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冶的雙眼忽然就有些發熱, 生出一種衝動。
他的一切衝動都源自席璵,馬上就要破土而出。 冰涼的夜風襲來,帶著一些日內瓦湖的霧氣, 吹拂過蘇冶的眼睫,讓他忍不住低下頭,眨了眨眼。
[過得好嗎?]
這句話蘇冶曾經聽過。
剛回國的時候,他一走出機場,迎面就看到了那塊無比顯目的廣告牌, 上面是刻在他心底最深處的面孔,角落簽著牽動他心腸的人的姓名。
那時候的天氣還不算很冷,明明是初冬, 但夾雜著雪花的風吹打在蘇冶的臉上, 讓他心尖止不住地發顫,指尖冷得出奇,佇立在涼風中,久久不能回神。
那些風吹得蘇冶眼角發紅,然後小姨蘇嵐在他身邊, 輕聲問了他一句。
[你過得好嗎?]
蘇冶又眨了眨眼,拚命止住這種發自內心的衝動。
蘇冶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強大,但也許還算得上堅韌, 所以哪怕辭別隊友, 離開席璵, 獨自在異國生活五年,他也能夠維持自己在人前的體面,不至於太過失態。
那時蘇嵐這樣問他的時候也是如此。
蘇冶在心裡默默想著, 自己過得好嗎。
他說不出來, 但在蘇嵐面前, 他可以很好地偽裝起自己的情緒,裝作被風吹著了的模樣,避開這個問題,鑽進暖和的車內後,再自言自語般地說一句“我沒關系。”
蘇冶再次回想起來,那句話他不是說給蘇嵐聽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要給他這五年,畫上一個不那麽狼狽的終止符。
而在其他人面前,蘇冶覺得自己做到了足夠“體面”的標準。
可現在,席璵就站在他面前,緩慢又認真地問他,“你過的好嗎?”
算起來,日內瓦現在正是隆冬,湖邊的溫度在夜間要更加寒冷,夜風夾著雪花,吹打在一片聖誕氛圍濃厚的人群中,刮過那些金綠鮮紅的裝飾。
這個溫度,可比蘇冶剛回國的時候要冷得多。
但蘇冶仍然覺得自己渾身發熱,從心口開始,一直到面頰,再到眼睛。
再到手心。
蘇冶眼神晃動了一下。
是席璵,手伸進了他的大衣口袋裡,摸到他的手,慢慢抽出來,握在自己的手心,一下下揉捏著他的指尖。
席璵把自己身上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給蘇冶,讓蘇冶在寒風中也感覺不到冰冷,雙眼的炙熱感越來越強烈。
一些帶著聖誕帽的攤販匆匆跑過,那些說話聲傳到安靜不語的蘇冶耳中。
“什麽?出故障嗎?”
“噢怎麽又是這樣,我的攤子剛擺好。”
“嘿,這邊來個人搭把手,抓緊修理一下!”
蘇冶垂著頭,不敢抬頭,無數情緒湧上心間,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抬起頭來,映在席璵眼中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但他望著席璵握住自己的雙手,鼓起勇氣,深呼吸了一下。
“我之前想準備一個禮物,但是因為天氣原因,沒能準備好,我一直覺得很遺憾,很意難平。”
席璵的聲音在聖誕市集的燈光中,聽起來無比溫柔。
“嗯。”
蘇冶低頭拉著席璵的手,繼續道:“我那時候覺得錯過了,就真的是錯過了,時機不好,也許再也沒辦法送出去,也沒辦法讓那個人看到。”
席璵安靜又耐心地等待蘇冶接下來的話。
但蘇冶說完後,沉默了一會兒,像進入了一種緘默狀態。
在這種沉默中,周圍攤販的聲音反倒顯得清晰起來。
“小問題!還來得及,加油!”
“我們能行的,來這邊!”
