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念頭一出,便又被季玶壓製住了,他快速地評估了下自己成功的可能性,擰斷小細脖有可能,就地登基不太可能,最多是給小細脖當個陪葬。 離此處不遠,定有明心殿的內廷護衛,內廷護衛跟宮裡的普通護衛不可同日而語,個個都身懷絕技,聽到動靜能片刻間趕至近前。自己是想搶皇位,不是要當荊軻。另外,念及這小子救了喬婉兒的命,估且放過他。
“福枝,那你就趕緊上樹去看看吧!”
季玶聽到皇上發了話,便就不敢怠慢,借著竹梯子動作利落地爬上了樹。
果然,爬到那鳥窩處一看,空空如也,連一根鳥毛都沒有,哪有什麽鳥蛋,甚至那一看就是隻廢棄的鳥窩。
“福枝公公,那鳥巢裡到底有沒有鳥蛋啊?”祥順在樹下喊道。
季坪聞言,衝著下面回道:“回陛下,回兩位公公,這巢裡沒有鳥蛋,是隻廢棄了的鳥窩。”
回話時,探頭看見樹下的小皇上也正仰著脖子朝上面看,立刻生出了一種正將此君踩於腳下的愉悅感。
“膽大包天!竟敢如此窺視龍顏,你是不要命了嗎!”站在季寧身旁的隨從太監,看到季玶偷眼向下看,立刻大喝道。
這個隨從太監名叫許年,是個大嗓門,平時就特別喜歡吆五喝六的,小皇上因為人小,中氣不足,帶上這個人的最大好處就是省得自己說話了,還能幫忙放大聲音。
季玶趕緊收回“注目禮”,裝出一副驚嚇狀:“小……小的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若那鳥巢裡沒有蛋,你且在外面再找找看,看看鳥兒是不是把蛋下在哪棵枝椏子上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從下方傳來,竟是小皇上親自發話了。
把蛋下在枝椏子上?這個季節若是真有鳥還能下蛋,那得是什麽樣的神鳥敢把蛋下在枝椏子上?
季玶覺得這小皇上可能真的是考前瘋魔了,腦子都不清醒了。
“陛下都親自發話了,你還不趕緊在樹上找找看!”許年果然是皇上的傳聲筒,使勁地扯起嗓子衝著樹上之人將聖旨再次傳達一番。
“得令得令!”季玶開始假模假樣地在樹上四處踅摸起來。
“這邊這邊這邊,快看看這邊的枝椏子上面有沒有鳥蛋?”
“那邊那邊那邊,快看看那邊有沒有?”
“那邊那邊,那枝頭的一小團白色是何物?是不是鳥蛋?”
“咦,怎麽一下又不見了,噢,原來是太陽照出來的反光,跟個鳥蛋似的!”
“還有,還有,那樹頂上你再爬上去看看。”
季寧接二連三地發號施令,站在季寧身旁的許年,生怕小主子聲音太小,樹上的人聽不真切,還時不時地用大嗓門給重複一下。
季玶以各種高難度的姿勢在枝杈間挪移,還要時刻關注下面小皇上指哪兒打哪兒的聖諭。
若不是他有功底,平衡能力好,一般人估計都受不了這樣的折騰。但又不能表現得太輕松,還需得時不時地表演出一些險些失手或失足的驚險狀況,以表明自己身手很平凡。
這小子明擺著就是在故意折騰人,拿你爺爺我當猴耍呢!不對,是拿你爹我當猴耍。
季玶之所以在心裡改了口,是因為他忽然想到,季寧的爺爺不就是自己親爹嗎,若是自稱爺爺那可就差輩兒了,便就改口成“爹”了……因喬婉兒私下裡告訴過他,小皇上救她是因為把她當娘親了,那把自己說成是爹不正好嗎?
最終,季玶裝模作樣地把那棵樹上的枝枝椏椏都檢查了個遍後,向小皇上稟報,沒有找到半顆鳥蛋,連個蛋皮兒都沒有。
“若是這棵樹上沒有,那福枝你再換一棵樹上去找找看。”小皇上沒看到鳥蛋似乎是很不甘心。
季玶忍著一肚子氣,但還須得表現得唯唯諾諾。他不得不又爬上另外一棵樹,那棵樹上甚至連鳥巢都沒有,繼續按皇上的要求在枝椏子上找鳥蛋,並再一次被指東指西地折騰了一番。
在樹上像猴一樣找鳥蛋的時候,因時不時地要向下掃一眼小昏君指手畫腳的指令,期間,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了那小子臉上一絲“邪惡"的竊笑……看來是瘋魔得不輕,拿別人取樂來減壓,你小子等著,老子總有機會收拾你。
季玶剛在心裡罵完,就發現了天賜良機——這是一棵漿果子樹,樹頂的枝椏上還殘留了幾顆果子……於是下一刻,他便假裝很賣力地要攀爬到樹頂上去找鳥蛋。隨後,忽然像是不小心抓空了,在“哎喲“大叫一聲的同時,慌亂地雙手抓住了樹頂的一棵枝杈,那樹頂枝杈因不堪一個人的重量,被抓得劇烈搖擺起來。搖擺中,幾顆漿果子從樹頂上掉落,也不知怎麽那麽“巧”,其中一顆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直直地就朝著季寧飛了過去……因他是仰著臉的,果子擊中了他的一側面頰。
“哎呦!”季寧被砸中後,捂著半邊臉大叫一聲。 隨即,樹下便亂成了一鍋粥。
祥順趕緊上前去查看小皇上的傷情,許年就衝著樹上的季玶大吼道:“大膽狂徒,竟敢傷及陛下龍體!”
