份對她寸步不離。
以至於出現“她包養小鮮肉”的緋聞。
戚逐玉對此忍無可忍,於是質問前夫。
向邇學會了追妻就要臉皮厚的要領,放下從前的矜持,用那張正氣凜然的臉,做出修勾的姿態:
“逐玉,你生氣了嗎?”
說話間,他還用目光瘋狂暗示垃圾桶裡被用完的盒子。
思及近幾夜的荒唐,戚逐玉失去了反駁的底氣,良久憋出一句:
“……下次,別在那麽多人面前叫我姐姐。”
“好!”向邇答應了(他裝的),實則在心裡默默盤算:
明天是敲定合同的日子,
在眾人面前,他該怎麽坐實自己被包養的緋聞?
Part2回憶線(男主視角)
戚逐玉是天之驕子,向邇則出身貧苦。
向邇自小受盡欺凌,飽嘗冷暖。
14歲那年,他為了保護相依為命的母親,遭人群毆。
躺在血泊瀕死之際,一隻乾淨溫暖的手,替他拭去臉上的髒汙。
人世黑暗,向邇卻是第一次見到光。
用了幾年的時間,他從塵埃裡掙扎奮起,追光而去。
後來,他的深情與執著,打動了心上人
——階級差距巨大的他們,相愛並結婚了。
戚家長輩決心拆散二人,將戚逐玉送出國。
向邇則被打的遍體鱗傷,步入機場的前一刻,卻傳來母親的死訊。
他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撥通了妻子的電話,卻只等到一句:
“我們離婚吧。”
很久之後,向邇才知道,
他們之間有了一個女兒——名叫戚向暖。
……
時隔十多年,向邇心動依舊。
頂著一張少年臉的他,握住了愛人的手,
三十七歲的她,還是那樣美麗,一如當年。
這一次,他不再踟躕。
“三十八歲的我,一如十八歲愛你。”
閱讀指南:
①父母愛情和一家三口親情都重要。主體沙.雕搞笑風,穿插回憶裡的父母愛情。
②雖然是富家女窮小子的搭配,女主不會倒貼更不會扶貧。
男主年少時人窮志不窮,正直獨立自強,靠努力成為富豪。
③分開的十幾年,女主談過戀愛男主始終單身
④含修羅場劇情。有兩個愛慕女主的男配,分別是:狠厲偏執竹馬哥(38)和陽光健氣頂流弟(24),男主男配身心自始至終屬於女主,男德都大大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