“但是.”蘇冶終於開口,聲音喃喃,“我現在覺得,或許並沒有錯過,或許時機正好。”
或許那時的遺憾,是為了鋪墊更圓滿的未來。
蘇冶很認真地、帶著心中鼓起的勇氣道出一個請求。
“席璵,你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席璵的黑發在湖邊的冷風中微晃,拂過那雙俊美,隻裝著蘇冶一人的深邃雙眼。
“好。”
蘇冶得到席璵的應允,輕輕點頭,在異國的街道,在日內瓦湖邊,牽著席璵的手,慢慢走到最靠近湖邊的一個石板棧道上。
席璵跟在蘇冶身旁,捏著蘇冶的手,望了一下附近。
這裡的聖誕市集似乎出了什麽意外狀況,遠處亮著燈火,但湖邊卻黯淡無光,黑沉沉的,像永遠無法醒來的深夜夢境。
湖面有清棱的水波聲,但太過黑暗,席璵只能隱約看到一大片深墨藍色。
連身旁蘇冶的身影都顯得有些模糊起來。
席璵的心跳加快,緊緊抓著蘇冶的手,以防這又是一場夢境,醒來後蘇冶就會消失於他的幻想中。
這種想法甚至讓席璵額邊冒出一丁點冷汗。
“到了。”
蘇冶忽然輕聲道。
席璵暫時還不清楚蘇冶的意思,但隱約察覺到蘇冶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他很耐心地站在蘇冶身旁,等待著。
“席璵,你知道嗎,我住在這裡的時候經常會路過這條湖邊。”
蘇冶眺望著遠方,但遠方只有一片漆黑夜色,席璵猜測不出他在看什麽。
“大家都說這片湖很美,但我一直不理解這片湖美在哪裡,因為我——我沒有心思停下來,好好去看一看。”
蘇冶回憶著自己住在這裡的五年,很漫長,但真的回想起來,卻又發覺並沒有太多值得挖掘的細節。
這麽久了,他記憶裡最深刻的就只有幾件事。
隊友們事業上升,席璵在流行樂壇站穩腳跟,母親蘇韻對他說過的話,還有那年那場驚心動魄的聖誕節。
一切仿佛都在重現,這片沉靜的湖又將蘇冶帶到了那一天。
但不同的是,現在席璵在他身前。
“那年聖誕,終於有一位老婦人解答了我的疑惑。”
蘇冶夢囈般輕聲,“她告訴我,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沒有他不行。”
老婦人那時對蘇冶說的是英文,人稱代詞清楚明了。但替換進中文的語境裡,則變成了一種模糊不清的浪漫。
所有的事物都一一重合上蘇冶腦海的記憶。
遠處一起搶修故障的攤販們爆發出高呼,一句又一句的“Merry Christmas!”不斷隨著夜風傳來。
沉靜的湖面忽然有了動靜。
席璵不由自主睜大雙眼,望向那邊。
那片沉靜黯淡的湖面忽然響起巨大水聲。
一股令人震撼的噴泉水柱衝天而起,破開一片深墨藍色,在席璵愣神時湧上天空,激烈洶湧,讓人心跳不斷。
市集的天空上忽然亮起了細碎燈光。
一顆又一顆,那些串聯在半空中的小串燈亮起,像波紋一般,從遠處不斷聚集,一點點蔓延到席璵和蘇冶的頭頂。
終於全部點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接連不斷地向席璵和蘇冶墜落而來。
那片湖終於以原貌現於席璵的眼中,漂亮的水流,在空中紛揚化作水霧,溫柔地落下,夢幻得如同隻存在於聖誕夜的仙境。
“席璵,是不是很美?”
仙境中,繁星與水霧下的蘇冶抬頭,淺色長發被微微打濕,貼在蘇冶的臉側,連眼睫都在燈光下暈染上一層淺金。
“.是啊,真美。”
席璵甚至忘記了呼吸,凝視著蘇冶,挪不開眼。
蘇冶終於在聖誕的燈火下抬起了臉,那些微潮的發梢又濕了一層,墜在那張清雋美麗的臉旁。
蘇冶笑著,漂亮的雙眼彎起,可淚水不斷,像剔透的水晶,一顆一顆落下,墜打在席璵的心上。
席璵終於看見了蘇冶流淚的模樣。
蘇冶出聲,句尾微顫,但氣息勻淨又堅韌。
“我那時候在想,真美啊,要是席璵能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的話,那該多好。”
“我多想讓他也看看這片風景。”
“可是他不在,他離我太遠太遠。”
蘇冶的淚水越來越多,不斷滑落,讓蘇冶的臉側也泛上一輪淡金色的光暈。
映在席璵的眼中,令席璵心尖為之顫動,愛意幾乎要溢出胸口。
席璵沒有伸手拂去蘇冶的淚水,只是將蘇冶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水水,你為什麽回國?”