吼聲剛落,兩個本不在幾人視線中的羽林護衛,像幽靈一般忽然地就在前庭至後園子的回廊裡冒了出來,眨眼功夫就衝至了小皇上近前。
許年衝著護衛指了指樹上的季玶,兩護衛見狀,立刻在樹下左右分立,各自手握劍柄,做出準備禦敵狀,大有樹上的人一下來,就要被砍掉腦袋的架勢。
這可把樹上的人“嚇”壞了。
“小的罪該萬死,小的罪該萬死,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季玶一副屁滾尿流狀,像隻驚嚇過度的猴子一樣死死抱著一棵樹杈,拚命謝罪。
“好了,好了,都別一驚一乍的了,一個果子而已,還能砸死朕不成!”季寧用一隻手揉著半張小臉,帶著些不介意的口氣,衝周圍之人說道。
隨後,兩個護衛在許年的示意下退出了幾人的視野。
“福枝,你下來吧!”季寧揉完臉,抬頭衝樹上那隻嚇破膽的“猴子”說道。
話音剛落,突然一人的咳嗽聲響起,幾人順著咳嗽聲看去,發現身後不遠處正有一女子走近,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喬婉兒,她好像只是為了宣示自己的到來,才那樣咳嗽了一聲。
季寧看到喬婉兒的出現,略顯吃驚:“喬宮人,你怎麽來了?朕不是讓你留在禦書房等范大人嗎?”
“陛下,您……您的臉還好吧?”喬婉兒帶著一臉關切地答非所問道。
“無妨無妨,一個果子而已!”季寧擺了擺手。
“回陛下,范大人提前造訪,說是有關明日的問試,他忽然又有些心得,想要趕緊再跟陛下叮囑一番,奴婢是來傳話的。”喬婉兒說話的同時,似有似無地朝那個正往樹下爬的“福枝”瞥了一眼,佯裝出是在看一個不相識之人。
“什麽?范大人這麽早就來了,他可有問起我去幹什麽了嗎?”季寧聞言,臉上似是生出些慌恐之色——那很像是小孩子在考試前不好好複習,跑出去貪玩(看掏鳥蛋),被大人抓了個現行的表情。
“陛下不是說想換個幽靜之處背書,好好準備明天的問試嗎?奴婢自然是這樣跟范大人說的。”
“噢,這樣說甚好。”季寧長舒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僥幸,又帶著幾分尷尬——沒被范大人抓個現行是僥幸,但在幾個下人面前暴露出了表裡不一卻是有些尷尬。
季玶在他二人說話時,按照聖上的旨意下了樹,下樹後他恨不得挖個坑就地把自己埋了……自己剛才抱著樹枝求饒,裝癟三的樣子,大概是已被喬婉兒盡收眼底。
“福枝,你且近前來,你不是蘇寧府人嗎?這位喬宮人跟你是同鄉哩!”小皇上似乎是已經忘記剛才被果子打臉的仇恨,不計前嫌地對季玶說道。
季玶趕緊上前,順著小皇上的意思衝喬婉兒施禮道:“喬姑姑好!”
“公公好,這……可真是好巧呢!”喬婉兒亦是假裝成初次見面狀趕緊回禮。
季玶莫名覺得小皇上此舉有些奇怪,眼光快速掃視了近前二人,發現喬婉兒的臉色異常難看,而季寧臉上竟帶著一絲淺笑……那更像是一絲不安好心的笑。
“錢塘國那麽大,宮裡的人都是來自四海八方,能遇到個同鄉可真是不容易呢。”季寧看向二人時,臉上依舊掛著那絲淺笑。
“那是的……那是的。”季玶應和道。
“朕聽聞在園藝局裡做事很辛苦,常是些又髒又累的活。福枝,朕看你做事很是勤勉,且又是喬宮人同鄉,給你換個輕松點的差事。”
季玶一聽,心裡頓生不祥預感,想都沒想就趕緊推拒:“小的做事毛手毛腳的,謝陛下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就喜歡乾這種跑腿上樹的活,不覺辛……”
話還沒說完,便被那個小細脖打斷:“福枝,你以後就調去尋芳殿做侍奉吧!那裡的活可比園藝局輕松多了。”
小皇上話音剛落,一旁的許年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站在一旁的喬婉兒臉色已是蠟白蠟白的。
(本章完)