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三院頂樓的單人看護室寬敞明亮,是不方便露面的公眾人物出現病痛時的第一優選。 病房內一應設施俱全,除了正中央一張規格不小的床旁邊放了許多醫療儀器外,其余設備小到電冰箱,大到幕布式放映器,還有單人衛浴,一切一應俱全,堪比一個四星級酒店房間。
滴滴的聲音有規律地響動著,小楊坐在病床旁邊的軟沙發上,愁眉不展地削著蘋果,視線落在病床上蓋著純白被子,插著呼吸管的人身上。
純白被面小幅度地起伏著,打開半扇的窗外吹進來些許微風,繞過病床上的人,吹起幾縷黑玉般微卷的發絲,露出合攏著的優越眉眼。
也就是這種時候,床上的人看起來最安穩寧靜。
小楊第三百六十五次歎了口氣,想著主治醫生和護士們迷惑不解的目光,把削好的4A富士切下一塊往嘴邊送,緩解著自己心裡的後怕。
還好他們哥發瘋開車是開進綠化帶裡了,要是撞上什麽建築上,先不說賠償和輿論之類的東西,恐怕命還在不在都說不好。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不幸的是.
小楊雙肩聳拉了一下,似乎又歎了口氣,長大嘴巴準備接下美味多汁的蘋果。
滴。
哐啷!
門外短短一聲刷卡聲響起,房門被猛地滑開,披著大衣的席嫋給小助理遞了個在外等候的眼神後就大步走了進來。
高跟鞋啪嗒啪嗒響,小楊趕緊把已經在嘴邊的蘋果換了個方向,恭恭敬敬地舉到席嫋面前。
“姐來了,快吃蘋果。”
席嫋低頭看著米黃色果肉上面那排淺淺牙印,面無表情地別開了頭,“那傻逼怎麽樣了?”
小楊把蘋果放在一旁,哭喪著臉開口,“醫生說好在撞擊不算猛烈,除了一些擦傷和輕微挫傷之外,沒有什麽大礙,修養幾天就好了。”
席嫋皺了皺眉,“就這樣?連骨折都沒有?”
小楊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病床,“呃,因為一些尚未解明的原因,哥確實隻受了一些輕傷.”
“算了,輕傷也好,不嚴重就行。”席嫋不再糾結,歎了口氣走到床邊細致盯了眼儀器上的數值,確認沒有異常後看向床上。
就一眼,席嫋臉上剛放松下來的神情又緊繃了起來。
短短一瞬間的時間,她臉上晃過困惑,懷疑,震撼,最終表情一寸一寸黑了起來,面如鍋底地看向小楊。
小楊的背後一下子緊起來了。
“這什麽情況?”席嫋駝色大衣下伸出一隻手,指向床上。
“姐,是——”小楊趕緊瘋狂醞釀著措辭。
“席璵什麽時候搞出了個孩子出來!”席嫋暴怒,秀美的臉上眉頭處的肌肉抽動,纖細的食指指著床上躺著的和席璵像極了的小男孩。
小男孩臉色蒼白,眉骨不如席璵高挺,但也像雕刻一般精致,斜下映下來一小片陰影,攏著細長濃密的墨色眼睫。
小巧精致的鼻尖和席嫋也有六七分相似,再往下是因為受傷而略顯蒼白的雙唇,但不難想象健康的時候應該會泛著淡粉的光澤。
是個長相相當可愛,已經帶了點精致俊氣的孩子。
“不是,姐,你聽我解釋——”小楊趕緊拚命搖頭。
“解釋什麽?!”席嫋當場暴走了,“我說你們這次怎麽出來不走VIP通道要走普通通道,原來是帶著個小孩!小楊,你們可真行,這小孩看著有五歲了吧,什麽時候的事!”
席嫋聲音越來越大,這裡雖然是頂樓,層層加護,無關人士根本上不來,但也防不了會有醫師和護士經過,聽到這麽大了個瓜可夠聊上幾個夜班的了。
小楊看著席嫋氣得張牙舞爪,急得屁股又傳來了火燒火燎的錯覺。
“我真納了悶了,席璵這傻逼是怎麽能有孩子的,他不是——”
席嫋還沒說完,伸出來的那根手指忽然被一隻帶了一點點骨感,但仍舊軟和的小手揮開。
“.能不能別吵?腦仁都要炸了。”
席嫋回頭,看見病床上那個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黑曜石般的一雙眼睛透出一星半點的不耐煩和焦躁,在濃密的眼睫下斜望著她。
很熟悉的一種陰鬱躁狂的眼神。
配著現在這張和洋娃娃一樣可愛的臉,竟然也沒有顯得不協調,像個雪童子一樣。
席嫋見孩子醒了,剛才的那些話也不好當著小朋友的面繼續說,只能深呼吸一口,抽出手撫摸了下小男孩的額頭。
“小朋友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和阿姨說說?”