席璵的聲音不像是在詢問,更像是想要確認蘇冶心中的答案。
蘇冶流著淚,微笑著,溫柔又仔細地看著席璵。
這句話,蘇嵐也問過他。
而他那時候給出的回答模棱兩可。
他望著席璵的臉,心裡不斷叩問著自己。
蘇冶,你怎麽說話這麽不著調。
日內瓦湖邊的彩燈串起整片湖水,一道又一道光影折射下來,在蘇冶和席璵的腳邊形成一大塊絢爛又無形的光斑。
蘇冶心裡那些有形的、無形的,似乎在斑駁無序的光芒中忽然匯聚成一點,找到了一個他以前極力隱藏起來,不肯,或者說不敢暴露於人眼前的弱點。
“你問我這五年是怎麽過的。”
蘇冶的睫毛被淚水打濕,微微垂搭,但蓋不住他眼睛裡洶湧的感情。
“席璵,我很想你,每天都想,無時不刻。”
蘇冶腳尖微動,上前一步,剛伸出雙手,還沒碰到席璵身上那件大衣,就被席璵一言不發地攬住,擁蘇冶入懷中。
蘇冶埋著頭,指尖抓著席璵的大衣,肩頭壓抑地顫動著。
“你問我為什麽回來。”
席璵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但更想聽內斂又溫柔的蘇冶親自說出口。
“因為我想你了,我想見你,我不想再一個人繼續漂泊。”
“我太想席璵了,我想回到他身邊。”
席璵緊緊抱住他,低聲不斷地開口。
“水水,我也是。”
“我想你想得發瘋。”
“他們都覺得我是瘋子,我也覺得,我確實是瘋了,你不在我身邊,我不知道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席璵微微轉頭,臉側觸碰到蘇冶滿臉濕漉漉的淚水。
“水水,你就是我的意義。”
遠處的歡呼聲不斷,彩炮聲和鈴鐺聲交織在一起,以滿懷期望的姿態迎接新的一年。
親人們相聚一起,友人們歡笑嬉鬧,戀人們深情相吻。
蘇冶身上一直有一股雪松和白玫瑰交織的香氣,這次席璵在蘇冶的唇角嘗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是淚水鹹澀的味道。
這是蘇冶存在於這裡,在他身邊的證據。
席璵勾吻著蘇冶,唇舌相纏。
雪下得大了,不斷地落在他們的頭上,臉上,滾落在蘇冶的舌尖上,再被席璵勾走,化作炙熱又甘美的露水,被吸吮篡取。
聖誕市集的主辦方推來一架鋼琴,街頭藝人坐在琴凳上,邊彈邊唱起一首熟悉的歌曲。
[Don't cry snowman not in front of me.]
雪人別哭,別在我面前哭泣。
[Who will catch your tears if you can't catch me darling.]
若你無法抱緊我,誰來接住你的淚滴。
席璵聽著那陣歌聲,退後一步,在湖邊很紳士地俯身向蘇冶伸出一隻手。
“這位先生,能請您與我共舞一曲嗎?”
蘇冶的長發被風吹得飄晃不已,他撥到耳後,雙眼因為淚水而閃閃發光,伸出手,指尖觸碰席璵的掌心。
席璵溫柔地包裹住蘇冶的手指,攬住蘇冶的腰,石板棧橋在兩人的舞步下發出輕微響動,無聲地托起這對愛人的共舞。
席璵帶著蘇冶,在漫天白雪中轉了個圈,蘇冶的雙眼因為笑容彎起,眼睫上落著細小的雪花,如同剛從冰天雪地走出的美麗神明。
二人腳下的白雪被踩出一圈又一圈的腳印。
席璵望著蘇冶那雙漂亮的眼睛,在下一個轉圈後張口,應著不遠處的鋼琴聲低聲吟唱。
富有磁性又好聽的聲音落入蘇冶耳中,蘇冶的雙眼中落進星星點點的光,在舞步中聽著席璵僅為他一人吟出的歌聲。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I'm never leaving.]
我想讓你知道,我絕不會離去。
[Cause I'm Mrs.snow'till death we'll be freezing.]
我是你的另一半,只有死亡才能讓我們分離。
[You are my home my home for all seasons.]
你就是我的歸處,無論度過多少四季。
蘇冶的睫毛尖又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視線無法從面前俊美的黑發男人臉上離開。
席璵同樣看著蘇冶,臉上的笑容恣意,張揚,理所應當。
[so come on let's go.]
白雪落在兩個人身上,又在下一個舞步時被輕輕抖掉,仿佛這支舞永遠不會結束。
那首歌已經唱到了最後一段。
[Please don't cry no tears now.]
[It's Christmas baby.]
最後一個舞步,蘇冶和席璵交頸相擁。
他曾經在千裡之外,幻想著與一個人共度聖誕。
他也曾於咫尺之遙,卻沒能準備好心中那份遲到五年的驚喜。
可現在,這一切都得到了滿足。
聖誕節又來臨了。
席璵就在他面前,不是別人,不是其他樣子,而是席璵,擁抱著他的席璵。
蘇冶覺得自己心臟仿佛被撐破,又酸又脹,有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就像他此刻的淚水。
“聖誕節快樂,席璵。”
席璵親吻他臉頰的淚,親吻他的耳垂,“聖誕節快樂,水水。”
聖誕集市內穿梭的人群絡繹不絕,蘇冶和席璵牽著手,漫步在其中。
這裡幾乎都是本地人,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只是成雙成對的親密愛人中的一對。
濃鬱的小麥香氣傳來,蘇冶路過一個麵包攤時很驚訝地停下腳步。 是那年聖誕節見過的老婦人,和她的丈夫一起,老兩口正端出一托盤剛烤好的小圓麵包。
那位老婦人抬頭,見到蘇冶時笑了起來。
“啊,是你,漂亮的年輕人。”
蘇冶帶著笑容,拉著席璵在攤位前停下,“您好,又見面了。”
老婦人靠近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蘇冶。
“你現在看起來開心多了,孩子。”
她說話有很重的法國口音,邊說邊比劃著,“那時候你看起來很失魂落魄,別懷疑老太婆的眼光,我一看就知道你心不在焉,這可是聖誕節。”
蘇冶抿著唇,輕聲道:“我現在很不一樣嗎?”
老婦人點頭,“孩子,我那時問你是不是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蘇冶眨了眨眼,“我記得。”他印象深刻。
老婦人很狡黠地笑了一下,“猜猜我為什麽會這樣問你?”
蘇冶想了想,誠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老婦人邊轉身邊出聲,“因為你看起來像在等待著什麽人。”
她忙活了一下,端了兩杯熱紅酒遞過來,一雙蒼老但智慧的眼睛調皮地向席璵眨了眨。
“看來你等到了,不是嗎?”
蘇冶怔忡一瞬,隨即勾緊席璵的手指,大方地笑起來。
“是的,我等到了,他來找我了。”
席璵接過那兩杯熱紅酒,點頭向她致意,“沒錯,謝謝您。”
蘇冶小小地啜了一口,水果和肉桂的香氣湧現,他好奇道:“您今年不賣熱薑茶了嗎?”
“那時是因為你一個人,很冷的樣子,所以想讓你暖和暖和。”老婦人擺手,“至於情侶嘛當然是要小酌一下才更合適。”
蘇冶有些害羞,又覺得在別人口中聽到“情侶”這兩個字很開心,他不由自主和席璵十指交握。
兩人逛完市集,喝完熱紅酒,席璵牽著蘇冶,走在夜路上,望了眼星空。
他在國外生活了很多年,度過了很多聖誕節,但今年的這次,是他第一次和蘇冶一起度過的聖誕節。
也是迄今為止,席璵過的最好的一次聖誕節。
“好開心啊。”旁邊的蘇冶的忽然出聲,原地跺了跺短靴上的雪,動作十分可愛。
“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次聖誕節。”蘇冶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席璵。
席璵覺得自己的心被蘇冶一次又一次地敲響,並且余音永不斷絕。
俊美的桃花眼微眯,他笑意盎然,“好巧啊,我剛才也是這麽想的。”
蘇冶有些懷疑這是席璵調情的說辭,“真的嗎?”