席璵坐起來,看見自己身旁的儀器和吊水,明白過來自己在醫院。
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被子,眉頭輕微擰了一下。
三院怎麽回事,病床和床品更迭換代了嗎,怎麽這被子又大又厚。
他咳嗽了兩聲,席嫋見狀也有些憐惜,直接伸出雙臂把席璵往上帶了帶,讓他能夠整個人靠在靠枕上。 席璵看著低頭俯身過來的席嫋,眉頭又擰了一些。
席嫋是吃了巨人藥了?終於變身成奇行種了?怎麽這麽大一個?
席嫋把席璵放好後又歎了口氣,“小朋友,你——”
席璵聽著這句小朋友,眼裡閃過一瞬間不耐煩的光,“席嫋,你有毛病啊?這個點了你還不去接小露珠?”
席嫋一怔,臉上的笑容裂開個裂縫。
真他媽不愧是席璵這個傻逼的種,這臭屁脾氣也是血脈相承如出一轍。
真服了。
席璵的話她還能上手給他來一逼兜,這麽小個孩子她連重話都不好多說什麽。
小男孩坐在病床上微垂著頭,四五歲的年紀身材小巧的不行,穿著縮小一碼的病號服顯得有些惹人愛憐,只是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裡的眼神實在是有點欠打。
席嫋深呼吸一口氣,盡力掛上最溫柔不過的笑容,“小朋友,你爸——”
席璵正在拽自己的領口,三院的病號服是襯衫式的,不知道是誰幫他把扣子系到了最後一顆,讓他有點不習慣。
他聞言抬眼,“席澤安怎麽了?高血壓犯了?身邊助理沒有帶降壓藥嗎?”
席嫋眉頭一跳,這孩子怎麽這麽沒大沒小,席澤安是她和席璵父親的本名,全家上下只有席璵這個不肖子提起的時候才會連名帶姓地喊。
席璵解著領口處的扣子,頗有點費力。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受傷行動不便,解到一半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指有點不太靈活。
他縮回手,擺在自己眼前細細打量著。
白皙柔軟的皮膚。
小巧的手掌和細長的手指,剛有了一點骨節的形,顯得可愛又驕矜。
席璵抬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席嫋,又看了眼小楊。
“有沒有鏡子,我看看。”
小楊趕緊惴惴不安地把鏡子遞過去,順便把一份報告塞到席嫋手裡,鬥雞眼一樣拚命給席嫋遞眼神。
姐弟倆同時接過東西,低下頭來。
席嫋看著手上的報告,白紙黑字上一句重點。
“患者席璵因不明原因導致身體縮小至幼童狀態,病因尚在排查,目前尚未發現其身體機能有任何異常。”
席璵則盯著手中的鏡子。
鏡面上映出一張如今只能在回憶和家庭相簿中找到的臉龐,輪廓漂亮精致,兩點漆星似的眼睛透亮,已經有日後那雙凌厲桃花眼的雛形。
只是現在眼角和雙眼皮線條更加柔和,帶著點小孩子特有的性別模糊感,像極了漫畫裡清俊小少年。
席嫋先出聲,重重松了口氣。“我他媽嚇死了,我還以為你去哪兒找了塊石頭,一點蹦出來一個兒子。”
這都是個什麽事。
好大一個.醫學奇跡。
席璵看著鏡子,目光無形地細細描摹一遍自己的五官後才放在一旁。
小楊看姐弟倆都反應過來了,這才憤憤不平地開口。
“都怪那個娃綜的導演,他要不找人給席哥發那些,席哥怎麽會出車禍變成這樣!現在什麽時候恢復也不知道,之後的工作只能先推一推了,哥也借著這個機會休息一陣兒吧。”
席璵靜靜地坐在床上,眼神平靜似水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小楊說著說著又緊張起來了,雖然席璵身體是變小了,但是神志又不會跟著一起變小,那發瘋的毛病多半也沒改。
現在是呆在這兒,指不定之後做出什麽事呢。
身邊醫療器械的滴滴聲持續不斷地響著,在席璵腦中逐漸變幻為飛機降落時的提示聲,過出關口的鈴聲,再變成轟鳴不斷的救護車笛聲。
一下又一下,在他腦內盤旋。
窗外又吹拂進來初冬的寒風,拂過他的臉龐,仿佛又像之前在車內時融化於眼中的細雪一樣,順著血管靜靜流淌過他的全身。
他之前幾年非常不喜歡冬天,冬天會讓他更加煩躁,讓他想起柔瀲眼睫上掛著的寒霜,雙唇裡呼出的白氣,枝葉謝盡的香樟樹,空無一人的房間。
又下雪了。
細雪又無聲地吹撒進他的領口內,仿佛夾雜著沉澱在過去的冰晶,融化在他的鎖骨上。
席嫋的聲音隱約在這些細碎的冰晶裡,在耳邊響起。
“他們節目組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小露珠肯定是不能去了,一會兒我讓助理再正式回絕一次,想靠席家也不是這麽靠的。”
席璵搭在被面上手指動了動,臉上帶著淡淡的沒有情緒的笑容,看向席嫋。
玩消失是吧?
變小是吧?
娃綜是吧?
蘇冶,你等著我來整死你。
“不是說我沒工作安排嗎,我去頂小露珠的位子吧。”
(本章完)
作者說:小露珠:我謝謝您我的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