“真的。”席璵去吻蘇冶的面頰,“我對哥哥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內心。”
蘇冶臉紅,看起來又像是被風吹的,“你不正經。”
“嗯嗯。”席璵學著蘇冶平常的口吻,“不行,我看見哥哥就正經不起來。”
蘇冶撇過頭,裝沒聽到,半晌後又垂眼輕聲自言自語,“我也是。”
夜色還早。蘇冶帶著席璵漫步在附近,把自己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告訴席璵。
席璵聽得很認真。
蘇冶雙手攏在臉前,呵著白氣,視線落向遠處的聖皮埃爾大教堂。
“那邊那個天主教堂,歷史很悠久,中世紀就已經建成了,後來又擴建,我經常會去那裡發呆。”
席璵挑眉,“這五年連宗教信仰都改了嗎?”
蘇冶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然後輕聲開口。
“因為那裡有位修女的口頭禪是“願你終與所愛之人相聚”,我很喜歡聽她說這句,所以經常去那裡轉悠。”
席璵揉捏著蘇冶的手指,語氣大言不慚,“那位修女確實有些預知未來的本事在身上。”
蘇冶小聲地笑,“後來有一次休沐日,她和我聊了很久,然後說‘你的愛人一定是位非常美麗的中國女性。’我說不是,是個男生,把她嚇了一跳。”
席璵故意逗蘇冶,“後來呢,你是不是被禁止進入教堂了。”
蘇冶笑得俯身撐著膝蓋,“沒有,她愣了半天后問我‘他帥嗎?’”
席璵站在旁邊,拉長聲音,“哦——那你是怎麽說的?”
蘇冶擦掉笑出的眼淚,歪了歪頭,“我說他很狂妄,很幼稚,性格有時候還很惡劣。”
席璵壓低聲音貼近他,“天呐.什麽臭男人,還真是委屈我們水水了,是不是?”
蘇冶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告訴修女,但他確實很帥,帥到我一看到他就心跳加快,控制不了自己。”
席璵滿意了些,直起身體,“那修女是怎麽說的?”
蘇冶把長發攏到身前,拉起大衣的領子,擋住了半張臉。
“她說:‘我想我不能繼續聽下去了,不然要不合規矩了。’”
席璵笑得前仰後合,“那她還真是誤會你了,我們水水臉皮很薄的。”
蘇冶笑著,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席璵。
席璵側頭,“嗯?怎麽了?”
蘇冶臉上的笑容變得內斂了一些,聲音也放低,但語氣有些猶豫,帶著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勇氣。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你願意和我去見見她嗎?”
席璵心裡猜到了是誰,他反過來握住蘇冶的手,“我想去,帶我去吧。”
蘇冶臉上那些猶豫不定的神情才安穩下來。
他帶著席璵,叫了計程車,抵達不久之前剛來過的冷灰白色的療養院。
療養院頗為大氣的雕花鐵質大門上綴滿了聖誕元素的小飾品,蘇冶下車,在進入療養院之前叫住席璵。
“我有一些事情.一直沒和你說過。”
席璵安靜聽著,知道自己恐怕即將觸及到蘇冶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
“是你媽媽的事嗎?”席璵低聲,安撫著蘇冶。
蘇冶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點頭。
“我媽媽,她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席璵微怔,沒想到蘇冶母親的問題居然這麽嚴重。
蘇冶小聲說著,既不安又彷徨,似乎是怕嚇到席璵。
“不是先天的,是後天壓力過大,加上刺激過大而導致的。我小時候的家裡的那些事我媽媽一直忍著,直到那天出事,她終於爆發了。”
蘇冶的頭垂了下來。
“她的精神崩潰了,那件事毀了她。”
席璵的心揪了起來,不想問出口,但不得不問。
“.是什麽事?”
蘇冶緊攥的手指徹底松開。
“你知道我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對吧?”
席璵點頭,關於蘇冶父親的事,他不久之前剛在席嫋那裡聽說了一些,現在這個人像是消失了一樣,查不到蹤跡。
“他現在”
蘇冶抬眼,“其實他早就死了。”
席璵的呼吸滯住,聯想到了一種最糟糕的可能性。
席嫋說過,蘇冶的母親有庭審記錄。
蘇冶緩緩開口,“他們說,是我媽媽發了狂,那天失手殺了他。”
席璵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撫慰蘇冶,但他握住了蘇冶的手,溫暖又堅實。
“水水。”
蘇冶手指顫動了下。
“我愛你的一切。”席璵微微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所以你不要害怕,我陪著你一起,好嗎?”
蘇冶終於放松下來,和席璵一起進入療養院。
“冶,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
艾德蒙正在和護士交談,看到蘇冶後有些驚訝,看見蘇冶身後的席璵又揚了揚眉。
“這位是?”
席璵一眼就瞥見了艾德蒙那頭金發,相當眼熟。
蘇冶還在旁邊溫和介紹,“席璵,這是艾德蒙,我——”
席璵上前一步,握住艾德蒙的手,微微一笑。
“我是席璵,是蘇冶的男朋友。”
席璵著重強調了“boyfriend”這個詞。
蘇冶溫柔又無奈地笑了一下,朝艾德蒙點頭。
艾德蒙一邊露出“哇哦”的表情,一邊看了眼席璵的臉。
“天,冶,你以前怎麽沒和我們提過你有個這麽帥的男朋友!”艾德蒙摸著下巴,忽然打了個響指,“剛才就覺得你很眼熟,終於想起來了!”
席璵心想,既然是蘇冶的朋友,也許看過以前蘇冶和他一起讓CP粉嗷嗷直叫的畫面。
Oril以前在海外也很有熱度。
“冶,他和你之前附在郵件裡那張照片上的小男孩太像了吧!”艾德蒙比劃了一下,“他們是親戚嗎?”
席璵得意的笑容瞬間收斂了起來。
他的後腰被輕輕一拍,蘇冶在旁邊柔柔地笑,似乎是怕席璵不明白一樣,解釋了一句,“艾德蒙說的是嶼嶼。”
席璵沒有接話,他覺得自己不太好接話。
好在艾德蒙沒有過分糾結這個問題,帶著蘇冶和席璵上了二樓,停在一間色彩溫暖沉靜的房間前。
“韻,冶來了,還帶了另一位來。”艾德蒙擠眉弄眼。
席璵站在房外,聽見裡面傳來很輕柔的女性聲音,聽起來非常溫柔,但內裡夾雜著一些疲憊。
“是嗎,是誰,快讓我看看。”
蘇冶走進,席璵跟在身後,終於見到了素未謀面的蘇冶的母親。
蘇韻披著厚披肩,坐在病床上,雙手交疊於被面,長發挽在一邊肩側,柔美又優雅。
蘇韻的視線越過蘇冶,好奇地看到席璵,然後那雙柔美的眼睛笑了起來。
席璵突然明白了蘇冶身上那股溫和的氣質是從誰身上學習而來。
“哎呀,好帥啊,快來坐。”
蘇韻笑著指指身邊的沙發,席璵把提前買的慰問品放在一旁,被蘇韻笑著輕聲嗔怪“買這些做什麽”。
“阿姨,聖誕節快樂。”席璵收斂了不少,蘇冶在旁邊低頭偷笑。
蘇韻長了雙非常漂亮的眼睛,但又與蘇冶不同,蘇韻顯得柔美又溫厚,不像蘇冶的眼睛那麽勾人。
她的視線在蘇冶和席璵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眼神透徹,“小冶,你還沒給我介紹你的朋友。”
席璵怕蘇冶難辦,直接開口,“阿姨,我是——”
“媽,他是我喜歡的人。”
蘇韻雙眼微微睜大,隨後又笑了起來,看著自己緊張但認真的兒子。
“噢原來是這樣。”
出乎席璵意料,蘇韻對此表現出的反應似乎並不意外。
“既然是這樣。”蘇韻費力起身,席璵坐得近,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蘇韻從旁邊的床頭櫃裡拿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蘇冶,“小冶,你快去買點吃的回來。”
蘇冶接下,笑了起來,“媽,我有錢,你怎麽還把我當小孩啊。”
蘇韻笑意盈盈,“快去吧,一會兒晚點就買不到東西了。”
蘇冶答應下來,離開病房的時候抿著唇看了眼席璵的背影,輕輕合上房門。
病房裡,只剩下蘇韻和席璵兩人。
蘇韻看向席璵,疲憊的臉上仍舊帶著笑容,慈和又溫柔。
“席璵,對嗎,我想見你很久了。”
(本章完)
作者說:願你們終與所愛之人相聚!-
本章引用曲:《Snowman》-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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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經典了,大家肯定都聽過,在我心裡洗牙的這首和牛姐的養老曲並列聖誕金曲,我真的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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